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設計者們考慮到長期封閉對於人員的士氣、心理都有着無可估量的惡劣影響,繼而在二期工程中建造了另一類小型生態循環系統。這座水下樂園按照戰前生活型生態圈規格鋪陳,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森林圈、海洋圈、沙漠圈動植物皆是按比例縮小,兼顧了避難所後代保持戰前記憶,人員訓練。
帕特洛帶着阿斯特麗德停在橫亙大小基地間的廊橋前,九名身着機甲的士兵嚴格查驗着兩人的證件。“請稍等。”機甲軍官面無表情地遞迴了特別通行證。阿斯特麗德知道如今基地到處都是手續,她索性打量着周圍。
陽光無法照耀到如此深的水下,她原以爲艙壁是某種超耐壓的合金板,她卻看見了牆壁外泛起了汩汩氣泡,她剛想湊近一步,不料氣泡後竟是一條碩大的烏賊觸手!光是吸盤就足有阿斯特麗德一般大!
阿斯特麗德碧色眸子裡閃動着驚訝,帕特洛悄聲解釋道:“艙壁外是生物實驗部的突變生物豢養區,長官,做好心理準備,除非將軍們通過,否則不會開啓遮光膜。”
“請進。”阿斯特麗德透過機甲頭盔,瞧見了機甲軍官眼裡的竊笑之意。閘門開啓,阿斯特麗德望着至少有數千米長的水下廊橋,爲了不驚擾異常敏感的突變生物,廊橋禁止光源,也就是說,她們必須摸黑走過。
“小姐……”閘門闔上,帕特洛怯生生地說道。她得了健忘症?喊我什麼?阿斯特麗德想到。“您能牽着我麼?我……真的很害怕這段路。”看得出,小奶牛是畏懼這段隧道。阿斯特麗德沒有生氣,鼻尖沉沉地哼出了句“嗯,可以。”
半小時後。“謝謝您,長官。”帕特洛理好一度因爲尖叫而弄亂的秀髮,越過檢查卡,小奶牛說道。“我允許你稱呼我爲‘小姐’,就這一次了。”老實說,全息投影畢竟不是實際,怨不得帕特洛膽小,這種海怪真人秀,她也不想多經歷。兩人繼續穿過恆壓穩定間,平衡了因爲兩個外人帶來的氣壓變化。隨後,工作員打開了伊甸園的大門。
阿斯特麗德早在沉睡前就聽說過基地內有綠植生態圈,但那時她事務纏身,一直到休眠都未有機會去一次,當然核爆過後人們也沒心思去開心。即便如此,見慣了鉛雲墨海,在最不該出現綠意的地方看見鬱蔥森林,仍是件令人欣慰之事。她倆緩步沿着空中廊橋,她們聞到了泥土芬芳,健康動物奔跑追逐的響動?毫無疑問,天籟之音。
“我們要快些。”帕特洛催促道。“上將痛恨遲到。”阿斯特麗德收回了目光,淺淺“嗯”着。
阿斯特麗德原以爲錯過了,事實上她們最終要去的就是森林圈,林蹤深處幾棟歐式風格的小樓。“我在外面等您,祝您心想事成,長官。”帕特洛立在葡萄架下,說道。這裡不該有軍裝。阿斯特麗德想到,環境影響人嘛,她看小奶牛順眼多了。“借你吉言。”持槍衛兵打開了房門。
就像是父親帶着她拜訪老友的林中小屋,碎花圍裙的富態老女傭對着阿斯特麗德微微躬身。“請隨我來。”會客室裡一副霓虹茶具熱汽氤氳。行吧,我準備好了。“謝謝。”阿斯特麗德頷首。
“篤篤~”阿斯特麗德腋下夾着軍帽,老女傭輕叩着藏書室的桃花心木門。“將軍,是阿斯特麗德·約瑟芬少校。”
“請進。”房間內的聲音年輕有力。是誰?阿斯特麗德想到。她步履鏗鏘地走進了藏書室,。兩側全是抵着天花板的書櫃,狹窄到書櫃間只能放進一張椅子。房間內有兩人,書櫃旁有個手插褲兜,拇指在外的金髮軍官,肩章兩顆金星,灰藍色的深窩眼有幾分出於來者的訝然,很純粹的欣賞美。軍官與背對着阿斯特麗德,坐於藤椅低頭讀書的老人是同一髮色。很明顯,這位軍官正是泰蘭上將的長子:麥卡錫·泰蘭上校。
女僕闔上房門,阿斯特麗德眼神盯着落地玻璃窗,靴跟一撞,行軍禮道:“阿斯特麗德·約瑟芬向您致敬,上將。”
上將頭也不回,繼續讀着書,房間內輕柔漂浮着古典音樂,將軍翻過一頁,說道:“你聽過這首曲子麼?少校?”
“瓦格納,《萊茵黃金》,。”阿斯里麗德毫不猶豫地回答,麥卡錫·泰蘭朝她眨了眨眼,他就像瓦格納詩歌裡英武的貝奧武夫。
“瓦爾基里,是女武神,能決定他人的生死,將英雄從痛苦的死亡中解脫,不瞭解瓦格納的人,也不會理解何爲生存與滅亡的意義所在。”麥卡錫接過了父親遞來的書本。沒有書名,只有鷹徽封皮。尤利西斯·泰蘭上將推開藤椅,這個瘦弱年邁的百歲老人在阿斯特麗德面前,昨日黃花與明日朝陽。
“這是你的主題曲,約瑟芬少校,很高興你來拜訪我,可惜我這兒容不下第二把椅子了,來吧,請隨意。”泰蘭上將完全不像是個將軍,既沒有制服,而是居家睡衣,是的,紅藍紋的羊絨睡衣。
“算起來,在你一週歲生日時,我應你父親之邀,看到了尚是襁褓的你,上帝垂憐,你父親看見這一切,一定非常欣慰。”上將伸出了手掌,說道。
“家父泉下有知,定然如是。”阿斯特麗德一隻手託着軍帽,與上將握手。
窗外,綠意蔥蘢,鳥雀歡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