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羣魔集會

這時,看他們的情形,也不像在比試武功,那卻是爲了什麼呢?

卓清玉看到情形奇怪,所以未曾出聲,血姑又怪嚷了起來,道:“臭丫頭,你不但是個瞎子,還是個啞巴不成?看來我壓不死你!”

她一面怪叫,一面雙手陡地發力,卓清玉只覺得肩頭之上,加負了一副千斤重擔一樣,本來就想說幾句好話之意,也盡皆之打消,叫道:“你放手不放?”

她也是一面說,一面身形陡地一矮,引得血姑的身子突然向下彎來,她雙足已向血姑的胸口,猛地踢了出去,血姑怪叫一聲,雙手一縮,反向卓清玉的足踝抓來。

卓清玉的身子,十分靈活,她一覺出肩上一輕,雙足立即一縮,身子蜷成了一個球形,一骨碌向外滾了出去,血姑一抓不中,怪叫連聲,趕了過來。而這時候,雪山老魅和天山妖屍也早已被驚動了,雪山老魅首先沉聲叱道:“什麼事?”血姑向滾幵了七八尺去的卓清玉一指,道:“不知哪裡來的野丫頭……”

她一句話未曾講完,卓清玉剛想回罵時,天山妖屍和雪山老魅,也已經看到血姑在戟指而罵的是什麼人了,兩人不約而同,“啊”地一聲,叫了出來。雪山老魅還厲聲叱道:“不得無禮!”他身形一晃,卓清玉只覺得一陣寒風飄來,眼前白影一閃,雪山老魅巳到了眼前。

若不是卓清玉先聽到了雪山老魅責斥血姑的“不得無禮”四字,這時見到雪山老魅以那麼快的勢子掠了過來,非轉身就逃不可!

她這時雖然站着不動,但是雪山老魅這樣的大魔頭,離得她如此之近,她心中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只見雪山老魅滿臉堆笑,道:“卓姑娘,你又來了嗎?可是那位朋友令你來的?”

卓清玉一聽,心中可不高興,翻了翻眼:“世上還沒有什麼人可以差得我動,你說的那人,可是千毒教施教主嗎?”

雪山老魅道:“正是他。”

天山妖屍也不知在什麼時候趕了過來,插嘴道:“是他,他怎麼樣了?”

卓清玉乃是何等機靈之人,她焉有看不出兩人對那位施教主十分忌憚之理,是以她也不說連自己都不知他怎樣了,只是冷冷地道:“什麼怎樣了?”雪山老魅笑道:“他可曾再說起咱們兩人?”

卓清玉冷笑道:“當然有,他說你們兩人,行爲卑劣,是不要臉的小人!”卓清玉看準了兩人對那位“施教主”十分忌憚,是以便藉此機會,將兩人罵了個痛快。

天山妖屍怪眼圓睜,長臂搖動,面上殺機頓現,已待向卓清玉抓來,可是卻被雪山老魅使眼色止住,雪山老魅比天山妖屍奸滑得多,他被卓清玉罵得如此不堪,心中固然不開心,但是他卻有本事,仍然滿面笑容,道:“施教主不免言重了。”

卓清玉道:“他這麼說,我也照傳,言重言輕,只怕你們自己心中有數,我怎麼知道?”

雪山老魅道:“他可有說準備……怎麼樣?”

卓清玉道:“那卻不能和你說。”

卓清玉故作神秘,表示她和那個“施教主”似乎已討論過許多事,這更令得雪山老魅和天山妖屍兩人,不敢發作。

兩人互望了一眼,雪山老魅才道:“卓姑娘,你見到了施教主,煩你代言一聲,咱們正在替修羅神君辦事!”卓清玉道:“你們可是想借修羅神君的名頭,來嚇施教主麼?”

天山妖屍怒道:“野丫頭,你就那麼牙尖嘴利?”

卓清玉冷笑道:“你們這兩個沒骨頭的東西,怕什麼修羅神君,需知天下人也和你們相同,也有人是不怕修羅神君的!”

天山妖屍和雪山老魅兩人,乃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邪派之中數一數二的人物,卓清玉這時明知兩人對自己有所憚忌,敢怒而不敢言,因之才痛痛快快地罵起兩人來,她暗忖這樣的機會,可以說得上千載難逢,是以罵起來也不留餘地。

兩人面上,青白不定,眼中都怒火四射。

卓清玉也知道自己若是鬧得太過火,只怕兩人橫了心,自己便首先要吃眼前虧。她正待離去時,突然聽得背後,遠遠有聲音飄飄揚揚的傳了過來,道:“有什麼人不怕我的?”

那聲音才一入耳之際,還似聞非聞,模模糊糊,但是等到一句話講完,聲音卻已傳到了近眼,卓清玉大吃一驚,竟不敢轉過身去。

不消說,發出那聲音的,自然是修羅神君了。

修羅神君到了之後,還沒有再說些什麼,卻聽得白若蘭叫道:“爹!”

天山妖屍答應了一聲,卓清玉才覺得一股力道,拂了過來,身不由主,興!

轉了一轉,變得面對着修羅神君,修羅神君寒着臉,使人看了,心中發涼。他凌厲的目光,利刃也似的掃在卓清玉的臉上,道:“誰不怕我,又是你麼?”

卓清玉一挺胸,道:“是我又怎樣?”

她自己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勇氣,竟脫口說出了這樣的話來。

在修羅神的身旁白若蘭,首先面上變色,失聲道:“你怎可以這樣說?”卓清玉不屑地望了她一眼,抿嘴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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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羅神君“嘿嘿”冷笑了兩聲,卓清玉不由自主,隨着他的冷笑聲,身子便猛地震了兩下,修羅神君道:“不怕麼?”

卓清玉用盡了氣力,終於又迸出了兩個字來,道:“不怕!”

