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你當初爲什麼要跟我一起下山?是覺得過意不去?”
淨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說:“那天,方丈一宣佈要抽籤,我就覺得蹊蹺。等你傻乎乎地舉着籤時,我看方丈的眼神那個複雜呀,當時我心裡就不是滋味了,很有負罪感,覺得你這都是讓我給害的,如果方丈不知道那天的事,估計就沒那一出了。”
淨空說完垂下眼簾,看着自己的雙手,無限懊悔的模樣。
我湊過去,用肩膀撞了下他的的胳膊,安慰他:“別這樣,我都沒怨你,你就別放在心上自己折磨自己啦!”
淨空輕輕點頭,“嗯”了一聲,嘴角掛上了一絲笑意,輕鬆了許多,攬了我的肩膀說:“你自小就與衆不同,既聰明又伶俐,招人喜歡,滿寺院裡方丈最疼的就是你了。你當時才十三歲,還那麼小,一個人下山,方丈他心裡肯定是不放心的。我當時想,如果有我跟着,他就能安心許多……而且,我自己也是,真的放心不下你這個小東西。”
我推了他一把,不大相信,“就爲這不着邊的事,師父就要費這麼大的勁趕我下山?不至於吧?一定是你想多了。”
淨空有些不服氣,炸了毛看着我,“那你倒是說說看,他到底爲什麼要弄那一出,說不通嘛!我跟隨方丈也十多年了,雖然你們成天在一起,但你不見得有我瞭解他。我就是有種感覺,方丈做這事絕對和你有關,應該說是用心良苦。只可惜,他老人家不在了,也沒法去核實這事了。”
一時間,我倆都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淨空瞟了我一眼,見我蔫頭搭腦的,便說:“方丈對你的好那真是無人能比,要不是他老人家年歲實在太大,就他寵你那勁,大家都要懷疑你是不是他親生的了。”
這傢伙居然也學會開玩笑了,我上去捶了他一拳,“有你這麼說話的嗎?”
他一把握住我的拳頭,神色憂鬱地看着我,抱歉地說:“對不起啊。”
我無所謂道:“有什麼對不起的?再說,都過去那麼久了,還記着它幹嘛?”
淨空點點頭,“是呀,都過去那麼久了。想當初,我有多喜歡你這個小師弟呀,看到瑤塵對你好,還很生氣呢。”
淨空說到這裡還嘆了口氣,不過馬上擺手向我否認道:“我可不是嫉妒啊,我就是怕你意志不堅被她搶走了。”
我笑着逗他:“你不用解釋,解釋什麼呀?越描越黑。”
“好啊,淨心,你怎麼還是那麼壞,叫你說我!”
淨空撲過來咯吱我,我笑倒在禪牀上連踢帶蹬地躲着他。
鬧了一會兒,故意讓淨空佔了上峰。得了便宜,他心滿意足地坐直身子,不想轉瞬間神情又暗淡了,垂下眼簾道:“哎,沒想到到頭來,犯戒的人是我。”
說到這兒,淨空的臉上露出痛苦之色。
我握住他的手,緊了緊。
他驀地擡起頭,有些急切地盯着我的眼睛說:“我當初跟你說的話都是真的,我當時是真的想永遠跟你作伴的,我當時的人生目標就是要永遠守護你。”
“這我信。”
淨空忽然苦笑了一下,道:“其實,我以爲跟你遊歷個一年半載就能回到寺裡的,誰能想到,人的命運從此就變了樣。”
我一時無語,是啊,那就象是一個節點,豈止是他的命運發生了改變,我的命運又何倘不是呢?或許,原本這就是我們的命運吧?
在過往的思緒中沉浸了好一會兒,我纔想起問他:“師兄,你不是和瑤塵決定留下的嗎?你怎麼又會到了這裡?”
淨空長嘆道:“自那日與你分別之後,我們在葉城落了腳。用你給的金豆子做本錢,開了家豆腐鋪。瑤塵長得漂亮,成了有名的豆腐西施,我們的生意好得不得了,但也招來了一些地痞流氓。
瑤塵會法術,總能整治他們,倒也沒出什麼事。但是後來,瑤塵懷孕了,她的法術隨着月份的增大就越來越不靈光了。常被人欺負不說,生意也被攪得大不如從前。”
說到這裡,淨空沉默了,低垂了頭顱,雙手一下一下的搓個不停,沉浸在不堪的回憶之中難以自拔。
我剛要安慰他,他卻突然擡起了頭,望着我,眼神既糾結又痛苦。
“淨心,你說我是不是特別沒用?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
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實際上卻又非常難答。說不是吧,他心裡明顯有道坎,他自己都過不去;說是吧,他的自我評判得到了確認,他就會永遠受到內心的譴責,這一生怕是都不好過了。
沒辦法,我只好拋出個話題,將話岔開了,“師兄,不對啊,你們當初不是說你開豆腐店,瑤塵開裁縫店的嗎?怎麼只開了豆腐店啊?”
淨空果然象小時候一樣,跟着我的思維走,把剛纔的問題丟在了一邊,無辜地看着我說:“租了房子後,本金就只夠開豆腐店的了。”
我這個懊悔,當時就不該聽他的,帶什麼盤纏,把金豆子都留給他多好。
“後來呢?”
“瑤塵是妖,我是人,按理說我們不可能有後代的,可她偏偏就有了。我心裡其實是有些害怕的,怕她生出個怪物來。但瑤塵堅持要留下這個孩子,一定要生,態度十分堅決,我也就把心一橫,隨她了,反正,只要她高興就好。
懷的時候都挺好的,可誰知生的時候卻十分辛苦,難產,大出血,生下兒子後都沒來得及看了一眼,人就沒了。
也怪我想的不周,當時看她生不出來急得沒法就找了接生婆,沒想到她死了後現回了原形,把接生婆當場就給嚇得大叫一聲暈了過去。
當時我悲痛欲絕,跟瑤塵去的心都有了,可兒子的啼哭聲喚醒了我。那是我和瑤塵唯一的骨血啊,不能讓他剛沒了媽又再沒了爸不是?沒了爸媽,他那麼一個弱小的生命可怎麼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