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上,天氣特別悶熱,蚊蟲也特別多。
儘管睡前他們已經在房前屋後燒了不少艾草,可絲毫沒用,蚊蟲依舊在耳邊嗡嗡作響,擾人清夢。
雲鶯翻來覆去直到後半夜才睡着,翌日一早聽見外邊的腳步聲,又立即甦醒。
山間的夜晚很清涼,即便如今正是酷暑,晚上睡覺時也要蓋上薄被,早起起身時,更是要多穿一件夾衣。
隨着日頭越來越高,夾衣就穿不住了,甚至只穿一身夏日的薄薄衫裙,都讓人控制不住汗流浹背。
坐在馬車中,不知道是心浮氣躁的原因,還是天氣實在悶的厲害得原因,雲鶯的汗一直往外滲,頭髮都快溼透了。
小丫鬟見狀趕緊拿了帕子在清水盆裡洗了洗,遞給雲鶯讓她擦擦汗。
雲鶯擺擺手沒要,只不緊不慢的拿起旁邊的團扇扇起來,笑着說:“我用扇子扇扇就好了”。
同一輛車中坐着的秋寧聞言,也擦了擦脖頸的汗珠,“這天實在悶的厲害,不會下雨吧?”
“說不準。”
兩人正說着話,就聽見外邊王管家喊着“加速”。
再一會兒,外邊響起噼裡啪啦的聲音,雨水落了下來。
好在這次只是小雨,穿上蓑衣並不耽擱前行。
馬蹄的踏踏聲接連傳到耳中,樹葉被打的嘩嘩作響,清涼的雨水洗去了空氣中的暑熱,終於給人帶來一絲清涼。
雲鶯感覺到涼意,正想掀開車窗簾看看外邊的景色,結果就猛地聽到一支利箭破空的聲音
。她還以爲自己聽錯了,隨後竟又聽到一道尖利的慘叫。
秋寧顯然也聽見了,瞬間白了臉,她一把抓住雲鶯的胳膊問:“怎麼了?不會是遇見山匪了吧?”
從杭城到嶺南府這一段路上,山頭林立,山匪也是一窩一窩的。
爲確保安全,在杭城時王管家就特意讓人購買了幾百支精鐵打造的箭矢,且每經過一個地方,都要再添置一些。
如今侍衛們人手一柄利劍,肩上還揹着箭囊,若是遇到一般麻煩,應該可以輕鬆解決?
想是這麼想,可雲鶯的心不可抑制的提的高高的。
畢竟山匪殘忍,對男人能殺則殺,對女人雖手下留情,但落到他們手上的女眷,活着還不如死了。
雲鶯和秋寧臉色都變了,小丫鬟們更是驚慌的抱在了一起。
馬車的行進速度更快了,時而踉蹌幾下,好像碾到了山石上要側翻,這讓人愈發驚恐,也好在最後關頭馬車都穩住了,她們身上雖然被撞出來青紫,好在性命無憂。
馬車足足跑了一個時辰,速度才漸漸慢下來。
這時候天色昏沉,可週圍不但沒有安靜下來,反倒多了幾分嘈雜。
雲鶯耐不住好奇,掀開車窗簾往外一看。
結果就見不遠處高大威武的城牆上,赫然寫着兩個漆黑凌厲的大字——錦州!
城牆下的城門還開着,不時有百姓挑着膽子從裡邊走出,還有些做工或走親訪友的男女老少,趕着出城回家。
怎麼就到錦州了?
