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府軍再強悍,也是由人構成的,是人就必然知道害怕、惶恐。
荊州大軍四面合圍,北府軍連戰連敗,甚至主將劉裕都要投降的消息,經有心人散佈出去後,如今在軍營內已經越傳越邪乎。
單從這一點就不難看出,北府軍確實是一支軍紀嚴明的軍隊,不然單憑這些謠言,就能讓軍隊不戰自潰了。
畢竟在對陣荊州軍以來,北府軍還從沒佔過上風,現在軍營內雖還看不出什麼,但人心惶惶,卻是再所難免的。
對於劉穆之這麼快就反回來,路強還真有些意外,卻也同時讓他的想法稍稍有了絲變化。
劉裕在眼見形勢不利的情況下,立刻棄卒保帥,寧願放棄手中賴以保命的大軍,可見其能忍常人所不能忍,這樣的人,一旦放縱,會不會真的養虎爲患?
這次他親自接見了劉穆之。
劉穆之也學乖了,剛到大帳入口,就俯身跪倒,對路強以大禮參拜。
“陛下在上,罪臣劉穆之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路強上次見到他的時候,還是兩年前,時隔兩年,劉穆之並沒有多大變化,只是有些黑瘦。
淡然一笑道:“久聞劉先生之名,這種時刻,你仍能爲昔日主上奔波,堪稱忠義之士,此間事了,就不要回去了,朝廷新立,正是用人之際,只要你一心爲朝廷,朕。定不會薄待你的”
頭一次這麼稱呼自己,感覺真是彆扭。
劉穆之有點傻了,怎麼劉裕的事不提,先把我扣這了?難不成他要反悔?
忙道:“能爲陛下盡忠,是臣義不容辭之責,只是劉將軍那裡?…”
路強微微一笑,道:“聽沒聽過皇帝說過的話是金口玉言?說過的話又怎會反悔?”心裡加了一句“至少目前是不會反悔的”
從書案上拿起一份詔命,繼續道:“給劉大人的任命,早就擬好了,不過劉大人能這麼快回復我,確實讓我有些意外,能告訴我是什麼原因嗎?還是劉裕想玩臥薪嚐膽的把戲?”
聽路強說完,劉穆之背後的汗立刻就下來了,路強笑眯眯的表情在他眼裡,跟魔鬼的微笑沒什麼區別。
忙再次跪倒,顫聲道:“罪臣可替劉將軍擔保,劉將軍決無此心,他自知從前罪孽深重,所以纔不敢來見陛下,如果陛下實在不放心,可再下一道詔令,讓劉將軍回家養老就是了”
路強暗自冷笑,這樣的話,騙傻子還差不多。
淡淡道:“起來吧!以後在我身邊不要動不動就下跪,我不習慣,你拿着詔令這就去吧!我給他一天的時間準備,明天一早,我要所有北府軍放下武器,接受我軍的改編,船隻我已經替劉將軍安排好,到時他率軍上船,就可順流直下徐州”
頓了一下又道:“你先留在營中,配合檀將軍和王大人負責安撫北府士兵,到時我會再下一道旨意給軍士們,好了,就這樣,你去吧!”
劉穆之此時內衣已經被汗水溼透,他第一次感受到什麼是皇威。再次躬身施禮後,轉身退了出去。
隨着劉裕投降的消息傳開,北府軍大營和荊州軍大營紛紛動了起來。
這時路強卻命人把劉嗣女叫了過來。
揮手命其他人退下去後,路強直接問道:“劉裕身邊可有什麼能利用的人?”
劉嗣女皺了皺眉頭道:“陛下恕罪,北府軍的將領都出自劉裕部下,很難收買,我已經決定改變策略,從其他方面入手,就象您說的,是人就有缺點,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會找到能爲陛下所用的人”
路強不由點了點頭,以代千秋之能,劉嗣女若用正常手段想要抓他,幾乎是不可能的,但劉嗣女還是做到了,不就是抓住了代千秋兒子這個弱點嗎!
“待劉裕徹底離開北府軍,用不了多久,他的影子就會從軍中淡去”
劉嗣女點頭道:“陛下放心,我知道怎麼做的”
到目前爲止,一切都很順利,順利的幾乎讓人難以相信。
當天下午,劉裕在大營內召集所有將領,然後告訴他們,直接已經重新歸順朝廷,並當衆宣讀皇帝對他的任命。
聽到這個結果,北府衆將即釋懷,又有一絲擔心,按劉裕所說,他們之前都是在同皇帝做戰,那不就是反叛嗎?現在歸順朝廷了,劉裕又被髮配的徐州,他們怎麼辦?皇帝不會和他們算後賬嗎?
