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樹葉落下,這是天星樹第一次自己掉落葉子,然後就是漫天的落葉飛舞,鋪天蓋地般如飄舞的雪,整個天星城變爲了一座葉子的世界,淒涼而又美麗。
地上不過片刻就落了厚厚的一層,劫後餘生的人們含着眼淚看着在空中無比美麗的葉子,這是他們從未看到也從未想象過的景象,陽光也從未像現在這般刺眼,那曾經斑駁的溫暖的陽光消失了,直面太陽的他們有如被扒光了衣服,在這光輝中沒有找到一絲的溫暖,反而是遍體生寒。
天星樹真的死了。
辛笙挪動着艱難的腳步向天星樹走去,與此同時還有無數的人從不同的方向走來,他們像是去朝拜般心懷着虔誠、感恩和悲痛,這棵參天大樹就是他們的精神依賴,現在他們要去祭奠自己最後的信仰。
樹依然巨大,那穿入天際的枝丫猙獰又雄壯,只是上面沒有了生的氣息,如尋常枯木般泛着腐朽的顏色,隨着風的吹來,一些枝丫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發出“噼啪”的斷裂聲,如一位行將就木的老人,跌倒後再也爬不起來。
辛晦出現了,他就站在天星樹前,仰頭望着依然看不到盡頭的樹,背後是孤獨和蕭瑟。
辛笙看着那個揹負着雙手的男人,沒有了激動,沒有了愧疚,也沒有了仇恨。
進荒古空間前她對他有着深刻的想念,他的背影就是她支撐下去的理由,那個背影曾給她無限的力量。
進荒古空間後她對他是無比的擔心,救他出來成了她唯一的執念,直到她知道辛晦要毀了天星樹,毀了天星城,那種對父親的愛和對天星城的責任曾將她的心撕成兩半。
最終她選擇了天星城。
現在再看到這背影,她只有平靜,像是看着一個陌生人,其實從他入魔的那刻起,從他拋棄信仰拋棄家庭的那刻起,他們就已經是陌生人了,那不是她的父親,只是一個被慾望控制的陰謀者。
“後悔嗎?我的好女兒。”辛晦轉過頭來,眼睛中有着邪意,枯寂的天星樹在他的背後,像是與他一起嘲諷着這個女子。
辛笙微微搖頭,目光堅定的道:“天星城之所以是天星城,不是因爲這棵樹,而是因爲這些人。”
“人?哈哈哈哈,他們馬上就會散去,流浪到其他城池,他們會變成巨星城人、星環城人,唯獨不會再記得自己是天星城人,這裡將會變成一座死城。”辛晦瘋狂的大笑,在嘲笑辛笙的無知,也是在嘲笑這個世界的無情,給了他希望,卻又用最殘忍的方式讓他絕望。
“那又如何?天星城死了,人還活着,我的良心還活着。”辛笙同樣瘋狂的大喊,她不是不知道天星城的人心已經散了,再也沒有機會聚起來,也不是她這個小小的斬障境能聚起來的,想到這個結果她在悲痛的同時,也有了鬆氣的喜悅。
“良心?”辛晦的笑驀然一頓,臉上的猙獰讓他神情扭曲,“就是這個東西讓你背叛了自己的父親?”
“她只是做了對的事情,沒有背叛任何人,是你背叛了她,背叛了她對你的信任和期待。”柳穿葉提着巨弓走來。
“桀桀,有我纔有她,她的思想只能跟着我來,跟不上,就是背叛!”
“你真的已經瘋了。”柳穿葉無奈的搖頭。
“哈哈,大長老,你還要阻我嗎?天星樹最後的這點本源根本不夠我活多久,我死定了,你想陪我一起死?”辛晦癲狂的大笑。
柳穿葉氣息一滯,凝目看着辛晦,他知道辛晦真的活不了太長時間了,所以他也是真的怕辛晦找他拼命,剛剛就已經帶走了他一隻眼睛。
“你想要幹什麼?”
