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月湖酒宴

次日一早子瑤默默地替我更衣,沒有言語,我亦保持沉默。沒有告訴他們今天晚上就要離開,蕭彧和蕭曦已經去準備了,不久我就會默默地離開。怕自己忍受不了這樣的離別,畢竟這些人是我在這個世界裡最親近的人,對我來說是朋友。

擡頭看了一下天,清晨的太陽十分明媚,看來今天是一個好天氣,擡腿徑直去大廳用早膳。

一個人靜靜的吃着早膳,沒有胃口卻強迫自己下嚥。

“主子,子敬公子昨日已隨謝三公子離去。”子澗不知何時來到我的身邊,他今天沒去店裡。

“恩。”我沒有擡頭,繼續吃飯。

他見我沒有其他的言語,就沉默的站在一邊。

“見過主子。”尤卜從外面進來,恭敬的立在大殿中央,我擡頭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繼續說,尤卜遞給我一個小木匾:“主子,這是陳府的請帖。”

“恩?”我有點疑惑,放下了吃食,子瑤遞給我帕子擦了下手,然後接過請帖,原來陳府今天午時要在月湖舉辦酒宴,邀請我參加,我擡頭看尤卜:“陳府?哪個陳府?”

“陳相爺家的二公子,陳玉。”

“陳玉?”我快速的在腦袋裡搜索這個人,可惜一無所獲。

“帖子是公子濯送來的。”公子濯替陳玉送請帖?我仔細想了想,突然記起上次參加王宮晚宴的時候,姬濯給我引薦的人裡面就有一個叫陳玉的。

我點了點頭,吩咐尤卜:“稍後準備馬車罷,午時出發。”

“諾!”尤卜出去了。

“主子。”子澗側身站在了我面前。

我不悅的看了他一眼:“何事?”

“主子帶我們一起離開罷。”

我擡頭看着子澗,子澗變得愈發的成熟了,不再是當初那個年輕的侍者,現在看起來更加成熟穩重,我想狠狠地訓斥他,可是看着他悲傷的神情,準備說出口的話卻嚥了下去。

嘆了一口氣:“你們且先留在此處,衣飾店與火鍋店暫時還需要你們的打理,等我安定之後派人來接你們可好?”

“主子,你帶着我罷,我不在主子身邊,誰來照顧主子。”子瑤的眼睛已經泛紅了。

我頓時覺得心酸酸的:“好了,就按照我說的做。”

“諾!”子澗和子瑤低聲應答。

我看着吃食,皺了下眉頭,完全沒有了胃口,然後站起身走進院子裡。沒有讓子瑤和子澗他們跟隨,只是一個人在院子裡閒逛。蜀國的冬天似乎格外的長,不知這個冬天要持續多久,快春節了吧,春天也快到了吧。不知不覺我走到了子敬的院落,院子裡只有一兩個下人在打掃,看見了我連忙行禮,我擺了擺手,讓他們離開。

推開子敬的臥室,裡面空空的,沒有人。几上還放着書簡,似乎他剛剛還看過,可是人卻已經不知去了何處。牆上還掛着紙鳶,子敬自己做的,說開春的時候要陪我一通去放紙鳶,紙鳶上面是我的畫像,笑得顛倒衆生。他的衣服整整齊齊的疊放在衣櫃裡,似乎這個主人只是做短暫的旅行,不久之後還會回來,只有我知道,他不會回來了。

心突然刺痛,我強忍住心口的疼痛跑出了院子,走走停停,擡頭卻看見了西苑的牌匾,原來不知不覺我已來到了西苑,那個乞丐侯爺,我似乎已經忘記了他。

門口沒有下人,我徑直走了進去。院子裡只有一顆梅樹在開放,陽光照在上面,水珠反射的光芒異常耀眼。推開大廳的門,看見侯爺一個人在喝酒,自斟自飲。看見我進來,他只是擡眼掃了我一下,然後低頭繼續喝酒。我也沒有同他打招呼,直接拿了一個榻坐在他的面前,拿了一個酒樽給自己斟酒,然後默默地飲酒。

“你所爲何事?”他拿酒樽的手停在半空中,看着一直喝酒的我。

“借酒澆愁。”我繼續一杯一杯的飲。

一隻手突然按住了我的酒樽,我擡起迷濛的眼睛看着侯爺,他長得和蜀王有幾分相像,可是他的眉眼中卻瀰漫着濃重的憂傷。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我甩開他的手,繼續喝酒。

他卻一把奪過我的酒樽,我頓時就怒了:“拿來!”

