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安福園門禁並不森嚴,有幾處建築甚至是開放性的,任由外人蔘觀,負責招待的人都相當客氣。

禹秋田扮成威武神氣,衣着華貴的少爺,帶了三個高矮不等的打手型隨從,出現在安福園的招待室。北人屠扮打手頭頭,他那唬人的長相和身材,與挾在脅下的沉重虎頭鉤,真有懾人的氣勢。

兩個相貌清瘦,有點仙風道骨的接待主事人。看到神氣威武的禹秋田,本能的感覺出來者不善的氣氛,趕忙換上笑臉恭迎來客。

“爺臺請坐。”年約花甲的主事人含笑肅容:“敝下是安福園的司客主事,小姓方。”

兩個小廝替客人奉茶,兩個門房在門外往復巡走。

“方主事你好,久仰久仰。”禹秋田大馬金刀地在主客位落坐,三個打手左右一分肅立像門神:“我姓田,南京來。聽說貴園辦得很不錯,特地專程前來參觀參觀,歡迎嗎?”

“田爺遠道而來光臨敝園,無任歡迎。”方主事接着替同伴引見:“這位是敝下的副手,姓楊,熟悉本園的一切,他可以領田爺參觀本園各處設備。田爺有何指教,但請吩咐。”

“很好,很好,我就是要各處看看。如果傳聞屬實,貴國的設備真有傳聞所說那麼好,我會把兩位朋友送到貴園安養。”

“哦!田爺的朋友是……”

“記憶喪失,半瘋半呆。方主事沒有什麼好擔心的,這種人不會惹麻煩,有麻煩相信貴園也處理得了。園主在不在?他貴姓?”

“園主姓呂,目下前往西鄉東主處辦事。田爺有何交代,儘管吩咐楊副主事好了,他會轉達園主的。”

“很好,很好。”禹秋田的這兩個字口頭禪,說得順溜很夠氣派:“我是個急性子,可否請楊副主事立即帶領前往參觀?我首先要看安頓病患的住處。”

方主事臉色一變,楊副主事不自覺地雙手出現反射性的抓握。

“很抱歉。”方主事強作鎮定,臉上有僵化的笑意:“安頓病患的地方,由於有些家屬住在一起照顧,而且有些內眷或女性病患,不希望有人打擾,因此是外賓止步的所在,請田爺諒解。”

“什麼?”禹秋田擺出爺字號人物的威風,嗓音提高了三倍:“你的意思,是禁止大爺我去看?”

“田爺明鑑,這是本園的規矩……”

“大爺我也有我的規矩,豈有此理。”禹秋田拍桌怪叫,怒形於色:“南京皇城內外,大爺我也進出自如。你再說一遍看看?哼!”

北人屠哼了一聲,挪動嚇人的虎頭鉤躍然欲動。

楊副主事伸手虜攔,阻止方主事站起發作。

“閣下是鷹揚會的什麼人?”楊副主事沉聲說:“你該知道,咱們並不在乎貴會,強龍不壓地頭蛇,揚州的強龍遠在敝地生事,未免走得太遠了吧?”

“混蛋!你管我是什麼人?”禹秋田再次拍桌怪叫罵人,堅實的案桌突然腳折案裂,轟然坍落案桌如腐:“我不知道你所說的強龍鷹揚會是什麼東西,我也不是什麼強龍,我就是我。大爺我光顧你這安福園,不讓看也得看,哪怕把你這鬼園一把火燒掉,也要先看過後再燒。該死的!你敢對大爺我無禮?驚電!”

“小的在。”扮成打手的千幻夜叉欠身答。

“你要幹什麼?”方主事跳起來急問。

“先拆了你這招待室,你不願意?”禹秋田踢椅而起,椅立即散裂分家。

“我不願意。”楊副主事咬牙說,戟指虛空疾點,內勁破風聲尖厲刺耳,在丈外直攻鳩尾大穴。

“仙人指,什麼玩意?”禹秋田冷笑,扣指一彈。

指力一泄而散,氣流波動餘勁回頭反走。

楊副主事大駭,急向側閃出八尺外,臉色大變,似乎仍難相信眼前的事實,雙方的指勁相對接觸的機會,幾乎等於零,卻千真萬確正面接觸了。

如果不曾正面接觸,勢格兩敗俱傷。但以禹秋田的表現來說,仙人指恐難在他身上造成傷害,而楊副主事很可能被洞穿胸腹,九死一生。

“有話好說。”方主事驚叫:“楊副主事,不可鹵莽開罪貴賓……”

“我唯你是問。”禹秋田的食中二指,遙指驚惶失措的方主事:“他已經開罪太爺我了,仙人指的火候已修至九成境界,他想要我的命,你得負責。”

探明瞭過江強龍的派頭,捉住痛腳乘機發作,明眼入一看便知是專門上門生事的,軟的硬的理由都似是而非,逼主人往絕路上走。

地頭蛇真怕強龍來硬的,尤其是底子夠硬的強龍最爲可怕,來一次迅雷不及掩耳的雷霆打擊,即使失敗也可以一走了之。

門外,不知何時出現一個面目陰沉沉的中年人。

“方主事,你應付不了他們。”中年人在門外冷冷地說,鷹目陰森森地打量禹秋田四個人,目光陰森凌厲,有震懾人心的無窮威力。

“你應付得了嗎?”禹秋田一點也不介意對方陰森凌厲的目光,威風凜凜地反問。

“在下有另一種手段應付。”

“是嗎?亮出手段給我看。”

“貴會這樣做,可知道後果嗎?”

