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閣裡的陸清容正在和兩個姐姐一起,跟隨柴嬤嬤學規矩。
聽聞靖遠侯府派了人過來,衆人也都大吃一驚。
尤其是柴嬤嬤。
派人到未過門媳婦的孃家來講規矩,這還真是她聞所未聞的,難道靖遠侯府還在效仿皇家的規矩不成?
但柴嬤嬤這麼多年來,上至皇宮大內之地,下到勳貴官宦之家,都曾待過不少日子,這種內宅過招的小伎倆又如何能不被識破。
只是有時候看明白了是一回事,講出來就是另一回事了。
“今天上午就先到這兒吧。”柴嬤嬤最終只說了這麼一句,便離開了紫藤閣。
陸蔓玉原本不想回避,卻被陸芊玉拉着不情不願地上了樓。
而綠竹進來通傳之後,就順勢站在了陸清容身旁。
很快,正屋的丫鬟就領着曹媽媽二人走了進來。
待曹媽媽她們在屋中站定,陸清容只覺得面前這二人看着有些彆扭。
與尹屏茹方纔的感覺不同,她可是一點兒都沒有感受到曹媽媽的和善。
其實曹媽媽除了身形比一般僕婦要高大一些,面相倒是十分正常。
只是她與身旁這個身材更爲高壯,連披風帽子都不摘的“保鏢”站在一起,總顯得有些來勢洶洶之感。
陸清容倒是並不害怕,卻也忍不住好奇擡眼向那“保鏢”看去,但她所站的位置本就有些逆光,更何況那人還帶着帽子,着實是什麼都看不清。
“四小姐。”曹媽媽首先給陸清容行了禮,接着便講了自己今日來陸府的目的。
從始至終,旁邊那個“保鏢”都是紋絲不動地站在曹媽媽身後,不曾行禮,更不曾說話。
待陸清容聽了曹媽媽自己表明來意,心裡也覺得不大對勁兒。
所謂“講講侯府的規矩”一定只是個藉口吧。陸清容心中暗想。
“曹媽媽有什麼指教,儘管說吧。”她倒是想聽聽侯府能有什麼不一般的規矩。
而曹媽媽卻沒有立刻開口,先是狀似不經意地環顧了廳堂一週,方纔說道:“這其中會涉及到一些侯府的重要事宜。可否請四小姐屏退左右?”
還要單獨和自己講?
陸清容並未思量許久:“你們先下去吧。”
這畢竟是在紫藤閣,她也不怕獨自面對這位曹媽媽。
只是當正屋那位領路的丫鬟跟着綠竹一起走出門去,陸清容才發現,曹媽媽身後的那位“保鏢”依舊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再看曹媽媽,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顯然也不打算讓她出去。
就在此時,曹媽媽緩緩開了口。
“吳夫人的意思是,靖遠侯府的規矩多,怕四小姐若是知道的不周全。日後鬧出笑話來就不好了。而且四小姐年紀尚小,恐怕很多東西還都來不及學。”
這話聽着彆扭,倒也是實情。
自己現在不就正在突擊那些禮儀規矩……
陸清容的面色難掩尷尬:“曹媽媽有什麼話,就儘管直說吧!”
“其他那些不重要的,等您日後進了侯府再學也不遲。只是有些關鍵的地方,切莫搞錯了就好!”
“如今咱們侯爺身體抱恙,多年來一直在靖春堂中靜養,就是吳夫人也很少會去打擾,所以還望四小姐日後定當注意,千萬別攪了侯爺的清淨纔是。”
“十幾年來,府中一應事物都是吳夫人說了算。所以您以後無論是請安,或是稟事,只需要去沁宜院便是。”
說了這麼多,就是爲了不讓自己去靖春堂。
陸清容心中納悶,這用得着專門拿出來講嗎?
既然連吳夫人都不住在靖春堂,她又怎麼可能擅自往那裡跑?
納悶歸納悶。陸清容還是輕輕點了點頭,以示自己記下了。
曹媽媽見狀,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之後又講了些不痛不癢的話。
無非就是些要恪守本分、擇辭而言、謙順爲主,還有識大體、明大義之類的陳詞濫調。
陸清容也都一一應下。
聽到後面。她也逐漸發現這裡面並沒有什麼新鮮的東西,看來吳夫人只是想借此予以警示,讓自己日後進了侯府能謹言慎行。
只是不知道是曹媽媽並不理解吳夫人的用意,還是她原本就不善威懾於人,一番話下來,陸清容竟感覺到她有些語無倫次起來,強忍住才只是在心裡笑了笑。
又過了一會兒,陸清容明顯發覺曹媽媽開始重複起之前的話,嘴脣一張一合,似是十分不願停住的樣子。
就在她開始重複第二遍的時候,陸清容終於忍不住開口打斷:“這些您之前都已經講過了。”
曹媽媽這纔不情不願地停了下來。
“奴婢這也是老糊塗了。”她先解釋一句,又接着說道:“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說完,曹媽媽猶豫了片刻,方纔下定決心轉身離開。
此時讓陸清容疑惑的一幕發生了。
曹媽媽已經走得不見人影,但她那位“保鏢”竟還是站在原地。
“你怎麼還不走?”陸清容不開口也不行了。
和這樣一個看不清樣貌的人在屋中獨處,讓她心中頓生寒意。
靖遠侯府不會是想悔婚,派人來殺人滅口吧?
