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終於意識到兩邊那兩棟正在燃燒的建築物究竟是什麼。
那是兩座鵜鶘城內十分有名的旅館,位於十字路口,城市的中心,交通方便,設施齊全。自然是那些有錢人前來參加鵜鶘城活動時候最先要預定的酒店。
而現在,這兩座酒店的上方已經充滿了火光,可想而知,裡面的人究竟遭遇到了怎樣的境地了吧……
“你這個叛軍!”
站在路燈上的甜酒酪聽得有些火大了,她從路燈上一躍而下,站在雷霆軍的最前沿,大聲咒罵道:“你綁架了我手下的子民?!那些混球雖然算不上什麼好人,而且他們竟然膽敢花錢來看我比賽,這簡直就是對我的侮辱!但是再怎麼說他們也是藍灣帝國的子民,輪不到你來綁架他們!”
弗萊世看着這個少女,略微咬了咬牙,突然將手中的元素槍對準了她,迅速扣下扳機!
甜酒酪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之前吃過元素槍虧的她幾乎是在弗萊世扣動扳機的剎那就已經調轉腳步向着旁邊讓開。
可她絕對不會想到,鋸短的元素槍的準頭本來就差,如果她站着不動那就完全沒有事情,這下往旁邊一閃,那顆歪了的子彈卻是準確無比地向着她的胸口射來。
嗖——!
一道影子宛如雷霆一般從後竄出,手中的長劍更是準確無比地向着那枚子彈斬落!
只聽得當一聲響,子彈被劈成兩半彈射到了後面的地面上,而現在擋在甜酒酪面前的,則是她十分熟悉的聲音。
“達克……先生……”
感受到那被劈開的子彈從自己的身旁兩側飛過,甜酒酪的心一時間幾乎停滯。
她呆呆地看着面前達克的背影,說不出話來。
而達克卻沒有轉身,只是默默地說了一句:“躲在我身後,不要亂動,不要亂說話。我們一起後退。”
“…………嗯。”
感受着達克那溫柔的聲音和強健的背影,甜酒酪現在也只能輕輕地呢喃了一聲。
目睹着這一切的愛麗兒則是在手心裡面捏了一把汗,看到那兩個人慢慢退回來之後這才鬆了一口氣,大聲道:“你……是想要直接殺掉藍灣帝國的長公主嗎?!”
弗萊世見自己一槍沒有成功,他也懶得換子彈,把手中的元素槍交給身後的戰士,說道:“是,又怎麼樣?殺掉這個長公主,好讓你這個藍灣帝國的情婦不能再有任何迴旋的餘地,從而可以堅決地和我們這些反抗軍站在一起。你可以說我是在逼迫你,但是現在這種局勢之下,我就算是逼迫你了,那又怎麼樣?”
這個話題讓愛麗兒比較難以回答。
事實上,最近她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不是在思考自己究竟反不反對藍灣帝國的壓迫,而是在思考自己究竟應該帶領着邊際省的人們走上一條怎樣的道路來面對這個壓在自己頭頂的帝國。
藍灣帝國現在內部的確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問題,連續接近三年的旱災已經讓整個國家的許多地方都陷入了動盪不安的局面,各種各樣的叛軍也是此起彼伏,絲毫都不帶消停的。
可即便如此,邊際省真的能夠擁有和整個帝國正面對抗的實力嗎?
區區兩個省,還要在接納那麼多民衆的同時維護這裡的糧食供給、治安、財政收入等等狀況。說實在的,如今的愛麗兒儘管知道未來肯定會和藍灣帝國進行決裂,但是這樣的時間點實在是拖得再長一點,再久一點纔好。最好拖到整個帝國自己都支持不住,隨後分崩離析,這樣纔是她最喜歡的局勢。
他人可以說愛麗兒本身沒有什麼戰略感官。
事實上她也承認自己的確沒有什麼戰略感覺。這種遇到需要和其他勢力真正開始真刀真槍的進行激戰的狀況,她是真的很希望自己這邊能夠有一個擁有戰略眼光的將領能夠代替自己做出決定。
原本,她對於這個將領的人選是達克的父親,也就是那位帕拉丁·光中光。後來,在雷霆軍投靠之後,她也是將這個希望投放在了弗萊世的身上。
而在沒有一個合適的將領的情況下,愛麗兒對於目前的戰略觀感的唯一想法就是繼續苟下去。恰好,她的情婦身份以及看起來還沒有和藍灣帝國徹底撕破臉的狀態讓她可以繼續苟着。
可是這樣的狀態,在面對這位雷霆軍首領的質問的時候,她卻沒有辦法採取正面的迴應。
由此,愛麗兒不得不承認,弗萊世的話真的是很有道理的。對於他們這種投靠的叛軍來說,如果自己的首領反對不徹底,那就很有可能是徹底不反對,心中怎麼可能會有安全感?
