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一聽此話,古城秋也急得扯住她袖子,楚三娘回頭,報以一個安心的眼神,並似有深意一般眨動了一下。
古城秋想到楚三娘平日本就古靈精怪,主意很多,此刻命懸敵手,也只好先由着她了,就沒再開口。
魔祖似乎也因着那話一驚,在楚三娘與古城秋之間轉換眼神看來看去,最後玩味笑道:“小姑娘,你當真要打這個賭?”
楚三娘一昂頭,激將道:“怎麼?不敢也罷!”
魔祖搖一搖頭,笑道:“如何不敢,只不過,先前也曾有人類與我打這個賭,結果他還是沒贏,你又有何保證,自己可以贏呢?”
楚三娘道:“這個就用不着你管了,只不過,你要是輸了,就要答應放過我們兩個,不得有任何形式的反悔!”
魔祖笑吟吟道:“好,本祖答應了,只是,想進行這個賭,你就要承受本祖的剝靈之術,你做好準備了嗎?”
楚三娘道:“隨時都可以!”
到此刻,古城秋才意識到,楚三娘哪裡有什麼好主意,不過是想冒險一搏而已,當下真的急了,再次抓住楚三娘,道:“三娘,不可——”
楚三娘回身道:“笨蛋阿呆,你連我也不信了嗎,我不會拿我二人性命賭博的,你且不要有任何舉動,以免產生出其他波折,一定!”
囑咐完了之後,楚三娘回過頭去,古城秋沒有看到,在別離的最後一個瞬間,楚三娘面上遍佈悲傷與悲壯,面對着魔祖,大聲道:“老魔,動手吧!”
“呵呵,好!”
魔祖說完,袍袖揮動,那股先前纏繞古城秋的魔氣又包裹在楚三娘身上。
古城秋,甚至其他所有骨兵骨將都一轉不轉地看着楚三娘,古城秋是內心劇烈跳動,一種隱含的擔憂揮之不去,但一時間又想不到關鍵點在哪裡,而骨怪們則是在盼望,魔祖大人能創造一個奇蹟。
而被魔氣包裹其中的楚三娘,忽然覺得身體輕忽了起來,而目光,也開始恍惚,就像很多東西就要離體而去,同時,還有那無數記憶由腦中掠過。
骨魔動手的時間出奇的不長,不久收了手,哈哈一笑,道:“本祖輸了,小姑娘,你確實沒有骨靈。”
魔氣消失,楚三娘整個人似乎是鬆了口氣,軟倒下去,在其身後像等待了一年之久的古城秋忙掠過去,將其扶住。
但很快,古城秋覺出不對,現在的楚三娘,不僅身體冰涼,面色蒼白,而且似乎輕軟了許多,意識有些模糊,他登時急怒,轉對魔祖,質問道:“老魔,你到底做了什麼,三娘爲何這般情狀!”
莫非,那剝靈之術施展完後,就會由如此後遺症嗎?不對,方纔自己也經歷過這一遭,原不該是如此的反應。
魔祖嘿嘿一笑,道:“這個,你就要問小姑娘本身了。”
古城秋哪裡相信,憤怒下,就要上前動手,忽然虛弱中的楚三娘握住了他,努力搖了搖頭,道:“是我自己的原因,不要去——”
這時候,古城秋忽然瞥到,有一個小瓷瓶自楚三娘手中滾落,到了地面。
看到那個小瓶,古城秋倏然明白了一切,因爲,那正是裝着萬事休的瓶子!而這種藥,也是自己先前隱隱不安的理由,楚三娘想必是以此藥對付骨魔,當然不會輸,但她自身……
明白了怎麼回事的古城秋摟着楚三孃的身體泣不成聲。
那廂骨魔卻一邊大笑,一邊指揮大軍它向,似乎萬分愜意。
但在即將離去時,骨魔卻頗爲玩味地對古城秋道:“年青人,你可知道,你們兩個人中沒有骨靈的人到底是誰?不是你,而就是這位小姑娘,哈哈——”
大笑聲中,骨魔帶着大軍離去,古城秋卻無暇去管顧,他抱着楚三娘,開始動用真氣,卻哪裡有效?
