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是個絡繹不絕的地方嗎?
蘇晴空的回答是肯定的!
尤其是她住的病房!
先是江家太太,在一個略有些陰沉的早上,無聲無息的走進了她的病房。
當時江蕭白正好不在,誰知道時間就那麼湊巧?
蘇晴空仰躺在牀上,轉動着眼珠,兩手搭在肚子上,輕輕滑動,仔細感受着裡面的胎動情況,非常的專注和認真,連有人進來她都沒注意,直到護工端着水果走進來,看到來人喊了一聲,她才驚醒過來。
一挪眼,就看到了站在牀尾的江太太,用審視警惕的眼神,正目不轉睛的望着她。
江太太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怎麼變化,唯一變化的就是那陌生的眼神了。
蘇晴空嚇了一跳,莫名的心虛,掀開被子想要下牀。
護工趕緊攔住了她,不讓她的腿拿下來,“江太太,你不能下牀!”
“我……那你扶我坐起來!”
護工把病牀搖起來一點,又在蘇晴空背後塞了個枕頭。
“給江阿姨倒水!”蘇晴空對護工交待,儼然一個女主人的姿態。
“不渴!”
“那請江阿姨坐!”
“不累!”
“那江阿姨吃水果,剛剛洗過的!”
“不喜歡!”
“江太太,這……”護工感覺出來氣氛不對了,這個中年貴婦就是存心來打碴的。
一臉爲難的望着蘇晴空,護工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你是江太太?”江母皺眉,偏頭,走到沙發旁邊優雅的坐下。
蘇晴空覺得臉上發燒,她是江太太,對面江蕭白的母親也是江太太,兩個江太太共處一室,她這個江太太顯然來的有些名不符實。
“你先出去幫我買點草莓吧,我想吃,麻煩你了!”蘇晴空趕緊把護工打發走了。
自尊心作祟,她不想在護工面前丟臉,哪怕護工沒說錯,她和江蕭白已經領了證,喊她一聲‘江太太’沒有什麼不對!
護工出去後,蘇晴空低頭喊了一聲,“江阿姨好!好久沒見!”
“我不好,一點都不好!我兩個兒子爲了你,一個個的都不着家,以前老大還一個月回老宅一次,現在都過去三個月了,再沒踏進家門一步,連江氏都不要了,自己出來單幹,這跟離家出走有什麼區別?”
“老二也一樣,以前嫌他工作太冒險,到處出任務,現在好容易回來了,想通了,卻不回公司,非要去開什麼酒吧,他當自己是什麼人,當江家又是什麼門第?你說我怎麼可能好?”
江母把包袋往桌上一頓,說話跟機關槍一樣,嗒嗒嗒的,讓蘇晴空措手不及。
但她還是要替自己辯駁。
“江阿姨,我跟江蕭然沒關係,從一開始就沒有關係!”
江母被噎了一下,好像他們三個人之間的糊塗賬的確是自己家的兩個不省心的混賬惹出來的,但她是長輩,蘇晴空怎麼能頂撞?
“那去年生日宴會的時候,你爲什麼當着衆人的面跟老二跳舞?讓人誤會?”
“江蕭然幫過我,他邀請我,我總不能不給面子,在場那麼多人看着!我倒是想跟蕭白哥哥跳,可是他害羞,不邀請我!至於誤會,我跟江蕭然一開始就說的很清楚,不存在任何誤會!”
江母的眼睛眯了起來,眼角飛起兩道細碎的紋路,“我提醒過你,你跟老大不合適!”
“丁若霖就合適嗎?是因爲她顯赫的家世?”蘇晴空不服氣的揚高了聲調。
她如今不再是一個人了,她有了寶寶,是江蕭白的孩子,她必須爲寶寶爭取,給寶寶樹立一個堅強媽媽的好榜樣。
“江阿姨,如今我也即將成爲母親了,雖然寶寶還沒有出生,但我願意用我的所有去換他的幸福!您也是母親,我相信您也一定非常愛江蕭白和江蕭然兩兄弟,但是,你把丁若霖硬配給江蕭白,可有問過他的意見?”
“還是您覺得他所謂的幸福由您來判斷就夠了?您覺得他跟丁若霖在一起,能讓江家和丁家實現共贏的局面,是強強聯合,是對雙方家族都有益的事,至於他個人的幸福與否一點都不重要!您是這樣認爲的嗎?”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再來一個身份更加顯赫的家族,比丁若霖更優秀的女孩,江阿姨是否又會放棄先前的想法,棄丁若霖而選擇後者呢?”