當下,愛麗兒嚥了一口口水,開口說道:“弗萊世將軍,想要面對藍灣帝國有很多方法,相信你也是在帝國軍的圍追堵截之下不得已纔來到了邊際省內,你難道想要再次踏上逃亡的旅程嗎?更何況在這邊際省內已經沒有可以逃跑的地方了。”
那一邊的弗萊世卻是哼哼一聲,看起來絲毫不理會愛麗兒的言辭,大聲說道——
“我現在只有這麼一個要求!讓所有人都來聽我們的辯論!你不是一直以來都很喜歡用嘴巴說服別人嗎?今天我就給你一個說服我的理由!只要你能夠說服我,那麼我就甘拜下風!那些我綁架的富豪,你要我放了我就放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吃了一驚,甚至包括雷霆軍那邊的人。
“可是!如果你沒有辦法說服我,那我的要求也不高。我只要求掌握整個邊際省的所有軍事以及行政力量!你,答不答應?!”
一旁,麻薯再次默默架起了手中的弓箭,輕聲說道:“會長, 不要聽這個人的話。我可以一箭射死他。”
一箭射死弗萊世當然容易,可是這一箭之後,其他的雷霆軍士兵怎麼辦?現在已經趕到現場,滿臉焦急地看着這裡的一切的啫喱怎麼辦?
愛麗兒終究還是擡起手,輕輕壓在了麻薯的弓箭之上,輕輕搖了搖頭。
看看兩邊大樓的火勢,想來那些跟隨着富豪和領主前來的護衛們也是被幹掉了不少吧?現在如果把事情鬧得一發不可收拾的話那就車的麻煩了。
事已至此,愛麗兒仔細想了想後,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只能輕輕點了點頭,同意了這一次的辯論。
得到這位鵜鶘城市長的同意,弗萊世的臉上流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他開始吆喝着帶領雷霆軍的士兵們向着城外移動,而愛麗兒也是讓治安隊伍和人魚之歌的成員去通告那些逃跑的市民,自己則是在麻薯和起司的護送之下,也是向着城外走去。
一傳十,十傳百……
用不了多久,這座原本應該進入夜生活的鵜鶘城就被這個消息所點燃。
在圓奶酪等行政官員的招呼之下,幾乎半個城市的人都聽聞了這個消息。每個人的臉上都掛着驚詫與莫名,紛紛地向着城外的賽道趕去。
在這其中,血族和花妖精也沒有絲毫的後退,一些成員們甚至已經開始商量要怎麼憑藉着夜色一口氣將駐紮在城內外的總共七百名雷霆軍一口氣全部碾碎!隱隱約約,一場腥風血雨似乎已經在這個夜晚開始瀰漫起來……
————
哐啷……
公會大門被猛地推開,負責收拾的啫喱心急火燎地衝了進來,爬上樓梯,顧不得禮儀地衝入愛麗兒的房間,從旁邊的衣帽架上取下一件披風和一頂帽子,隨即轉身衝出房門。
而在衝出房門之後,這個少年人卻看到了一個人站在走廊上,雙眼默默地注視着他。
“今晚的氣息很不同尋常,剛纔城市東南方向的火光究竟是怎麼回事?”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那位一直都以養傷的名義住在這裡的帕拉丁·光中光。
啫喱瞥了一眼這位騎士團長,原本不想說什麼。可是轉念想到他畢竟是達克先生的父親,這才停下腳步,向着他略微點頭,以一個晚輩的禮儀說道:“城中除了一些小事,現在會長需要去處理。您還是在您的房間裡面繼續休息吧,別牽動了傷口。”
一提到傷口,帕拉丁伸手摸了摸自己還被吊着的胳膊。
說實話,傷口早就不疼了,就算還沒有完全恢復原狀,至少平日裡活動也是沒有問題了。而之所以到現在帕拉丁都沒有能夠恢復如常,他自己也知道根本的原因在於他的內心。
“達克呢?還跟着長公主嗎?”
啫喱剛剛邁開的腳步再次收縮了回來,衝着帕拉丁恭恭敬敬地點了點頭,壓制住自己內心的焦躁,用平緩而敬重的語氣繼續說道——
“達克先生目前正陪伴着會長。光中光先生,請問我現在能否離開了?我實在是有些急事需要處理……”
說實話,啫喱的禮貌讓帕拉丁的內心十分的受用。
自從成爲了人魚之歌的“俘虜”之後,雖然他表面上並沒有受到這個公會內成員的屈辱或是打壓,但是這些少年人在依靠自己的力量擊敗了騎士團的千名騎士之後,根本就沒有人再對這個老頭報以那種尊重的目光。
不管是那個組裝師,還是那個刺客,那個盾牌戰士和花妖精,還有那個聖騎士。這些人或許可以稱之爲禮貌,但絕對沒有任何的尊重。
更不用提那個奇奇怪怪的牧師,可怕的死靈法師以及兩個血族成員,幾乎就是連尊重的態度都沒有了,往日裡更是從來都不和他交集,在這裡住了差不多半年的時間,他就沒有和那四個人說上過一句話。
至於自己的兒子……唉,兒子雖然看起來很尊重他,可是看到這個兒子他這個老子心裡就生氣!而長公主?長公主怎麼可能會對自己這個敗軍之將表現出尊敬?
