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隨軍

關晴回到自己的住處,這裡倒是一切依舊,卻無端地空落了許多。關晴知道,這個大院子裡,有一個人再也不會回來了。新的人來,舊的人去。此番輪迴,世人皆知的道理。關晴便想,是不是自己去了,吳王去了,也都是一樣的境況呢。答案是否定的。

有一種叫做階級的東西存在着,待遇永遠也不盡相同。手上的紙包涼涼的,在石縫裡帶了這些時日,都有些潮了。它的宿命,也好似在際遇面前走了一個大圈。看着這小小的紙包,朦朦朧朧間,關晴似乎看到了孫源的影子,布巾青衣,平民化的富貴公子,他朝着自己一笑,便是一枚投入湖心的石子。有什麼東西在關晴心裡盪開了,卻又漸漸地淡了,散了。

吳媽推門進來。“小晴啊,收拾收拾東西,我們明天隨大軍一起出發。”“隨軍出征?”關晴有些驚訝,“我都只是個新手呢!”“什麼新手不新手的。”吳媽有些煩,“你若是怕去了有危險,自己和上面說去。”關晴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管不着你。”吳媽沒好氣的道,“上面吩咐下來的,我只帶個話而已,至於怎麼做,你自己想去。”說完,吳媽轉身就走。

關晴有些不知所措,自進了一遭牢門,吳媽對自己的態度前前後後就像變了一個人似地。關晴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還是,大家潛意識都逃避着那個陰沉晦暗的地方,只要跟它有些牽扯的都有些迴避?關晴定了定神。

隨軍出征,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說不定自己還能做些什麼“事情”呢。禍福本難定嘛。關晴看看四周,緩緩的舒出一口氣來。

關晴收撿好了行裝,隨吳媽一起跟在隊伍後面,前方几批高頭大馬簇擁着一輛馬車,關晴有些奇怪,又不好問人,只管盯了那馬車瞧,只是瞧了一路也沒看出什麼所以然來。

這一行人,押送的是糧草,而廚子只有自己和吳媽兩人。關晴不明白,自己在囊源舍也就算得上是個打雜的而已,如何會被帶上出征。此刻月正濃,夜正濃,臨時搭建的帳也抵不過這絲絲寒意。關晴披了衣服出來,皓月當空,照了幾家的家思國恨?

遠處飄來了縷縷簫聲,在這寒夜的凜風中顯得分外淒涼。不知怎的,關晴竟想起了牢中的谷維,在一片蕭瑟中起舞,不知地舞的是落寞,是怨恨,是心傷,還是無可奈何的淒涼。關晴想,應該是無可奈何吧,無可奈何,只能以此解讀。就像自己一樣也是無可奈何,卻又不甘不願,一直到了這裡,走到了這一步。對,就是無可奈何,卻又要拼命而爲之。是以成傷,成痛。

不知不覺間,關晴已上了山崗,她想去尋這簫聲的主人。只是,當她上了山崗的時候,簫聲已經停了。停了,斷了,斷了,也便不尋它了。關晴就這地兒抱膝坐着,仰頭望月,細數愁腸。

有細微的腳步聲向這邊行來。關晴一

愣,循聲看去,卻是孫源,他的手裡拿着一隻簫。

孫源見着關晴也是一愣,“你在這兒坐着幹什麼?”

關晴道:“睡不着,又聽見你的簫聲,本想來看看是誰吹的,可到了這兒它有斷了。”孫源看着手中的簫:“現在你也知道是誰吹的了。”關晴點了點頭,孫源頓了頓,卻也過來坐下。

“你睡不着,卻出來賞月,是想家了麼?”

