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呈煦把賀嵐給打了?
陸清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這些。
屋裡另外三人同樣十分詫異,紛紛向丫鬟素梅詢問原委。
“再多的奴婢也不知道了。”素梅如實回道:“賀家人剛提出讓認錯和賠償的時候,大奶奶就連忙讓我回來取銀票了,看樣子大奶奶是有些着急的,希望在大夫人從講經殿出來之前了結此事。”
陸清容猶豫了一瞬,旋即問起:“銀票可準備好了?”
“奴婢已經帶在身上了。”素梅回道。
“我跟着你走這一趟!”陸清容話音未落,已經站起身來。
“我也去!”陸芊玉急忙喊道。
陸芊玉明日就要成親,今天肯定是不能四處亂跑的,陸芳玉馬上出來制止了她。
最後留下江雲佩在紫藤閣陪着陸芊玉,而陸芳玉則是跟陸清容一起,坐上了出城的馬車。
“四妹打算如何行事?”陸芳玉試探着問道。
“尚不知道具體是怎麼回事,不好亂說。”陸清容想了想,“我就是覺得,如果真是煦哥兒的錯,那無論賠償亦或認錯,都是理所應當。但若並非如此,咱們也絕不能爲了息事寧人就平白無故送錢出去。銀兩事小,但這理卻不能不講。”
“是這麼個道理!”陸芳玉見她面色平和,心下稍安,卻仍有幾分擔憂,“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了,一會兒到了光隱寺,我一個人進去就行,你在馬車裡歇着等我吧!”
陸芳玉暗想,她一定是不願意和邱沐雲碰面的。
殊不知這些日子以來。單是在靖遠侯府,她們就已經見過不少次了。
陸清容微微一笑:“知道大姐是爲我着想,不過我纔不不願意憋在這個小小的馬車裡呢,來都來了,自然要一起過去看看!”
聽着她這略帶撒嬌的口吻,陸芳玉只得作罷。
馬車疾馳出城,不足半個時辰就到了光隱寺。
前面大殿的講經尚未結束。陸清容和陸芳玉在丫鬟素梅的陪同下來到後院。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陸清容剛一邁進院門,就忽聞一陣響亮的哭聲,聽得人心裡有種難以抑制的煩躁。
只見院子正中有個三歲上下的男孩。身着寶藍色繡金滾邊刻絲小袍,此刻正伸腿坐在地上,裡面穿的青緞褲子露出了一大半,即便只是個三歲孩童。仍看着十分不雅。但比這姿勢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他正坐在那裡不停地抽泣。哭聲時大時小,未曾停歇。
邱沐雲和一個粉衣丫鬟圍繞在他身旁,急得團團轉,卻怎麼勸都無用。
邱沐雲不願讓兒子一直這麼坐着。擔心地上涼再受了寒,粉衣丫鬟在她的吩咐下正欲強行把賀嵐從地上抱起來。
就在此刻,衆人突然聽到一聲慘叫。正是出自那個粉衣丫鬟。
賀嵐剛剛卯足了勁,用力咬了她胳膊一口。那被咬之處。粉色的衣袖登時就變了顏色,顯出刺目的紅點斑斑。那丫鬟只喊了一聲,便立刻噤聲,扶着胳膊站在一旁,繼續陪小心勸着,卻不敢再動手了。
目光移向一側,陸清容這纔看見站在遠處的煦哥兒,臉上沒了往日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幾分倔強,立在那裡不說話,看向賀嵐的眼神更是充滿了不屑。
他旁邊的石凳上坐着範氏,縱然比邱沐雲看着淡定許多,卻仍不及平時那般從容。
而邱沐雲那邊一心撲在賀嵐身上,竟是沒看到陸清容她們進來。
陸清容索性也沒理會她,過去範氏那邊坐了,輕聲問道:“大嫂,這是怎麼一回事?”
“原是我的不是。”範氏先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這才接着往下說,“一個不留神讓煦哥兒自己跑開了,等我們跟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眼前這副樣子了,我也不比你們知道的多,煦哥兒一直不開口,賀家的人又堅持要讓他認錯,於是就這樣僵持到了現在。剛纔是我太過急躁,才讓素梅回去取銀票,後來想想,這不明不白的自然不該如此……”
陸清容知道範氏是個明白人,頓時放心不少。
剛纔範氏之所以着急,主要是想在尹屏茹那邊講經結束之前把事情了結,別讓她也被攪合進來,被迫面對那個不依不饒的邱沐雲。
她對自己這個婆母還是有些瞭解的,尤其當年尹屏茹和離再嫁這事,她在嫁入陸家之前就聽自己母親提起過。當時心裡還有過擔心,想着這樣決然的女子,恐怕會不好相處。沒承想尹屏茹竟是個比自己母親還要隨和的人,知道陸呈傑讀書辛苦,只囑咐她要細心照料,硬是不用她去正屋立規矩。偶爾與孃家母親提及此事,母親都有些不相信……
“這事怨不得大嫂,煦哥兒正是滿院子跑的年紀,換了大哥來也未必就能攆上他!”陸清容的話打斷了範氏的思緒,“當時就沒旁人在場嗎?那賀嵐不過只有三歲而已,怎麼身旁也離了人?”
