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一念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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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乘坐的馬車方一在忻王府門口停好, 碧凝雪盞已迎了上來,她們在寒風中也不知站了多久,鼻尖與臉頰在門口那兩盞光線昏黃的燈籠映照下泛着紅, 兩個丫頭再也不似以往的每次, 只是眼眶微紅, 這回眼淚乾脆滾出了眼眶。
“主子——”白姝卿也辨不清出聲的是誰, 將兩個丫頭一併攬進懷裡。楚景淮便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看着, 並不出聲打擾。
三個人抱了許久才慢慢鬆開彼此。
進得屋裡,白姝卿便見雪白的一團東西正躺在中央的圓几上,見到她進來立刻伸了個懶腰爬起來, 兩隻眼睛盯着她,辨認了一會後忽然飛過來撲進白姝卿懷中。
這些日子她不在府中, 也不知兩個丫頭餵了它些什麼, 她離開前白雪還僅僅是小小一團, 這會已經重了許多,就這麼忽然撲向她, 竟生生將她撞得退後了一步,好在身後橫過來一隻手臂,及時扶住了她的身體。
白姝卿側頭,看到是楚景淮,輕輕側了側身體、避開了他的觸碰。
楚景淮的手臂便停在方纔的位置, 過了好一會才慢慢垂下。
兩個丫頭並不知這二人之間發生了何事, 見到主子心情激盪也未顧忌太多, 扯着白姝卿問東問西, 白姝卿不厭其煩地將這期間發生的事一件件說與她們聽。再望向門口時, 門已經被合上,楚景淮已經不在那裡了。
“對了, ”雪盞一拍腦袋,“穆妃娘娘前幾日派人送了些東西給主子。”說着便要去拿,卻被碧凝扯住衣角,雪盞不解地回頭看向她,碧凝出聲向白姝卿解釋道,“穆妃娘娘那邊送了些吃食過來,但日子已久,恐怕已然壞掉了,娘娘不必看了。”
白姝卿哦了聲,便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三人這夜聊到很晚才睡,睡前碧凝將雪盞扯到一邊,“往後有人給主子送來吃的用的,切不可什麼都真的拿來給主子,萬一裡面被人下了毒如何是好?”
“怎麼會?”雪盞小聲嘀咕,“咱們不是還幫過穆妃娘娘的忙不是?”
“你呀,就是總愛把一切想得太過簡單。”
雪盞嘆了口氣,“像你跟主子一樣,做什麼事都有那麼多考慮,我看着都替你們覺得累。”
碧凝立馬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這話對我說說便成了,莫在主子面前如此說。”碧凝更爲細心,見主子方纔的樣子,忻王今夜又並不歇在這裡,便知她與忻王之間一定又發生了什麼事,但若要她們問起來,主子卻不一定會坦誠相告。
雪盞悻悻地閉了嘴。
白姝卿翻了個身,背對門口的方向,一雙眼睛在黑夜裡睜着,什麼都看不到。外面兩個人的聲音她聽得到,碧凝說得對,這樣活着,的確太累。待楚景淮與秦汐顏成婚之後,她還有的要應對,如今還是先把一切放下,以後的事以後再去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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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夢中,頸後忽然變得溼溼涼涼的,白姝卿覺得不適,慢慢睜開了眼,感官霎時變得敏感起來,她雖看不清,卻知道那人正貼着她的後背,脣在她身後深深淺淺地吻着,白姝卿心裡有絲煩躁便伸手推他。
“醒了?”他立刻停下動作去查看她的臉色,只是房間裡實在黑得徹底,任何情緒都看不清。
他這樣,她不醒纔怪。白姝卿將已然探進她衣衫裡的手捉住了,用力地從自己身上扯下。
楚景淮按住她的肩頭,令她面對自個,輕聲道,“阿姝。”
白姝卿聽得他口中稱呼一愣,他已接着道,“你是在爲白天的事生氣,對不對?”
他不是在疑問,而是確定的語氣。白姝卿聽了更爲氣惱,“我沒生氣。”
“可你一路上都未跟我講過一句話……”
聽他的語氣,倒是她的不對了。不過……他此刻還是有些舉止怪異,白姝卿湊上前嗅了嗅,蹙眉道,“你喝了酒?”只是奇怪,爲何她現在才聞到他身上的酒味。
“嗯,”他點頭,“只是一點,我並未令自己喝醉。”
白姝卿自然知道他此時的話不能信,不過鮮有地見他溫順,便與他說起話來,“你爲何要喝酒?是因爲終於能夠娶到秦汐顏,心裡太高興?”
楚景淮安靜了片刻,忽然很堅決地搖頭,“我以爲我會高興,娶她是我十歲之前便有的心願,可如今我能娶到她了,我心裡卻並不高興,至少並不像我想象之中那般高興。”
所以才說輕易得到的便不懂珍惜。
“所以你便要喝酒?”
“也不是。”
“那是爲何?”
楚景淮卻說了一句並不相干的話,“你可知王府裡培養的暗衛功夫到了怎樣出神入化的地步?”
“我不知。”白姝卿不懂這話跟他們現在正聊起的事有何關係。
楚景淮輕輕笑了笑,“我派給汐顏身邊的暗衛皆爲死士,唯有他們死了,纔會有人能劫走汐顏,否則絕無可能。他們出發時我特意叮囑過,若到時他們萬一出了什麼事,死之前一定要將留下訊息令我看到。”
“可我並未看到那樣的訊息,也就是說他們沒死,或者沒有死光,但汐顏卻被黑衣人劫持,你猜猜看這是爲何?”
白姝卿心中已有了答案,卻不敢妄自下論斷,只好說,“我猜不到。”
他又是一笑,“唯一能解釋的原因是,汐顏自願落入黑衣人手中,而她之所以那麼做的原因是——她想親自確認她在我心裡的位置。她不惜冒着徹底失去我的危險,主動去做三哥的人質。”
白姝卿漸漸放輕了呼吸,很怕打擾到他講話,這時聽得他停頓便插嘴問道,“你是何時知道的?”
楚景淮身子動了動,黑暗中白姝卿只模模糊糊看到他似在撫觸胸前的箭傷。耳邊卻忽聽得他的輕嘆,“睡罷,如今討論這些又有何意義。”其實他有些話未開口對她講,秦汐顏若只是一時衝動做了錯誤決定,那還好,若她一開始便是三哥的人呢?並非沒有這種可能,只是他以往每次都沒令自己繼續想下去,因爲太害怕到頭來他與秦汐顏之間的一切都是假的。
夜漸深,白姝卿卻再也無法入眠。白姝卿明白,這話更多是在勸他自個莫再去想。秦汐顏害他便害了,傷他便傷了,他都會去原諒,當這一切都從未發生過。
醒着才發覺,原來黑夜如此漫長,竟像永遠盼不到天明一般。
她一直望着頭頂的牀帳出神,屋子裡一點點亮起來,直到碧凝雪盞進來侍候。楚景淮依舊在睡,他這回喝了些酒睡得極沉,白姝卿也沒令人吵醒他,她坐在銅鏡前,任碧凝挽着她的發,眼睛卻透過銅鏡望着楚景淮的側臉。
忍不住便去想,他這些年來與秦汐顏究竟一同經歷了怎樣的大風大浪、折磨苦痛,竟愛到這種地步。之前的事她是沒機會了解見識了,但從今往後,她不會令自個的心再沉溺半寸,他心中有他所愛,她亦有她要守護之人,彼此各不相干。但倘若哪天秦汐顏對她跟她身邊的人不利,她也不會心慈手軟,到那時他會護着誰便是另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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