“太爺我做任何事都不計較後果。”禹秋田不承認也不否認身份,任由對方誤猜他是鷹揚會的人,硬就硬到底,無所顧忌。

不計後果的人,是最可怕的邪魔外道,任何,一條地頭蛇,都懼怕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

“也許你真具有充足的撒野本錢。”’

“要不要試試太爺的斤兩?”

“你的指功,輕易的破解了楊副主事的絕學仙人指,所以在下算是見識過閣下的真才實學了,難怪你敢遠道咱們廬州撒野。好吧!你自己進去看好了。首先申明,那些病患的家屬,有些不好說話,病患本身也具有危險性,閣下硬要進去打擾他們,後果自行負責。”

“太爺就等你這幾句話。”禹秧田舉手一揮,大踏步往外走:“咱們這就進去。”

踏出門,中年人說了一聲請便,讓在一旁伸手虛引,表示一切悉從尊便。

手一伸之下,奇異的寒濤隨手而起,與外面的陽光形成暖流交相激盪,傳出奇異的氣流涌動聲,暗勁潛流形成一道柔軟而反震力奇大的氣牆。

禹秋田大袖一抖。袖風與暗涌的寒濤兇猛地接觸,爆發出更強烈的勁流,有如隱隱風雷。

“你的玄陰鬼手火候不差。”禹秋田盯着中年人冷笑:“你們一指一手把守門園,超拔的武林高手也難以任意出入,難怪敢於藏污納垢。郎老太爺廬州的基業穩如泰山,兩位功不可沒。”

中年人臉色大變,急退了兩步,被反震的寒濤所逼,不得不退避以減少壓力的傷害。

“罷了!你最好別進去。”中年人氣沮地說。

“還有比價更高明十倍的人干預?”

“沒有。”

“就算有比你更高明十倍的人攔阻,太爺也要進去。”禹秋田傲然地說。

“那是白費勁。”

“是嗎?”

“因爲你們要找的人,昨晚已經離開了。”

“閣下知道太爺要找的人?”禹秋田似乎不相信對方的話是真的,按理不可能有人知道他的來意。

“本園不過問旁人的恩怨是非,但無法避免寄住人的訴苦。你們要找的人,其實應該向貴會討公道,貴會反而來找他,也未免欺人太甚了。”

“是嗎?那是一面之詞。”

“公道自在人心,閣下。”中年人憤然說:“天長堡被毀的經過,早就傳遍江湖了。貴會這次來廬州煎迫,道上的朋友不會坐視的。昨晚他離去之前,曾發誓要和貴會周旋到底,他在中原還有不少朋友,還有龐大的財力作後盾。你們去追他吧!他可能已到了巢湖啦!在這裡,你們絕對得不到任何消息,本國從不過問病患的去向。”

已明明白白表示祝堡主已經離夫,也明白表示安福園的人,不恥鷹揚會所爲,間接提出警告。

禹秋田一楞,這次白來啦!

中年人已表示祝堡主走巢湖,再追問也是枉然,祝堡主不會笨得把去向透露出安福園的人,藏匿避禍哪能留下去向的線索讓仇家追查?

“好吧!算太爺輸了這步棋,晚來了一步。”禹秋田只好順水報舟打退黨:“打擾了,告辭。太爺們一定,你可以傳出消息了。”

“在下用不着傳出消息。”中年人冷冷地說:“貴會的人,今後最好放聰明些,走了就不要再回來,免得咱們在公私兩面對貴會制裁。如果貴會認爲本園不堪一擊,下次你就可以看到咱們如何糾正你的錯誤了。好走,不送。”

回城還有五里路,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郎老太爺不是省油燈,是地方上的豪霸,是往昔江湖之雄,所以纔敢和祝堡主一樣,暗中做包庇罪犯,提供藏匿安全庇護所的買賣,被人一而再上門挑釁,以強龍的面目侵入勢力範圍撒野,是可忍孰不可忍,毫無疑問將有所行動。

他敢派人到逸園驅逐八表狂生,就已經表示他有不怕鷹揚會武麻煩的實力。

當然,他不能在安福園來硬的,不管是勝是負,都會影響他在廬州的身份地位,因爲衆所周知,安福園只是收容特殊病患的地方,怎能派打手出面動刀揮劍?地方人士豈不大驚失色對他的豪紳身份懷疑?

禹秋田扮強龍來硬的,的確擊中了郎老太爺的要害。

四人神色泰然趕路,其實暗中戒備提防意外。

“如果是郎德馨兄妹,帶人出面挑戰,你打算怎麼處理?”千幻夜叉靠近禹秋田,顯得有點憂慮:“他兄妹決難看出你的本米麪目,必定全力以赴,我和北人屠又不能放手大幹,卻又不願捱打,動起手來……”

“由我來動手,我會讓他們知難而退。”禹秋田似乎胸有成竹,一點也不擔心難以收拾:“而且,我也不希望你們被逼暴露身份,你的無影神針決不可使用。那兩個把門人的武功已經極爲驚人了,派來攔路的人必定非同小可,你會被逼用絕學應付的。”

“打旗兒的先上,這是規矩呀!”千幻夜叉說:“他們已經把你看成鷹揚會的人,鷹揚會爲了保持高階層人士的尊嚴,按例是由低階層弟兄打頭陣的。”

