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兩日……奚玥苦笑,說得容易做着難,不能坐不能打盹,浸泡在冰冷的水中,連呼吸都深受壓力,她從來未嘗試過,又怎敢保證可以撐到奚策想出辦法。
不過天性中求生的慾望總是最強烈的,想到生死未卜的鑑初,想到相約虞城的誓言,奚玥把目光投向了牢房盡頭。
牢房盡頭是一檔半弧形的鐵柵欄,護城河的水就是通過鐵柵欄被放進來,奚玥在水中慢慢划動,移向柵欄,柵欄的最高處接近於房頂,奚玥解下腰帶,將腰帶系在最高的橫欄上,另一頭則綰住了自己的手臂。
如此奚玥相當於被單臂掛在鐵柵欄上,即使再睏乏再疲倦她也不會因跌入水中而溺斃,甚至還可以掛在柵欄上休憩,以保存體力。
當然吊着一隻胳膊也是很累人的,血脈不活會導致胳膊處於半僵狀態,於是每隔一段時間,奚玥又不得不換一隻胳膊掛上去,最後她實在難熬時,乾脆用腰帶把自己死死綁縛在柵欄上,如同自刑自受。
混混噩噩,也不曉得熬了多久,那唯一的燈盞亦將熄滅,奚玥在體力漸漸耗盡的冰冷中墜入黑暗,且慢慢失去了所有的意識,好像只是那漂浮在水面上的一縷遊魂,輕飄飄地等待被喚醒或者死亡。
其實等到牢房門被打開,已過去了三天,景王自認爲奚玥經過三天的折磨,想必已受夠了苦頭吃足了教訓,也想必是再不敢如從前那般大膽違逆了,於是他讓奚策將奚玥帶出水牢,關進若盧獄中曾關押過於司瓊的牢房內。
奚策留下來,用特意帶來的燒酒搓揉奚玥的四肢,幫她活血回脈,等奚玥意識稍有清醒時,他又命人端來熱氣騰騰的素粥,慢慢的一點一點喂奚玥,最後,他附在奚玥耳邊低聲問道,“告訴我奚玥,經此劫數,你仍是不怨不悔嗎?”
奚玥沒有氣力說話,只眨了眨眼,表達了自己的意願。
奚策接
着道,“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但你要答應我,聽完之後會同樣如此刻般堅定。”
奚玥仍是拿眼盯着他,眸中似乎已預感到什麼。
“大哥帶兵追上了霍鑑初他們,三個人全都未能倖免!”奚策說完,留意地看了一下奚玥的反應,然後繼續道,“就在鬱江江邊,兩名家將先後戰亡,霍鑑初是中箭墜入了江中。”
“怎麼啦,奚玥?我知道這個消息對你的打擊很大,可……”奚玥的眼神發直,弄得奚策心中慌亂不堪,然下面一句話卻又不得不說,“奚昂已回兵整頓,準備進攻虞城,如果你還想爲霍鑑初做點什麼的話,我希望你趕緊振作起來,恢復體力,好回虞城示警。”
“但是是否放棄,得由你自己做決定,要麼當二哥什麼都沒說,要麼你就立即按二哥的吩咐去做!”奚策一字一頓,對奚玥的語氣是少見的嚴厲。
奚玥盯了他一會兒,忽然咬緊嘴脣,同時身子在掙扎着好像拼力要做什麼,最終,奚玥一手抓住了奚策的衣領,雖吐字艱難,卻字字清晰道,“幫我出去!”
“我跟獄吏打過招呼!”奚策掰開奚玥僵硬的手指,沉聲道,“一會兒我會派人送來專爲你熬製的恢復體力的湯藥,你喝下後,泡個熱水澡,更過衣去睡一覺,睡醒就再喝一碗藥,晚上多吃點東西,食物需用獄吏自會爲你準備,如此往復循環,要在明天晚上之前把自己調息好,能做到嗎?”
奚玥又是一陣眨眼。
奚策遂放了些心,衝着自己的妹妹笑了,“回去之後,我會向父王稟明你的身體虛弱以極,所以明晚我將帶太醫來爲你診脈,確定你是否有大礙,咱們明晚上見!”
再次的眨眼,奚玥黑眸如漆,放佛入獄前的某種光焰被又一次地點燃了。
奚策計謀周全,用帶進去的太醫和奚玥互換,得以順利從若盧獄救走奚玥,也是他考
慮詳盡,奚玥纔能有體力重新踏上逃離隴景之路。
“這是青果兒!”奚策將奚玥帶到河邊的窩棚區,向奚玥介紹道,“他會代我幫你想法逃出去,抱歉玥兒,就請恕二哥不能遠送了!”
“二哥!”奚玥撲入奚策懷中,“不如跟我一起走吧,你每次都說最後一次幫我,最後一次,可結果是一次又一次,父王若知曉了,他……會怎麼對你,我的下場你也看到了!”
“我不能走!”奚策無奈,輕輕推開小妹,“其實你若不逃的話,大概再關個一月半月,父王自會放了你,畢竟他心裡還是割捨不下你的,所以我問你,是不是仍然去意已決?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我最悔的,就是央求父王將我許配給鑑初!”奚玥轉首望向河面,“是我,我不但害死了自己的夫君,還令虞城陷入戰火,我現在根本無力譴責父王和大哥什麼,因爲我纔是罪孽之源,如果虞城不保,二哥你應該明白,我身上將揹負虞城多少死難冤魂,虞城,所流的每一滴血,都是因我而起!”
“別這樣,玥兒!”奚策用力搖首,“時勢所迫,根本就不能怪你,你去吧,如果選擇虞城可以令你的心裡好受一點……說實話,二哥是羨慕你的,爲了自己的選擇你從未猶豫過,可惜二哥既不擅於選擇,也不願去做非友即敵的選擇,希望這次,真的是最後……一次!”
“還有這個!”奚策摸出霍家劍譜,苦苦地笑了一下,將其塞到奚玥手中,“不想再聽到什麼受人所託終人之事的話了,每次你的託付基本都是拖二哥下水,記住,最最重要的東西,一定要自己保管好,特別是二哥不能守護在你身邊的時候。”
奚玥鼻子一酸,她知道二哥並非嫌棄她的拖累,他只是在向她告別,此地一爲別相見杳無期,二哥是把滿肚子的不放心,都化作了殷殷叮囑,從今往後,她全都要靠她自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