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昭衣此話，令屈夫人眨了下眼睛，而後恍然。
屈夫人驚訝地望向諸葛盼才送來得信封，道：“我還道這諸葛盼眉清目秀，俊朗善談，結果，他，他是壞人？”
趙寧道：“我猜阿梨只是懷疑，還不清楚具體。阿梨，這趙心輝三字，想來可以變作一份魚餌，用來試探了。”
“嗯，我正有此意。”夏昭衣說道。
屈夫人看着她們，忽地一笑：“我算是發現了，你們方纔那些對話竟全是現編的，還編得煞有其事，一唱一和，一對一答，你們這默契，我是自弗不如了。”
“是趙寧厲害，”夏昭衣由衷開心，“她不僅接得住我的話，她還能順着我的話爲我鋪路。”
“先別誇我，”趙寧笑道，對屈夫人道，“我教你一招，今後瞧見阿梨無端放話，口出狂言，那定是在演戲。”
“真好，”趙寧欣慰地看着夏昭衣，“阿梨，你還如此年輕，日後芳華數十載，有你在旁盯着，山河定無恙。”
小丫鬟走了幾步，見史國新停在原地，小聲道：“軍爺？”
夏昭衣笑道：“你去了黃路縣，有何發現？”
夏昭衣停下腳步，嘆笑說道：“事情過去不到一年，我怎麼會忘呢。黃路縣，乃屠小溪從絳眉的丫鬟雲杏口中所問出來的，有兩位姓錢的男子，可對？”
北元人糧食匱乏，嚴寒乾燥，常年低溫，爲生存，他們必須要往南下肥沃的中原大地揮起屠刀。
還未到雅廳大門，便遙遙聽到屈夫人的爽朗笑聲，史國新不由止步。
“……東家，我纔對您提過一次，您竟都記得。”
夏昭衣笑容燦爛：“對。”
“那便好，對了，你的獵鷹營，進展得如何？”
笑聲停下，沒多久又是一串笑聲。 旁邊的小丫鬟望着雅廳那頭，笑道：“還是頭一次見我們大娘子也笑成這樣呢。”
屈夫人道：“哈哈，旁人是不是說大話，我一眼能辨認得出，放在阿梨身上，別說開門紅，驚世之戰，便是一夜端了整個北元，我都是信的。”
屈夫人好奇：“嗯？有那麼大嗎？”
就這樣，史國新選擇在門外等候，等少女聊個盡興暢快，聊完再出來。
樓下大門外，史國新翻身下馬，進來打聽，得知少女就在此處，他是在一個小丫鬟的帶領下上樓。
史國新豎起耳朵聽，這裡面也有他家二小姐的笑聲。
王豐年不好意思地笑道：“因想着是等大東家回來，要第一時間與您說事，生怕我去沐浴更衣，就讓您等着了。東家，我此次去枕州，順路去了一趟黃路縣。您還記得當初綁走林雙蘭、馮安安、屠小溪她們去做果兒的絳眉姑娘嗎？”
“有！”王豐年做了個請，“大東家，先進書房！我慢慢同您說！”
“哈哈哈哈！”屈夫人大笑，趙寧也跟着笑。
夏昭衣笑了，看了看趙寧，又望向屈夫人，很輕地道：“以前我總是不屑權勢，如今才知，權勢在手，那麼多事能輕易達成。獵鷹營之成立，甚至無需我親力親爲去做什麼。”
夏昭衣被逗笑：“這，我還是做不到的。北元之遼闊，便是北元人自己都不清楚呢。”
王豐年一喜，起身迎出去。
史國新輕嘆：“不急，我等二小姐聊完吧。”
天色漸漸轉黑，齊墨堂二樓書屋裡，幾名小廝進來點燈。
書案已被王豐年整理乾淨了，中間擺着一幅畫像，夏昭衣低頭望去，畫像上是一位豐腴富貴的婦人，年約三十五歲，穿金戴銀，貴氣環身。
他們出來找夏昭衣，一是王豐年從枕州回來了，二是有一個神神氣氣的人跑來叫囂。但這兩件事，其實都不着急。
“是啊，沒啦，”說着，夏昭衣望見王豐年衣襬上的塵埃，“回來這麼久，風塵還未抖落呢。”
夏昭衣氣色很好，擡頭望去，一笑：“王總管事。”
夏昭衣無奈笑道：“我才說會累，你又給我擔子扛了。”
屈夫人雙眉皺起，忽道：“阿梨，我聽聞了些許河京政令，心中頗覺遺憾，若你登基爲皇，以你才華，這天下必豐饒物盛，四海昇平。”
趙寧和夏昭衣的笑聲不及屈夫人豪邁，但也完全能夠聽出，她們此時有多開心，暢談有多歡。
過去許久，終於聽到樓下少女歸來得動靜。
“此人姓喬，名均蘭。”
趙寧平靜道：“是啊，權勢是好東西，有人憑它得富貴，有人憑它得糟踐人命的一時之樂。此二項之外，權勢能做的，還有太多。阿梨，今後獵鷹營中的女子，便因你手中權勢，破鎖出籠，乘風而上，雲闊天高，自由翱翔。”
趙寧道：“皇權，它不應當存在。”
但這很難。
“很大很大，”夏昭衣望向被清風拂開的紗簾，微笑說道，“若兩地無戰事，去那縱馬狂奔，該是極暢快的一件事。”
“嗯，”夏昭衣點頭，“你且放心，爲這一天，我已籌謀多年。”
王豐年看着她走上來，激動跟在身側：“一別半年，大東家便將河京翻了個天地！真的如夢一般！我至今都覺不可思議，那李幹竟真就沒了！”
夏昭衣想了想，神色變得鄭重：“一來，我喜好雲遊四方，讓我治理天下，我會疲倦。我如今所做，只是因我推翻了李幹，我需得去爲皇權覆滅下的萬萬蒼生負責，我不想因我的家仇而牽累無辜。二來，我登基爲皇，日後呢。新皇成舊，又復新皇。但凡再出一個庸帝，又成蒼生之劫。用整個天下去賭一人之德、之品，此舉大險大錯。”
“阿梨，”趙寧調整坐姿，認真地握住夏昭衣的手，“此去北元，萬事小心，我等你凱旋。”
也許有那麼一日，兩地能平息戰事，和睦相處，但夏昭衣確認，這三百年內不會有那一天。
“大東家！”
王豐年剛回來，身上風塵一身，他只洗了把臉，便坐下收整壘了一桌案的冊務。
夏昭衣道：“此人是？”
“喬？”
夏昭衣看回畫像，她腦中憶起楊冠仙當初在魯象嶺時說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