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安小心翼翼的推開房間的落地門,憑藉着月光看了一眼旁邊睡得安詳的媽媽,躡手躡腳的走了出去。
長長的木質走廊帶着歷史的厚重感,她還是第一次住在這樣古樸的寺廟的廂房裡。掩着走廊她小心翼翼的走到盡頭,一下子就瞧見了院子裡點着蠟燭的一米高石燈柱,錯落的燈柱呈八卦之態擺放在院落裡,鵝卵石鋪成的小路延伸許遠。
伸腳傳上木臺階上的鞋,她將所有的頭髮用剛剛順手拿出來的髮簪挽好,然後擡腳沿着小徑走去。滿月之時,白白的月光照在地面上根本就不需要燈光。
沿着小徑一直走,片刻後她就走出了帶着石門坎的院子,走到了一處大殿前。大殿門口點着兩個紅色的燈籠,大開的紅漆鏤空木門約兩米高帶着歷史的厚重與滄桑。
她好奇的擡步走了進去,正對門口的佛像是她不認識的佛,佛前的供桌上擺着木魚、果盤和兩隻嬰兒手臂粗的紅燭,紅燭的燭光在夜風下微微搖曳,她小心翼翼的跪在蒲團上雙手合攏作揖。
就在這是旁邊的房間裡傳來一陣木魚悠長的聲音,靜安猛的睜開眼看着大殿右方那透着燭光的屋子,木魚聲是從那裡傳出來的。
“這個時候還有人沒睡?”靜安的眉頭微微皺起,起身想要直接離去,她原本就是因爲到了新的環境徹夜難眠纔出來的。
對着佛唸叨一句:“打擾了。”她轉身就想直接離去,深夜時分她並沒有想要叨擾其他人的心思。
就在她右腳剛踏出大殿石門坎時,一陣冷風吹了過來,髮簪“啪——”的一聲清脆的掉落在門檻上,她聽見了一男子柔和的聲音:“既然來了,進來如何。”
靜安錯愕的轉頭看着方纔微閉合現在卻是開了一半的房門,燭光在風的擺動下造成了光影的忽暗忽明,能夠瞧見裡頭人的半個影子,她害怕的捏緊手穩住心神質問:“你是何人?”
“藤原佐爲”
聲音再次響起,就如同是那夏日午夜的涼風。靜安腦中白光一閃而過,蹲下身子撿起剛剛掉落的髮簪捏在手心,走了過去。
一推開門就瞧見了跪坐在正中央的男人,頭上戴着黑色高挺長帽,飄逸的紫色長髮披散,身上穿着寬大的白色古式日本男子和服。他修長的手指上夾着一枚白色的棋子,前方正是一方棋盤。
棋盤上白子黑子散落,靜安看着那人在看着棋盤一角的斑駁暗色花紋,她意識到自己確實認識這人《棋魂》裡的藤原佐爲。
砰砰直跳的心稍稍安定下來,她擡手將散落的頭髮用髮簪簪在腦後。
“坐。”
藤原佐爲放下手中的黑色棋子,指着棋盤的另一方。
“你爲何在這裡?”靜安走了過去坐在那人的對面看着他清俊的臉龐詢問,那人低着頭她瞧不見他的眼睛。
對面的人忽然擡起頭清越的笑出了聲,盯着對面的靜安他疑惑而坦蕩的開口:“哦,你認識我?”
靜安看着那散亂的棋盤點了點頭,她確實認識。“日本平安時代的棋士,教導天皇的棋師,因遭人陷害於平安時代五月投河自盡。”
聽完靜安的話,藤原佐爲微微一笑,伸手小心的觸摸着那棋盤帶着暗紋的一角,目光溫和:“看來是真的知道呢。”
說完他突然一下子變得面目猙獰,猛的拉住靜安想要觸碰白色棋子的手,亮着白牙:“既然這樣,你爲何不怕我。”
面目一下子就從謙和公子變成惡鬼,靜安手中的白色棋子掉落在棋盤山一下子打散了幾粒棋子,她愣愣的看着那面目猙獰靠得近的人詢問:“爲何要怕,在寺廟中住下的鬼都是好鬼不是嗎?”
不要說她看過《棋魂》知曉這人就是一棋癡,再說了這裡是此處香火最爲旺盛的寺廟,怎麼會有厲鬼能夠在裡面安家落戶。
再靠近一點露出獠牙,藤原佐爲恐嚇道:“你就不怕我附在你的身上?”
靜安眯着眼一笑,笑容甜甜的回答:“不怕。”然後迅速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一張外祖父白日裡給的白符,以迅雷之勢貼在他的頭上,看着那一下子又變成謙和公子的人笑着說,“這樣就更不怕了。”
藤原佐爲瞪着眼珠子看着自己額頭上的白符,心中微微嘆上一口氣,那老方丈也着實是氣惱人,看着對面面無怖色的少女,他矜持的坐回原來的位置。
“你就不好奇我爲何喚你進來?”