修羅神君冷冷地擡起頭來,白若蘭嘆了一口氣,道:“神君,你難道看不出她的心中,實在是十分害怕麼?我們還是趕路吧,對了,我有一句話要問她。”

白若蘭顯是看出修羅神君要對卓清玉不利,是以才竭力想拿話岔開去的。她一面說,一面已到了卓清玉的面前,低聲道:“曾……少堡主呢,他怎樣了,可是他已……經……”

她不但聲音越來越低,連頭也一路在低下去,講到後來,彷彿只是她自己在心中問自己一樣。

卓清玉一聽得白若蘭問起曾天強來,心中不知是恨好,還是怒好,一聲冷笑,道:“他已經家破人亡,活着還幹什麼?”

白若蘭陡地擡起頭來,雙眼之中,失神落魄,失聲道:“不,他會活着的。”

卓清玉連聲冷笑,道:“你還不希望他死麼?他活着,若是有機會報仇,你也是他仇人之一,你可別忘了這一點!”

卓清玉的話,對白若蘭來說,是極其殘酷的。等於是在白若蘭的心頭猛地刺上一劍一樣。

白若蘭後退了一步,捫着心口,臉色蒼白,她還沒有講話,修羅神君又已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拉得向後退出一步,道:“原來你和千毒教主是相識麼?”

卓清玉聽得出,修羅神君在問這一句話的時候,雖然聲音十分駭人,但是卻也有着一種無可奈何的味道,分明是他對那個施教主,也有幾分忌憚。

這乃是卓清玉萬萬料不到的事情,她心中撲通撲通亂跳,也不知是高興好,還是吃驚好。

她呆住了未曾出聲,已聽得修羅神君道:“你見到了施教主,告訴他我小翠湖事完之後,自會和他相見,小翠湖的事,最好他別來湊熱鬧。”

卓清玉立即道:“我至多替你將話傳到,他是不是肯不去小翠湖湊熱鬧,那我也不能回答你。”

卓清玉這時,心中着實後悔,當那個施教主要收自己爲徒之際,自己竟逞一時之氣,未曾答應!

修羅神君冷笑了幾聲,笑得卓清玉全身,如有萬千毒蟲在爬搔一樣,難過之極,但修羅神君只是笑了幾聲,不再說什麼,便已轉過身,向前掠了開去。

修羅神君帶着白若蘭一走,雪山老魅和天山妖屍兩人,也立時跟了上去。卓清玉也不去理會他們,她心中只是想着:要找那個施教主,要立時找到那個施教主。可是,那個施教主在什麼地方呢?

卓清玉擡頭四面望去,原野莽莽,別說她不知對方的去處,就算知道的話,要去找一個人,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卓清玉呆了半晌,忽然又聽得有不成其腔的敲打樂音,傳了過來。

那“嗚哩嗚啦”的吹樂聲,卓清玉卻也不是第一次聽到了那種樂音,心中陡地一動,連忙一閃身,躲進了一叢矮樹叢中。

只聽得樂音越傳越近,幾個土頭土腦的大漢,和一頂竹轎,慢慢地向前走來,坐在竹轎上的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施冷月。

卓清玉是知道施冷月自稱爲“千毒教教主”的,她這時竭力想在施冷月的面上,找尋那個“施教主”的影子,在卓清玉想來,施冷月可能就是那個“施教主”的女兒。然而她卻找不到兩人的相似之處。

施冷月越來越近了,卓清玉陡地自樹叢之中,閃身而出,高聲道:“施教主請了。”

當施冷月和曾天強在路際相遇的時候,卓清玉雖也在側,但是她卻未曾現身,是以她認得施冷月,施冷月卻是不認得她的。但是施冷月一聽得有人稱她爲“教主”,心中便自一喜,望着卓清玉,“嗯”地一聲,大剌刺地問道:“你是什麼人?”

卓清玉心中有氣,但是她卻忍住了不發,走向前去,道:“你是千毒教教主,是不是?”

施冷月面露不愉之色,道:“自然是!”

卓清玉道:“千毒教教主,有教主的令牌,你有麼?”

施冷月一聽,面色陡地大變,人家若是聽到了十分難過,或是十分驚愕的事情,面色自然也會起變化的,可是如今,施冷月的情形,卻像是在突然之間,狠狠地摑了兩巴掌一樣!

施冷月張大了口,瞪着眼,面色蒼白,連氣息也急促了起來。

只聽得她道:“你……怎知千毒教有教主令牌的?”

這一次,則輪到卓清玉來奇怪了,心想那個“施教主”曾有意將什麼千毒教的教主令牌送給自己,自己不屑一瞥,卻不料有人竟將這令牌看得如此之重!

她心中大起好奇之意,但是卻淡淡地道:“我想,既然稱到了教主,自然要發號施令。而發號施令,自然要有令牌的,所以才隨便一問,你聽了之後,神色這樣緊張,卻是做什麼?”

這時,施冷月已經漸漸地緩過氣來,道:“教主令牌,當然是有的,但是……但是……”

她“但是”了半天,卻說不上來,卓清玉替她接上去,冷笑一聲,道:“但是卻不在你的手中,在人家的手中,是不是?”

施冷月的面色,剛好看了一些,卻即蒼白了起來,甚至連她的聲音,都在發顫,道:“你……你知道了什麼?你是怎樣知道的?”

關於千毒教,卓清玉實在什麼也不知道。

是以,她也不知道施冷月這樣問自己是什麼意思,只是冷冷地道:“你這個沒有令牌的教主,大概是自己封的了,是不是?”

卓清玉一面說,一面以極其不屑的神色,斜睨着施冷月。施冷月氣得全身發抖,指着卓清玉,好半晌說不出話來,道:“你……胡說。”

卓清玉見施冷月生氣,心中大是高興。她和施冷月本來無冤無仇,但是她爲人冷漠寡情,近乎殘酷,再加上她曾經因爲施冷月,而和曾天強吵過一次,因而恨曾天強切骨。那麼,她對施冷月自然也是心存怨恨。

是以她又道:“你是千毒教主我可是萬毒教主,反正大家拿不出教主令牌來,還不是一樣麼?”

