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已經撂下,鏗鏘有力,而其餘諸人,面色皆變。
“你放屁!青龍葬地,怎麼可能隨意給鬼神出入,你這心思也是歹毒,這鬼神兄若是進去,怕不是一個照面就被青龍之氣給吞了!”
干鏚門弟子頓時怒笑起來,這崇丘門的小子同樣是在信口開河。
衆人面色變了又變,崇丘門少年則是氣定神閒道:“鬼神兄入神民之丘前,我自然會請聖人爲他洗練鬼神之身,鬼神之屬,近似鬼道,畢竟世間四大衆生,鬼道最兇,亦是最下。”
“你說我要坑他,事實上,最坑人是你吧。”
世間四大衆生,人、妖、鬼、仙。
人乃有情衆生,妖乃非人衆生,鬼乃半情衆生,仙乃無情衆生!
不過說是四大衆生,可人爲主,妖爲人之假造,爲輔,剩下的,仙只有五十二人,鬼只有三十三人。
真正的鬼,是九泉中人,幽門弟子。
這世上,真的少見鬼,更少見仙。
不是沒有天門弟子出現於人間,而是說,仙,都是一些無情之人。
衆生在山下,鬼在土裡,仙在山上,故而便少見了。
崇丘少年搖搖頭,嗤笑道:“青天鐵,說拿就拿了,說給就給了,你以爲你是誰啊,你家聖人知道這事情,還不得一斧把你腦袋砍了下酒吃?”
干鏚門少年面色陰狠,手中大斧嗡嗡震動。
童門弟子咯咯的笑,對出程知遠道:“大哥哥,他們都是壞人,其實沒有一個真心實意要和你做買賣的,不如把火給我吧。”
程知遠沒有看他,而是看着烽火,此時幽王烽火內似乎透露出一種訊息。
有些排斥,它並不喜歡程知遠。
“嘶嘶!”
黃蛇攀在程知遠身上,腦袋擱在少年的肩膀上,衝着烽火吐信子,看它的神情,似乎是在道謝。
因爲厲長生打通了第一境的關係,程知遠的年齡倒退了點。
烽火沒有迴應,它依舊停留在華蓋上,是因爲,另外一邊,那些聖門弟子的氣息,讓它更加不喜歡。
太過渾濁了,而且....皆是逆反之人。
它乃是周幽王遺留的天子之火,豈是隨隨便便,就能被人得去的?
完整的天子信物,可不是穆王八駿那樣渾渾噩噩的東西。
於是少年知道,這團火,必然有着自己的判斷與意志。
它或許不會說話,但它不是傻子,更不是死物。
程知遠的手撫上肩頭,摸了摸黃蛇的腦袋,後者舒服的眯起眼睛,吐着信子,心道這狗大戶總算活了,虧得自己知道這裡是積石山,裡面有烽火也有酒罈,不然就衝着天宮(草屋)都幾乎崩掉,那放在外頭必然是死定了。
嗯,多虧狗大戶碰到的是本蛇啊,你這狗大戶,看一看,要不是本蛇救你,你都掛了,還不多給本蛇弄點金子?
那金刀已經啃得有些爛了,不過還能吃上一段時間,現在狗大戶活了,那自己就跟着狗大戶混了。
長期飯票不能丟,飯來張口的美好日子在向着自己招手。
“嘶嘶!”
黃蛇感覺到春天的腳步臨近了。
咔嚓!
一道驚雷突然打過,就好像是警告一樣,讓黃蛇頓時一縮腦袋。
春天來了,卻是一巴掌打在自己腦門上,表示不要蹬鼻子上臉?
這也太無情了。
“嘶嘶.....”
黃蛇有些幽怨的看着烏雲密佈的無垠高天,裡面似乎有一隻眼睛盯着它。
天上的烏雲離大地越來越近,已經到了二十丈的位置。
“流水不腐,戶樞不蠹。”
程知遠忽然開口了,他看向那個童門娃娃,忽然一笑:“他們都說了,能夠給我什麼東西,那麼你的呢?”
這話出口,其餘聖門弟子面色皆變。
什麼意思,這童子任何東西都不曾許諾,這就要達成交易?
衆人的目光聚集在一處。
童子咯咯的笑:“我有嘉果。”
嘉果乃世間異木之果,它的果實像是桃子,但更加的紅潤,它的葉子如同棗子,花朵是黃色的,花萼是紅色的,如同烈火一般。
嘉果長於天之盡頭,若是吃了,便無憂無慮,長生久視,不會疲勞,沒有痛苦,沒有傷病。
這果子聽上去如此美好,但諸多聖門弟子聽聞之後,便面色皆變。
世間萬象,對於蒼生無趣,但對於聖門來說,可是有趣的緊。
童門自己都不敢吃這個果子,倒是到處拿着去送人,得小逍遙的後果,便是子孫盡絕,前路不見,因爲這個果子,什麼無憂無慮,那不正是死亡嗎?
