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王宅主屋。
“出去,快來人啊,闖進來了,都打出去……”臥室裡,胡氏一頭一臉的汗,頭搖擺着,猛叫着醒來。
“娘,娘……沒事,人沒闖進來,表哥帶人守着呢。”外間,正打着磕睡的王婉兒聽到屋裡的驚叫,連忙急步跑了進來,衝到她孃親的身邊。
“啊,沒進來啊?對,有你表哥守着呢,瞧娘這,又做惡夢了。”胡氏好一會兒才醒過神來,看清楚面前的女兒,那心才平穩下來。
隨後卻又不由的紅了眼眶,自錢莊出事來,不過短短的十來天,而她感覺就好象過了十來年似的。剛纔她又做了惡夢,夢見許多人衝進了家門,把她家裡砸了,來衝着她要賬,若是還不出來賬,便要把婉兒和慶官兒賣了。這才驚叫着醒來。
“娘,你再休息一會兒,我去給你煎藥。”婉兒扶着自家孃親靠在靠牀背上道。孃親的身子真的是不太好,整張臉臘黃臘黃的,看着一下子老了十歲似的。
“怎麼你去煎?家裡的丫頭呢?”胡氏看着自家女兒,這沒幾天工夫,女兒可是瘦多了。
“徽州王家和外婆家那邊來了好多人,都要有人照應着,我把丫頭和媽子都派到她們身邊去了。”婉兒拿着手帕幫着胡氏擦汗。
“哼。”聽着婉兒說這話,胡氏不由的冷哼一聲,這會兒她心裡還冒着火呢,這人啊,不經厲一些挫折真的是看不明白身邊的人和事情,以前,錢莊紅火的時候,王家和胡家那都巴結着,使勁的往她這裡塞錢,就是想換點錢莊的股份,又或者安排點人進錢莊做事。
那時候王家和胡家的人多好說話呀。任什麼事都拍的胸膛響噹噹的。
可如今錢莊的事情一發,一個個就生怕受了損失,急慌慌的就嚷着要撤股,錢莊被封了,就只想着從家裡先撈回點損失。雖然說還沒有完全撕破臉,但也着實讓胡氏有些心冷。
“你爹現在怎麼樣了?”胡氏又拉着婉兒問。
“爹還昏迷着,不過。今天醒了十多分鐘,大夫說爹的病正在好轉。”婉兒微笑的道。
“那就好。那就好。”胡氏連聲的道。
“婉兒,你剛說要去煎藥的,你去吧,你娘這裡,我照應着。”這時,一個四十來歲的婦人進來道。
“好的,那麻煩大舅媽了。”王婉兒點點頭,又衝着胡氏點點頭,然後才退了下去。
而這婦人,正是胡氏的嫂子。胡蔣氏。
王婉兒下去,胡蔣氏便換了凳子坐在胡氏的牀邊,胡氏這會兒卻是沉默着沒有說話,心裡有些疙瘩。
“他姑姑,我知道。我們來撤股你心裡不痛快,可家裡日子也難哪,你也知道,家裡把錢投資了不少在四方錢莊,如今四方被封了,家裡也是亂成一團了,婆婆聽到消息也差點暈了過去,這實在是有些損失不起啊。再說了,如今由徽商商會那邊的人出來主持局面,這我們就算是想撤股不是也撤不了嗎?終歸咱們是一根繩上的蚱蜢,所以,我們還得同心協力,想法子渡過這個難關不是。”那胡蔣氏一坐下來,便語重心長的道。
聽着胡蔣氏這翻話,胡氏心裡倒是好受了一些:“大嫂有法子渡過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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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幾個兄弟都算過了,這個時候錢莊不能倒,要是倒了,那損失就回不來了,所以,這個時候,要讓錢莊度過難關,唯有再繼續注資。”胡蔣氏道。
“徽商那邊也正是這個意思。”胡氏點點頭道。
這段時間,王四方出事,如今四方錢莊的事物幾乎由徽商那邊的人接手了。
實在是,四方錢莊裡有着商會以就各徽商的存款,可以說,這一次四方錢莊的存亡也關係着南京徽商的存亡。
其實本來,織造衙門那邊出事,四方錢莊這邊也是苦主。
而應天府衙門之所以封義厚生錢莊,一是怕四方錢莊跟織造衙門有什麼勾當,免不了要查。二則是牽連着着大量商戶的存款,怕引起動亂,所以才暫時封了四方錢莊。
關於第一點,胡氏知道四方錢莊跟織造衙門除了正當的商業往來,是決沒有什麼勾當的,當然,這裡面說起來,胡氏還得感謝羅文謙這個外甥。
當初因着文謙跟李貞娘定親的事情,四方去找過文謙,本意是想攪了那門親事,可反被文謙警告了幾句,文謙讓他舅舅不要參和到徐家的事情上去。
再加上當年土地事件,徐家也是坑過韓以貴的,也因此,王四方對徐家以及他那邊的事情便也提了個心。
今年,織造府那邊走了徐家的線,請四方吃酒,本來當時是想勸四方代替當初魏百萬的位置,直接接管生絲的收購的。可魏百萬的下場在那裡擺着,再加上文謙的警告,所以王四方沒有答應直接出面收購生絲,而是提出貸錢給織造衙門。