“江阿姨,我不明白,您這是替江蕭白找妻子呢,還是在利用他維繫如今江家的地位?”
江母被蘇晴空一個個的問題逼的臉色忽青忽白,變幻莫測。
“胡說八道!江家中意丁若霖,是因爲丁若霖配得上老大,家世排在第二位,而你……不行!不管哪一方面!”
蘇晴空不服氣攥緊了拳頭,她除了個頭沒有丁若霖高,沒有丁若霖的身材性~感,沒有丁若霖的學歷高,沒有她的家世好,哪裡比對方差?
好吧,雖然不如對方的地方是有不少!
但,那又怎樣?
不服輸的勁頭又竄了上來,讓蘇晴空的語氣也變得咄咄逼人起來。
“江阿姨,你這話說給江蕭然聽過嗎?你覺得我配不上江蕭白,但可以配江蕭然,是不是在您的心裡,江蕭然就不如江蕭白?同樣的兒子,一卵雙生,您這樣厚此薄彼好嗎?如果江蕭然聽到,又該是怎樣的傷心和難過?”
“至於你說我不如丁若霖,我不服!或許在您看來這是事實,但我也希望江阿姨能看到,蕭白哥哥在丁若霖和我之間,選擇了蘇晴空!就憑這一點,我就不比丁若霖差!”
說她胡攪蠻纏也罷,斷章取義也好,蘇晴空總是能找到歪理反擊江母。
江母納悶了,也詫異了!
兩家開始是鄰居,她從小也是看着蘇晴空長大的,知道這是個乖巧懂事,討人喜歡的丫頭,卻從來不知道這丫頭也有牙尖嘴利的時候!
難怪以羅夫人那麼強勢的性格也能被逼的當場發飆,毫不注重身份,被這丫頭如此頂撞,她都忍不住心火直往上竄,何況是一向強勢的羅夫人!
“江阿姨,我已經跟蕭白哥哥領證了,我們是合法的夫妻,如果你硬要拆散我們,讓我們離婚,那他就是二婚,身份會貶值!還有,我已經有寶寶了,孕婦的婚姻是受法律保護的,短期內離不成!生產完,還有哺乳期,只要女方不提,也離不成!”
蘇晴空偷偷打量了一下江母,繼續道:“江阿姨,昨兩天我照了B超,寶寶的五官和他爸爸江蕭白一模一樣,難道你不想要孫子或是孫女?”
“江阿姨,我前段時間逛街的時候,在商場裡看到丁若霖和江佳年在一起,兩人很親呢,江佳年還給丁若霖買了章魚小丸子,排了好長的隊,丁若霖根本就不愛江蕭白的,只要是姓江,她跟誰都行,您確定還要繼續撮合他們兩個?”
蘇晴空是甜的酸的辣的都說了,把其中各種利弊剖析給江母聽。
如果江母還是不放棄,她也沒有辦法了!
總不能把江蕭白綁架,和她一起遠走高飛?
江母被蘇晴空說的啞口無言,好一個牙尖嘴利的臭丫頭!
“蘇晴空啊蘇晴空,我好歹是個長輩,從我一進屋,你數數看,我說了幾句,你又說了幾句?知道的以爲我是來探望病人的,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專程過來挨訓的呢?”
“江阿姨,絕對沒有!我只是分析!”這個帽子扣的冤枉了,蘇晴空不認。
“你哪句是分析?如此咄咄逼人,不給人退路,真是可恨!”
“江阿姨,我……我這人吧……有時容易着急,其實都是因爲懷了寶寶才這樣的……我……啊呀,肚子疼了,寶寶又在踢我了,這個小壞蛋……”蘇晴空皺着眉頭捧着肚子,輕一聲重一聲的哎呦着。
“啊?在哪裡踢?讓我看看!”江母顧不得憤怒了,忙衝了過去。
一直站在門口的江蕭白一臉的無可奈何,這妮子叫聲那麼誇張,一聽就是假的。
剛纔有護士說醫生找他,他找過去了,才知道醫生根本沒有說這話,心急之下,他趕緊往病房跑,這分明就是有人想要支開他。
可是待他回到病房,還沒推開房門的時候,就聽到了裡面傳來的對話聲。
對於老太后的刁難,她緩緩逼進,有理有據,擇重避輕,用二婚威逼,用孩子利誘,進退自如,說句不好聽的,簡直是花式吊打太后。
最後還用肚子轉移了太后的視線,讓整個銷煙瀰漫的病房變的溫情脈脈。
聽得他心裡大讚,欣慰滿滿。
蘇晴空從來就不是那個哭的滿臉鼻涕眼淚的小丫頭!
