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期滿,夏寧微與楚王齊上祭天高臺,遠眺城郊某處的動靜。時辰一到,果然見那處空地雷聲震天,火光沖天,濃濃硝煙如雲層般涌起。一連試了幾個成品皆聲勢驚人,足見此番夏寧微果真沒有使詐,也意味着楚國重新有了與齊國叫板的底氣。
楚王見狀開懷大笑,道:“好好好,王后果然信守承諾,孤心甚悅。”
夏寧微淡然道:“既然本後已信守承諾奉上楚王想要的東西,那麼楚王是否也該信守承諾放本後等人離開?”
楚王不說話,手一揮便有無數黑羽衛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圍住了夏寧微一行人。他笑得意味深長道:“如王后如此人才,孤怎捨得輕易放你離開,自當物盡其用纔是。眼下孤身邊正缺一位貼心解意的正妻,倒覺得你很是適合。”
雪狐勃然變色,執劍護在夏寧微身前:“楚王身爲一國之君,居然言而無信,真真是令人不齒。”
楚王滿不在意一笑:“謀大事者不拘小節。王后有此才幹,自然不能被辱沒。倘若今日孤放你們一行人離去,誰又能保證來日你們不會幫着旁人來對付楚國?爲着安全起見,孤只能強行留下王后了。”
夏寧微淡淡道:“哦,倘若本後對楚王的建議不感興趣呢?”
楚王輕輕吹着指甲上的塵灰,彷彿尋常般說話道:“哦,那麼孤只能說一句,唯有死人才能真正令人放心。要麼留下,要麼死,何去何從,王后自行抉擇罷。”
夏寧微冷笑:“很可惜,你給的這兩條路,本後都不願選。不如楚王也來聽聽本後的決定?”
楚王聳了聳肩:“願聞其詳。”
夏寧微上前幾步,指着楚宮之中的各大殿宇,緩笑含霜:“奉先殿,棲鸞殿,含章殿,包括此處祭天台底下都埋了火藥。倘若楚王今日不肯守諾放我離去,則等待你我的,將是同歸於盡的慘烈結局。”
楚王瞠目而驚,幾乎不敢相信道:“這不可能!你怎有如此能耐在孤的眼皮子底下做這樣的手腳,不,孤絕不相信。”
夏寧微脣邊笑意冷而孤烈,曼聲道:“楚王預知真假又有很難?本後即刻就可爲你驗證。”
只見她從懷中掏出一物拋向空中,瞬間展開一朵藍色的妖冶焰火。不多時,伴隨而來的是奉先殿方向的
火光轟鳴,夷爲平地。距離如此之近,火藥的威力更顯驚人,自然更讓人心生畏忌。
“如何,楚王信了麼?倘若楚王仍是不信的話,咱們還可以再繼續試下去。”
相比起起夏寧微的雲淡風輕,楚王幾乎是面無人色,他指着她道:“毒婦,你竟如此瘋狂!你可知奉先殿內所供奉的乃是楚國列祖列宗的靈位,你竟敢對楚國先祖不敬。”
夏寧微好笑道:“那是你們楚國先祖,又非我夏氏先祖,再者我連夏國的存亡都不放在心上,又怎可能在意你們楚國的祖先?”
楚王被她的話堵得啞口無言,隨即道:“誠然你不在意任何人,可顧傾城的生死你總是在意的吧?倘若你還不肯放棄抵抗,則休怪孤對你心愛的男子下手。”
夏寧微仰首大笑,眉目冽然生光,“你儘管動手好了,左右傾城早已被我送出宮去,眼下留在棲鸞殿的不過是一個替身,何足顧惜?”
楚王如蒙重擊,身形踉蹌道:“不,孤不信!”
女子的話如穿心利劍逼面而來:“無論楚王信與不信,本後說的都是事實。便如你不信我,本後自然也不能天真地相信你會守諾。楚王,若你此刻悔悟,放我離去,則一切尚來得及。”
楚王卻忍受不了這種明明勝利在望,卻爲人所脅迫的失落感中,彷彿失去理智般怒吼道:“你休息!即便是死,孤也要拉着你一起。”
夏寧微冷顏勾脣笑道:“看來,楚王還需要再清醒清醒。”
又是一朵焰火升起,又是一座宮殿的傾覆。
生死博弈,本就在一念之間,看誰能守得住,誰便能笑到最後。比起一無所有的自己,顯然楚王更加輸不起。
可謀劃歸謀劃,真正實施起來卻並不容易。即便夏寧微自認計劃周全,但此刻也着實捏了一手的汗水。
“如何楚王,你可想清楚了?”
楚王滿臉陰沉,目光如附骨之疽般陰惻地盯着夏寧微看,許久才咬牙下令:“來人,放她們離去。”
夏寧微等人終於鬆了一口氣,滿身戒備地緩緩離開。誰知就在她們將要上馬車離開之際,忽然聽見身後楚王冷冽的聲音:“放箭。孤斷不許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平安地離開此地。”
萬箭齊發,是必殺之局。
千鈞一髮之際,是雪狐一把將呆怔的女子推上了馬車,又喊了青鸞和火鳳速速駕車離去,而他則獨自留下抵擋那來自四面八方的箭雨,爲夏寧微等人的逃生爭取時間。
“雪狐——”
隔着簾子,她隱約看見男子被如雨點般疾射而來的箭矢貫穿,最後竟成了一個血篩子跪倒於地。
可他的目光卻一直望向女子離去的方向,緩緩勾脣而笑。
痛失愛將,夏寧微悲怒交加,一出城門即放出了另外的兩枚焰火,幾乎將整個楚宮攪了個天翻地覆。
她坐在疾奔的馬車內,雙目含悲望向身後的廢墟,當着數萬沙漠之狼將士的面一字一句道:“傾盡一切,我也必要楚國一敗塗地,要楚王失去一切,以慰雪狐在天之靈。”
而夏寧微的諾言並非一句空話,有了敏妃提供的楚軍佈防圖,再加上與齊國的兩面夾攻,楚軍很快潰不成軍。而楚王視爲奪取天下利器的火藥,實則只有當天試驗的可用,其餘的內裡均摻了水受潮,再也無法引爆。
於是一個月後,紅塵等人生擒楚王,於雪狐墳前活祭,其後,夏寧微便帶着隨從一行人遠走他鄉,從此芳音渺茫,再無人得見。
半年後,齊王一統江山,冊封后宮諸人,改號稱帝。但令人驚奇的是,稱帝當天,站在齊帝身畔的竟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副女子的衣冠。而英明睿智的齊帝,放着後宮諸位佳麗不要,偏偏冊封了一副衣冠爲後。有齊宮舊人稱,那是在戰亂中香消玉殞的元后夏氏之遺物。
有臣工反對齊帝此舉,換來的卻是腰斬的悽慘下場。
齊帝當日如是說:“昔日朕爲齊王時,曾允諾髮妻夏氏,這一生朕若爲王,她必爲後。即便如今滄海桑田,伊人不在,可朕的誓言生死不改,情深不變。”
當日情狀,在場臣工皆刻骨銘心,那是戎馬一生的帝王難得的柔情。
而終齊帝一生,未曾廢后,更沒有再行立後。
據說,這位戎馬一生的鐵血君王一直對髮妻夏氏念念不忘,幾番親自率人在四海之內苦苦尋找於戰亂中走失的夏氏,數幾十年如一日。可直至他死去的那一天,卻也未曾再見卿顏。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