陸清容正在爲自己不找邊際的想象力大發感慨,面前這人突然有了動作。
只見她往前邁出一步的同時,擡手掀開了披風上的帽子,將整張臉露出。
陸清容看清之後,整個人呆怔在那裡。
由於披風寬大,之前並未看清那人的衣着,現在由於他不再遮掩,方纔看清披風內的天青色錦緞袍子和厚底黑靴。
面前之人頭上並無發冠,只有一支簡單的木簪,只是看見他一雙濃眉之下那目光如炬的眼神,便已不難認出。
不是蔣軒還是誰!
“你怎麼來了!”
陸清容一時也有些無措,她實在沒想到蔣軒竟會如此大膽地跑到陸府,還來了她的紫藤閣。
而以前每每聽到關於他行事荒唐的傳言。她還總是在心中爲他開脫一番,認爲他可能有什麼隱情……
此刻的蔣軒卻有些不以爲然,直接坐在了廳堂的圈椅之上。
“這些天不讓我出府,實在是憋得難受。好不容易曹媽媽得了這個差事,我自然要跟着出來透透氣。”
透透氣?陸府的空氣有比較好嗎?
陸清容心中暗道。
原來他被關在了府裡……
可是既然已經成功溜了出來,去哪裡不行,爲何非要跟着曹媽媽來自己這裡?
但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孤男寡女獨處一室,要是傳了出去,她的名聲也就算是毀了。
陸清容此刻只想把他弄走,讓他怎麼來的還怎麼回去。
“那你現在透完氣了,曹媽媽也走了,你還不趕緊跟上。小心侯府的人知道!”
蔣軒卻是穩穩地坐在那裡:“我還沒出去,曹媽媽怎麼可能會走?”
陸清容頓感無力,心中不由腹誹起曹媽媽來。
虧得她大老遠跑來教自己規矩,自己竟然還幫蔣軒這些荒誕的行爲打掩護……
現在看着蔣軒就這樣明目張膽地坐在那裡,陸清容簡直是心急如焚。
有曹媽媽在門口。她倒是不擔心外面會突然有人闖進來,可是陸芊玉和陸蔓玉此刻還在樓上,隨時都有下來的可能。
“你是專程來毀我名聲的嗎?”
陸清容所幸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口氣不善地開了口。
蔣軒佯裝思考了片刻,方纔回到:“毀你的名聲,對我有什麼好處?”
“好讓咱們倆更般配啊。”陸清容衝口而出。
她是真有些氣急了。
對面的蔣軒一聽這話,立刻就哈哈大笑起來:“兩年不見。你倒是比之前更有趣了!”
陸清容並未注意到他說了些什麼。
因爲她發現就在蔣軒剛纔大笑之時,他那原本就十分蒼白的臉上,變得更加沒了顏色。
陸清容這才驚覺,雖然眼神依舊,但此刻的蔣軒簡直與兩年前的樣子判若兩人,即使坐在那裡。都難免顯得有些虛弱。
“你真的病了?”陸清容脫口而出。
“那是當然。”蔣軒嘴角微翹,“不然怎麼需要人沖喜?”
見陸清容臉色陰沉地坐在那裡不言語,他又接着說道:“一時半刻還死不了,你放心,絕對不會讓你背上個剋夫的名聲!”
這是什麼話!
自從應下這門親事。陸清容還從未像現在這般後悔過。
此刻的蔣軒,其實也在爲自己的口不擇言而懊悔。
即使在侯府面對吳夫人的時候,他都不曾這般口無遮攔過,怎麼今日自己如此反常……
“這些都是你的書?”蔣軒指着身旁花梨木方几上放着的幾本書問道。
這話頭轉得難免生硬。
陸清容卻也點了點頭。
那些書是剛纔學規矩之時,柴嬤嬤爲了糾正陸蔓玉的走路姿勢,讓她頂於頭上的,的確是陸清容隨手從自己書架上拿下的幾本。
蔣軒見她始終不再說話,頓時也有些坐如針氈。
尷尬之間,本想拿起方几之上的青瓷茶壺給自己倒一杯水,卻一不小心灑在了旁邊的書上。
蔣軒連忙拿起書來抖了抖。
這一抖不要緊,一枚信封就這樣飄出來落在了他的腳下。
低頭撿起,只見上面用俊秀而剛勁的小楷寫着陸清容的名字。
而陸清容一看到那枚信封,頓時面色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