“我並不想冒用鷹揚會的旗號,所以不希望他們把我當成鷹揚會的重要人物,以免他們疑神疑鬼,把仇恨算在鷹揚會頭上。必要時,我會讓他們明白我不是鷹揚會的人。唔!來了。”

前面路有的樹林中,接二連三限出七個人,果然有郎德馨兄妹在內,穿了勁裝佩劍掛囊,少爺小姐的形象一掃而空,成了不折不扣的武林男女。

另五個是一僧、一道、一儒生,和兩個相貌猙獰高大如門神的人,一個挾了霸王鞭,一個捱了一把開山大斧,一看便知是孔武有力,渾身橫練的高手。

老道和儒生都佩了劍,古色斑讕是寶劍級的利器。和尚是戒刀,份量頗爲沉重。

郎德馨不再像是一個紈絝子弟,英氣勃勃威風凜凜。

“信息已經傳到,本城已經沒有貴會的眼線。”郎德磐攔在路中,不住冷笑:“這條路前後,已經完全封鎖了。你們欺人太甚,休怪咱們心狠手辣做得太絕。閣下,亮你的真名號,看閣下憑什麼,敢來廬州耀武揚威?”

“名號唬你們不倒,你們又何必知道在下的名號?”禹秋田獨自上前,他沒帶兵刃氣勢仍然懾人:“首先要正視聽的是,在下不但不是鷹揚全的人,而且是鷹揚會的仇敵,在下不希望你們找錯對象。也避免讓人誤認在下嫁禍給鷹揚會,認爲在下是不敢擔當責任的膽小鬼。現在,在下倒要看看你們是如何心狠手球,做得如何太絕。你還來得及後悔趕快滾蛋,帶了你的狐羣狗黨向後轉不要擋路。”

郎德馨並不需親自功手,任何事都有手下出面,只想抖抖主人的威風,所以神氣的以主人身份打交道,以增自己的光彩。

可是,禹秋田最後的兩句話,大傷他的自尊,怒火猛地一衝,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志了讓手下打頭陣,咬牙切齒以最快的速度拔劍。

“少爺冷靜……”老道急叫,一躍而上。

叫晚了些,郎德馨已拔劍出鞘,憤怒地衝上出劍,劍發狠招七星聯珠,用連續的快速衝刺狂攻;想狠狠地把禹秋田刺幾個透明窟窿。

就是禹秋田佩有刀劍,也來不及拔出封架,劍出如電射,劍氣就在劍出鞘時便己迸發了,勁道極爲猛烈,想一招便將禹秋田刺斃。

禹秋田已經算定這位惡少沉不住氣,挖妥了陷吸引對方往阱裡跳,身形不退反進,以令人眼花的速度,反從對方的劍側切入,左掌撩撥,渾雄無匹的掌力將劍震得向外偏,右腳探進,右手已奇準的扣住了對方的脈門。

老道到了,劍如橫空的匹練,掄攻禹秋田的右脅,要逼他後退,圍魏救趙以解郎德馨的危局。

老道做夢也沒料到郎德馨不堪一擊,搶救心切不知道禹秋田的底細,只顧放手搶攻,也就無法看清交手的變化經過。

禹秋田左手一託朗德馨的右手腕,右手順勢奪走了郎德馨的劍,信手一揮,驀地風生八方,電光閃爍,掙一聲暴露,老道連人帶劍飛震出丈五六,劍吟震耳,迸發的劍氣發出隱隱風濤聲。

郎德馨先一剎那被推翻出兩丈外,跌了個灰頭土臉天昏地黑,搶攻一招只攻了一劍,便丟劍摔倒栽得好慘。

“還有誰上?”禹秋田輕拂着劍冷然喝問:“在下一一奉陪。敢做包庇生意的人,當然有招攬仇家報復恩怨的實力,必定有不少具有奇技異能的高手名宿做保鏢,希望出手的人能有點真才實學,來吧!”

老道臉色泛青,駭怕的神情顯而易見。

“和尚,小心他劍上的勁道有鬼。”老道向拔戒刀上前的和尚急叫:“像是兩儀大真力,剛勁已臻化柔境界,表面看不出勁道,卻可震散我的太清一氣神功。”

“兩儀大真力不算絕技,沒有什麼了不得。”和尚口氣強硬,操刀的外露氣勢也極爲磅礴,刀一動便涌起強烈的揮雄力氣:“看我的降魔禪功御刀……”

禹秋田一聲長笑,劍幻化爲一道激光射向和尚的胸門,主動搶攻,氣勢更爲猛烈磅礴。

錚一聲暴震,戒刀封住了**的一劍,罡風如怒濤,勁氣宜逼丈外。

激光再次吐出,戒刀再次揚威封住第二劍,第三劍速度與勁道增加了一倍,第四劍更爲狂野地加重壓迫,讓和尚喘不過氣來。

和尚接一劍便退兩步,狂亂地封架用了全力,每一刀雖然都能封住指向要害的激光,但卻無法將激光震出偏門,也就無法抓住反擊的機會,除了退別無他途。防禦是無法取勝的,爭取不到攻擊的機會,就成了捱打局面,接了第四劍,已退出丈外,仍然躲不開連綿而至,速度與勁道逐劍沉重的光。

第五次刀劍接觸的震鳴傳出,手忙腳亂的和尚狂叫一聲,倒退斜衝出丈外,地面飄落和尚的一幅大袖。

好一場一面倒的快速狂攻,旁觀的人只能看。到激光迸射,刀光如電閃,短短的剎那間交鋒,禹秋田五劍便擊潰了自稱有降魔禪功的大和尚。

“和尚,你很不錯。”禹秋田臉上有汗影,但神定氣閒,輕拂着長劍退回原處:“你與宇內十一高手的七憎,足以分庭抗禮。你走吧!你死過一次了。”

