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正打算離開時, 見遠處傳來呼喊聲。
“淵鍛一時回不來了,咱們也逃出去吧……”
“大家都跑了,我們還留在這兒作甚……”
直見山那邊的小路上有人正在逃往山下去, 那些人三五成羣急匆匆地走着, 不時回頭望, 生怕有人追上來。
扶天門歷來就時不時有人逃走, 但大多數人還是迫於淵鍛的淫威和嚴苛的門規, 只能隱忍不發,如今有人聽沈碧落說淵鍛一時不會回來了,便飛快地將消息擴散, 那些想逃走的人便抓住這個機會趕緊跑了。也有一些人忠於淵鍛,不僅不逃跑, 還站出來維持局面, 這兩股人羣形成對抗, 一時間扶天門內部亂成一鍋粥。
三人看到此種情形,向前走了些, 想看看當前到底成何局面了。
“卞宜,那是卞宜!”沈碧落指着遠處一女子,激動得就要上前去追,“她竟然藏在這裡,難怪我找不到她。”
卞宜衣着鮮麗, 走在一羣青衣漢子當中, 尤爲打眼。
展舒趕緊上前將沈碧落拉住:“你受了傷, 不要上去, 她身邊還有別人, 只怕要對你不利。”
“放開我,我要親手殺了她, 砍了她的頭去祭小糰子。”沈碧落睜大眼睛吼叫着,像發狂的野獸一樣搖晃着腦袋,恨不得要將卞宜生啖其肉,全然不顧手上有傷,用力推開展舒。
“你清醒一點,先看清楚情形再說。”展舒使勁將沈碧落抱住。
沈碧落激動得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她看到卞宜旁邊還跟着一年輕男子,那男子衣着華麗,像是扶天門中有身份的人。
“卞宜,你給我站住!”沈碧落朝卞宜嘶吼道,聲音帶着無盡的怨念,近乎淒厲。
卞宜看到沈碧落三人,頓時慌了神,扯着旁邊的男子想跑,那男子看到三人中長泠子像是自己敵不過的高手,掙開卞宜的手灰溜溜地跑遠了。
卞宜看到那男子竟然撇下自己跑了,只能絕望地在原地站着,她看到沈碧落正在朝她走來,腳下開始不住地顫抖,她想跑,但由於太過驚慌,跑了幾步便重重地摔倒在地。
沈碧落朝卞宜追了過去,不待她出手,一柄明晃晃的劍已指向卞宜咽喉,卞宜嚇得腦袋往後一仰,絕望地看向眼前這執劍之人。
此人正是詹琴!
他身後還跟了一隊人馬,他看到沈碧落所追之人正是卞宜,便想手刃害死小糰子的兇手。
詹琴轉過頭看向沈碧落,想要聽她還有什麼話說。沈碧落狠狠地道:“殺了她,爲小糰子報仇,你來動手!”
卞宜看着詹琴,嘴脣顫動着,想哭而又哭不出來,喉嚨中發出幾聲絕望的抽泣聲。
“琴公子……沒想到我最後是死在你的手裡……”
詹琴聽卞宜如此說,握劍的手放鬆了一下,人也往後退了一步,但很快又將劍抵着卞宜咽喉。
沈碧落看到卞宜的神色,適才爆發出來的戾氣突然消失了,她冷靜了下來,爲卞宜這副樣子感到悲哀,隨後她又覺得看着一個人這樣死去,心中有種難以忍受的恐懼,開始同情起卞宜來。她心想:“卞宜也太可憐了,她心裡一直都還是愛着她的琴公子,可是那人早就消失不見了,對她全無半點憐惜,她沒有見過白覓,所以到現在爲止,還是不能完全接受詹琴不是她愛着的那個人。”
沈碧落對卞宜的恨不可截止,但對一個將死之人的憐憫又折磨着她的內心,讓她感到恐懼。
“算了,放過她吧……”沈碧落受不了被心裡的恐懼如此折磨,開始勸詹琴不要殺卞宜。
詹琴看了沈碧落一眼,正有些猶豫時,卞宜抓住劍尖頂向了自己的咽喉,血一下從她脖子流向胸口,而她的眼睛還一直緊緊地盯着詹琴。
沈碧落看到卞宜倒下去了,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又將她的眼皮合上。她的手顫抖着離開了卞宜的臉,她哭了出來,回到展舒身邊靠在他肩頭抽泣着,好像是經歷了她人生中極大的恐懼。
展舒輕拍着沈碧落,他也想不到她竟然會如此難過,他以爲沈碧落會衝上去一劍殺了卞宜解她心頭之恨。他看到沈碧落爲卞宜的死哭成這樣,心裡很是爲她感到心疼,此時,他感覺到她會是一個全新的她,她已經完全掙脫了戾氣的困擾。
“哎,剛剛看到她那麼看着我,我也猶豫了,她那樣子也讓我心裡慌得很。”詹琴在一邊嘆道。
“是啊,人都有惻隱之心,不過除去淵鍛這等禽獸。”長泠子道。
展舒向詹琴問道:“你怎麼來了?”
“我接到吳壯的飛鴿傳書,說碧落有難,我就帶了一隊人想來幫你們,本以爲進扶天門會被阻攔,還做好拼死的準備了,結果扶天門那守衛的都散了,根本沒人管我們。”詹琴看到展舒好像眉頭緊鎖,額頭冒出細細的汗珠,猜到他可能也是有傷在身,便過來扶他。
沈碧落也感覺到了展舒全身有些發抖,她撫着他的臉,問道:“你怎麼樣,是不是斷腸符在折磨你?”
展舒咬着牙點了點頭。
長泠子讓展舒坐下,想用內力暫時幫他緩解痛苦。
沈碧落看到長泠子運功時也很費力,猜想這斷腸符給展舒造成痛苦定是很難抵擋住,便道:“我看我們先回千宿派吧,加上我師父的力量可能情況要好些。”
長泠子手掌本抵在展舒背上專心運功,聽沈碧落如此說,突然之間鬆開了手,怒道:“不懂事的東西,也太沒輕重了,你不知道你師父上次爲了保留你的修爲自己損傷了元氣嗎?你現在還敢讓他消耗功力,你的良心被狗吃啦?”
沈碧落被長泠子一番話驚得膝蓋彎了下去,哭道:“師父……我還以爲師父是患了咳疾,原來他是因爲我才傷了元氣,我真是該死。”
“難道你還以爲廢去你旁門左道的功法是多容易的事啊?要我是你師父,直接廢去你所有修爲,把你踢出師門,落得乾淨!”長泠子見沈碧落如此愧疚,聲音也放低了許多。
沈碧落一時忘卻了身體上的痛,想到近來發生的事情,心裡突然之間生出許多滄桑感。走到這一步,她已經知道她再無顏面回到千宿派了,自己走上歧途,背師偷藝,連累師父,如今又讓三闡元妙丹落到了淵鍛手中,她闖下的禍,造下的罪,她已經無法去彌補了。
她也開始意識到,要是她回不了千宿派,她和展舒只怕也只能緣盡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