死了,便是無憂無慮,便是長生久視,便是不會疲勞,便是沒有痛苦,更沒有傷病。
嘉果食之,欲得逍遙者,九死一生。
這,誰敢吃?
“得了吧,這果子你們自己聖人都不敢吃了,雖然童門之道從嘉果而來,但是你們的天真之心,在我們其餘聖門弟子看來,實在是太假,也太可怕了。”
“赤子之心,你們童門從第一代祖師到現在,就沒有人修得過,這種心,必須要天生,後天之人染上世間污濁,赤子蒙塵,便已黑心。”
獅門的白衣少年淡淡開口,復又突然一笑,搖頭道:“這麼多人,到現在,還在爲了幽王烽火起價增價,你們一個個,都看不起我嗎?”
山海門少年冷笑:“正是看不起你,只能拿得出一野之地的傢伙,不是窮酸是什麼?”
衆人互相譏諷,往來幾番,也就漸漸沉默下去,齊齊望向程知遠。
“鬼神兄,你需要做出決斷。”
白衣少年開口,語氣不容置疑,宛如對程知遠下命令一般,斬釘截鐵。
如若不從,怕是不能安然離去。
但程知遠忽然一笑,那笑聲越來越大,最後在衆聖門弟子皺着眉頭的時候,停了下來。
一股沖天的血氣從身上爆發。
天上的烏雲也微微散去了些許。
僅僅是些許。
但已然讓諸弟子色變。
“不對!這股血氣,你不是.....你難道.....”
白衣少年眼眸猛然瞪起,這股血氣一爆發出來,所有聖門弟子便都明白了,這個人並不是厲長生。
鬼神沒有血氣,哪怕奪舍了活人肉身,一時半會也不敢如此運轉這麼龐大的血氣!
“你是這個身體的原主人!”
陳忠目光一冷,此時程知遠拔出囂器劍。
鐵劍嗡鳴,帶着一絲兇狠劍意。
陳忠目光一眯:“你......是劍門弟子?”
程知遠不回話,只是把囂器劍向着天上一舉。
劍尖朝天。
一道驚雷猛然打過。
聽得大澤上,金車前的少年,躊躇了一下,似乎是斟酌着,最後試探着,至最後的最後,堅定的開口,聲音變得朗朗無情。
風聲鶴唳,響徹青冥,卻無人能聽清那說了什麼。
只是不知名的言落,天地之間,忽然颳起浩蕩的....兇猛青風。
四面八方,無孔不入,如劍斬軀。
白衣少年首當其衝,他俊美的臉孔上,被風颳出了一道傷口。
來去無影,鮮血淋漓。
諸聖門弟子皆是一怔,而後其中,便有數人顏色猛變!
“你....究竟是誰!”
馭風,開口呼風,這種事情,不是正常修行之人可以辦得到的。
如聖人,如世主,如帝師,哪怕是大士,也可以驅散風霜,但是...驅散歸驅散,一言就能驅散,但要呼喚回來,卻麻煩的很,又是登臺,又是作法,又是祈驤,驅走容易,呼喚來,卻不是那麼輕易的。
哪怕強如東皇太一,執掌蒼天之運數,可以挪轉星斗瀚光,他呼喚的風霜雨雪,也不是真正的天之力,而是他自己造化出來的風霜雨雪,本質上是法術而已,故而隨手拈來,但真正的天威天象,這些東西,卻是不歸他管。
他雖然主天,但也有辦不到的事情。
因爲人間有禮,天穹諸世,亦有禮制。
白衣少年沒有想到,居然會出現這種人,這不在他的計算之中。
他可以感覺到,對方動用的,是真正的天威。
那是不可揣度的力量,雖然很弱小,但是對於現在的自己等人……
不,不僅是現在!
他面色凝重無比,擡頭注視着厚重的雲海。
天上的雷霆滾滾,彷彿如重錘般擊打在所有人的心頭,那就是巨大的利劍,可原本無人能握,但現在......有些不對勁了。
天象的劍不是他喚來的,但他卻可以調動。
這簡直不講天禮。
除非……
所謂天禮之說。
“神人主天,聖人主世,真人主山川,道人主吉凶.....”
白衣少年的聲音有些乾澀,神情越來越不可置信,同樣也越來越陰沉。
“仙人......主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