施冷月像是心中委屈之極,眼中淚水盈眶,勉強道:“我是千毒教主,我父親是千毒教主,我……我自然是千毒教主了!”

卓清玉一聽得施冷月這樣說法,心中不禁隨地一動,忙道:“噢,原來你父親也是千毒教主?他是什麼模樣的,你講來聽聽。”

施冷月卻搖頭道:“我不知道,我……離開他的時候,年紀還小,記不得了。”

卓清玉心念電轉,暗忖:這樣看來,施冷月和那個“施教主”,的確是父女兩人了。自己在修羅神君處,得知那“施教主”的武功極高,連修羅神君也有點忌憚他,正準備去投奔他。

但如果那“施教主”知道他自己有這樣的一個女兒在,他還肯收自己做弟子麼?

當世之間,武功高的人,寥寥可數,那“施教主”應該是屈指可數的高人,自己若是錯過了這個機會,再上哪裡找這樣的高人去?

如此說來,施冷月竟是自己的一大障礙了。

當卓清玉想到這裡的時候,心頭不禁評評亂跳了起來,因爲她已想到了進一步的行動!而她爲人雖然冷僻,虧心事卻未曾做過,是以這時不免心頭亂跳,緊張的手心隱隱生汗!

施冷月卻絕不知對方的心中,已有了歹意,還在爭辯,道:“我是被兩個老人救出來的,她們告訴我說,我父親是千毒教的教主,如今我父親多半死了,我雖然沒有令牌,難道就不是教主了麼,你……你說是萬毒教主,你父親可是麼?”

卓清玉只是自顧自在轉念,根本沒有聽到施冷月在說些什麼。

等到施冷月講完,她的心中也有了決定,笑嘻嘻地道:“你不必發急,我只不過是逗着你玩的,其實,我剛纔曾見過你的父親來哩。”

施冷月猛地一怔,接着,整個人自竹轎上跳了起來,道:“什麼?”

卓清玉道:“我見到一個人,他自稱是千毒教施教主,又有教主令牌,我本來不知道他是誰,他定然是你父親無疑了。”

施冷月激動得握住了卓清玉的手,道:“他在哪裡,你立時帶我去見他!”卓清玉講了半天,目的就是要引開施冷月,如今施冷月講出了這樣的話來,可以說得上正中下懷了,但是她看到施冷月的面上,充滿了對自己的信任依賴之情,她心中也不禁感到一絲慚愧,一時之間,呆住了出不得聲。

施冷月卻還當她不肯帶自己去,還在哀求,道:“你帶我去,若是叫我們父女重逢了,那你也是積了一件陰德了。”

卓清玉一咬牙,道:“好,我帶你去,但是卻準你一人跟我來。”

施冷月立時回頭吩咐到:“你們在這裡等我,可不能亂走,等我回來,自有分數。”

那些所謂“千毒教衆”,原來全是賀蘭山的貧苦人,也根本不知道武林中的事情,平時唯命是從,這時自然也只是點頭答應。

施冷月轉過身來,卓清玉已向前掠了開去,施冷月連忙跟在後面,道:“你等我一等,別走得那麼快!”

卓清玉其實走得並不快,但施冷月根本不會武功,只會些花拳繡腿,自然便覺得快了。卓清玉略停了一停,兩人並肩向前走去。

卓清玉專揀冷僻的地方走,不到一個時辰,進入了一座大山,四面全是高聳入衣的雌壁,和陰森森的林木,一個人也不見。

施冷月不住地在問:“到了沒有,到了沒有。”但是卓清玉卻一聲不出。

這究竟是卓清玉第一次害人的勾當,本來,她是可就可以下手的了。

以她的武功而論,要一掌劈死施冷月,可以說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了。但是,她好幾次想下手,卻總是提不起勇氣,手臂竟有千百斤重一樣,心中也煩躁之極,不耐煩道:“你別再催了好不好?”

施冷月呆了一呆,想要反斥她幾句,但是想到此際只有求於人,還是不要亂罵人的好,可是忍住了氣,心中又覺得委曲無比,扁着嘴,差點沒哭了出來。

卓清玉看了她這種稚氣未泯的樣子,心中大是討厭,但是卻也更不忍下手,只是默默向前疾行,施冷月嬌喘吁吁,跟在後面。

這座深山,卓清玉也未曾來過,她一進山的時候,爲了想自己行事,不被人發覺,只揀彎曲偏僻的地方走,這時究竟來到了什麼地方,連她自己也不知道了,只見處處陡峭,幾無一條路可通行,而走了大半天,天色也漸漸黑了下來。

卓清玉在天色全黑之際,停了下來,坐在一塊石上。只聽得和她相隔五六丈的施冷月,氣喘吁吁向前奔來,一面叫道:“你在哪裡?快等等我!”

她的聲音之中,充滿了恐怖想是因爲身在深山之中,而天色又完全黑了下來,她感到害怕之故。

不一會,便看到施冷月的身子,往她所坐在大石旁,奔了過去,施冷月奔得匆忙,竟未曾看到自己要找的人,就在旁邊。

卓清玉本來想出聲將她叫住的,可是突然之間,她聽到深山之中,有極其淒厲的狼曝之聲,隱隱地傳入了耳中。

卓清玉心中立時想到,施冷月根本不會武功,她一個人在深山中亂闖,只怕三五天也闖不出去,只要一遇到猛獸的話,那麼她就一卓清玉一想及此,便不由自主,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冷震,望着還在黑暗之中飛奔的施冷月,心想那無論如何,要比自己下手好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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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被那“施教主”知道他有一個女兒在,那自己當然是絕不能再蒙他收在門下的了。而如今自己又沒有下手害她,只不過不曾出聲叫她而已,那也不算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這時候,卓清玉的心中,其實極之不安,唯其如此,所以才竭力在心中自己替自己譬解,要肯定自己並沒有做什麼壞事。但是她卻又實實在在地覺得,自己是做了一件極壞的壞事!