靜安立即坐正身子,說:“好奇。”
看了一眼已經錯亂了的棋盤,藤原佐爲伸手將所有的棋子迴歸遠處,然後捏起一粒黑色棋子看了一眼對面的人開口:“你贏了這盤,我就告訴你。”
靜安看了一眼棋盤,回:“不會。”
藤原佐爲手一下子頓在遠處,看着一臉坦蕩的對面人。將白子黑子裝着的棋盤都擺在自己手邊,“那回答我幾個問題。”
靜安看着那已經開始自己與自己下棋的人,看着那變幻莫測的白子黑子點頭答道:“好。”
“名字?”
“江琦靜安”
“日本人?”
“帶着四分之一日本血統的中國人。”
“爲何來此處?”
靜安突然瞧見那人將一粒黑子下落在被白子緊緊圍死的空隙處,連忙伸手阻擋,驚呼:“這樣是自殺。”
手一下子被推開,靜安瞪大眼睛發現原本應該是自殺的黑子下落後整個棋盤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那一片區域的白子紛紛淪落爲死棋。
這是被殺出的一片天地。
“置之死地而後生,你妄言了。”藤原佐爲擡起眼眸瞧了一眼一下子面色漲紅的人,再次開口,“你還沒有回答我剛剛的問題。”
靜安突然一下子站了起來,退後幾步看着那不懂的棋局:“來探望母親的父親。”她盯着那悠閒的坐在棋盤前的男人,質疑開口,“你到底有何目的?”
她被自己方纔莫名其妙的衝動驚呆了,觀棋不語真君子,她爲何剛剛會有那種阻隔的衝動,盯着自己似乎還停留着那冰涼觸感的手,她驚慌的將它藏在身後。
坐着的人突然笑了起來,目光銳利的盯着那露怯的女孩,“你膽怯了?”
“沒有。”靜安連忙否認,她對自己最滿意的就是那一股與生俱來的淡薄安寧氣質,怎麼會一下子就膽怯,“方纔確實是我妄言了,若是無事我回去了。”
靜安轉身就想離開,離開這莫名其妙之處。
方纔還是開着的房門卻是一下子被關上,發出“啪……”的一聲,靜安轉身震驚的盯着那還在自顧自的下棋的人,質問:“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不是我想要做什麼,而是他想要做什麼?”
他手一指,靜安就瞧見了不知何時坐在角落裡的穿着灰色僧袍的白鬍子老人,老人跪在在角落裡伸手摸着長長的白鬍須,一雙眼翁合着。
他的手上抱着一個紅匣子,紅匣子上雕刻着彼岸花的花紋。
靜安快步走了過去,一下子跪坐在老人的面前,瞪着他嚴厲的問:“外祖父,你這是想要做什麼?”
老人翁合的眼眯眯張開,笑得猶如那最溫和的彌勒佛:“小靜安啊,外祖父有事想要拜託你。”
“什麼事?”
“就是……”老人似乎有點難以啓齒,伸手撫摸着手上的紅匣子,被不遠處的男人一瞪才鬍子一翹開口,“就是外祖父之前欠了不少債,想要小靜安幫忙還一下。”
靜安眯着眼盯着滿臉不自然的老人,“爲何不讓爸爸幫你還,他有錢。”
“咳咳……”老人看了一眼不遠處一臉淡然的下着棋的藤原佐爲,看着那棋盤山越來越少的白子,終於下定了決心,“這不是錢能解決的事。”
靜安頓時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那需要怎麼做?”
看了一眼靜安,老人摸着花白鬍子小聲說:“需要你將這匣子裡面寫的東西一樣樣的還清,只要還清了就好了,”遲疑了一下他再次開口,“只不過還的過程可能有點曲折。”
心中不妙的感覺越發旺盛的靜安一下子站起來,看着那紅匣子說:“我不要。”轉身想要直接離去。
衣角卻一下子被人拽住,轉眼就瞧見那可憐兮兮的睜着眼睛的老人,“答應外祖父好不好,等你回來我就把主持的位置給你。”
“不要。”
她一個女孩子爲什麼要做主持,靜安毫不猶豫的拒絕,肯定沒好事。
“那你就不怕你的外祖父最終被惡鬼吞噬而亡,最後魂無所歸。”
男子清越溫和的聲音再次響起,猶如耳邊的一道驚雷,靜安瞪大眼睛看着那悠閒自在下棋的人問:“你這話什麼意思?”
男人自顧自的繼續下棋,嘴脣微微蠕動:“字面上的意思。”
“那個,就是因爲欠下的東西不同尋常,所以可能會造成無辜人變成厲鬼尋仇。”老人在一旁小聲的解釋着。
靜安:……還有這樣做主持的?
遲疑片刻,看着窗戶外面的圓月,靜安閉上眼睛點了點頭,小聲迴應:“我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