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軒在車內的笑聲,怕是在馬車外都能聽得見。
陸清容卻沒理會,並不曾解釋太多。
想起今日在奉寧殿,不斷有御宴上的消息傳來,內容大都跟蔣軒相關,不是他又得了什麼賞賜,就是皇上又誇讚了他什麼……
也不知這消息的挑揀,是否經由太后授意。
總之在奉寧殿用宴時,因爲這些,陸清容感受到了來自各方的羨慕目光,也聽了不少奉承話,讓她着實不怎麼適應。
此刻總算有機會向蔣軒問個明白。
“你真的主動向皇上請賞了?”
“皇上之前已經賞賜了不少東西,我怎麼可能還會主動請賞!”蔣軒如實道:“是今日在大殿上,皇上突然問起,是否還有什麼想要的,我自然先是推讓了一番,但皇上似乎很是堅持。我想着,如此這般,我要再一直襬出一副無慾無求的模樣,反而未必是件好事,所以乾脆就張了口,一個是給你請封,然後隨便又要了些別的東西。”
“哈哈,這名和利都湊齊了,你還真會要啊!”陸清容發自內心地感嘆。
“沒想到你也懂這些。”蔣軒嘴角微微揚起,“如今四海昇平,正值盛世,要那些捨身取義的人何用?還是這樣穩妥些,纔像是臣子所爲。”
陸清容倒是也懂這個道理。
歷朝歷代,皇帝最怕的就是兩袖清風、無慾無求的官員,因爲這些人,你永遠猜不透他們心中在想什麼。
若只是沽名釣譽之人,倒不足爲懼,就怕那些心中真有理想的。他日爲了自己的志向,什麼朝廷、君王之類,全都不在話下,被盡數拋去了腦後。
“瞧把你自己說得,像是爭名逐利的貪官一般!”陸清容心裡明白,嘴上卻忍不住打趣他。
蔣軒佯裝思索了片刻,似模似樣地點了點頭。笑意更深。配合着她說道:“如此甚好!”
陸清容被他逗得噗嗤一笑,復又問道:“只是長橋大街的那塊地,那麼好的地段。咱們又不做買賣,倒平白讓人看着眼紅。”
“我當時也沒考慮那麼多,一時之間,真想不出來還能要什麼了。”蔣軒這倒是實話。“正巧想起前日去順德樓赴宴,路過長橋大街。看見那邊有一處空地,像是剛被拆除的模樣,就直接開口要了來。”
“要來有何用?”陸清容隨口問道。
“這我後來立刻就想到了!”蔣軒像是在表功,“可以讓你表哥拿去開酒樓!”
想起尹子昊心心念念想要開酒樓的事。陸清容忍不住扶額。
“這鄉試還沒開考呢,你就連地都給他準備下了。”陸清容有些哭笑不得,“萬一等到鄉試放榜。表哥真的考上了舉人呢?”
蔣軒輕笑,不緊不慢地回道:“你自己也知道。那是‘萬一’了!”
陸清容無言以對。
尹子昊的實力,她還是知道些的,明明腦子不慢,卻練就了一身過目就忘的神奇本領,這連陸芊玉都只能自愧不如。
說萬一,恐怕都是把機率提高了。
但她還是想等鄉試結束過後,再提這事,此時便不再多言。
“今日還有個事,頗爲奇怪。”陸清容轉而說道:“昨兒個景王妃好大一番折騰,試過的那些衣裳,連發飾裝扮都提前精心搭配過,今天竟然一件沒穿,換了全套。”
“嗯。”蔣軒倒是一點都不意外,彷彿之前就預料到了。
陸清容看着他的樣子,雙眉微蹙,明明覺得不大可能,還是問道:“你該不會是知道原因吧?”
蔣軒並未隱瞞,實話實說:“你沒看錯,景王的那件衣裳,你以前的確見過類似的。”
怎麼扯到景王那邊去了?
忽然之間,陸清容像是反應過來了什麼,連忙問道:“誰?”
“皇長孫。”
聽了蔣軒的回答,陸清容納悶起來:“只要不是太子的冠服,就不算逾矩吧?”
“逾矩是不算,但實打實會觸了皇上的黴頭。”蔣軒說道。
“這是爲何?”陸清容不解。
“雖是皇長孫的衣裝,那圖案花紋卻是從太子少時的常服中延續下來的,據說,那還是太子受封之前,皇上親自幫他挑選過的,而這些,內務府不可能沒有記錄。”蔣軒解釋着。
陸清容心中暗自嘆息,想不到這些俗爛到不行的陷害招數,竟然這麼活生生出現在身邊。
“王妃見皇長孫的機會不多,太子少時她更是無從得見,但景王自小與太子同居宮中,竟然也沒發現嗎?”陸清容問道。
蔣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男人對衣裳這些東西,着實注意不到那麼多。”
陸清容並沒問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事情已經很明顯了,定是他昨兒個有心記下了自己的話,併爲此徹查了一番。而景王得知此事,更是將王妃那套衣裝也棄之不用了。
陸清容只是感嘆道:“倒是沒承想,安樂侯竟然如此明目張膽,誰不知道內務府是他在負責,若是追究下來,立刻就能真相大白啊!”
“那又如何?”蔣軒知道,陸清容還是想簡單了,“這本也不是多大罪過,未必會有人深究,即便有,最多是個疏忽的過失。而他們的目的,就是讓景王在皇上心中留下這個效仿太子的印象,便足以。宮闈之中,這種把戲實屬常見。誤會只能去避免,一旦發生,來龍去脈可以解釋清楚,但當時給人的印象,即便抹去,也難做到不留痕跡。”
見陸清容被自己說得沉默不語,情緒頗爲低落,蔣軒知道她素來不喜這些爭鬥,便不再多言,握住她放在斗篷外面的那隻手,柔聲道:“生在侯門,有些事情剪不斷,也躲不開,讓我最欣喜的事,如今我總算不是孤身一人了。”
陸清容心中一動,沒有馬上說話,而是看着蔣軒,展顏一笑。
此時馬車剛好一陣顛簸,馬車的帷裳被微微震起,夕陽剎那間透過車窗,照在陸清容的臉上。只是短短的一瞬,這副畫面卻深深印在了蔣軒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