“七僧是貧憎的師兄,你……你到底是……是誰?”和尚臉色灰敗,握戒刀的手不住**:“亮真名號,讓……讓貧憎輸得光彩些。”

“和尚,你仍然不配參禪。”禹秋田冷冷地說:“佛門弟子無人相無我相,眼中沒有男女之分,又何苦爭輸得是否光彩?滾去找地方苦修吧!希望你從此放下殺人刀,下次我不饒你,這次僅削袖聊示薄懲,下次你不會再如此幸運了。”

儒生搖搖頭,已出鞘的劍重行入鞘。

“咱們走吧!這年輕人殺孽好重,今天他不下殺手,恐是異數。”儒生向和尚老道說:

“他御劍的神功,絕非兩儀大真力,下次碰上他,咱們最好服老迴避他。郎少爺,很抱歉,咱們對付不了他,你們走吧!”

“但他……”郎德馨像鬥敗了的公雞,意思是表示禹秋田如果不放過他,怎辦?

“他如果不放你兄妹走,我們五人聯手擋住他,你們走。”儒生沉聲說,手重新按上了劍靶。

“不關你郎家的事,你們滾吧!”禹秋田將劍拋至郎德馨腳下:“安福園如果不及早關閉,你郎家早晚會大禍臨頭的。天長堡的實力比你們強十倍,佔了天時地利人和也難免毀滅。做這種包庇罪犯的買賣,賺的錢同樣有禍及子孫的血腥味,何苦來哉?”

兄妹倆轉身狂奔而走,膽怯的神情令人惻然。

“在下承情。”儒生拱手行禮,偕一僧一道與兩大漢入林走了。

千幻夜叉目送儒生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林木深處,搖搖頭呼出一口長氣,如釋重負的神情畢露。

“禹兄,你知道這三個人的來歷嗎?”她向禹秋田問。

“應該是他們。”禹秋田說:“所以我給了老道一記重的,用雷霆萬鈞的威力擊潰和尚。他們都很驕傲自負,只有掏出真才實學,才能鎮住他們。”

“他們是……”

“曾經一度打算籌組三教合一,預定稱爲三元盟的三個名宿,卻被京都僧道司幾位法王正一僧官道官,羣起聲討鬧得雞飛狗走,以致三元盟胎死腹中,他們只好浪跡天涯鬼混了。

他們敢於組盟,可知武功十分驚人。我對他們有相當瞭解,不難對付。”

“如果他們三人聯手……”

“我不會讓他們有聯手的機會。”禹秋田信心十足,神情輕鬆:“換了你,你會像個白癡笨蛋一樣,站在原地讓他仍列陣同時出手攻擊嗎?”

“我不會。”千幻夜叉搖搖頭:“但我有自知之明,一比一,我也不是任何一個人的敵手,哪有機會勞駕他們圍攻聯手?”

“如果我與人交手,心中有自認不如的負擔,那就輸定了。”禹秋田舉步就道:“祝堡主的武功,其實非常了不起,但他竟然不敢和我放手一拼,甚至不敢和我照面,導致天長堡加速毀滅,原因是我先後除去了他不少倚爲長城的爪牙,他心裡懷有恐懼。這三位名宿固然武功驚世,但你如果心情好,一比一你必定可以支撐三、五百招,而且隨時可以撤走,我對你的輕功評價很高,知道嗎?”

“但願我真有你說的那麼好。”千幻夜叉欣然雀躍:“我真的下苦功了,過去找也驕傲自負,現在總算知道天高地厚,實在是相當幸運呢!”

“好現象,你會一直幸運下去的。”

距府城兩裡左右,他們折入小徑繞道而走。

郎秀英的大膽**,在府城是頗爲令人側目的,一些真正有禮教的子弟,連正眼也不敢注視她。因此她出入豫州老店,投有人覺得奇怪。

禹秋田一反往昔的習慣,不再請她進入客房,在客院的小廳和她品若。小廳不時有店夥走動,她也就不敢百無禁忌。

“你被打落河下,我擔心死了,沿河找了許久,真急死人。”她的關切神情,的確出於內心的流露:“幸好老天爺保佑你幸而無恙,一而再連累了你,我好難過。”

“據我所知,那女鬼並非爲你我而大發鬼瘋的。”禹秋田的態度有了明顯的改變,不再說些挑逗性的話,神情也不再流露風流味:“但不管怎樣,早晚她仍會找到你我的頭上。”

“不會了,她們已經走啦!”她有點得意,顯得興奮萬分:“所有的人都走了,廬州終於天下太平。你知道女鬼並非爲了你我而鬧事,我卻知道那不是真的女鬼。”

“真的呀?”

“你們讀書人,不是說予不語怪力亂神嗎?”她調侃禹秋田,笑容引入綺念:“你口口聲聲說她是鬼,我還真被你說得活龍活現而幾乎相信了呢!”

“子不語怪力亂神,並沒說不語鬼呀?”禹秋田乾脆裝瘋扮傻:“何況,孔聖人曾經諷刺那些信鬼與心中有鬼的人、說不能事人,焉能事鬼?可知他並沒肯定否認有鬼。不管她是真鬼或假鬼,反正我都害怕。”

“她已經走了呀!”