她的身子在不由自主之間,縮成了一團。幸而這時,極其黑暗,濃漆一樣的黑暗已包圍着她,那似乎令得她安心了許多,因爲至少她可以不愁這件壞事,會被人看到了。

山中除了偶然傳來的幾下狼嗥聲之外,十分寂靜,卓清玉心中暗忖:如果施冷月回來的話,那麼自己一定出聲叫住她。然而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施冷月卻並沒有走回頭,每一下風吹樹葉的聲響,或者有一隻青蛙從草叢中跳出時所發出的聲響,在卓清玉聽來,似乎都像是施冷月所發出的慘叫聲。

過了大半個時辰,卓清玉實在忍不住了。

她跳了起來,叫道:“施姑娘,施教主,我在這裡!”

她的叫聲,突破了沉寂的黑暗,向前悠悠不絕地傳了開去,驚得樹上的倦鳥,一齊啁啾地飛了起來,但是卻聽不到施冷月的回答。

卓清玉一面叫,一面向前奔去,然而在她的前面,卻出現了七八條岔路!卓清玉在岔路面前停了下來,眼前的岔路,有七八條之多,她不知道施冷月是向哪一條路去了。而擡頭向前看去,只見蒼蒼莽莽,山巒起伏,巨樹聳天,根本看不出什麼名堂來。卓清玉在岔路之前,頹然坐了下來。

施冷月當然已進入了深山之中,她又聽不到自己的叫聲,不知道是在深山已遇了險,還是奔得太遠了,聽不到自己的叫聲?

卓清玉本來的意思,就是想要將施冷月引進深山來害死她的,但這時,她卻受不了良心的譴責,只盼施冷月能夠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因爲卓清玉雖然任性,但是這樣害人的勾當,她以前卻是連想也未曾想到過的!

山風規颯,十分涼爽,但是桌清玉的身上,卻叫汗溼透了。她呆呆地站了片刻,又高聲叫了起來:“施教主……”

“施教主”的聲音,綿綿不絕地傳了開去。

她叫了足足有半個時辰,連嗓子也啞了,才無可奈何地停了下來。

天色似乎更黑,她蹲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纔好。過了沒有多久,忽然在她身後,響起了一個冷冷的聲音,道:“你叫我做什麼?”

卓清玉身子猛地一震,但是她立即緊緊地捧住了頭,啞着聲音道:“不,我不是叫你,我不是叫你!”

那聲音“哼”地一下,道:“你不是叫我,天下難道有第二個施教主?”當那聲音,驀地自她的身後發出之際,卓清玉已經聽出,那聲音是“施教主”所發出來的。這時,她心中漸漸定了下來。

在那片刻之間,她心念電轉,不知道想了多少事情,她終於站了起來,笑道:“我聽不出來你的聲音來了,這豈不是可笑?”

那個“施教主”,雙目炯炯有光,在黑暗之中看來,十分駭人,望定了卓清玉。看來他對於卓清平的態度有異,也十分懷疑。

但是他只怕絕想不到世上真有另一個“施教主”!

卓清玉道:“我正在到處找你,但是又找不到,那我只好亂叫了,想不到真的將你引了來,這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了。”

施教主道:“也不算不費功夫,你嗓子不是也巳叫啞了麼?”

卓清玉在剛纔那瞬間,心中已決定將施冷月的事,擱了下來。

剛纔,她一個在黑暗之中髙聲呼叫的時候,的確是衷心希望施冷月突然出現的。但是那個“施教主”一來,尋找施冷月的機會增大了,她卻又改變了主意了,因爲他覺得她並不放過了眼前的這個機會,那隻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

她低頭不語,過了片刻,才道:“日間,我見到了修羅神君。”

“施教主”“哦”地一聲,道:“怎麼樣?”

卓清玉道:“他說,要我轉告你,他到小翠湖去有事,小翠湖事完之後,他一定會來找你的。”

那“施教主”哈哈笑了起來,道:“他是怕同時和兩個人爲敵,修羅,修羅,原來你也有這一天,好,你叫我不要去,我非要去不可。”

卓清玉道:“我……我將話帶到,也……”

施教主雙目之中,神光更盛,道:“我還是那句話,先收你做記名弟子,你可願意麼?”

卓清玉聽得施教主又講出了這句話來,令得卓清玉心頭抨評亂跳!

這正是她所希望的事情。然而她既然在日間曾斷然拒絕,又怎好意思在這時又立即答應呢?

卓清玉低頭不語間,施教主已笑道:“小姑娘,你性子強得很,其實,你若是知道我昔年在武林中的地位的話,也不會多考慮了。”

卓清玉連忙趁機道:“我原來曾拜過師,學過藝,不知施教主……”

施教主伸手,在卓清玉的肩頭之上,拍了幾下,道:“你可是願意了?但是還不好意思說麼?別的事可能不好意思的麼?”

