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衍同殷茹勢如水火,同靜北侯不對付,只會讓楚帝滿意放心。
殷茹這句話反倒使楚帝不願意嚴懲顧衍了。
“他打得都是誰?同朕說說。”
楚帝彷彿很好奇,道:“朕的金吾衛攔不住顧衍一人?”
蘇義面露一絲爲難,顧衍打的人都各有靠山門路,大多是勳貴子弟,楚帝認爲大半的金吾衛敵不過顧衍一人……他怎好把被顧衍打得鼻青臉腫的人名字報給楚帝?
這不是讓他們既捱了揍,又顯得他們格外沒用,不配做楚帝親軍嗎?
楚帝對顧衍又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殷茹憤恨難平:“顧同知已經不是小孩子,更不是在涼州膽大妄爲的小小校尉,動不動就憑一股子蠻力打人,哪個同僚或是下屬願意同他相交?”
話語裡充斥着辛辣的嘲諷。
寧德妃點頭,“臣妾也覺得殷夫人說得有道理,陛下的金吾衛總不好都是些好勇鬥狠的人,而且金吾衛拱位皇城,關係到陛下顏面,顧同知未必適合。”
不用想也清楚,被顧衍打得人之中一定有寧德妃孃家的親戚。
在顧衍沒來帝都時,楚帝明明都答應讓她孃家兄弟做金吾衛同知。
寧德妃是除了殷茹外,最敵視仇恨顧衍的人。
楚帝沉默不語,後宮妃嬪小聲私語,周皇后難得贊同寧德妃所言,由此不少人都表態顧衍行事孟浪,該由楚帝懲戒一番纔是。
蕭陽緩緩看過去,顧明暖淡定從容的坐着,她身上光鮮色彩一下讓水榭裡的鶯鶯燕燕們都暗淡了幾分。
她褶褶生輝的黑瞳宛若寶石一般散發胸有成竹的自信。如同一縷光陽,閃爍着奪目的光芒,好似這世上沒有什麼事能難倒她。
蕭陽只在顧明暖身上見過這兒樣的堅韌和冷靜。
猶如在涼州……他最終放棄了千斤丸,他很慶幸心血來潮去涼州……更慶幸讓他先於旁人發現她這塊稀世璞玉。
楚帝有所察覺,目光落在顧明暖身上。
“嚴兵嚴將,我和父親是在涼州長大的,父親身處疆場時。只記得一點。自己不夠強,戰死也沒什麼可抱怨的。勳貴之家精心培養的優秀子弟,入金吾衛保護陛下。他們一羣打不過我父親一個,不知反思學藝不精,反倒怪我爹太厲害?”
顧明暖幽幽長嘆,“我來自偏僻的涼州。不知京城的狀況。殷夫人在指責我爹無法和同僚屬下處理好關係時,肯定不知我爹在涼州做小小的校尉時。有多少人願意投身在我爹麾下,又有多少的副將願意和我父親一同出戰,他們願意把性命前程託付給我父親。我想這世上再沒什麼比這兩樣更貴重了。”
語調輕柔,卻有一股殺伐的氣息撲面而來。
楚帝眸子一變再變。不由得想起往事,倘若當年有顧衍……他也許就不會受辱於蠻族,留下終生無法洗去的污點。
便觀中原數千年的歷史。有幾個皇帝被蠻族擒拿還忍辱偷生?
又有幾個明君受困於首輔的威脅?
受困於權臣?
楚帝感到從未有過的孤獨,他身邊的人都是敵人。沒有誰能幫他,全心全意爲他着想。
唯一一個還被他傷得體無完膚,最後在他胸口留下一道難以磨滅的傷疤。
“陛下,用茶吧。”
昭賢妃趁着周皇后和寧德妃被顧明暖說得顏面大失,無暇照顧楚帝時,雙手捧着溫熱的茶奉上去。
清淡悠長的茶香如同她一般,不灼熱,又讓人回味無窮。
蕭陽對昭賢妃側目一瞬,說道:“顧大人忠勇雙全,他在涼州是有名的重袍澤情誼,輕金銀。”
楚帝點頭道:“罷了,朕全當顧衍訓練下屬。”
起碼顧衍沒有打唯一的頂頭上司夏指揮使。
他是明白顧衍爲何懲兇打人的,就是這羣人算計顧衍……肯定有冤枉的,但誰讓他們倒黴正好撞到槍口上呢?
殷茹忍氣吞聲,端着茶杯的手都有些顫抖,又讓顧衍父女躲過去不成?
在北地她一直順風順水,自從碰見顧明暖後,突然間她所有的好運氣都用完了,幾次受挫於顧明暖,她憋了一肚子火氣沒處發泄。
楚帝問劉毅,“出門這些年,你可碰見有趣的事?”
這明顯是在化解尷尬,緩和殷茹等人再同顧明暖較勁。
顧明暖溫順般盯着手腕上碧璽珠串,倘若是蕭陽,他絕不會像楚帝生硬的轉移話題。
他會把不爭氣的金吾衛狠狠操練一頓,沒準會他們送到葬魂谷去交給蕭爺操練。
“若說稀奇事,還真有一樁。”
劉毅隨波逐流說起一路上的見聞,“臣碰見一對摯友,他們子一輩父一輩的交情,其中一人向另一人借錢,誰知生意虧本,還不上銀子,借錢的人生記艱難,只能向好友追債,討不來銀子,他取走了欠債人的貨物,誰知天不遂人願,貨物收了潮……變得一文不值。”
“臣看他們着實可憐,又都是良善之輩,便給了他們一些銀子。他們把受潮的貨物抵押給臣。”
劉毅苦笑道:“臣要一文不值的扇子做什麼?”
殷茹眼睛一亮,道:“劉大人可否讓我看看這些扇子?許是我能想到辦法不讓劉大人賺上一筆。”
“顧小姐既是國師口中名媛,想必這點小事難不住你。”
殷茹挑釁般一笑,“祭天舞者才學也得過硬。”
昭賢妃眯了眯眸子,同涼州來的顧明暖比才學?
殷茹真真是好大的臉!
話說到這份上,容不得顧明暖退怯,而且她最是無法容忍在殷茹面前低頭認輸,語調清淡平穩:
“倘若我勝了,只能說明在才學上我勝過靜北侯夫人,在入宮的世家名媛中,我只不過適合祭天舞罷了。”
劉毅在楚帝的暗示下,取來幾把扇子,分別遞給殷茹和顧明暖,後悔不該提起這件事。
殷茹才學極好,擅詩畫,打開有水漬的扇面看了一眼,自信的道:“取筆墨來。”
她一手拿着扇子,一手執筆在扇面上作畫。
少刻,衆人見扇面變了模樣,她把發黃的水漬渲染成黃昏的色彩,雖有瑕疵,但她匠心獨到讓人驚歎。
顧明暖拿着扇子左看右看,殷茹搶先動筆作畫,若是顧明暖也一樣,未免落了下成。
良久後,在昭賢妃略帶擔憂的目光下,顧明暖道:“慚愧,拾人牙慧罷了。望先賢莫怪,望劉毅先生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