“我不信她真的走了,也不相信她是茫無頭緒胡亂遠走,去追不知去向的欠債人,所以……”

“你的意思……”

“我得走,遠走高飛回南京,所以我不敢再隨你去見你的兄長了,我已經要小秋明會結賬啦!”

“哎呀!五嶽,你不要怕……”她花容失色,一聽即將被她俘獲的心愛情人要走,怎不芳心焦急?不再顧忌旁人的目光,一把抓住了禹秋田的手:“那小女人不是女鬼,她是向鄭家追索仇家的武功高強的小女人,與你我無關,她不會再找你了。五嶽,聽我說……”

“秀英,你冷靜些,聽我說。”禹秋田打斷她的話,輕拍她的手背正色說:“我是一定要走的。我知道你喜歡我,這幾天相處,我知道你對我的情意,可是……”

“五嶽。我知道你已經接受我的情意……”

禹秋田溫柔的拉開她的手,保持距離。

在抵達廬州,按計劃追查祝堡主父子前,事先已對廬州的情勢有深入的瞭解,利用郎秀英接近朗家的計劃早就訂好的了,所以禹秋田按計行事,一直就利用這位蕩女,不曾動過感情,沒有情哪有愛存在?

郎秀英的熱情和慾望,投錯了對象。

“我是一定會離開的。”禹秋田臉上毫無笑意:“提早而已。郎姑娘,希望你今後不要再浪費你的生命了,一個女人,不斷追求情慾終非了局。”

“咦!你……”郎秀英一看他的神情不對,接觸到他冷森的眼神,不自禁的發出驚訝的叫聲。

“你朗家有財有勢,可能你還沒發覺,這種不法手段獲得的財勢,得來容易散的也快的。你很美,很迷人。青春美貌是你的財富,時間卻是你的仇敵。財富是會消散的,仇敵會永遠跟着你。時間到了,財富散了,仇敵會讓你成爲人老珠黃,不再迷人的普通婦人,那時,你的日子將十分難過。我是京都人,我不會在這裡共享情慾之歡,那種誤人害己的事,做了我會後悔。”

“我不想聽你這些廢話。這些老掉牙的勸告,純粹是胡說八道。”郎秀英爆發似的大叫:“如果我不讓你走呢?我一定可以辦得到。”

“你辦不到,所以你好來好去讓我走。”

“你……”郎秀英情急轉怒,伸手急扣他的腕脈。

禹秋田知道對方的心意,及時縮手推凳而起。

“你並不聰明。”他微笑:“連那位比鬼更高明的小姑娘,也奈何不了我。對一個男人用強,真是愚不可及。請回城去吧!小心鷹揚會的人把你帶往揚州花花世界。”

“咦!,你……你怎麼知道鷹……鷹揚會?”郎秀英大吃一驚,張口結舌像是中邪。

“所以我說你並不聰明呀!”

“我……我恨你!”郎秀英突然尖聲大叫,扭頭向外地:“原來你是鷹揚會的人……”

語音搖曳,逐漸去遠。

“主人,淮備就道嗎?”廳外出現扮成老漢的北人屠,怪聲怪調請示:“把她嚇跑了?”

“女人。”禹秋田搖頭苦笑,舉步出廳:“可有消息?”

“是乘船走的。”北人屠說:“棲霞幽園的人,已經追下去了,應該是以八表狂生爲目標,與我們無關。”

“我們也追。”離秋田下了決定:“鷹揚會的人也是乘船走的,兩者之間,一定有某些干連,雖然並沒走在一起。”

“如果他們在半途打起來,可以省掉我們不少事。”

“也可能半途化敵爲友。祝堡主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但在中原實力不足,他可以不計較八表狂生臨危遁走的仇恨,轉而藉助鷹揚會撐腰。所以咱們如果追上去,很可能與他們兩方的人拼老命,必須特別當心。”

果然被他料中了,祝堡主已和八表狂生化敵爲友。

巢縣是一座小城,但卻是巢湖地區物產的集散地,商賈雲集,市面相當繁榮,同時也是地方的要衝,水陸交通的摳級,在這裡偵察幾個老江湖的行蹤,倍感困難,人生地不熟,更是難上加難。

千幻夜叉與北人屠都是老江湖,可是以往不曾來過巢湖地區。禹秋田更是精明的江湖獵食者,經驗更爲豐富,但也對巢湖地區陌生,在這裡找不到朋友幫助。

四人在巢縣附近分頭打聽消息,在茫無頭緒中迫尋線索,花了三天工夫,依然毫無所獲。

轉眼又過了三天,禹秋田只好承認失敗,不得不放棄追尋,斷了的線索必須另行佈置。

達天晚膳時分,四人在客店的小食廳進食,神情都相當沮喪。

小食廳食客稀落,店夥們樂得清閒,沒留下店夥照顧,這間客店的旅客,都是些有身份的人,都在住房內進食,食廳很少有人光顧。

“奇怪!這三批人怎麼可能全都不經過巢縣?”北人屠像在自言自語:“從上游來的船隻,不可能不經過這裡,難道在湖中沉沒了?”