推開門,大步走進去,沉穩有力的腳步聲讓牀牀旁的兩人都擡起頭,朝門口這邊看過來。
江母‘哎喲’一聲,拄着腰,艱難的撐在牀沿上,嘆着氣,“我這椎間盤的老毛病犯了,疼啊,疼的要站不住了……”
蘇晴空一怔,慌了。
“江阿姨,要不要緊?我叫醫生!”
“別——”
江母動作慢了,蘇晴空已經按下了牀頭的呼叫鈴。
“不對症啊,這裡是產科,我這屬於骨科!”
“差別不大,一字之差!”蘇晴空道。
江母滿腹怨念,這一字之差,可是差到天上地下去了!
這丫頭怎麼還缺心眼呢?
蘇晴空躺在牀上不方便,見江蕭白袖着兩手像個無事人一樣站在牀尾,眼睛立刻瞪了起來。
“過來幫忙啊,扶江阿姨坐下!”
“不能坐,要躺!”
“那……那先旁邊的陪護牀上?”
江蕭白只覺得額角的青筋在跳,太后這是打算不走了?還躺了下來!
“老大啊,幫媽按按!”
“不會!”
“媽渴了,倒點水潤潤喉!”
“沒了!”
“那……遞塊水果過來?”
“那是蘇晴空的!”
蘇晴空愕然的望着兩母子的對話,心道:這是風水輪流轉,又轉回來了?
剛纔江母進屋,她是一陣討好來着,又是要倒水又是要削水果,可惜江阿姨都拒絕了,這個……
好吧!
江蕭白可以任性,她不能!
端起果盤,蘇晴空欠着身子,想要下牀,“江阿姨,您吃這個,我還沒有動過!”
江蕭白長腿挪動,大步走到兩人中間,攔住了蘇晴空,“你躺着別動!”
“你不動,還不讓我動?有你這樣當兒子的嗎?”
醫生很快就來了,但江母動作更快,從牀上爬起來後還扭了扭腰,滿臉驚歎。
“奇怪,這會又不疼了!”
蘇晴空表示已經跟不上江母的節奏了。
好在江蕭白回來後,有他來應付江母,她實在沒有精力了!
母子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多數是江母在說,平均說十句,江蕭白回一句。
話題無非是圍繞着他爲什麼不回家這一主題,江蕭白對此回答只有一個字,“忙!”
拉扯了差不多一個小時,話題終於繞到了蘇晴空的身上,最主要的是她肚子裡的孩子身上。
江蕭白怕太后口無遮攔,嚇到蘇晴空,把人叫了出去。
江母站起來,把手袋重重的往桌上一放,表示自己還要回來的,休想找藉口把她趕走。
江蕭白搖頭,表示無奈。
門外,江母劈頭就問,“你打算把孩子怎麼辦?”
江蕭白神情淡然,似笑非笑,“是粟岸年給你們通的消息?爲了達到目的,他倒是無所不用其極!”
江母沒有否認,“你別管是誰透露的消息,現在我們知道了,就絕不會任由你胡鬧下去!有問題的孩子,以我們家的實力,也不是養不起,只是生下來註定孱弱,和常人有異,還不如一開始就狠下心來不要!”
“粟岸年這麼跟你們說的?”
“那不是重點!我的意思也是你爸的意思,甚至是老爺子的意思!”
江蕭白笑了,笑容夾帶諷刺,“老爺子現在顧得上我江蕭白的孩子?”
“老大,別忘了你姓什麼!你給老爺子挖了那麼大的一個坑,讓他丟了幾十年都不曾丟過的臉,他罷免你位置,也是情有可原!”
江蕭白沉默了,輕輕轉動着無名指上的那枚戒指。
江母眼睛被刺的生疼,“你太不懂事了,和家裡人鬧意見也罷了,結個婚也是偷偷摸摸,外人還以爲我們多麼不容蘇晴空那丫頭呢!”
“媽,你錯了,我要是偷偷摸摸,就不會把戒指套手上!隱瞞消息,是因爲在我心裡,還沒有正式娶她過門,這是我欠她的!”
“那又何必急着領證?”
江蕭白看了她一眼,眼底閃着旁人覺察不到的精明,“水到渠成而已!也是……給粟岸年看的!”
“這又關粟先生什麼事?”
江蕭白沒有解釋,總結道:“總之,我結婚,你們拿不了意見,我的孩子,你們同樣沒有建議的權利!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這件事我瞞着蘇晴空,我希望您也能繼續和我一起瞞着她,身爲母親,您會感同身受的,對嗎?”
江母走的時候很鬱悶,又覺得悲哀!