“府裡的茶不錯,不若你陪我飲茶罷。”他招了招手,就有婢女端來了茶具,小小的爐火煮着沸騰的茶水。其實我並沒有喝多少酒,這個時代酒並不醉人,想我午時還要參加陳府的酒宴就放棄了繼續喝酒的念頭,總不能呆會酒宴還沒有開始,我就醉了罷。

茶香四溢,這些花茶都是子瑤按照我以前交她的方法做的,比起這個時代的茶,我更愛這些花茶,茶滑入口腔,心暖暖的,我與侯爺都沒有說話,靜靜的喝着茶。

“主子,該出發了。”我擡頭,看見尤卜立在門口。

“恩。”我放下了茶杯,起身出門,在門口回頭看見侯爺一個人形單影隻:“陳府午時酒宴,侯爺可願與我同往?”

他擡頭看着我,眼神恍惚。

我解釋:“今日天氣晴好,侯爺可以出去散散心。”

他還是沒有應我,我搖了搖頭,邁步離開。

“好。”身後卻傳來了他的聲音,我回頭,給了他一個微笑。

兩輛馬車駛向了月湖,月湖風景秀麗,很多文人雅士都喜歡遊月湖,陳府的酒宴設在月湖也是別出心裁。今日的月湖有重兵把守,驅散了閒雜人等,只有憑請帖才能入內。我們剛到的時候,竟然看見姬濯也從馬車上下來,這個嫵媚的男子,任何時候都光彩耀人,我眯着眼睛看着他在陽光下熠熠發光,耀眼奪目。

他看見我和侯爺一起,睜大了眼睛,顯然十分吃驚。

“叔父,你也來了。”這個時候的姬濯像個孩子,侯爺似乎總是不苟言笑,只是點了點頭便沒有多餘的話。

姬濯突然拉着侯爺往前走:“叔父,我們先進去罷,靜女,快些!”

我還愣在原處,回頭看了一眼我的身後,是文殊公主,我不想理會。

“靜安郡主。”我準備轉身的時候,聽到文殊公主在身後叫我。

無奈,只能轉身笑臉相迎,卻看見侯爺的身影定在了原處,沒有離開。文殊公主迎了上來,抓住我的胳膊:“好久不見,郡主風姿更甚以前。”文殊公主氣色比之前好多了,對我也十分慈祥,雖然我知道這些只是僞裝。

“哪裡,公主纔是風姿卓越。”哼,奉承誰不會啊,我的笑容真誠,自己都被自己感動了。

側頭看文殊公主,她卻定在了原處,臉上的笑容全部不見了,整個臉顯得異常嚴肅,定定的看着前方。我朝着她的目光望去,看見侯爺竟然看着文殊公主,眉眼中是化不開的溫柔,還有深深地疼痛。他們兩個人就這樣一動不動的看着對方,周圍人來人往,奇怪的看着他們。可是,那兩個人似乎陷進了自己的世界,其他的一切都與他們無關。我只能向姬濯使眼色,姬濯看了一眼文殊公主,滿眼都是厭惡的神色,然後再看着侯爺,眼裡也都是無奈之色。

我突然想起昭然公主之前所說的話,然後再看下眼下的情況。難道侯爺和文殊公主之間有什麼情況,看着他們情感流露,情不自禁,看來一切不言而喻了。

姬濯向我示意,我看了身邊的文殊公主一眼,然後隨着姬濯一起進了月湖。月湖周圍已經被圈了起來,搭了很多臺子,湖上還有輕舟,已經有很多人在湖上泛舟了,男俊女俏,好一副和諧的情景。我與姬濯找了一個角落坐了下來,兩個人靜靜的沐浴着陽光飲酒,都沒有說話。

沒過一會,酒宴的主人就來了,他身邊還跟着一個人,一襲黑袍顯得俊朗非常,他似乎格外偏好黑色,黑色穿在他的身上顯得格外的有氣勢,那人不是夷玄公子又是誰?我與姬濯互看了一眼。