所以這半年的時間以來,也就這個斷了一條胳膊的人魚之歌廢物每次看到自己的時候都會十分尊敬地站住腳步,和自己打一聲招呼。
雖然帕拉丁也知道,這個孩子對自己的尊重有尊敬老人以及看在達克面子的因素,可是看到這麼一個偌大的公會,還是有這麼一個孩子如此尊重自己,這還是讓帕拉丁感到有些欣慰的。
“啊……很着急啊?那……我也一起去看看吧。”
聽到帕拉丁這麼一說,啫喱心中咯噔了一下,擡起頭,帶着些許懷疑與警惕的目光看着這個“俘虜”。
雖然說人魚之歌不管從形式上還是實質上都已經放走了這個騎士團長,只要他願意,隨時都可以離開鵜鶘城。可是現在他還是願意以“俘虜”的身份居住在人魚之歌內。
現在人魚之歌面臨一場雷霆軍的叛變,在這種情況下讓這個藍灣帝國的騎兵團長看到了,這又是否合適?
看到啫喱臉上的猶豫,帕拉丁自然也是想到了這裡面的情況,有些無所謂地笑了笑,說道:“怎麼,還擔心我這個老頭子對你們公會不利嗎?如果我想要知道今晚發生了什麼事情,明天早上出門散步的時候隨隨便便找個人問問不就清楚了?甚至於我還可以問問達克。”
這話……也的確沒有錯。
現在人魚之歌對於這個“俘虜”並沒有採取禁閉措施,所以他想要探聽消息完全不費吹灰之力。
想到這裡,啫喱只能嘆了一口氣,將懷中的披風、帽子之類的東西抱得更加緊了一點,說道:“如果您想要知道,那麼就請跟我來吧。只是希望您能夠看在我們公會這段時間對您不薄的份上,不要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
看到啫喱答應,帕拉丁輕輕點了點頭,可就在他剛剛邁開腳步打算沿着樓梯下去的時候,卻聽到這個少年再次開口說道——
“而且,既然是我帶您出去,並且同意您參與此次事件的,那麼我自然有監視您的義務,也有在您做出什麼不妥當的舉動的時候阻止您,甚至不惜傷害您的權利。爲了我們雙方都不要陷入難看的局面,希望光中光先生不要做出什麼有傷和諧的舉措纔好。”
帕拉丁轉過頭,看着這個獨臂的少年。
從這個少年的眼中,他看到了一種堅韌,一種處事進退有度,知道事情的下限究竟在哪裡的地步。
就戰鬥力上面來說,自己的兒子達克完全可以碾壓這個少年不知道多少條街,但是這份堅韌與看透事物的眼光卻遠遠不是自己那個狂戰士兒子所能夠具備的。
再次打量了一下啫喱之後,帕拉丁不由得嘆了一口氣,說道:“如果你投身藍灣帝國,我可以憑我的關係直接讓你從小隊長開始幹起。不過……唉,你也不可能成爲一名騎士……話說回來,我自己也才只是一個小小的男爵,又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
————
城外,白天的賽道彷彿還存在着些許的餘溫。
已經清理好,準備迎接下一場比賽的觀衆席上再次在這片夜色中迎來了客人。
大約晚上十一點,密密麻麻的人羣就已經在鵜鶘城的四周聚集起來,半個城市的人都被邀請這前來觀看這場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的辯論。
雷霆軍的士兵當然不可能將這裡完完全全地包圍起來,但是弗萊世很聰明地只是帶着大約一百名士兵伴隨在身旁,在狹長的賽道上散開。其餘的六百餘名士兵除了受傷的,現在卻都已經不知去向……想來應該是隱藏在什麼位置,安安靜靜地等待着吧。
此時,啫喱已經帶着帕拉丁緩緩來到了看臺的邊緣,這裡已經被市民們坐滿了,所以他們兩個只能依偎在角落裡。
遠遠望去,愛麗兒已經緩緩地向着賽道的中央走了過去。她的衣着依然是如此的單薄,在這個九月初涼的晚上,還是顯得有些消瘦。
啫喱略微想了想後,將披風和帽子夾在腋下,努力從口袋裡面取出一塊小鐵片,遞給了旁邊的帕拉丁:“光中光先生,請您拿着這塊鐵片,請您答應我,在我回來之前,千萬千萬不要扔掉它。”
帕拉丁瞥了一眼這塊鐵片,那是一個完全沒有任何特色的平平無奇的,隨處可見的鐵片。不過,既然這個孩子如此堅持,帕拉丁接過鐵片,說道:“這東西就是你用來監視我的道具嗎?嗯,魔法道具?鍊金物品?又是什麼運行原理呢?行,我答應你不會扔掉它,因爲我不管是扔掉它還是帶着它離開,都會立刻被你用某種方式發現吧。”
啫喱並沒有多說什麼,在帕拉丁接過鐵片之後,他就從人羣中走出來,慢慢地走向那邊正在向着這邊行來的愛麗兒。
與此同時,可可也是從看臺的另外一邊緩緩走了過來。她的面色同樣凝重,身後還跟着幾名亡靈士兵,這些亡靈士兵的手中提着一些椅子桌子,有些還捧着茶壺和水杯,在起跑線這邊擺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