雲鶯擰着眉頭,秋寧看她神色不對,也湊過來看,隨後驚喜的“呀”了一聲,“今晚在錦州落腳啊。”
雲鶯點點頭,“應該是。”
不是應該,是肯定。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王管家已經走到了城門將跟前,主動將一疊東西遞了過去。
那是一行人的戶籍文書和路引。
可能是王管家自帶貴氣,也可能是將到換防時間,天上又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
城門將略看過便放行,一行人順利到達城中最好的客棧,暫時落腳下來。
夜裡雨水變大,雲鶯半睡半醒中想着,若是這雨下到明天,她們應該會在城中暫留一日。
第二天醒來,雲鶯還沒睜開眼,就先聽到了悅耳清透的雨落聲。
下了一夜的雨,到現在還未停,那今天肯定就走不了了。
果然,稍後丁姑姑就過來說,“先住一天看看情況。”
客棧的掌櫃說,這邊已經斷斷續續下了將近十天的雨。
雨水或大或小,大時暴雨如注,城內積水成澇,小時就如今天這般,淅淅瀝瀝的沒完沒了。
丁姑姑:“今天天氣涼爽,你們好好歇一歇。等再啓程,就又要受罪了。”
雲鶯應了是,老老實實呆在房間中不出門。
可她都這麼老實了,竟也差點遭了難。
原因說來可笑,小丫鬟給她送午膳時,房門打開了一瞬。
就這一瞬間,恰好被從門前經過的一位公子看了個正着。
那公子不是什麼正經人,對雲鶯見色起意。
晚上趁衆人熄燈睡下,竟燃了迷香塞進來,隨後打開房門想偷香竊玉。
好在這一層除了雲鶯等幾個女眷,還安排了諸多守夜的侍衛。
侍衛們耳聰目明,一直提防着會出意外,雲鶯這邊的房門被打開的第一時間,他們就直接衝了過來。
那公子被人摁住了也不怕,反倒是囂張的叫着,“我是知州大人的小舅子,你們敢得罪我,回頭讓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雲鶯此時已經被吵醒了,儘管頭暈的厲害,她也在丁姑姑的照應下,快速穿戴整齊。
從丁姑姑口中理清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雲鶯頭疼的捂住了額頭。
她是想離了榮國公府這一行人,不去給陳宴洲當通房丫鬟的。
可在沒有更好的出路之前,她還是想跟着這一行人的,就因爲人身安全上更有保障。
可就在這種嚴防死守下,還有人偷摸進來,這可真是,防不勝防。
那公子長得人模狗樣,穿的也是貴氣凌人,眼神卻渾濁不堪,身材也瘦弱的麻桿似的,讓人打眼一瞧就知道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雲鶯正在心裡默唸“晦氣”,客棧的掌櫃和小二聞聲忙不迭跑進來。
等看清楚眼前這境況,掌櫃的身子一踉蹌,差點表演個平地摔。
“哎呦良少爺,您這是怎麼了?客官快快放手,這位良少爺不是外人,是咱們錦州知州的小舅子。”
說是小舅子,其實就是一個妾室的親兄長。可耐不住那妾室能耐,在知州大人跟前是頭一份。
知州夫人又是個菩薩脾氣,對她的種種行爲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對兄妹仗着知州的勢,在錦州簡直無法無天。
他們深受其害,早就盼着他遭報應,可這“報應”絕對不能發生在自個兒地盤上,不然回頭他們也得被扒一層皮。
掌櫃的作揖求饒,好話說盡。
良少爺見掌櫃和小二都來了,他自己的一個小廝也跑過來救主,另一個趁人不備去搬救兵,良少爺的氣焰頓時更囂張了。
他指着內室的雲鶯說:“看在那小娘子的面上,今天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前提是你們把那小娘子送我。不止是她,你們這次還帶了其餘幾個貌美的姑娘,也都給我。”
還哼哼,“總歸都是送人的玩意兒,給別人是給,給我也是給。給了小爺,最起碼我能保證你們在錦州城安安穩穩的,否則麼……”
王管家卻懶得與他說些什麼,只冷冷的看了眼囂張跋扈的良少爺,隨即招手喚來侍衛,從袖籠中掏出一份帖子模樣的物什交給他,又額外交代了侍衛幾句,那侍衛便拿着東西快步下了樓。
這情況……不對勁啊。
吳良心中惴惴,直覺告訴他,這次是踢到鐵板了,一時間貼着地面的臉頰白了幾分。
吳良能在這錦州城橫着走,那是有幾分本事的。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能屈能伸……
眼見這夥人怕是有大後臺,吳良頓時就想求饒,好把這事兒圓過來。
可圍觀過來的人越來越多,他就有些拉不下臉面了。只能若無其事的裝大度、打商量說:“你們先放開我,要我說,大家能在這一處客棧落腳就是緣分,我也不是那得理不饒人的,你們給我賠個不是,這事兒咱們就過去了。”
圍觀的客人中有認出這位良公子的,嗤笑着調侃說:“這麼輕易就要饒人性命,這可不像是良公子能幹出來的事兒。”
“對啊。他們得罪了良公子,這次不把那幾個姑娘都賠給公子,再給公子磕幾個響頭,這事兒想過去,沒門!”
吳良頭上的冷汗都下來了,他真想捂住那些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客商的嘴。
無奈那些客商在本地也是有姻親靠山的,他雖然得罪的起他們,但平白無故招惹這麼多仇家,再被人告到姐夫哪裡,回頭他吃不了兜着走。
正在吳良想七想八的時候,王管家已經示意侍衛們將他壓到旁邊包廂去。
事情鬧大了對吳良不好,可他們也不好太得罪那位錦城知州。
都說縣官不如現管,該給他的顏面還是要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