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完了,稍事休息後,就該入席吃壽酒了。
入席之前我偷偷告誡太子“今天你除了給我爹孃敬酒之外,不許再喝酒哦,你要是喝醉了,我是絕對不會帶你上街的。”
爲了上街,他當然什麼都答應了。果然沒吃什麼酒。由於太子年紀尚幼,身份又太高貴,也沒什麼人敢強迫他喝酒。
中飯吃過後不久,我和太子就藉口要回房更衣,離開了正廳。
經過齊王身邊的時候,我低下頭沒有看他。就如今天在蹴鞠比賽的現場,我也儘可能把目光從他的身上移回到我自己丈夫的身上。
我承認我依然愛他,他是我心底的火焰,也是我心上懸着的一把劍。那把劍已經懸在那兒了,我沒有辦法移開,只能儘量避開那鋒利的刀刃,不讓它割傷自己。
走到正廳外的走廊上,卻見賈荃帶着一個丫頭迎面走來,看見我,賈荃笑咪咪地說“怎麼,小夫妻這就要回房去說悄悄話呀。”
我不想理她,她又說“前幾天你辦的那宴會還真的不錯呢,食物也很精緻,只可惜我最近吃什麼都沒有胃口,心情也總是煩躁不安。齊王殿下爲了逗我開心,這些天想盡了辦法。那天會去你們的宴會,也是他說要帶我去散散心的,不然我哪想動啊,天天只想躺着。”說到這裡她噗哧一笑說“結果,回來後他被張太醫好一頓說,說那種地方人多嘈雜,怎麼能帶我去呢?”
她在暗示什麼?她懷孕了嗎?
“那你要多注意身體,剛懷孕的時候是不能到處亂走動的,怕動了胎氣。”我試探着說。
“原來妹妹也懂這個呀,張太醫也是這麼說的。難道是……”,她朝我的肚子看了看,“妹妹你也懷孕啦?”
“沒有,我還沒有。”
“那你要抓緊時間哦,聽說你們東宮有個謝才人已經懷了太子的孩子,都快生了吧,萬一她生的是個兒子,又是長子,妹妹將來就不好辦了。”
“你到底囉嗦完了沒有?”一個聲音很不客氣地對賈荃說。
我猛地擡起頭,卻發現太子已經站到我前面,像要保護我一樣擋在了我和賈荃之間。
我的淚水瞬間洶涌而出。賈荃的懷孕給了我巨大的衝擊,太子保護性的動作又給了我更大的衝擊。
他只是一個被世人目爲傻子的人,在我眼中也只是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我以爲永遠只有我保護他的份。可是在關鍵時刻,這個世人眼中的傻孩子卻想要保護我。
賈荃一開始愣住了,回過神來後,她嘴脣顫抖着,萬分委屈地喊着“齊王殿下”朝正廳而去。
不想再惹起事端,我拉着太子快步離開了是非之地。
雖然不大相信齊王會爲了她的幾句話就跑來指責我們欺負他懷孕的妻子,但我真的害怕跟他正面起衝突。我做不到,我永遠沒法把自己置於他的對立面——儘管從我嫁給太子的那一天起,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就已經將自己置於他的對立面。
被我拉着一路小跑的太子剛一進房,就用發狠的聲音說“等我當了皇帝,就把她打入天牢,看她還敢不敢欺負你!”
我一驚,忙說“沒有沒有,她沒有欺負我。再說,她是你嬸嬸呢,你叔叔齊王的王妃,你怎麼能把她打入天牢呢?”
“我不管,誰欺負你,我就把她打入天牢。”
我又忍不住涌出了淚。他的話,雖然聽起來更像是孩子的賭氣話,但話語中卻又流露出了某種真摯,難道,太子並非如是我原來理解的那樣完全不懂感情?