“我想給我的好女兒再上一課。”辛晦怪笑道,他看向柳穿葉的眼神滿是自信,一副知道你不敢再攔我的樣子,接着又好奇的問:“其實我更想知道你到底想要幹什麼,大長老,對我這個將死之人還有什麼要隱瞞的嗎?”
“你不是已經發現了嗎?在我知道你吞噬的到底是什麼的時候,你就已經知道了我要什麼。”柳穿葉手中的弓重新變成了一把小巧的弓,無所謂的笑道。
“是啊,天星城真是可憐,這些螻蟻真是可憐,接連被他們信奉爲守護神的人拋棄,我本以爲你阻我是因爲這座城,後來我才知道不是,哈哈,當你用我父親給你的這把弓對付我的時候,我認爲是對我最大的嘲諷,原來這是對我父親那個老傢伙的嘲諷,哈哈…”
“所以,想讓我不阻你可以,辛笙不能死!”
“你比我還要關心我這個女兒啊…”辛晦譏笑着看着他。
辛笙茫然的聽着兩人毫不顧忌的對話,她不知兩人說的到底是什麼,爲何柳穿葉如此關心她。
“在感動?在感動除了自己的父親還有一個長者對你如此厚愛?”辛晦走到辛笙的面前,看着周圍緊張的人羣,嘴角的笑容逐漸變大。
“辛家要絕後了,哈哈,你知道柳穿葉爲何一定要我死嗎?知道他爲何這麼關心你嗎?你以爲他是爲了天星城?”
“爲什麼?”辛笙害怕的後退一步,天星城存活的幾名高手境默默的守在了她的旁邊,另有幾人站到了柳穿葉的身後。
“桀桀,我的好女兒,讓我來告訴你幾個殘酷的事實。”辛晦放肆的笑着,此刻的他比以往更加的瘋狂。
“柳穿葉要我辛家的源生神通,大成的源生神通。這個神通想從我身上得到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只能將目標放在了你的身上,而你的神通還處於成長階段,根本不符合要求怎麼辦?”
辛笙心中揪痛,疑惑的看向柳穿葉,卻見他完全沒有阻止辛晦繼續說下去的意思。
“最好的辦法自然是讓天星樹死去,這樣我辛家曾獻祭給天星樹的本源就會重新返回世間,雖然大多數都會消失,但依然有部分本源會循着辛家的氣息融入到我們的神通中。只是這裡面存在一個問題,那就是我的神通比你的要強,就像黑夜裡的一盞明燈,而你的不過是一星燭火,這些尋源而來的本源自然會融入我的神通中,所以…我必須得死!”
所有人駭然的聽着這個秘聞,目光轉向了平靜的柳穿葉。
“桀桀,我的好女兒,你沒有想到吧,柳穿葉跟我都想要天星樹死!你有沒有感覺到自己的神通在成長?哈哈,等它長大了,就是柳穿葉採摘的時候,你說我該心疼還是該高興?”
辛笙勉強讓自己站着不倒,她感覺到了,腹部的那個綠芽紋身正在慢慢的生長,她能感到一股力量在腹部流轉,像是有樹枝和根系在不停的長出,憑感覺就能想象,現在那紋身再不是芽的形象,而是一顆樹。
天心放下古城,默默的來到辛笙的身邊,她知道這個時候的辛笙是無比脆弱的,比古城更需要她。
“還有第二個殘酷的事實喔。”辛晦繼續道,看着遠處源源不斷像是螞蟻一樣的人羣,獰笑道:“這些讓你捨棄一切來拯救的人,將會是你的敵人,會成爲最痛恨你的人!”
“辛晦,我說過辛笙不能死!”柳穿葉眉頭一皺,不悅的道。
“我不會讓她死的,我要讓我的女兒生不如死!”