卓清玉心知若是再不出聲,這個機會可能又會失去了。她連忙雙腿一屈,跪了下來,道:“師父在上,弟子叩見。”

施教主衣袖一拂,將卓清玉拂了起來,問了她幾句,知道了卓清玉的姓名來歷,才嘆了一口氣,道:“我有一個女兒,如果不是當年那件意外的話,只怕……她也有你這那麼高了。”

卓清玉一聽得施教主這樣講法,一想起被自己引進了深山,如今生死未卜的施冷月來,不由得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寒戰。

施教主並未覺得這一點,他握住了卓清玉的手,向山外走去。

卓清玉只盼快一些離開這座深山,是以一聲不出,和施教主一起,向外走去,到天色大明時分,已退出了深山,又向小翠湖而去了。

卻說施冷月,在被卓清玉引進了深山之後,心中驚惶不巳,一直向前走去,錯過了卓清玉之後,她心慌意亂,也未曾看到,什麼岔路不岔路,只是一個勁兒地向前衝了過去。

直到她不知身在何處,認爲全無希望再找到卓清玉的時候,她才聽到了卓清叫她的聲音。

施冷月連忙停了下來,道:“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她一面回答,一面眼淚不由自主,撲簌簌地掉了下來。可是她是個沒有內功修爲的人,卓清玉的聲音她可以聽得很清楚,但是她的聲音,卓清玉是聽不到的。

她想辯明卓清玉是在什麼地方,可是山間迴音,四面八方地散開了來。她根本無法知道卓清玉是在什麼地方,她越闖越深,終於,連卓清玉的呼叫聲,她也完全聽不到了。

施冷月頹然地坐了下來。當她一個人在黑暗中亂闖的時候,她心中對卓清玉十分怨恨,因爲是卓清玉將她引進這座深山來的。但這樣焦切的呼叫聲,卓清玉在找她,並不是想害她的,她只怨自己迷了路。

施冷月當然不知道卓清玉的心中,思潮起伏,曾有過那麼多的想法的。施冷月呆呆地坐了片刻,她雖然慣深山中的日子,但是隻有她一個人在深山之中,卻也還是第一遭,天色是如此之黑,在她近身處的一些樹枝,都像是妖魔的手臂一樣,似乎要將她摟走。

施冷月的身子越縮越緊,突然之間,她看到前面,有兩點綠瑩瑩的光芒,漸漸移了近來,施冷月嚇得身子不住地發起抖來。

那兩點光芒,越移越近,但終於發出了“吱”地一聲,逸了開去,原來是山野獐獾之類的小動物。施冷月心想,自己這樣坐着,幾時等得到天亮?不如爬上一株樹去躲一躲,方是正經。

她摸索着向前走了幾步,找到了一株樹,出力向上,爬了上去。當她在樹上棲定身子之際,她略爲安心了些,但卻也是難以閤眼安睡。

過了許久,她又聽得有窸窸窣窣之聲,自遠處傳了過來。施冷月的心中,又不免大是緊張,但是當她循聲看去之際,卻看到了一點火光!

一見到有火光,施冷月立時放下心來,既然有火光,那當然是有人了?說不定就是卓清玉打着火把來找自己來了。

施冷月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大喜過望,沿着樹爬了下來,當她落地之際,便已高聲叫道:“我在這裡,你快來啊!”

那時,火光已來到了她的面前,但是在火光疑綽之下,她看到的,卻是個男子。

施冷月也未曾看清那男子的臉面,但她看到不是卓清玉,便巳吃了一驚,忙道:“你是誰?你……不是卓姑娘麼?你也是一個人?”

那男子走前了兩步,看清了在自己面前的是施冷月,他的心中也十分奇怪,道:“教主,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施冷月此際,也已看清了眼前的男子,不是別人,竟是曾天強。

施冷月剛纔,一個人在黑暗之中,嚇得一個人簌簌發抖,這時乍一見到熟人,滿心的委曲,不打一處來,心中一陣發酸,眼淚已如雨而下。

曾天強忙向前走去,道:“咦,你怎麼啦?”

施冷月索性“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她一面哭,一面便撲在曾天強的身上,靠住了他的肩頭,淚如泉涌,將他肩頭上的衣服,哭溼了老大的一片,曾天強見她哭得傷心,只是在她肩頭之上,輕輕地拍着,也不出言勸她。

好一會兒,他才柔聲道:“施姑娘,你是一教之主,怎可以放聲便哭?”這一句話,卻是比什麼還靈,曾天強才一講出口來,施冷月立時便不哭了。同時,她輕輕在曾天強胸前一推,身子向後退開了一步,望着曾天強,看到了曾天強肩頭之上,被自己哭溼了一大灘,想起了剛纔自己緊抱着人家痛哭的情形,她便紅起臉來,低下頭去。

曾天強本來還着實想嘲笑她幾句,但是看到這種楚楚可憐的樣子,心中卻也不忍,只是道:“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的,你的隨從呢?”

施冷月一扁嘴,幾乎又想哭了出來,但是卻竭力忍住,道:“我被人騙了。”

曾天強怔了一怔,心想這句話出自一個少女之口,那事情是可大可小了,一時之間,他也爲之愕然,不知如何接口才好。

施冷月道:“一個小姑娘,說是曾見到我的父親……或許她也不是騙我,但是進了深山之後,我便找不到她……”

她講到這裡,想起卓清玉曾大聲叫過自己,原也不能全怪人家,是以嘆了一口氣,不再說下去。

曾天強忙道:“說是這樣,沒有別的了?”

施冷月瞪大了眼睛,道:“還有別的什麼,這還不夠害怕麼?”

曾天強笑道:“施姑娘……”

他才叫了三個字,施冷月便衝他瞪了一眼。

曾天強笑道:“剛纔伏在我身上哭的可憐的小姑娘,要我口口聲聲稱她爲教主,那卻是不能!”

施冷月漲紅了臉,看她的情形,像是乍一聽得曾天強這樣說法之際,頗有怒意,但是隨即赧然一笑,低聲道:“我……本是不許,唉,算了,隨你喜歡叫我做什麼好了……”

她這句話才一出口,立即又覺出話中大有語病,若是曾天強竟叫起自己……她臉色更紅,低着頭,連望也不敢望他。

曾天強自己也聽得出施冷月的話有語病,然則他卻也不是趁機便去輕薄一個少女的人。

他笑道:“這就好了,人家喜歡叫你教主,那是人家的事情,我只叫你施姑娘。”

施冷月偷偷擡起頭來,望了曾天強一眼,又趕緊低下頭去,道:“只有你一個人可以這樣叫我。”

曾天強道:“你可還去找你的隨從麼?還有那個將你引進深山來,說可以帶你去見父親的那個小姑娘呢,你想不想見她?”