“陳玉今日到底宴請了多少人?”我淡淡的開口。

“你要隨夷玄公子回去了罷?”姬濯沒有回答我的話,卻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

“恩。”我的回答很輕。

“巴郡沒有你會缺少不少的生氣!”姬濯端起酒樽一飲而盡,他嫵媚的眸子裡竟然閃過一絲落寞。

“或許罷!”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陳玉以主人的身份坐在首座,夷玄公子坐他旁邊。這個年輕人就像陽光一樣有活力,神采奕奕,眼神發亮,顯然今日的酒宴讓他十分的開心。他不時低頭與身邊的夷玄公子說些什麼,夷玄公子只是淡淡的點頭,偶爾回幾句話。大家三五成羣,因爲在戶外,沒有那麼多拘束。下人宣佈了一下開宴,就有婢女開始上吃食,賓主盡歡,好不熱鬧。

掃了一眼周圍,沒有看到侯爺和文殊公主。然後,低頭靜靜的想今晚的行程,爲了晚上的逃離不被發現,白天我儘量保持平常的活動,不讓別人發現我的異常,來這次的酒宴也是因爲讓大家放心,我有逃跑的前科,夷玄公子肯定會倍加小心。

低頭想的正認真,突然眼前出現了一雙黑色的鞋子,我順着鞋子往上看,是夷玄公子,他端着酒樽來到我面前,馬上就有婢女拿來榻放在他旁邊,他甩袖坐下,雙眸緊緊地盯着我,像黑色的深淵,我承認,即使到了現在我還是看不透他,也猜不透。

“謝三已經帶謝七回天朝了。”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雖然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可是我的心臟還是因爲他這句話漏跳了一拍,子敬真的走了。

我沒有回答他,只是側頭看向湖中央,那裡歡聲笑語,有小孩子打鬧的聲音,十分開心。

“你讓謝六回天朝是因爲你還想逃?”他淡淡的一句話卻讓我的心湖泛起巨大的波濤,他發現了嗎?他發現我要逃了嗎?我強壓住自己的緊張和恐慌,指甲在廣袖裡陷進了肉裡,疼痛讓我稍稍冷靜了一些。

我轉過頭微笑的看着夷玄公子:“逃?逃往何處?”

他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低下頭飲酒。

“救命、救命。”湖中央突然傳來了叫喊聲和哭泣聲,馬上就有跳進湖中。遠處的輕舟都聚集到了岸邊,一個男子慌張的抱着一個小女孩衝了出來,他大聲喊:“快叫醫者,快叫醫者。”

鬍子花白的醫者從人羣中慢慢的走了出來,男子把女孩放在榻上,醫者把了把脈,然後嘆了口氣:“無救了。”

我立刻起身,推開人羣。夷玄公子緊隨着跟了過來,我走到女孩子的面前,慢慢的把她放平,然後雙手在重疊,在她的胸口重重的擠壓,她的鼻孔和嘴角有水漬溢出,然後給她做人工呼吸,沒一會,女孩子一聲咳嗽,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周圍出現了重重的抽氣聲。看了一眼旁邊睜大眼睛的醫者,禮貌的看着他:“接下來麻煩醫者了。”然後轉身離開,瞟了一眼夷玄公子,他看着我的眼神帶着探究和疑惑,還有一絲我分辨不出的情愫。

“郡主。”身後傳來了聲音。

我回頭,是陳玉和剛剛那個抱着女孩子的男子。

“今日之事多謝郡主,此恩此德,陳剛沒齒難忘。”陳玉旁邊的男子衝我拱了拱手,一揖到底,甚是誠懇。

“舉手之勞而已。”我無所謂了笑了笑。

夷玄公子舉步來到我的身側,看着我的眼神更加的深了,似乎有一種沉迷。

陳玉不知何時已經拉着陳剛離開了,只剩下我與夷玄公子站在這個偏僻的角落,沒有人注意到我們。我們只是靜靜的看着對方,我腦袋裡突然冒出之前侯爺和文殊公子對視的情形,“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陽光下我笑顏如花,肆無忌憚。

夷玄公子疑惑的看着我,他的臉龐在陽光下顯得異常溫和:“何事如此歡愉?”

“無!”我收斂了笑容,提步離開。

這個男人我不願深交,太深了,太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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