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個封建集權制的國家,爲了維持統治,勢必要對地方多加限制,哪怕這裡是王族子弟的藩地。
郢城就是如此。
作爲公子雋的就藩之地,包括郢城外,方圓兩百餘里的田產幾乎都掛在了他私人的名下。而在城中,更是擁有超過六成的商鋪歸屬,或者直接經營,或者出租。
絕對的地主加上最大的資本家,無疑就是公子雋在郢城的真實寫照了。
當然,身爲主人的公子雋也並非外人想象的那般一手遮天,哪怕是在郢城。
爲了限制藩王做大,以至於威脅社稷,有形無形的枷鎖可謂數不勝數能,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落入有心人的手中,被人拿到朝堂,參上一本。
所以,看似富足的公子雋,平日裡卻是過的謹小慎微,各種制約,不敢有絲毫的逾越。
公子雋的無上權利只能維持在一府之內。至於郢城之中,大小的文武官員全部由中樞朝堂認命,一方面治理地方,另外一方面何嘗不是起到監視之責呢。
至於藩王府內,也是限制重重。
上至嬪妃,不得納娶國內權貴之後,更不允許與國外乃至其他洲的宗門勢力聯姻結親,如此一來,其出處就只能是楚國境內的小富小貴的小家碧玉了。
下至家僕奴婢,不得超過五百之數,否則就是逾越。
再有,就是負責保衛藩王府的私兵,也就是公子雋麾下的世子六率,人數更是有着嚴格的控制,雖同樣是五百之人,但每一個的身份都要到郢城的府衙進行報備,同時一年一審查。
如此限制之下,公子雋的境遇跟軟禁又有多少區別。
當然,限制歸限制,公子雋畢竟是王家血脈,一些待遇也是少不了的。正是這種種應得的待遇,纔給了他稍許可以運作的空間。比如,世子家臣。
所謂家臣,官職上隸屬於朝堂文武,俸祿也由朝堂發放,但其職能,名義上是輔助世子治理封地。
其實,家臣的存在,對朝堂來說,無異於有種做偏要立牌坊之嫌。封地的各大職能早已經有朝堂認命的文武說把持了,根本沒有家臣的用武之地。
朝堂上的如意算盤無疑是很好的,用自己的人架空地方藩王的實力,同時還要給予藩王家臣的待遇,以堵悠悠衆口。不管如何,麻煩都留在了地方上,不至於影響朝堂的安危。
由藩地裡的治理文武跟藩王的家臣進行爭權奪勢,不論勝負,朝堂總能立於不敗之地。
有的藩地,家臣壓過了藩地的文武,那麼藩王的勢力就會佔據上風,反之,就只能老老實實的度過一生了。
很不幸,公子雋顯然就屬於後者,倒不是因爲他能力昏聵,實在是被上面兩位哥哥壓得太狠了,根本不給他絲毫做大的機會。
不大不小的郢城內,各方權勢可謂犬牙交錯,互相制衡下,饒是公子雋,也被逼的只能尋求外援,這纔有了前往鉅鹿招賢納士的急切念頭。
藩王府的事政堂便是公子雋日常處理公務以及與一干家臣商議大事的所在。
而今天,則是展白這一夥新到的家臣,與“前輩”們第一次見面的日子。
主位上,公子雋正襟危坐,擺足了一家之主的架子,而在其左手邊平行的位置上,卻是高位空懸,也不知是留給誰的。
下首邊,足有十六人分坐兩邊,也不知按照什麼排序,文不器、褚緒許以及仡樓姐弟四人赫然坐在了最後面的位置上,而且隱約被其他人所隔離開來。
欺生麼?
最後一個走進來的展白,心中暗自想着,卻是不疾不徐,在家僕的帶領下,一步步越過所有人,最終坐在了與公子雋齊平的位置上。
立時間,十幾道不懷好意的目光,全部投注而來,大有將展白撕裂的架勢。
朝堂規定,世子府中,可授文官三人,武將六人。
文官加世子太保、少保、少師之職,共享五品。武官加千牛領、驍騎領以及佐領之職,從高到低,享四品、六品以及九品。其中千牛領一人,驍騎領兩人,佐領三人。
除此之外,可養幕賓二十到五十不等,朝堂不會給予俸祿。
牛犇便是千牛領之職,可惜不幸遇刺身亡,這個位置暫時就空閒了下來。
如此說來的話,在座的人中,真正擁有文武官職的不過八人,至於剩下的一半,自然就是幕賓了。
對於堂內的排資論輩,公子雋全部看在眼裡,卻是隻做旁觀。
到了什麼地方,都有欺生的現象。這無關於好壞,甚至在上位者看來,還能起到鞭策以及優勝劣汰的作用。
新生力量的到來,勢必會給老人帶來危機感。同時,靠着老人的打壓,也能變向的檢驗新來之人的成色,如此利大於弊,何樂而不爲呢。
唯獨讓公子雋稍顯擔憂的就是展白了。
對於展白,公子雋可謂下足了本錢,也賦予了極大的期望,否則也不會如此禮遇了。可如此一來,好也不好。好的方面,自然是能夠極快的拉攏人心,獲取展白的忠誠。不好的方面,則來自欺生。
一旦展白承受不住來自老人們的反撲,捧得越高,則必然摔得越狠。
“諸位卿家,今日孤王特地設宴。一來,爲剛剛加入王府的青年才俊們接風洗塵。二來,則是給予諸位一個互相瞭解熟悉的平臺。畢竟,日後,大家同殿爲臣,互相扶持才能共舉大業。”
公子雋作爲主人,一開口,就爲今日的宴會訂下了格調,同時也隱約的告誡那些老人,不要做的太過火了,否則大家都不好看。
堂中諸人自然是口口稱是。
公子雋也不客氣,當即下令開席,同時命人招來舞姬歌姬助興。
一時間,觥籌交錯、歌舞昇平,似乎已經融化了之前的隔閡,可真是如此麼?
展白坐於位置之上,並沒有加入到下面杯來酒往的應酬之中,只是時不時的舉起案邊酒杯與公子雋飲上一口,一副名士的清高派頭。
“終於來了麼?”剛剛放下酒杯的展白餘光一閃,嘴角微不可查的綻放出一抹詭笑。
只見坐於下首第一把交椅的老者,終於耐不住性子,舉着酒杯走了上來,先是對公子雋微微施禮,便直面展白。
“老夫楚春秋,承蒙世子厚愛,加封太保之
職,輔佐左右已有十二載,每日裡殫精竭力,生怕辜負重望”老頭一上來就是絮絮叨叨了一大通,說的委婉,實則就是在給自己臉上貼金,直到口乾舌燥,才話音一轉,“不知黃牙小兒,何德何能,竟敢與世子齊坐,難道連一點禮法都不顧了麼?”
這是一點顏面都不給展白了,連黃牙小兒都罵出口了。
“黃牙小兒確實無知,但卻總比佔着茅坑不拉屎尸位素餐的老不死強得多吧。”展白臉上掛着人畜無害的微笑,可說出的話卻是鄙陋不堪,氣的老者全身顫抖,原本的紅光滿面立時鐵青了一片。
“豎子大膽,竟敢辱罵老夫,當真該死。”
“口口聲聲的世子之言,莫非老匹夫是盼着公子當一輩子的世子麼?如此誅心之言,真不知誰更該死。”既然已經徹底的撕破了臉皮,展白又哪裡還顧及許多,身子猛地起立,雙目如電直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