“船沉了也淹不死他們,反而暴露他們的行蹤。”千幻夜叉說:“老天爺也好,水怪也好,都是勢利鬼,不會弄沉他們這種人的船。可能他們都不在這附近停泊,我們在這裡查白費工夫。”

“祝堡主父子,今後的藏匿處將更爲隱密,要找他不是易事,但我非找到他不可。也許我得重返太原,耐心的從他親友處找線索。”禹秋田並不灰心,無意放手:“我不急,天網恢恢,他躲不掉的。小秋,到和州之後,你和鍾管事急返南京,會合我們的人,立即回家等我的消息。”

“不,我要……”小秋明堅決地拒絕。

“你一定要和他們回家。”禹秋田更爲堅決:“我這走,可能一年半載也毫無頭緒,我不希望你們參予搜尋,再走漏風聲,可能永遠找不到這天殺的雜種了。我把其他的人留在南京,用意就是儘量減少參予的人,多布一條線,就多一份走漏風聲的顧忌。”

“哦!你並不急於圖謀祝老狗父子呢!”千幻夜叉頗覺意外:“你有人可用,卻把人留在南京,遠在數百里外,只帶了小秋明來廬州。難道說,你兩個人就有把握要老狗父子的命?”

“我在南京另有要事,辦妥之後才前往廬州的。”禹秋田加以解釋:“祝老狗父子與我個人的恩怨,必須由我個人了斷。我的人都是些重視正義的人,我不希望把他們扯入個人的私鬥是非中。我在廬州,連小秋明也不許她介入。你和北人屠不同,此中恩怨有你們一份,所以我容許你們參予,你們有權向祝老狗父子討公道。要不是南京的事耽誤了一些時日,我早就到廬州找他們了,沒料到變生不測,讓他們乘機漏網,真後悔管了棲霞幽園的事,想起來真不甘心。”

“看樣子,你也不會帶我和小霍一起前往山西偵查了。”北人屠大感失望:“我沒有耐性,要我定下心來抽絲剝繭慢慢查,太累了,我辦不到。”

“我是不會罷手的。”千幻夜叉恨恨地說:“我不到山西查根。祝老狗經常在中原耀武揚成,暗中扮神秘大盜無所不爲,有不少沆瀣一氣的豬朋狗友,早晚他會暴露行蹤的。我會從他那些豬朋狗友中留意動靜,不殺他決不罷手。”

如果視堡主父子真要存心躲起來,當然不會再與朋友交往,天下大得很呢!就算不往天涯海角窮荒絕域藏身,在任何一個大都市都可以隱藏,小村落也可以藏匿,人海茫茫,如何着手尋找?

禹秧田說一年半載也毫無頭緒,確是實話。

人多勢強,蟻多咬死象。

所以野心家們重視權勢。小者,結幫組會,集合一羣亡命,就可以任所欲爲。大者,招兵買馬,退可割據一方,進可打江山奪社稷君臨天下。

鷹揚會崛起江湖爲期甚短,但會主五嶽狂鷹狄飛揚雄才大略,頗有遠見,以半公開的旗號發展實力,一明一暗揮闔自如,果然羣豪樂於加盟就會,短期間形成惡性膨脹,赫然以江湖未來霸主自居,成就裴然。

發展順利期間,立威最爲重要,所以對於不利於鷹揚會的事不論大小皆須全力以赴,連雞毛蒜皮辦事也設法擴大事端,以收殺雞儆猴的功效。

副會主被人趕殺得落荒而逃,那還了得?

固然有許多高手名宿不敢招惹棲霞幽園的人,但人多勢衆又何所懼哉?何況有些人想出人頭地,以打倒高手名宿爲目標,向高手名宿挑戰,不論成功或失敗,身價都會陡然上升,何樂而不爲?

信息傳抵揚州山門,會主五嶽狂鷹起初難免遲疑,但禁不起一些心比天高的爪牙起鬨,最後認爲機不可失,毅然發出緊急召集令,決定向棲霞幽園的人興師問罪,而且志在必得。

如果能毀滅棲霞幽園,或者迫棲霞幽園的人求和,那麼,鷹揚會的地位,必定平地一聲春雷震懾江湖,等於是向未來江湖霸主的地位定了根基。

宇內雙他的聲譽地位,比目下的天下十一奇人還要祟高些。鷹揚會敢向雙仙的幽虛子興師問罪,即使失敗,聲威也會因此而大振,難怪狄會主敢不顧後果,召集精英全力以赴。

祝堡主並不知道禹秋田曾經到達廬州,化名爲秋五嶽找他。

八表狂生更是一無所知,兩人都無意中逃過大劫。

祝堡主如果真的志在逃匿,何需潛入中原找地方躲藏?他可以在山西任何一處偏僻角落藏身,更可以逃出邊牆做大漠強盜。

他借廬州郎家藏匿,把郎家的安福園作爲他的聯絡中心,暗中派爪牙至各地朋友處,處理他存放在中原的大批財物,也暗中打聽禹秋田的下落,毀堡之仇,誓在必報,隨時都準備有所行動。

可是,中原的朋友,根本沒聽說過禹秋田這號人物,誰也不知道禹秋田是老幾。

經八表狂生一鬧,祝堡主心虛撤出郎家。事後證實八表狂生並非爲他而來,便動了利用鷹揚會的念頭。鷹揚會人手衆多,不難查出禹秋田的底細。

八表狂生也在利用他,當務之急當然是對付棲霞幽園的人,既然是同盟,同仇敵愾應該聯手行動,對雙方都有利。至於對付禹秋田,那是日後的事。

如想獲得,當然必須先付出。

船離開廬州的次日,他們便發現有可疑的船隻跟來了。

目下雙方的人手都不夠,決難應付棲霞幽園的人,因此不敢在巢縣靠岸,事先在偏僻處派出爪牙,另行僱舟將信息傳出。

祝侵主所派的爪牙,是往南走湖廣的,沿大江上骯,沿途通知各埠的朋友,加快前往會合。

八表狂生的信使往北走,南京有鷹揚會主要人員秘密建了香堂,消息比祝堡主傳得快而且靈活。從南京將信息傳往揚州山門,一天一夜便可傳到。

風雨欲來,暗潮洶涌。

禹秋田聰明反被聰明誤,認爲祝堡主志在藏匿。藏匿的人必定失去主動,沒有主動攻擊的力量,因此放心大膽把自己的人遣走。自己一個人尋蹤搜跡方便些,人少也可以避免走漏消息。估計錯誤,就必須付出錯誤的代價。

