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蓉和秦南琴正要將雞撕開,身後忽然有人說道:“撕作六份,雞屁股給我。”除張楓外的四人都吃了一驚,怎地背後有人掩來,竟然毫無知覺,急忙回頭。張楓微微一笑,鬆開握住湛瀘劍的右手,向那人說道:“前輩,請坐下稍等!”張楓心道:“原來是洪七公!我道是誰有這麼好的功夫,再快近身時才被我發現。”
張楓等人一看之下,只見說話的是個中年乞丐。這人一張長方臉,頦下微須,粗手大腳,身上衣服東一塊西一塊的打滿了補釘,卻洗得乾乾淨淨,手裡拿着一根綠竹杖,瑩碧如玉,背上負着個硃紅漆的大葫蘆,臉上一副饞涎欲滴的模樣,神情猴急,似乎若不將雞屁股給他,就要伸手搶奪了。未等張楓五人回答,他已大馬金刀的坐在對面,取過背上葫蘆,拔開塞子,酒香四溢。
那乞丐骨嘟骨嘟的喝了幾口,把葫蘆遞給張楓,道:“娃娃,你功夫不錯呀!老叫化請你喝酒。”張楓接過葫蘆,用眼神阻止了認出洪七公,正要向其招呼的穆念慈,接着喝了一大口,對那乞丐說道:“好酒!琴兒,把咱們平日泡的蛇膽酒給前輩嚐嚐!”卻是秦南琴知道張楓平日頗好飲酒,沿途無事時捉蛇取膽給張楓泡的蛇膽酒。那乞丐接過蛇膽酒,也猛灌了一口,讚道:“果然好酒!”那乞丐又向黃蓉等人道:“娃娃們,你們喝不喝?”郭靖心想此人好生無禮,但見他行動奇特,又見張楓請他喝酒,心知有異,不敢怠慢,說道:“我不喝酒,您老人家喝罷。”言下甚是恭謹。
黃蓉、秦南琴和穆念慈三女也搖了搖頭。黃蓉和秦南琴突然見他握住葫蘆的右手只有四根手指,一根食指齊掌而缺,心中一凜,想起了當日在客棧聽馬鈺、丘處機、王處一所說的九指神丐之事,心想:“難道今日機緣巧合,逢上了前輩高人?”見他望着自己二人手中的肥雞,喉頭一動一動,口吞饞誕,心裡暗笑,當下撕下半隻,果然連着雞屁股一起給了他。
那乞丐大喜,夾手奪過,風捲殘雲的吃得乾乾淨淨,一面吃,一面不住讚美:“妙極,妙極,連我叫化祖宗,也整治不出這般了不起的叫化雞。”黃蓉和秦南琴二女相視微微一笑,把手裡剩下的半邊雞也遞給了他。那乞丐謙道:“那怎麼成?你們五個娃娃自己還沒吃。”他口中客氣,卻早伸手接過,片刻間又吃得只剩幾根雞骨。他拍了拍肚皮,叫道:“肚皮啊肚皮,這樣好吃的雞,很少下過肚吧?”
黃蓉噗哧一笑,說道:“小女子偶爾燒得叫化雞一隻,得入叫化祖宗的尊肚,真是榮幸之至。”那乞丐哈哈大笑,說道:“你這女娃子乖得很。”從懷裡摸出幾枚金鏢來,說道:“昨兒見到有幾個人打架,其中有一個可闊氣得緊,放的鏢兒居然金光閃閃。老叫化順手牽鏢,就給他牽了過來。這枚金鏢裡面是破銅爛鐵,鏢外撐場面,鍍的倒是真金。娃娃們,你們拿去玩兒吧,沒錢使之時,倒也可換得七錢八錢銀子。”說着便遞給張楓。
張楓搖頭不接,說道:“相逢即是有緣,這頓酒飯就當我們孝敬前輩您的。”那乞丐神色尷尬,搔頭道:“這可難啦,我老叫化向人討些殘羹冷飯,倒也不妨,今日卻吃了你們幾個娃娃這樣一隻好雞,一瓶好酒,受了這樣一個天大恩惠,無以報答。這……這……”張楓笑道:“小小一隻雞算甚麼恩惠?不瞞你說,這隻雞我們也是偷來的。”黃蓉笑道:“我們是順手牽雞,你老人家再來順口吃雞,大家得個‘順’字。”那乞丐哈哈大笑,道:“你們幾個娃娃挺有意思,可合了我脾胃啦。來,你們有甚麼心願,說給我聽聽。”
秦南琴笑道:“這叫化雞也算不了甚麼,我和蓉兒妹妹還有幾樣拿手小菜,倒要請您品題品題。咱們一起到前面市鎮去好不好?”那乞丐大喜,叫道:“妙極!妙極!”張楓裝傻問道:“您老貴姓?”那乞丐道:“我姓洪,排行第七,你們兩個娃娃叫我七公罷。”黃蓉和秦南琴聽他說姓洪,心道:“果然是他。不過他這般年紀,看來比丘道長還小着幾歲,怎會與全真七子的師父齊名?”
張楓五人和洪七公一起向南而行,來到一個市鎮,叫做姜廟鎮,投了客店。黃蓉道:“我們去買作料,你們兄弟倆陪七公歇一陣子吧。”洪七公望着黃蓉三女的背影,笑眯眯的對張楓和郭靖說道:“她們是你們的小媳婦兒罷?”郭靖紅了臉,不敢說是,卻也不願說不是。張楓卻道:“您老好眼光!蓉兒和琴兒是我的紅顏知己,念慈妹子和我大哥卻是一對兒。”洪七公呵呵大笑,眯着眼靠在椅上打盹。
直過了大半個時辰,黃蓉三女纔買了菜蔬回來,入廚整治。郭靖要去幫忙,卻給穆念慈笑着推了出來。又過小半個時辰,洪七公打個呵欠,嗅了兩嗅,叫道:“香得古怪!那是甚麼菜?可有點兒邪門。情形大大不對!”伸長了脖子,不住向廚房探頭探腦的張望。張楓見他一副迫不及待、心癢難搔的模樣,不禁暗暗好笑。
廚房裡香氣陣陣噴出,黃蓉等三人卻始終沒有露面。洪七公搔耳摸腮,坐下站起,站起坐下,好不難熬,向張楓和郭靖道:“我就是這個饞嘴的臭脾氣,一想到吃,就甚麼也都忘了。”伸出那隻剩四指的右掌,說道:“古人說:‘食指大動’,真是一點也不錯。我只要見到或是聞到奇珍異味,右手的食指就會跳個不住。有一次爲了貪吃,誤了一件大事,我一發狠,一刀將指頭給砍了……”張楓早知這事倒還好,郭靖卻“啊”了一聲。
洪七公接着嘆道:“指頭是砍了,饞嘴的性兒卻砍不了。”說到這裡,黃蓉等三女笑盈盈的各自託了一隻木盤出來,放在桌上,一盤中三碗白米飯,一隻酒杯,另兩盤中各有一大碗菜餚。張楓只覺得甜香撲鼻,說不出的舒服受用,只見一碗是炙牛肉條,只不過香氣濃郁,尚不見有何特異,另一碗卻是碧綠的清湯中浮着數十顆殷紅的櫻桃,又飄着七八片粉紅色的花瓣,底下襯着嫩筍丁子,紅白綠三色輝映,鮮豔奪目,湯中泛出荷葉的清香,想來這清湯是以荷葉熬成的了。
秦南琴在酒杯裡斟了酒,放在洪七公前面,笑道:“七公,您嚐嚐我的手藝兒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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