施冷月擡起頭來,火把的光芒,映在她嫣紅的俏臉之上。而她長長的睫毛上,還沾着幾顆淚珠,每一顆淚珠中,都有一個小小的火把有閃耀着。以致她看來美麗得如同夢幻一樣。

曾天強不由自主,握住了她的手,剛纔他問了施冷月一些什麼話,早已忘了。而施冷月擡起頭來,本來是準備回答曾天強的話的,然而猝然之間,她纖手被握,只覺得心頭怦枰亂跳,一句話也講不出來了。

兩人默默相對了半晌,施冷月才略略轉過頭去,道:“那小姑娘姓卓……”

施冷月纔講了一句,曾天強便“哼”地一聲,道:“原來是她。”

施冷月道:“你,你認識她?”

曾天強點頭道:“是,我認識她,她是……”曾天強想了一想,心想要說卓清玉怎樣壞,那也說不上,只得道:“她是隻知道自己,彷彿除了她之外,世上再無別人的霸王!”

施冷月望了曾天強一眼,卻“嗤”地一聲笑了出來,道:“她比我還矮,人又瘦小,你說她是霸王?”

曾天強想起他和卓清玉兩人,同病相憐,大家全是可憐人,本來是應該可以和諧相處的,但是卻終於不歡而散,這自然和卓清玉的霸道是分不開的。因之他幸然道:“不錯,她霸道得很。”

施冷月見曾天強的面上,竟似大有恨意,她也不再說下去,道:“我還是想見我父親,卓姑娘說他在這裡,不知在何處?”

曾天強擡頭一看,道:“四面崇山峻嶺,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我看她是騙你的。”

施冷月笑道:“我和她無冤無仇,她騸我做什麼?”

曾天強心想,卓清玉如此任性,她又豈是個行事要講道理的人?但是,不論曾天強怎樣去想,只怕他是再也想不到,卓清玉不但騙施冷月前來,而且還是存心要置施冷月於死地的。

曾天強反問道:“令尊是誰?”

施冷月翻了翻眼睛,道:“我……父親是天下第一高手,武林之高,天下無敵,他……”

曾天強搖手道:“得了,別說下去了,我就未曾聽說過一流高手之中有姓施的,你父親若是一流高手,你怎會在山中害怕的哭了起來。”

施冷月紅了臉,但是她仍然固執地道:“他是第一高手,不是一流高手,天下所有人之中,武功是他最高,那是從小帶大我的兩個婆婆說的,你信不信由你,我可是相信的。”

曾天強見她講得十分認真,而且大有怒意,也就不和她爭辯,只是笑道:“那當然最好了,連我也可以沾些光,是不是?”

施冷月“呸”地一聲,道:“你沾什麼光?”

曾天強的臉上,也不禁紅了起來,忙道:“施姑娘,我要到小翠湖去,你本來也是要到小翠湖去的,我和你一起走如何。我們從這座山中穿過去,如果遇到令尊,那自然再好沒有,如果遇不到的話,那麼我們到了小翠湖再說可好?”

施冷月想了片刻,覺得除此之外,似乎也沒有別的辦法了,點頭道:“好。”

曾天強望了她半晌,心想:想不到自己竟會和施冷月相遇,而且她一起結伴向小翠湖去,這實是和卓清玉在一起時做夢也想不到的。

施冷月給曾天強逼視的不好意思,轉了頭去,曾天強也覺失態,忙道:“我們連夜起程吧?”

施冷月點頭答應,兩人一齊向前走去,一連兩三天,只在山中打轉,到了第四天,方始出了深山,這幾天來,曾天強和施冷月,已經十分熟了,因爲施冷月老是要提她自己是一教之主,又說她父親是第一高手,曾天強也總是忍不住要諷刺她幾句。若是換了卓清玉,因爲曾天強的話不中聽,只怕已不知吵了多少次了。但是施冷月卻至多隻是固執地將自己的話重覆一遍,漲紅了臉而已,兩人一次也未曾吵過。

出了深山,眼前是一片碧綠的大草原,兩人走出了幾裡,便遇到了一營牧民,施冷月以一枚金釵,換了兩匹駿馬,問明瞭小翠湖的所在,並轡向前,疾馳而出,第一天便奔出了百餘里。

到了傍晚時分,草原仍未到盡頭,前面水聲喧譁,乃是一條十分湍急的河流。

那河流並不十分闊,若是馬好,提繮一躍,當可以躍過去的,在河旁,已有幾個人在,施冷月和曾天強兩人一見有人,便停了下來。

那時,他們離河邊,約有五六丈遠近,兩人一齊定睛向前看去,只見那四個人,全身着褐麻衣服,赤着腳,頭上卻又戴着一頂大草帽,樣子不倫不類,十分怪異,也不知是什麼路數。

曾天強和施冷月兩人停着不動,那四個人也站在河邊,並不逼近來。對峙了片刻,才聽得四人中一人道:“喂,來的一男一女,可是想到小翠湖去的麼?”