關晴搖了搖頭:“我沒有家,家裡人都死了。”

“死了?”孫源停了一下,“死了也好,活在這亂世中也是遭罪。”

“那倒未必。”關晴盯着天上的月亮出神,“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快快樂樂的,就算是亂世,也不算是遭罪。”孫源頗爲贊同:

“對啊,一家人和樂美滿,哭着也是甜的,而一家人爾虞我詐,就是高高在上也是難受。”關晴轉過頭來,看那孫源低着頭把弄手中的簫,神態中竟有一絲蕭索的意味,關晴心下有些堵。她張了張嘴,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末了,只吐出這麼一句話來:

“現在一家人還在就好好珍惜,就算是爾虞我詐,他也是這亂世中的依靠。最起碼,不是你獨身一人。”

孫源舒了口氣,“其實,我也明白,只不過,有些心寒罷了。古來有很多這樣的例子,先輩們辛辛苦苦打下的家業,卻在後輩中敗落了。而今又身處亂世,今後當是如何,簡直不敢去想。”關晴沒了話,孫源也不再說,你不言,我不語。關晴心裡有些煩悶,一連張了幾次口,可都說不出來。孫源拂拭着手中的簫,如是拂拭自己滿是塵埃的心。

他看了看天上的月,月已升得高了。“很晚了,已過三更了吧,”他說,“你也該同去睡了。天寒,容易傷身。”

說完,又見關晴只看着自己,他便自己站身起來,抖一抖衣衫,拂袖離去。關晴眸子黯了一黯,也起身往回走。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在局中。你的棋局,我摻合了兩步,我的棋局,你也涉足其中。從來,沒有一個人的棋,我們都早已入了局中。只是我們,都還不懂。

與昨日一樣,關晴的目光依舊緊緊地追隨着前面的馬車,只是心境,卻不一樣了。昨日是無聊,是探尋。而今日,關晴已經知道,馬車裡坐得的不是別人,正是孫源。一路上也有人閒得無聊拿他來說事兒地,都只喻言着“那位”一面使個眼色,瞧那馬車。昨日關晴不懂,今日懂了一聽,卻是不自禁地心酸起來。

他們說:“那位打小就體弱多病,一副病秧子,吳王卻讓他跟着去,還讓馬車送着,他能成什麼事兒啊,文不見文,武不見武地。”

“就是,跟個女娃子差不多嘛。”

“連女娃子都不如呢,女娃子還能補衣做飯,暖暖被窩,那位除了弄那些花花草草還能幹什麼?”

“就是——”幾個人一齊低聲的

笑着。

關晴聽得鼻子酸酸的,有很多人都是這樣。一點兒都不瞭解別人,卻又要拿別人說事兒。好像這樣就能見得出他的見多識廣一般。關晴想什麼亂世不亂世的,也就是一干想彰顯自己的人吆五喝六地帶上一大幫子人給鬧出來的!世道本也不是亂的,始作俑者的人多了,什麼就全給鬧亂了。

到了下午,一行人投到棧裡歇息。孫源下了車,他的手裡握着支簫。關晴忽然就覺得,孫源也如那支簫一般了,他握的不是簫,而是自己的依絆。孫源寂寂的行着,慢慢的行着,好像是在做一件大事一般認真的走着。關晴這才發現,原來孫源連走路都是這般小心翼翼。忽而又想到昨晚,他走了那麼多路去吹簫,對他來說,又是怎樣一番折磨?

夜幕再一次籠罩了大地,多少個日日夜夜在眼皮的一睜一闔中過去了,消散了。風眷戀着大地,將愁雲帶走了。可它也不知道,愁緒從來就不曾消散過,關晴掌了燈,開門出來,山院裡枯草落葉灑了一地的薄寒。

關晴轉過這小小的院向裡面行去,果然就見那孫源一襲青衫在西風中張弛。關晴思量了一下,便也從暗處中走了出來,恭恭敬敬地行個禮。

“公子——”

孫源轉過頭來,便看見那關晴一面和着手一面向這邊走來。

“今晚的風很大,可冷了呢,公子不嫌冷麼?”