算了,不想那麼多了,還是先抓緊時間上街吧,既然答應了他,就要實踐諾言。對一個孩子說話不算話的結果是可怕的,他會纏到你喊爹叫娘。
而且,我也真的想帶他出去走走。他的身份爲所有的人卻欽羨,但爲了這個令人欽羨的身份,他也付出了代價。他擁有常人無法想象的一切,卻也失去了很多常人的快樂。比如,長這麼大,他居然還從來沒有單獨一個人出過門,更別提一個人上街閒玩了。
趕緊幫他換上便服,帶上兩個身手不凡的近侍,再帶上小翠,我們一行五人從後門溜了出去。
當走出後門,看見外面街景的那一霎那,太子的臉上竟然無比激動。我心裡一酸。
我家的前門是銅雀大街,後門是烏衣巷。這附近住的都是達官顯貴,所以巷子很寬敞,也很乾淨,地上全是青石鋪路,來往的行人也不多。因爲這裡是純粹的居民區,沒有做生意的,更沒有演武雜耍的那些。
帶着太子在這裡走走,應該是比較安全的。我的心情其實很矛盾,想帶他去真正的鬧市區,可又怕出事。
還沒走幾步,太子已經不樂意了“這裡怎麼這麼冷清啊,一個擺攤子的都沒看見,也沒看見鬥蛐蛐,鬥公雞的。”
這裡當然沒有啦,但我還是說“現在是中午嘛,吃飯的吃飯,不然就睡午覺了,街上這個時候總是很冷清的。”
“可是,爲什麼這裡兩邊都是高牆,也沒見到一家酒樓一家店鋪……你騙我對不對?這裡根本就不是大街,只是一條小里弄。”他用指控的眼神憤怒地看着我。是的,是憤怒,不是哀怨。
唉,看來今天是哄不過去了,這傢伙,一會兒機靈一會兒笨,都不知道他到底是真憨還是假憨,
沒辦法,跟兩個侍衛一商量,叫他們跟緊一點,多注意點兒,然後,我們走過烏衣巷,來到了繁華的銅雀大街上。
洛陽一共有八街九陌,八城門,東西九市、一百閭里。其中銅雀大街是最寬闊、最繁華的一條大街,洛陽最大的酒樓,最大的錢莊和布莊都集中在這裡。地方上的人奉承別人做生意發財的口頭禪是“祝您家生意興隆,把鋪子開到銅雀大街上去。”在銅雀大街上開店,本身就已經是成功的象徵。
但銅雀大街同時又是交通要道,時不時會有官轎喝道,有豪華大馬車疾馳而過,拖着那些達官貴人進入各酒樓錢莊。所以我只帶着太子稍微轉了轉,就索性帶他去了東西九市中最大的東門集市。
太子到了這裡,眼睛才真的亮了,大概這裡才符合他心目中對街市景緻的設定吧。烏衣巷的安靜,銅雀大街的氣勢,都不是他真正向往的,他嚮往的就是東門集市這種純粹的市井味。
這裡滿眼都是小攤小販,到處都是吆喝聲,一羣羣的人這裡那裡圍成一圈圈,看着各種雜耍。
太子對小攤小販興趣不大,他感興趣的是看雜耍。他一個一個圈子擠進去,每一個都看得津津有味。這樣走了一會兒後,終於擠進了一個讓他驚喜萬分的地方一個鬥蛐蛐的場子。
結果,最難搞的事情發生了他看中了今天的那隻冠軍蛐蛐,怎麼也挪不動腳了,眼睛鼓鼓地非要買下來。
那蛐蛐主人也是個精角色,看太子的穿着雖普通,可聽他那說話的勁頭,明明就是養在深宅大院沒出過什麼門的白癡少爺。眼睛一轉,竟然開口要3000兩銀子。
小翠一聽,當場就光火了,快嘴快舌地說“你有沒有搞錯啊,去年那隻得了全國總冠軍的‘蟋蟀王’,我家小姐買它也才花了5000兩。你一個破集市上隨便鬥了幾場的所謂“冠軍”,也敢開3000兩?我看你不如去搶錢。”
這下好了,蛐蛐場上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齊刷刷地全都射了過來。這裡可是鬥蛐蛐的場子,裡面的人個個都是蛐蛐迷,對那些著名的蛐蛐大家都瞭如指掌、如數家珍。去年全國大賽的總冠軍‘蟋蟀王’最後被誰買走了,大夥兒誰不知道啊。
那麼,這位“我家小姐?”,不就是前宰相小姐,現任太子妃?而她身邊的這位漂亮非凡,一臉貴氣兼一臉傻乎的少年不就是……當今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