醫院裡,我麻木的任護士在我肩上塗抹酒精。
那種灼燒的感覺雖然疼痛,但卻無法讓我從祝平安在我面前死去的震撼中清醒過來。
我原以爲,事情的最好結局是祝平安被警察抓住,說出幕後指使者是沈婷婷,雖然不能扳倒她,但卻可以以此爲砝碼令沈家放手。祝平安做過幾年牢後,也可改造重新做人。
然而一切都毀了。
夏北說,“我去打個電話,一會就回來。”
我拉住他,瞳孔失了焦距,仍然不是很清醒,“文遠呢?”我不耐的想尋找文遠的懷抱,想聽他衝動的去找人爲我討公道的話語,他去了哪裡?
“文遠有點事……”夏北低下身子平視我,眼裡都是溫柔,“我去打了電話就回來,很快。”
夏北走出去,留下我疑惑。
文遠爲什麼不來?我被綁架了,生死未卜,然而最該出現在現場的他卻消失了。他去了哪裡?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甚至大過我的安危?
心裡像有一萬隻螞蟻來回爬着,撕咬着,恨不能立即打了電話或是衝回去找他。
護士忽然很恭敬的說話,“沈小姐。”
“包紮好了你就出去吧。”沈婷婷高跟鞋的聲音,“我有話同紀小姐說。”
我轉過臉,恨恨的看着她。
我怎麼會不知道,讓平安發狂的話是她喊出來的,她的聲音,我如何不認得。
沈婷婷微笑坐在牀邊的椅子上,新燙的頭髮換了顏色,打着大卷更襯托她的嫵媚,“紀堯堯,這還不夠……你連累了江南被硫酸潑到,加上我的那筆帳,我們還要細細的算。”
她很愜意,她很得意,她甚至以爲,她是上帝,一手操持着對我的生殺大權。
然而她錯了。
我雖然兩臂痠痛,但卻不代表不能打她,當下掀開被子便撲將上去,祝平安死了,便拉你去償命吧!
“你瘋啦!”她尖叫着,“來人啊……來……”
我用被子裹住她的頭,死命抓住朝牆上撞去,一下又一下。
沈婷婷原本斜了身子坐着,這下失了重心,又被我用被子裹住向牆上撞,一下子跌落下地,帶着我一起在地上打滾。
我不放過她,一心滿是對這個女人的恨,“你殺了他,你殺了他……”
轉而騎在她身上,對着她身上柔軟的地方便又打又抓,沈婷婷嗚咽起來,她定是後悔一個人來刺激我,可誰叫她忘記我並不是軟弱的女子,會哭哭啼啼求她饒恕。她欺我一分,我定要她還我億萬。
有人聽到動靜衝進門來,我的胳膊被人架住,一點點拖開沈婷婷蜷縮的身體,末了還不忘踢上幾腳。還未解氣,心裡怨恨是誰將我拉開,回頭一看,是夏北,這下火氣更旺。
“好,你幫她,你是要與她一起對付我,對不對?”我咬牙問夏北,要他表態。
沈婷婷被人扶了站起身,狼狽不堪,看見夏北拉住我,心裡得意,面上還要裝做委屈,“堯堯,你爲什麼要打我呀……我只是想關心你……”
“呸。”我一口唾上去,正到她美麗的名牌衣服上。
夏北又是一拉我,“堯堯……”
他看不慣了,我就是如此粗俗,文遠見了,還要陪我一同唾她的!
沈婷婷當然樂意見到我在夏北面前失了地位,一身新衣怎比的上夏北對她的偏坦,“夏北,你看堯堯她……”
“住口!”沒想到夏北竟怒斥了她,沈婷婷有些呆滯,不知什麼狀況。
夏北溫柔扶我到牀上坐好,繼而回頭看着沈婷婷,“不要做戲了,我什麼都知道。”
沈婷婷愣住,但精明如她怎會因一兩句話就露了馬腳,“什麼做戲,你親眼看見的,是堯堯她打了我……”
“我親眼看見的,親耳聽見的,比今天多的多,”夏北冷笑,“我知道什麼纔是真的,我不會再上當了。”
沈婷婷變了臉色,甩開身邊扶她的人,衝上幾步,“不對,你被騙了。你定是被她騙了,你聽我說…… 她暗地裡做的勾當你全不知道,她甚至找了人來對我……”
她說不下去了,她終究無法當着最愛的夏北的面說出那件可恥的事情。
於是她瞪着我,恨不能殺了我。
可她萬萬未料到,是夏北接了她的話繼續說,“是我做的。”
沈婷婷沒反應過來,看着夏北有些失措。
“是我找人做的。”夏北一字一句,清晰得透寒徹骨,“那晚我就坐在暗巷的咖啡館裡,親眼看着那些混蛋糟蹋你,你滿意這個答案嗎?”