那人講得話,極其不客氣,曾天強還覺得可以強忍下去,但施冷月卻以爲她一教之尊,對方對自己竟如此無禮,心中已然大怒,立時沉下臉來,策馬向前奔去。

曾天強唯恐她鬧出笑話來,連忙也追了上去,比她先開口,大聲道:“曰”正是。

奔到了近前,纔看到那四個漢子,醜陋之極,各有各的醜,但卻又醜得不一樣,看了他們四人之後,當真可以是看盡天下醜人了。

那四人又翻着眼睛,道:“不必去了,小翠湖主人說,不見外人,你們再向前去,只是討死,還是快快回頭吧,未過這條河,也不算犯境。”

施冷月又要開口,但仍然被曾天強搶了先,道:“我是魯三先生叫我來的,有一些東西要帶給小翠湖主人,尚祈各位引見。”

那四個醜漢子本來斜睨着眼,瞅着施冷月和曾天強,一面不耐煩的神氣,像是隨時隨地可以將兩人從馬上拉下來一樣。然而曾天強一提出魯老三來,四個醜漢,立時滿面堆下笑來。

老實說,他們四人,不笑還好,一笑之下,更令得人全身都起雞疙瘩,四人一面笑,一面道:“原來是三先生叫閣下來的,尊駕和這位姑娘,請過河吧,過河之後,自有人引兩位前去的。”

前倨後恭,莫此爲甚,施冷月這才氣順了些,“哼”地一聲,道:“沒有船渡過河去的麼?”

四人互望了一眼,道:“兩位既是三先生派來,我們理應送兩位過河!”四人身形一晃,兩個一邊,散了開來,突然之間欺到了馬旁,各自一伸,按在馬腹之上,用力向前一推,兩匹駿馬各自發出一聲長晡,竟被四人推了起來,向河對岸飛了過去。

施冷月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得尖叫了起來。但是她叫聲未畢,兩匹駿馬,卻已經穩穩地在對岸落了下來,絲毫無損!

不但是施冷月,便是曾天強,在連人帶馬,向上飛起來之際,心中也不禁陡地吃了一驚。然而,當他連人帶馬,穩穩地在對岸落了下來之際,他卻更是吃驚!

他落了下來之後,心中震驚,並不是因爲自身的危險,而是因爲那四人的武功之高!需知要將一個人託了起來,落到小溪的對岸,那並不是太難的事情。

因爲人在下落之際,自己會小心,會卸力,那是不至於跌倒的。但是馬兒卻不同了,馬兒被一股力道託到了半空,自然驚悸之極,要他落下地來自行站穩,可以說是絕無可能的事情。而且,馬腿最易斷折,自那麼高的地方落下來,馬腿也應該折斷纔是,但是如今,馬兒卻好端端地站着,由此可知,那四人將馬托起之後,便有一股力道,連人帶馬,一起包住,而那股力道,直到馬兒落地,仍然凝而未散,是以才能如此平穩。

如此看來,這四人雖然奇醜無比,但是武功之高,卻也是非同凡響!

曾天強呆了一呆,馬上拱手,道:“多謝四位。”

那四人在對岸笑道:“不必不必,閣下只消在見到三先生之際,美言幾句,就感激不盡了曾天強心想,這四個人,自然是小翠湖中的人物了,想來平時定然是被魯老三鬧怕了的,所以一聽到自己是魯老三派來的,便如此惶恐。”

他忙道:“這個自然!”

他本來還想問這四人,雪山老魅等一干人可曾到此,但轉念一想,又覺不必多事,一抖繮繩,正待和施冷月一齊向前馳去之際,忽然聽得那四個醜漢子齊聲道:“咦,今天怎地來人如此之多,又有人來了!”

曾天強心中一動,連忙轉過頭去看時,只見四人背對自己,在溪對岸,一字排開,如臨大敵。

那轉眼之間,只見兩個人,飛也似的,自遠而近,奔了過來,一眨眼就到,站在那四人的面前,曾天強一眼便看出那是勾漏雙妖!

施冷月見曾天強呆立不動,催道:“我們怎麼不走了?停在這裡做什麼?”曾天強答道:“別急,我們先看看熱鬧。”

只見勾漏雙妖電射而來,但是到了離那四人面前,還有兩丈許處,卻陡地停住,停得突然之極。他們兩人才一停住,便向前一拱手,道:“四位,久違了,別來無恙麼?”

看勾漏雙妖的樣子,對這四人,似乎頗爲忌憚。

他們兩人在客套,然而那四個醜漢子卻愛理不理,只是冷冷地道:“廢話,要是別來有恙,咱們還能夠站在這裡麼?”

勾漏雙妖“嘿嘿”乾笑了兩聲,道:“我們要到小翠湖邊上去,四位請讓路。”

四個醜漢子道:“行,但可得等咱們死了再說。”

勾漏雙妖面色一變,道:“不但是我們兩人,連雪山老魅、魔姑葛豔、天山妖屍等人都來了,我們是奉修羅神君之命而來的。”

那四個醜漢子的語音,仍是十分冷淡,道:“修羅神君麼?他令行天下,獨不行小翠湖畔,兩位難道不知道,還是故意裝傻?”

勾漏雙妖的面色,微微一變,但是想和那四個醜漢,一定十分難惹,所以他們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是道:“好,我們就在此等着。”

他們兩人,一面說,一面身形一矮,竟在地上,坐了下來。

那四個醜漢中一個冷笑道:“喂,天下如此之大,你們可必在這裡現世?”勾漏雙妖只是冷笑不語。

那四個醜漢子你一言我一語,講的話,盡皆十分不堪,也不知勾漏雙妖何以竟會有那麼好的涵養功夫,竟是絕不回口。

那四個醜漢子冷言冷語,足足講了半個時辰,想是自覺沒趣了,便停了下來。

施冷月拉了曾天強的衣袖,低聲道:“並沒有什麼熱鬧可看,我們還是走吧。”

曾天強也看出勾漏雙妖和這四個人,是動不成手的了,他也想早一點到小翠湖去,看看連修羅神君的命令都不能到達的小翠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地方。

但就在他剛一有了離去的主意,還未曾將自己的主意告訴施冷月間,只聽得遠處,一下難聽之極的叫聲,迅速地傳了過來。

施冷月一聽到那難聽的聲音,便秀眉緊蹙,道:“這是什麼聲音,如此難聽?”