忽然,古城秋想到了另一種藥,從自己懷裡掏出,將那顆救命的七道丹塞進楚三娘口中,卻依舊沒有大效果,楚三娘身體還是在一點點變輕,變涼。
楚三娘制止了古城秋的努力,雖然無語,卻搖了搖頭。
只有她自身體會得到,那種藥在體內是以什麼樣的速率在擴散的,一服之後,萬事皆休。
古城秋也意識到迴天無力,雙手緊緊握着楚三孃的手,淚流滿面,不能成語。
是啊,生命的告別難以抗拒,何妨用最後一點時間相依相偎?
於是,兩人都沒有動彈,回憶起來,有苦澀也有甜蜜。
“阿呆,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嗎,其實那一次,我就忘不了你了,那時候的你,滿臉鬍子,像個呆子一樣,但是,心地善良,我那時想,如果能嫁給你這樣的人,雖然普通,倒也不錯……但真正喜歡上了你,卻不知是在什麼時候了,是在你身爲阿呆的時候,還是回覆了記憶之後……”
“這幾年,跟着你,朝夕相伴,行俠、仗義,遊行天下,我覺得,此生也不妄了……”
“但是當聽到你要回山的時候,我很害怕,害怕再也與你無緣,所以,才纏着你……”
她想與古城秋夫妻相稱,一日也好。
只可惜……古城秋驀然心痛到無以復加,抱着楚三娘即將消解的身體,嗚嗚哭泣道:“三娘,不要再說了,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如果不是自己的自私,不是自己的猶豫,又怎會到了今日的地步……
楚三娘努力伸手最後一次拂過古城秋面龐,微笑中,整個人一點點消解,逝去於空氣中,末了,只餘一堆衣服。
古城秋懷中終於完全空了,他呆呆地,既不哭也不笑,似乎喪失了所有意志。
良久,良久……
驀然,古城秋看到有一副畫卷滾落一旁,他木然地打開,愣住了。
那上面,是一個女人溫柔地倚靠着一個背劍的俠客,俠客該是古城秋,卻不是現在的容貌,女子,則像楚三娘,古城秋記了起來,這畫中俠客,是初遇時,楚三娘硬纏着自己做模子畫下來的,而畫的另一側,原本是空落的,想必是後來楚三娘依照自身容貌添加的,寓意自明。
讓古城秋無法挪開眼睛的,是角落裡賦的一首詩:
“笑語盈盈於君前,卻道君心不可攀。
青絲華髮君未悅,不過人間一百年。”
人間百年,縱只能博君一笑,也無怨悔。
古城秋的眼淚再也無法抑制……
這時候,古城秋又想起來自己拒絕楚三娘時所說的理由:“楚姑娘,情之一字,我已經看透,此生也再無此意,所以,註定辜負你的好意了……”
現在,抱着楚三孃的衣物,看了這幅畫,了這首詩,他才真正明白,對於情之一字,先前的他,確實看透了,卻並沒有懂,而今,終於懂了,從此以後,是真的再不必爲此而煩惱了……
懂了之後的古城秋,站起身來,仰天嚎叫,聲音充斥空曠無人的天際原野。
古城秋嚎累了的時候,爲楚三娘掘了一個墳,將那衣物,以及畫卷端端正正地放了進去,末了,還將快斷裂的大劍名將也放了進去,莫道:三娘,到了那邊,阿呆就無法照顧到你了,但願這柄劍,可以繼續伴隨着你……
利用原野中的石塊做了個石碑後,古城秋起身,立得筆直,他涌起了一股新的動力。
遊歷數年,彷彿南柯一夢,也該歸位,去到劍閣,尋回真正屬於自己的劍,履行使命了!