他志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古訓,以爲祝堡主父子根基已毀志在藏匿,身邊不可能有人手可用。

他更沒料到,祝堡主與鷹揚會勾結聯盟。

孤家寡人,消息不夠靈通是必然的事。

在和州送走了小秋明,北人屠與千幻夜叉也依依不捨道別,一聲珍重各奔前程。

他們都是從陸路北走的,他卻要往南走。

送走了所有的人,他平空生出寂寞的感覺;在廬州,他利用鄭、郎兩位姑娘接近郎家,希望能查出祝堡主的藏匿處,有如處身在溫柔鄉中,公子風流,佳人冶豔,相處無限纏綿,享盡人間豔福。而現在,又回覆孑然一身,重新浪跡天涯,爲自己的復仇大事而奔波。

千幻夜叉也是年青貌美的姑娘,天生麗質決不下於鄭、郎兩位浪漫千金。可是,他一直對千幻夜叉保持距離,感情始終不能選一步融洽,雖則他已感覺出千幻夜叉對他的情意。

也許,他的潛意識中,對夜叉的綽號,隱藏着不以爲然的排斥感。

與一個綽號叫夜叉的女人親近,很可能影響心情。世人都知道夜又是可怕的、醜惡猙獰的妖神,人人都敬鬼神而遠之,唯有他敢與夜叉親近,很難讓世俗的人所接受。

或者,他在逃避挾恩要脅的可畏人言。

懷着不穩定的情緒,他動了找完全不相干的朋友相助的念頭。

朋友的種類很多,有好有壞。

有知己的朋友,有酒肉朋友,有患難相共的朋友,有隨時可以出賣或被出賣的朋友;有肝膽相照義薄雲天的朋友;有相互利用可以在背後捅一刀的盟友……

人不可能真正離羣索居,所以多多少少有各式各樣的朋友。現在,他要找可以利用的朋友。

這天傍午時分,他出現在江對岸的江寧鎮。

這是南京外圍三大鎮之一,距南京約六十里左右,設有巡檢司衙門,是頗有名氣的大市鎮。北面甘餘里,便是扼南京上游咽喉的大勝關。

大勝關本來沒有稅務司的衙門,江寧鎮也沒有。但十餘年前朝廷派出稅監直接抽稅之後,這兩處地方都加設了稅站,一竹一木都要加倍徵收稅。結果,大勝港與江寧鎮碼頭,客貨船都不敢停靠,市面蕭條,已成了快死了的市鎮,人丁大量往外流,百姓們都到南京混口食去了。

結果,江寧鎮附近成了走私亡命的活動區。

踏入鎮口,便可看出這座大鎮,已非昔年風貌,冷冷清清街上行人稀稀落落,碼頭上沒看到幾艘船,四條大街商店十之九關門大吉,大半鎮民已到南京大都市謀生去了,南京的人口這幾年增加了一倍。

禹秋田扮成小商人,青衣小帽風塵僕僕,脅下掛了一隻大包裹,大踏步到了西街豐源棧的店門前,劍眉緊鎖,訝然打量店堂冷冷清清的光景。

他記得,兩年前曾經在店堂出入,那時,豐源棧並沒因生意清淡而關門大吉,仍然保持開張營業的局面,雖則事實上於最近五、六年內,並沒做過三兩筆像樣的生意,幾座倉房早已空了五、六年。

其實,豐源棧的確仍能維持,只是貨物進出已不在本鎮交易,改在南面十里左右,江邊的一座小村落暗中吞吐。也就是說,舍公就私。

與私梟打交道,所冒的風險雖大,但賺得更多,值得冒風險。

“看情形,招牌雖然沒取下來,實際上已經關門大吉了。”他心中噴咕:“可能出了紕漏,被官府抄了買賣。可是,店爲何沒被查封充公?”

他早就知道豐源棧與私梟做生意,東主四海蒼龍武元魁於面廣,爲人四海慷慨大方,與大江吃水飯的江湖朋友關係密切。

這也是此來的目的,希望暗中打聽出一些風聲。

他與武東主並元交情,卻與豐源錢的二管事週五爺周世權,是談得來的朋友,也是豐源棧的小買主,透過前後兩次三四百兩銀子的交易,而攀出意氣相投的交情。

在武東主眼中,他只是百十個小客戶中的一個,對他的印象頗爲模糊,見面很可能記不起他是誰。

踏入店門,寬大的五間式大店堂,總算還留有一個無精打采,靠在櫃旁打瞌睡的店夥。

“喂!醒一醒。”他拍打着櫃檯高叫:“怎麼店堂冷清清,人到哪裡去了?”

“哦!”店夥一驚而醒,猛然跳起來:“你……你是……你找誰?”

店夥不認識他,就算是老店夥,也不可能記得兩年前的客戶是誰,驚訝是意料中事。

“找二管事週五爺。”他將包裹放在腳下:“我姓禹,禹九州,你們的客戶。兩年前,我在貴寶號買了一筆南貨,運往湖廣嶽州,週五爺知道我的來歷。他呢?”