在場的數十位醫生護士也全部變了臉色,這樣殘忍的話,就從夏北的嘴裡輕易說了出來,帶給沈婷婷毀滅性的打擊。
她站在原地,嘴脣上的鮮紅落了下來,褪成枯萎的原本,那些蒼白憔悴,輕易從她的濃妝下顯露出來,她怎樣也沒想到,費盡七年深愛的男子,竟是讓她跌入深淵的罪魁禍首。
“你……騙我。”沈婷婷想笑着問,可眼淚還是大滴大滴的落了出來,“夏北,你告訴我,你騙我的……你快告訴我啊。”說話的時候近了前,用手無力的抓着夏北的衣服,來回晃着。
夏北閉了眼,“我沒騙你,是我找人做的。”
沈婷婷停止了動作,頭埋下來,兩手仍然撐在夏北胸口,“我求求你……就算騙我,也好啊……”
“你早該明白,我愛的人,是紀堯堯,無論她同誰在一起,無論她變成什麼樣,我都愛她……所以你傷害她,我會幫她復仇,這就是你愛的夏北,你懂嗎?”
我心裡一震,做夢也未想過,那個曾經溫柔怯懦不肯主動攻擊別人的夏北,已經完全改變,即使他深愛我,但毫無顧忌的說出這番話的夏北,卻比算計我七年的沈婷婷更可怕。
沈婷婷哪裡受得了如此打擊,夏北的話,比索人性命的毒藥更讓人痛苦,她不再言語,鬆開手,無力的站在夏北面前,再不囂張跋扈,再不尖利逼人,只是那麼站着,過了很久,連她身邊的醫生和護士都忍不住要去拉她時,她才一甩胳膊,露出淚痕漸乾的臉,猛得向前一推,夏北一時沒站穩,磕在了病牀前的鐵欄上,當場捂着後腦勺半躺在我的腳下,指縫間流出來鮮紅液體。
醫生和護士全嚇了一跳,衝上前便拉住張牙舞爪的沈婷婷,她仍在咆哮,“我不信,我不信……”
我努力抓住夏北的手,“夏北,你怎麼樣……”
夏北蒼白着面,連嘴脣也有些顫抖,顯然痛得厲害,但他仍然說,“別擔心,堯堯……”
也許因爲沈婷婷是沈家大小姐,醫生和護士仍就不敢太用力去抓她,竟被她一下衝開禁制,欺上牀便掐着夏北的脖子,我用力扳着她的肩,無奈失了力氣。
醫生和護士們現在才清醒過來,沈小姐真的是幾近瘋狂,若不採取強制手段,夏北或許真的會被她殺了。
也不知是誰先反應,從身後對她打下鎮定劑。
沈婷婷於是漸漸安靜,漸漸向牀邊倒下,靠在夏北旁邊,終於靜靜睡過去。
一切終於平靜。
我混身無力靠着鐵欄,看夏北才緩過勁被人扶起來,“我必須找到文遠……”
夏北沉默着,被醫生扶出病房,末了站在門口回頭對我說,“……他或許不再會見你。”
我愣住,這是什麼意思,“不可能,夏北,就算你這麼說,我也不信。”
夏北嘆了口氣,“文爸心臟病犯了。”
這又與文遠不見我有什麼關係?
“據我所知,文爸要求文遠放棄你……文遠原本不同意,可是現況和憤怒導致文爸心臟病犯了,恐怕文遠……連你被綁架的消息都不知道。”
他這樣說着,被醫生叮囑出了門,留下護士和我。
護士才從驚慌中定下心來,取了新的牀單被套要爲我替換,“紀小姐的男朋友其實好有氣魄,竟然能爲你對沈小姐說出那樣的話來。”
“他不是我男朋友。”我冷着臉,連心都寒了。
“可是……”護士眼珠子轉了轉,把話嚥了下去。
我轉過臉看着她,“你說。”
護士知道自己方纔多說了錯話,但好奇心又是忍不住的,以爲我不生氣,於是繼續說,“那紀小姐不要生氣襖……你可以不回答的,其實我買了前幾天的報紙,看見你在上面……或許那個人不是你,不過……那位文先生真不是個好人,還是這位夏先生好。”
“是嗎?”
“當然是啦,”護士興奮的說,“夏先生好帥的呀。”
我笑出來,心裡酸的要命,“可是,文先生是我未婚夫,我愛他,怎麼辦呢?”
何曾爲誰心酸,何曾爲誰擔憂,何曾未誰跑前跑後的去籠絡關係。
可是文遠,我愛上你了……爲何卻又看見一重重高山,將我疲憊不堪的身體攔下,翻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