“說是本來有個丫鬟跟着,但那孩子突然嚷着口渴,又不肯進屋,丫鬟實在沒轍,纔去端水過來,不過轉瞬的工夫,就鬧出這麼一檔子事。當時只有兩個孩子在,現在一個哭得兇,且不停地指責,另一個閉口不言,既不反駁也不認錯……”
陸清容聞言,正要轉頭跟煦哥兒說話,邱沐雲那邊終於發現了她。
前幾日剛在靖遠侯府吃了悶虧,今日嵐哥兒又被陸家的人打了,此時邱沐雲見到陸清容,心中更是怒火沖天。
暫且顧不上哭鬧不止的賀嵐,邱沐雲疾步向陸清容這邊走來。
“這不是靖遠侯世子夫人嗎!”邱沐雲陰陽怪氣地開了口,“看在您的面子上,我們也不要賠償了,只讓動手的人出來認個錯便是!您可萬不能護短,做那仗勢欺人的事,更何況……對您來說,我雖是個不相干的,但嵐哥兒跟您可算是自家人呢!”
陸清容被她這句“自家人”說來了氣,聲音卻平淡無波:“我沒有姓賀的家人。”不給邱沐雲糾纏此事的機會,她接着說道:“打人的事情,現在還沒個定論,如何知道該由誰來認錯?”
賀嵐這時在遠處聽見了她的話,居然自己站起身來,跑到他們這邊,指着煦哥兒喊道:“就是他!就是他打了我,他還推我!”
陸清容微微俯身,溫聲問道:“他爲什麼要打你呢?”
賀嵐突然一愣,沒有回答她,復又坐回地上,竟是接着哭鬧起來。
“他爲什麼打人,我們怎麼會知道!”邱沐雲立刻接話,“嵐哥兒剛纔已經說過,他就是直接跑過來打人的!”
邱沐雲這話乍一聽倒是沒什麼問題,卻經不起推敲。
陸清容心中失笑。她並不十分確信煦哥兒是否真打了人,但是毫無原因的“直接跑過來打人”,實在太不符合常理了。若說是賀嵐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惹到了他,也有些說不通,單看賀嵐剛纔那副神情,就必定是有所隱瞞的。
旁邊的陸芳玉問起煦哥兒當時的情況,卻只得了他一句“我絕對不會認錯”的答覆,至於其他,便再也不肯張口了。
陸清容左右環顧了一番,隨即緩緩說道:“這裡是後院視野最開闊的地方,院門前、廂房裡、後山上,總不會沒有一個人見到當時的情景吧?”
正在此時,賀嵐突然又停住了哭聲,指着靠近後山的池塘邊一處角落:“他是在那裡打的我!還把我推到了!”
衆人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那的確是個略顯隱蔽的地方,不易被人發現,卻又覺得有哪裡不對。
陸清容這才忍着笑說道:“難不成這孩子在此哭鬧之前,已經把之前的衣裳換下了?”
她這話是對着邱沐雲說的。
在場衆人立刻反應了過來。
昨日下了一場大雨,此時光隱寺後院裡,只有中間鋪着石磚的地方曬乾了水跡,而池塘邊那等偏僻之處,地上還都是一踩一腳泥的樣子,別說“被推到”了,即便是走過去,腳上都不可能不沾泥土。反觀賀嵐,通身只有在坐地哭喊時沾了些浮塵而已。
任邱沐雲如何護犢心切,在這種明顯的謊言面前,也無從反駁。
但她仍有些不甘心,看了一眼身邊那個粉衣丫鬟,立刻又來了精神:“你剛纔不是看見了嗎,現在就把你看見的一五一十說出來!”
那丫鬟本已十分委屈,現在又被邱沐雲那凌厲的眼神盯住不放,心中恐慌,口不擇言道:“奴婢……奴婢也看見了!咱們哥兒年紀小,記不真切,就是在這裡,我看見他動手打人了!”語罷,還捂着那隻受傷的胳膊,指了指煦哥兒。
碰到這種胡攪蠻纏的人,陸清容頓感頭疼。
邱沐雲卻對自己的失態絲毫沒有察覺,甚至還因此而得意。
“一派胡言!”不遠處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異常稚嫩,卻威嚴十足。
衆人循聲望去。
只見一位年輕婦人,領着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向她們這邊走來。
待看清這二人的面容,後院之中衆人連忙上前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