“稅站三天兩頭來查賬,沒有生意好做啦!”店夥計懶洋洋地說:“週五爺閒着無事,每天都回家陪老婆抱孩子,你可以到街尾他家去找,保證可以找得到他,要不要派一個小廝替你帶路?”

“不必了,我知道他的家。”他不再多說,提着包裹出店走了。

他前腳出店,後腳便進去一個青衣大漢。

先前打交道的店夥本想再睡片刻,看到闖入的大漢臉色一變。

“江爺,你……你好。”店夥賠笑卑謙地打招呼。

“我當然好,你恐怕不太好。”江爺靠在拒上,語氣陰冷:“那個人是誰?說!”

“回江爺的店。”店夥更卑謙了,畢恭畢敬回答:“是小店的老主顧,來販貨的。”

“胡說!分明是你們東主找來充場面的人。”江爺拍着櫃面大叫。

“小的天膽也不敢胡說。”店夥嚇了一跳:“小店這兩年已經無貨進出,所以他片刻也不肯逗留。”

店夥表面上惶恐卑謙,骨子裡卻有意敷衍。

“等我查出真相,我要活劈了你。”江爺兇狠的面目十分可憎:“哼!我相信你一個店夥,還不配接待請來的各路混混,給我放乖些,哼!”

江爺神氣地出店,店夥衝江爺的背影吐了一口口水,以表示心中的憎恨。

二管事週五爺家在街尾,是一棟小三合院住宅。但大門深鎖,禹秋田叩了半天門,裡面毫無聲息,顯然家中沒有人逗留,店夥說五爺在家陪老婆抱孩子是錯了,週五爺根本不在家。

禹秋田頗感失望,只好先找客店投宿,等候機會與週五爺見面,無法採取進一步的行動。

假使他早些碰上週五爺,瞭解豐源棧的情勢,結果將完全不同,這一錯過,引發了莫測的變局。

被稱爲江爺的大漢,進入對街的一家店鋪;是一家小食店,食客稀稀落落。

這一桌已有三個食客,全是些拳頭大的好漢。江爺徑自入座,桌面有他原來使用的筷碗杯匙。

“怎樣?”坐在上首的彪形大漢問。

“一個販貨的。”江爺說:“頗爲雄壯,但確是豐源的顧客,看不出特色,聽店夥說沒貨就走了。”

“有進一步調查的必要嗎?”彪形大漢頗爲謹慎。

“我想不必,咱們哪能將每個進出豐源棧的人,逐一追蹤調查,那要派多少人手?”江爺不同意繼續追蹤調查:“老實說,四海蒼龍武東主即使存心反抗,也找不到三兩個有名氣的人替他出頭。他與各路混混都有交情,這些混混哪有與咱們鷹揚會作對的份量?放心啦!

咱們吃定他了。”

“其實,咱們的要求並不過分。”另一名大漢說:“在他來說,要求他提供船隻的消息小事一件,既不傷和氣也不會造成他的損失,他實在沒有反抗的必要。有活路可走的人,是不會冒風險反抗的。”’

“那可不一定哦!”彪形大漢不同意大漢的看法:“調查船隻事雖平常,但船上的人牽涉在內,可就不平常了。棲霞幽園的人,更不平常。武東主已經知道要查的船隻,乘客是棲霞幽園的人,他可沒有得罪棲霞幽園的勇氣,請人保護理所當然。我不放心,得派人調查,以免在陰溝裡翻船,我去走-趟。”

彪形大漢不理會同伴是否同意,投箸而起,匆匆出站。

“淳于老兄就是小心過度。”江爺搖頭苦笑:“處處表現出他比任何人都精明幹練,跟着他辦事,真要短壽好幾年,忙都忙死了。”

可別小看了他,江兄。”下首那位長了一雙暴眼的大漢說:“他的確機警精明,料事如神,跟着他辦事,成功的機會大得很,雖則難免辛苦些。”

“奇怪。”江爺知趣地轉移話題:“已經好些天了,以武東主的手面廣交遊博來說,調查一艘小船的去向,該易如反掌,何況咱們提供的消息相當豐富,爲何迄今仍然毫無線索?”

“那艘小船一定躲在某處江灣深處,怎麼查?”長了暴眼的大漢冷冷地說:“我猜想她們也在進一步追查江副會主的下落,當然躲得十分隱密。你是江副會主的堂侄,應該積極些不放棄任何可疑線索,卻顯得懶散鬆懈,誤了事你麻煩大了。”

“混蛋,你說我懶散鬆懈……”江爺幾乎要跳起來,臉上涌起無邊殺氣。

“好了好了,你們吵什麼?不怕泄露行藏?”下首的大漢及時勸解:“其實咱們幾個負責監視豐源棧的人,都盡了力,武東主已經帶了所有的人手,分向各路混混討消息,棧裡冷冷清清毫無可疑人物走動,該是咱們守得緊的功勞。哦!早兩天會裡傳來消息;說要咱們順便偵查出現在廬州安福因的四個人,誰知道這四個人的底細?”

“多事。”江爺大麥不滿:“江副會主我堂叔一些人,根本就與廬州安福園無關,憑什麼要求咱們調查?何況所說的四個人線索少得可憐,見了面咱們也不認識,如何偵查?真是多此一舉。”

之後他們不再談論,埋頭進食,透過大門,監視着對街豐源棧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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