當下就有人嚷着要跟隨劉裕一同去徐州,關鍵時刻還是劉穆之安撫住了衆人,按路強的指示,朝廷對之前的事,都會既往不咎,衆將可以放心,皇帝是金口玉言,說過的話一定算數等等。
主將都放棄了,他們還有什麼可堅持的?一瞬間,人心就徹底散了。
劉裕卻已經無暇顧及他們了,讓他窩火的是,路強居然把劉穆之扣下了,那可是他的智囊啊!
趕走衆將之後,劉裕忍不住拉着劉穆之的手,道:“道和,你留下我怎麼辦?要不還是和我一同走吧!路強若是不同意,大不了和他決一死戰就是了,我身邊不能沒有你啊!”
劉穆之能感受到劉裕真摯的感情,紅着眼睛道:“我若跟明公一道離開,路強勢必會追殺我們,到時怕我們都走不成了。明公切不可因爲我耽誤了自己的志向啊!明公放心,道和自有保命之道,也一定會盡快趕去輔佐明公的”
劉裕被路強逼到牆角了,也沒怎麼慌亂,但沒有劉穆之在身邊,卻象被敲斷脊樑骨一般,一時間什麼主意都沒有了。
不過他也相信劉穆之說的對,以路強的爲人,如果硬把劉穆之帶走,路強一定會以此爲藉口派兵追殺,到時就萬事皆休了。
隨着劉裕下令歸順朝廷的命令傳出,廣陽和石城的北府軍紛紛放下武器,來到城外荊州軍指定的地點集結。
而劉裕則帶着劉道規、趙子貴、周安穆、孟懷玉,和已經一萬精挑出來的人馬,上了路強爲他們準備的戰船,順流而下,直奔徐州。
爲了保證劉裕不在半路下船,路強命令鄧祥率五千鐵騎沿江畔跟隨,一直到徐州境內再返回。
隨即路強命王鎮惡拿着自己的旨意到北府軍中宣讀。
旨意重申對之前追隨劉裕之過既往不咎,同時宣佈對那些願意解甲歸田的士兵,發放路費以及雙月餉銀,以便其回去安家,另外還對他們承諾,官府將分配給他們土地,並免去兩年的稅賦。
而對於那些仍然願意留在軍隊的,就必須服從改編,若有抗旨不遵者,一律按謀逆論處。
旨意一經傳開,北府軍士兵頓時象開了鍋一樣,紛紛三五成羣地聚在一起議論起來。
世道不好,當兵是一條養家餬口的出路,可換句話說,有幾個願意放着安穩日子不過,整天提着腦袋過活?
現在朝廷放開政策,給以這些當過兵的人優厚待遇,而且據說以後國內不會再有戰亂了,這種情況下,還有幾個人願意當兵啊?
短短一天內,先是有人到荊州軍派來的官員處問詢,在得到肯定答覆後,就陸續有人來報名。
具體的人數雖然還沒有送到路強這裡,但初步估計,怕得有一半士兵會放下武器回家務農。
這個消息對路強來說,實在是太好了,雖說遣散這些士兵要花費很多銀錢,但相比供養他們的軍費來說,那可就不值一提了。
士兵中還有很多青壯是願意繼續從軍的,因爲他們也知道荊州軍的待遇好,在皇帝手下當兵,連帶着家屬都跟着沾光。
那些家中不缺勞力,又想在軍中發展的青壯,也紛紛到指定的地方報名,然後接受改編,去新的將領處報到。
這可是一項龐大的工程,不是一天兩天能辦妥的,而且這些瑣碎的事也不需要路強親自出面,所以三日之後,路強就準備啓程趕赴建康。
就在這個時候,原來那些留在建康的司馬氏的遺老遺少們找了上來。
說句心裡話,路強頂煩這些親戚了,戰亂的時候,他們夾着尾巴躲在人家的羽翼下苟延殘喘,現在自己重新執政了,他們又跳出來,迫不及待地想要來分一杯羹了,什麼東西?
可不理也不行啊!誰讓他身上流着司馬氏的血呢!不過有了司馬休之的前車之鑑,他是決不會重用任何一個司馬氏族人的。
傳令讓這些以司馬遵爲首的親戚們晉見。
時間不大,親戚們還沒進來呢,帳外忽然亂了起來,隨即有侍衛快步進來稟報,幾個皇族在轅門處正在毆打一個守衛轅門的士兵。
還有這種事?
路強一聽眼睛就立起來了,二話不說,虎着臉起身繞過桌案,大步走了出去。
此時在轅門處已經聚集了很多人,人聲吵雜中,幾個錦衣青年一邊踢打着躺在地上的士兵,嘴裡還一邊怒罵着什麼。
負責巡營的鮑陋臉色鐵青地帶人站在一旁,手緊緊抓着刀柄,看得出他很憤怒,不過看着那些打人的少年,他顯然是有些投鼠忌器。
“陛下駕到”
一聲高喊,讓所有人都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