爲什麼兒子長大了,離她越來越遠了?生養他這麼多年,連個提建議的權利都沒有了?
又爲什麼好容易有個孫子,又被告知孩子有問題,不能要?如今科技這麼發達,竟然連一個孩子也治不了?
緊隨着江母來探病的是羅開焌和袁妙旋。
本來兩人約好週末一起聚的,袁妙旋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蘇晴空消息,給她打電話,還被對方掛斷了,怎麼都聯繫不上人。
直到後來,才被羅開焌告知,蘇晴空住院了。
於是,兩人又馬不停蹄的趕到了醫院。
羅開焌的臉色很不好,陰陰沉沉的,如最惡劣的天氣,似乎狂風暴雨,又似乎要漫天飛雪。
從進病房起,他的視線只是從蘇晴空臉上匆匆一晃,便落到了她的肚子上。
身上蓋着被子,凸起並不明顯,但他還是死死的盯在那裡,很久,很用力,很專注。
江蕭白就坐在一邊,用叉子叉着水果粒喂蘇晴空,很溫柔,很細心,很專注。
病房裡明明呆了好幾個人,卻呈現出一片死寂,沉重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後來,還是袁妙旋率先開了口。
“晴空,你可真會瞞,都不知道你懷寶寶了,如果不是粟先生告訴我們,還要被你瞞在鼓裡呢!”
“我本來是想告訴你們的,誰知道後面出了這樣的事!”
“沒事,人沒事就好!等你出院,我們多的是機會聚!”袁妙旋說這話時,用餘光掃了羅開焌一眼。
他們並不知道事情的經過,粟岸年傳話時,也只說她是不小心摔着了。
這一次主動給晴空打電話,也是羅開焌的意思,他好久沒有跟蘇晴空聯繫,近段時間,大家之間發生了不少事,總覺得有些東西隔着,讓人想靠近都靠近不了。
其實她知道,最主要的,還是因爲羅開焌看到了蘇晴空曬在朋友圈的結婚證和婚戒。
羅開焌也給蘇晴空送過戒指,只不過那枚戒指被她掛了脖子上,而非手指上。
心裡酸嗎?肯定的!
痛嗎?絕對有!
“好啊,下次找機會,就在家裡聚,我知道妙旋燒的菜好吃!”
“沒問題,我回去研究一下哪些菜適合孕婦,一準把你和寶寶養的白白胖胖的!”
“我等着哦!”
“這個孩子不能要!”兩個女孩正說着知心話,突然被羅開焌聲音冷默地打斷。
袁妙旋怔住了。
蘇晴空憤怒了,立刻翻臉。
“羅開焌,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蘇蘇,我是爲你好!”
“我承受不起!”
“你可知道這個孩子生下來是有缺陷的……”
“啊——滾——”
蘇晴空抓起枕頭就砸了過去,想想不解氣,又從面前的果盤裡抓着水果丟過去,“滾,我不想看到你!我沒你這樣的哥哥!”
水果上還有沙拉醬,被她一丟,濺的到處都是,袁妙旋趕忙掏出紙巾,幫羅開焌擦衣服上的沙拉醬漬。
江蕭白怕蘇晴空傷着自個兒,趕緊制止她,給袁妙旋使了個眼色,用目光警告羅開焌。
“別以爲是醫院,我就不敢動手!上次偷襲還沒找你算賬!”上一次兩人在尚城水園打架,他顧忌着輕重,只是把羅開焌的臉打成了豬頭,而他卻是昏迷了整整一天。
“江蕭白,你口口聲聲說愛他,你不害臊嗎?你是在害她!”羅開焌怒道。
“說話是要負責任的,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在害她?”
“你明明知道……”
“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你在這裡拿刀子剜她的心!孩子已經五個月零一週,你說這孩子不能要?你說他有缺陷?從哪裡得的消息?醫生這麼說的?可願找來對質?”江蕭白不給羅開焌開口的機會。
羅開焌被他一頓搶白,也着實惱了,“江蕭白,你不要欲蓋彌彰!事實真相你比誰都清楚!”
“滾,轉告粟岸年,若不是顧忌那一層身份,我早就對他不客氣了!不要以爲他私底下做的那些小動作我不知道,我不制止,是因爲我覺得沒有必要!再來騷擾我妻子和孩子,我就讓他好看!”
“你——”
“原話轉告,相信粟先生能聽的明白!”
反正羅開焌是真不明白,那一層身份?指的是什麼身份?包括蘇晴空也聽不明白,至於袁妙旋就更糊塗了!
彼此之間不都是合作伙伴嗎?這到底是出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