可以說,在這一點上,四方錢莊還是立身硬的,所以這幾天,胡宗林和文謙就帶人在跑這個事情,只要這點能擺脫嫌疑,讓應天府衙門給四方錢莊解了封,然後再由各徽商注資,如此四方錢莊就還有活路。徽商這方面的損失也能降到最低。
而以後若是四方錢莊經營的好的話,說不定大家都還有賺頭。
“我知道胡宗林他們打的是這個主意,可你想過沒有,到時若由着各徽商往四方錢莊注資,那這錢莊還是你們王家的嗎?你家四方跟胡宗林鬥了十多年了,結果鬥到如今,就由着胡宗林他們的人佔了四方錢莊?你甘心嗎?”胡蔣氏沒好氣的道。
“不是就不是唄,我如今只想着能過了這個難關就成了。”胡氏嘆了口氣道,這人強命不強有什麼用,王四方跟胡宗林鬥了十多年她是清楚的,最後顯然的還是胡宗林笑到了最後。
“你傻呀,你還有一張大牌握在手上不知道用啊。”一邊胡蔣氏拍着胡氏的手背道。
“什麼大牌?大嫂這話我怎麼聽不懂啊?”胡氏一臉的疑惑。
“你外甥羅九啊,他身後可有一個義厚生錢莊,還有關外的金礦撐着呢,聽說背後還有張大人和戚帥呢是吧?只要他能全力相助。那還有胡宗林他們什麼事啊?”胡蔣氏道。
“大嫂,你真是異想天開,文謙心裡恨死我們了,這回若不是錢莊關係着徽商的存亡,若不是當初他在石州出了那點事情,四方出了把力,他欠了一份情的話。這回咱家的事情,文謙是碰也不去碰。”胡氏嘆着氣道。羅文謙的脾氣她清楚。
“你怎麼這麼想?當初羅九爹孃的事情又不能完全怪四方。再怎麼說,如今羅九也就只有四方一個親舅舅吧,嫡親的,再說了,你家不是還有婉兒嗎?我瞅着婉兒跟羅九那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胡蔣氏道。
“大嫂,你真是越說越不象話了,文謙跟李家姑娘早定親了呢。”胡氏有些無力的道,她這會兒燒還沒退呢,大嫂噼裡啪啦的不着邊際的話讓她更有些頭疼。
“定親又怎麼了,又不是成親。我看李家那姑娘跟羅九沒緣份,要不然,這都要成親了,怎麼李老掌櫃突然故去,這婚事又推遲了呢。我瞅着如今是個機會……”說到這裡。胡蔣氏壓低着聲音又道:“這定了親也可以退的嘛,這個時候,有些手段也是要用的,到不如趁着羅九這段時間在家裡照應,想個法子讓婉兒跟羅九既成事實,到時一鬧大,那李家豈有不退親的道理……”
“大嫂!!”胡氏叫自家嫂子的話給驚到了。同時心中也有了一股子怒意,大嫂這是把婉兒當成什麼了?她貪財,她也勢利,還有些虛榮,可不管再怎麼,她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婉兒和慶兒,而如果按大嫂這般做,那婉兒以後還怎麼在人前擡起頭來。
本想反駁自家大嫂的,只是這會兒胡氏叫心中的怒意一衝,頭更暈了。
“孃親,藥煎好了。”這時,婉兒端着藥進來,臉色有些白,端着藥到牀邊,卻是看也不看胡蔣氏一眼,而隨她一起進來的還有王家姨婆,她們之前就在外面,把蔣氏的話聽的一清二楚。這會兒心裡自是憋着火呢。
王姨婆一進門,那刀子似眼神就直剜着蔣氏。
“你再好好想想,我先走了。”胡蔣氏被王姨婆看的有些心虛,低聲的跟胡氏說了一句,又衝着王婉兒說了句:“好好照顧你娘。”便逃也似的出去了。
“娘,你可不能聽大舅媽的。”看着蔣氏出去,王婉兒捧着藥碗,紅着眼眶,一臉委屈的道。
“放心,娘不傻,以前一些事情看不明白,如今還能看不明白嗎?再怎麼文謙就你爹一個舅舅,他怎麼着也不可以眼看着家裡倒的,娘犯不着再賠上你。”胡氏有些虛弱的道。
“你明白就好,你孃家那邊人還不就是怕由商會的人出面打理後,沒了他們的好處了,這才竄掇着你打羅文謙的主意。”一邊王姨婆也是冷哼着,雖然她一向沒有羅夢真的眼光,但到底也活了這一把年紀了,這些事情又豈有看不透的。
“嗯。”胡氏點點頭,一邊王婉兒喂她喝藥。
“對了,我剛纔去了李家,請李貞娘出面來管家裡的雜事,這段時間,你就安心養病,王家胡家的人你儘量少見。”王姨婆又衝着胡氏道。
“李姑娘答應了?”胡氏有些驚訝,之前,她對李家可不怎麼樣,對這李貞娘更是有成見。所以,王姨婆說去請李貞娘,胡氏並不看好,畢竟如今她家可是個坑,這時候來管家,那就是個得罪人的活兒。
“那丫頭大氣,胸有丘壑呢,莫小看人。”王姨婆沒好氣的說了句。
“嗯。”胡氏微微點頭,心裡有些感觸,過去,倒是她和四方這做長輩的沒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