於是,邁着堅定的步伐,古城秋向着劍閣的方向行去。
不久後,遇到了來接應他的六師弟孫道兒,雙方含淚擁抱之後,一同前進……
離開了古城秋楚三娘二人後,那魔祖帶着軍團繼續掃蕩人間,尋找合適的骨靈,以壯大自己,而那些人類,也是一聽到自己這個“魔鬼”要來,就沒命奔逃。
但是這一天,屬下卻報上一個奇怪的消息,說是有一個人,圍堵在前路上,卻不攻擊,而是說來投靠的,前提,卻是想見魔祖一面。
魔祖暗覺奇怪,就決定見上那個人類一面。
很快,到了隊伍之前,發現了跪於地上所說的那個人類。
那是個月魔五旬的男性人類,邊幅不整,面上有凌亂的鬍鬚,但是其外袍卻是材質華貴的。
更奇怪的,是這男子身上有一股難以抹消的悲傷之色。
魔祖對此人更有一種奇怪感,於是開口便道:“那人類男子,你說想成爲骨靈,投靠本祖,可是當真?”
那男子看了魔祖一眼,又俯身低下頭去,鎮定而清晰地表述道:“不錯,小人名叫慕容華,乃是附近慕容世家的家主,現在有心成爲魔神大人手下的一員,不求地位之高下。”
這一說,旁聽的大小骨怪都一副難以置信又驚喜的樣子。
難道說,侵入人世到了今日,終於有一個人類肯於主動歸順,變作我族了?
一時間,骨將骨兵們都恭賀起來。
魔祖也是呵呵大笑,往昔的他,雖然強大,卻還是難以強迫人的意志,到今天,終於不被以敵對視之了。
不料,那慕容華突道:“不過,魔祖大人,小人大膽,還有一個條件。”
什麼?!
這讓無數骨兵骨將們憤怒,就要羣起上前將其拿下,不過,魔祖揮停衆骨怪,道:“你且說說。”
這個人類既然提出條件,那麼,其歸順倒真的是思量後才定下的。
莫非,那些條件是請自己放過他的族人之類?
誰想,慕容華道:“那條件,就是小人在變作骨靈之前,想先見見自己的兒子。”
魔祖奇了,道:“什麼,你的兒子?”
慕容華道:“不錯,他原本已身亡數年,之前,魔祖大人君臨此地面,他竟然破棺而出,小人思量他是來投靠大人了,就想先見上一面。”
這樣一描述,此男子的行爲邏輯倒是萬分清楚了,想必,是其對兒子的亡故難以釋懷,這也是其身帶悲傷的緣故,而聽說了兒子“復活”後,雖然成了骨靈的形態,好歹活了,而自己乾脆也變成骨靈,不是可以重逢了嗎?
想通了這一點的魔祖,呵呵一笑,道:“好,好,本祖就答應你此點,找尋出你的兒子!”
說完,魔祖巨眼先深看了慕容華一眼,又向身周的骨怪大軍中掃去,不久後,手一擡,將一個似乎是新加入的小骷髏以魔力調出,放到了慕容華身前,笑道:“你認一認,這是不是你的兒子。”
慕容華緩緩擡起了頭,渾身顫抖着站了起來,仔細向眼前的那骷髏看去。
個頭上,很相似。
身上還有一些泥土以及熟悉的布片,而後者明顯來自自己曾經親自裝殮時爲其穿的華服,也符合。
而當看到其額頭那明顯屬於死亡前裂傷的頭骨之處時,慕容華再也無法否認,這正是自己的兒子,曾經死去的慕容風!
那一刻,他嘴脣哆嗦個不停,難以成聲。
而那骷髏,則貌似沒有什麼記憶,只不過也歪着頭看着面前這個古怪的人類男子。
驀然,慕容華猛然上前,將已經變成了骷髏的兒子抱摟住,口中一遍遍地重複:“兒子,爹爹終於找到你,再次和你相逢了,兒子……”
突然的摟抱讓骷髏手足無措,恐懼難定,拍打推扯着慕容華,想掙脫出懷。
而那些骨怪先看得一陣難以接受,以爲慕容華是要進行襲擊,畢竟,人類們討厭它們,它們同樣討厭人類,這樣的接觸並未曾見過,不過,魔祖,以及不少骨將智慧健全,卻知曉這是怎麼回事,乃是人類之親情,羈絆人心的東西,就制止了手下們,沒有去管。
但是,所有骨怪,包括魔祖,大概都不會想象到其下會發生什麼情況。
只見,那慕容華心意得逞後,面上浮出一股骨怪的笑意,接着,身上傳出一股輕輕的聲響,而就在那聲響之後,整個人突然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