辛笙再也堅持不住,心力憔悴的依在天心的身上,雙眼無助的看着這個在陽光下依然幽暗的世界艱難的喘息着。
在有天星樹的遮掩時,這世界光怪陸離但是美麗非凡,可是隨着天星樹的死去,透過來的不是陽光,而是魑魅魍魎般的邪魔。
“辛晦,你爲何要這麼對自己的女兒!”天心同樣心痛,雖然辛笙讓她差點身死,但這不是辛笙的本願。
“爲什麼?哈哈哈哈,因爲她親手捏碎了我的夢想,也把辛家帶入了絕境。”
“那你爲何不對柳穿葉報仇,是因爲你不敢嗎?”古城虛弱的躺在秀草懷裡,他本不想說話的,因爲一說話就疼的忍不住,但更讓他忍不受不了的是辛晦的嘴臉。
“小子,我苟活這麼點時間,其中一個目的就是要你的命,所以你不用急着送死。另外,你根本不懂被最親近的人背叛的滋味。”辛晦眼神陰森的盯着半死不活的古城,滔天的恨讓他的氣息更加不穩定。
“辛晦,不要浪費時間了,辛笙的神通快要成熟,我感覺到了。”柳穿葉冷冷的道,再不復以往慈眉善目的樣子,對將要死去的辛晦也徹底失去了尊重。
辛晦陰冷的看了他一眼,他不是不恨柳穿葉,而是古城說的對,他不敢,他沒有把握真的能與柳穿葉同歸於盡。只是柳穿葉現在離自己的目標已經近在咫尺,不想與他再起爭執,甚至樂於見到現在這種狀況。
“笙兒,現在知道了柳穿葉的嘴臉,你後悔了嗎?”辛晦再次冷笑着問。
“你愛天星城嗎?你愛天星城嗎?”
這句話一直嬴蕩在耳邊,原來柳穿葉和柳白箭一直強調這句話就是爲了讓她在關鍵的時刻打開本源之地,以救天星城爲名讓自己對付自己的父親。
天心似是看出了辛笙絕望無助的眼神,輕輕的道:“這不是你的錯,不管他們有着怎樣的目的,但目前來看你確實救了天星城,起碼柳穿葉的目的只是你,而不是整個天星城的人,比起你父親來說,這個結果依然是最好的結局。”
“聖女殿下,你真是一個讓任何人都不捨得下手的人,雖然我敗了,但我依然對你沒有絲毫的恨意。”辛晦的身上開始冒出陰冷枯寂的氣息,那綠色沒有一點生機,反而像是劇毒。
一個浩大的綠色世界再次降臨,將半個天星城籠罩,同時辛晦的身影消失不見。
“女兒,這是我留給你最後的禮物…哈哈,好好享受這種痛苦吧!”
辛晦的聲音在這個世界中響起,伴隨而來的是瘋狂的笑聲:“天星城的子民們,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我將你們的本源與我乖女兒辛笙的本源牽連在了一起,這是一個有毒的世界,想要活下去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將自己的本源獻祭給辛笙,而辛笙能帶你們出去,放心,你們在我的神通下只需獻祭四分之一的本源,不會要你們的命。”
柳穿葉被擋在了虛幻世界之外,但他卻能清晰的看到世界內的情況。
“辛晦,你竟然敢把辛笙的本源與這些雜民的本源連接在一起,你找死!”柳穿葉臉上陰晴不定的爆喝。
“哈哈,我本就是該死之人,只是你不要急,桀桀,這遊戲的好玩之處,就在於辛笙必須要把融合而來的本源神通獻祭給你才能破開這個世界,讓她用萬千民衆的本源和自己的命來成全你這個最大的仇人,這不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嗎?”
辛晦在瘋狂的大笑,笑中有着悲涼和嘲諷,更有快意““女兒啊女兒,我知道現在的你生不如死,但我要讓你死都死的充滿遺憾!”
辛晦最後的目光是看向柳穿葉的,“哈哈,柳穿葉,我的吞噬法則吞噬的就是本源中最陰暗的一面,你猜到了嗎?所以我才能洞悉你的陰謀。而且你也足夠陰暗,所以才能一次就被我吞噬那麼多的本源。這本該是個無敵的法則,人都有自己的陰暗面,而且隱藏極深,隱藏在就算是自己都不願意看到的角落,所以即便是被我吞噬了自己也察覺不到。我有最無敵的神通,我有最無敵的法則,可是爲何卻要落到如此下場,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