孫源輕輕一笑,笑容有些苦澀:“我只想在外面多待會兒。”關晴便道:“呆久了可不好,這麼冷的天,萬一受了風寒就不好了。你不是也說過你不醫故意作踐自己身子的人麼。”說完,她很配合地打了兩個響亮的噴嚏,又吸吸鼻子。孫源見她這樣,本要說什麼臨時改了口“你受寒了。”

風依舊冽冽得吹着,孫源看了一眼天色“你跟我來。”

孫源把關晴帶到房裡,拿出一隻箱子來抓了幾味藥。關晴有些驚訝,“你隨身帶着的?”孫源點了點頭,又拉了關晴的手“我們去把藥熬了。”關晴微微一怔。孫源的手很白,很涼,這不像是一雙手了,卻只像是一件手的工藝品,是一塊易碎的美玉,對於關晴來說,是那般遙不可及。關晴心裡潮涌而來的惆悵把她湮沒,爲自己,爲孫源,也爲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事情。

一隻小爐上煨着藥,它散發着熱氣,給兩個並不溫暖的人以溫暖,關晴此時不停的吸着鼻子,本來只是裝裝樣子地。沒想到現在倒成了真的。孫源遞給她一張帕子,“以後就別在大風夜裡亂跑了。”關晴點了點頭,路上的藥罐方纔起了些微煙。

孫源頓了一頓,“我們是不同的。”關晴奇怪地看着他,孫遠卻又說道:“在很多方面,都是不一樣的,也永遠——或許是永遠吧——都不會……”這般說着,卻又像是自言自語了。關晴看不透,猜不透,只坐在一旁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本章完)

二 江陵醫公子三 昭華院七 陸遜十一 敗八 退二 江陵醫公子九 驚變六 隨軍十一 敗一 江陵初遇完結感言九 驚變六 隨軍完結感言完結感言七 陸遜四 被抓二 江陵醫公子四 被抓七 陸遜二 江陵醫公子四 被抓七 陸遜九 驚變十一 敗九 驚變九 驚變五 谷維一 江陵初遇十一 敗二 江陵醫公子四 被抓一 江陵初遇六 隨軍九 驚變六 隨軍五 谷維三 昭華院完結感言三 昭華院二 江陵醫公子六 隨軍三 昭華院七 陸遜十一 敗二 江陵醫公子三 昭華院七 陸遜十 無心插柳十 無心插柳五 谷維三 昭華院十 無心插柳三 昭華院一 江陵初遇一 江陵初遇八 退一 江陵初遇七 陸遜十 無心插柳二 江陵醫公子二 江陵醫公子二 江陵醫公子七 陸遜三 昭華院九 驚變十 無心插柳四 被抓五 谷維七 陸遜完結感言六 隨軍四 被抓六 隨軍五 谷維二 江陵醫公子一 江陵初遇六 隨軍十 無心插柳完結感言二 江陵醫公子十一 敗七 陸遜四 被抓三 昭華院五 谷維二 江陵醫公子六 隨軍四 被抓一 江陵初遇七 陸遜四 被抓十一 敗三 昭華院
二 江陵醫公子三 昭華院七 陸遜十一 敗八 退二 江陵醫公子九 驚變六 隨軍十一 敗一 江陵初遇完結感言九 驚變六 隨軍完結感言完結感言七 陸遜四 被抓二 江陵醫公子四 被抓七 陸遜二 江陵醫公子四 被抓七 陸遜九 驚變十一 敗九 驚變九 驚變五 谷維一 江陵初遇十一 敗二 江陵醫公子四 被抓一 江陵初遇六 隨軍九 驚變六 隨軍五 谷維三 昭華院完結感言三 昭華院二 江陵醫公子六 隨軍三 昭華院七 陸遜十一 敗二 江陵醫公子三 昭華院七 陸遜十 無心插柳十 無心插柳五 谷維三 昭華院十 無心插柳三 昭華院一 江陵初遇一 江陵初遇八 退一 江陵初遇七 陸遜十 無心插柳二 江陵醫公子二 江陵醫公子二 江陵醫公子七 陸遜三 昭華院九 驚變十 無心插柳四 被抓五 谷維七 陸遜完結感言六 隨軍四 被抓六 隨軍五 谷維二 江陵醫公子一 江陵初遇六 隨軍十 無心插柳完結感言二 江陵醫公子十一 敗七 陸遜四 被抓三 昭華院五 谷維二 江陵醫公子六 隨軍四 被抓一 江陵初遇七 陸遜四 被抓十一 敗三 昭華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