曾天強一聽就聽出,那正是獨足猥所發出的叫聲!

他心中陡地一動,暗忖着勾漏雙妖的樣子,對這四個醜人,像是十分忌憚,如今葛豔到了,不知道怎樣?只怕她未必敢動手,葛豔的“九泉黃土手”,乃是殺死張古古、白修竹和自己父親的正凶,她到了之後,怎可不令她吃些虧?

他一想及此,便翻身下馬,向小溪掠去,掠到了溪邊,道:“四位……”

他纔講了兩個字,突然一股勁風,迎面撲到,眼前人影一閃,已多了一個人,正是那四個醜漢子中的一個,那四人剛纔,對勾漏雙妖,倨傲之極,但是對曾天強,卻是十分恭敬。

他一到了曾天強的身前,便道:“尊駕有何吩咐?”

曾天強心念電轉間,早巳有了決定,道:“魯三先生吩咐說,來小翠湖的人,別人都可以暫時不與計較,唯獨魔姑葛豔,太以可惡,非令她在小翠湖邊,栽上一個大筋斗不可。”

那醜漢子呆了一呆,道:“是麼?”

曾天強心想,這一番話本是自己胡言亂語,但若不裝得像些,如何可以令得那四個醜漢子和魔姑葛豔動手?他索性做得十足,道:“那是魯三先生的吩咐,閣下若是不聽,那也就算了。”

他不說對方“不信”,而說對方“不聽”,這句話才一出口,那醜漢子面色便自一變,苦笑道:“這……在下怎敢!”

說這兩句話工夫,巳聽得對岸,傳來了“哈哈”一笑,葛豔和獨足猥已然趕到,她向勾漏雙妖一看,道:“兩位倒早到了!”

她纔講了一句,便轉頭過來。此際,那在和曾天強交談的人,早已身形如飛,躍回了對岸,是以葛豔擡頭一看間,仍是四個一字排開,站在溪邊。葛豔向四人拱手,道:“四位請了。”

那剛纔曾和曾天強交談的人,和其餘三人,低聲交談了幾句,便揚起頭來,道:“葛豔,聽說你練成了一門十分厲害的功夫,是不是?”

葛豔“嘿嘿”笑着,神情之間,十分得意,道:“也不能說是十分厲害,只不過傷在它之下的高手,可也不算是少了。”

那醜漢子像是十分有興趣,道:“喔,這門是什麼功夫,可能見識一下麼?”葛豔道:“凡中掌之人,立時命赴九泉,魂歸黃土,是以我稱之爲‘九泉黃土手’,不知還算是可登大雅之堂否?尚請指教。”

那醜漢子笑了起來,道:“什麼九泉黃土手,我明白了,還不是從你姘頭那裡學來的那種專在死人堆練成的歹毒功夫麼,算得了什麼?”

那醜漢子的這名幾句話,曾天強聽了,莫名奇妙,因爲曾天強根本不知道葛豔的姘頭是誰,也不知道什麼叫“死人堆裡練成的功夫”。但是葛豔卻是顯然是聽得懂的,而且還一定因爲這幾句話而覺得受了極大的侮辱!

因爲她的面色,在陡然之間,變得難看之極,殺機畢露,眼中所射出來的神色,也是駭人之極。更驚人的是,她身邊的獨足猥,竟像是知道它主人在發怒一樣,也立時嗚嗚低吼起來,混身金毛,上下起伏,神態極其威猛。

那醜漢子卻滿不在乎,“喂”地一聲,道:“說真的,你那姘頭呢?你如今也又老又醜了,和往昔風騷入骨不同,這個姘頭若是叫他走了,再要找一個,可就沒有往日那樣容易了!”

那醜漢子的話纔講到一半,葛豔便突然縱聲怪叫了起來。葛豔的叫聲,驚天動地,震得人耳際直響,她顯是想借自己的叫聲,將那醜漢子的話聲,蓋了過去。但是不論她叫聲如何之高,那醜漢子的話,卻仍是清清楚楚的傳進了每一個人的耳中!

等到那醜漢子講完,葛豔的面色,鐵青,她只是“嘿嘿”地乾笑着,她笑到了第三聲,只見她身邊的獨足猥突然發出了一聲怪吼,身如旋風,幾乎就像是一道黃虹一樣,向那醜漢子捲了過去!

獨足猥天生神力,可以生裂虎豹,尋常髙手,還真不是它的對手。

葛豔因爲被對方出言撩撥,然而自己卻還真不敢在小翠湖邊胡亂撒野,是以才一面冷笑,一面暗中做手勢,令獨足猥突然出襲的。

那樣,就算生出什麼事來,也可以推說獨是猥畜牲,只知道爲主人出氣,那裡顧得了其他?

獨足猥一向前撲出,曾天強心中便自暗喜,然而看到獨足猥的去勢如此之猛,他也不禁代那人暗中捏了一把汗。

只見那醜漢子身形凝立不動,獨足猥一撲到了近前,胸前的利爪,突然從濃密的金毛之中。“呼”地抓了出來,抓向那醜子的胸前。

醜漢子怪叫一聲,道:“來得好!”身子突然一矮,獨足猥極其靈通,竟看出對方身子一矮,這一抓便抓對方不着了。是以它爪一縮,改抓那醜漢子的頭頂!然而獨足猥的動作雖然快,無論如何,卻也快不過一個一流高手,醜漢子身形一矮間,反手一掌,早已疾拍而出,獨足猥一抓未曾抓下,“嘭”地一聲巨響,胸前已中了一掌。那一掌的力量大得出奇,獨足猥怪叫了一聲,身子猛地向後,倒飛了出去。

也就在此際,只聽得另外三個醜漢子,發一聲喊,道:“葛豔縱獸行兇,不能放過她!”

三人本來,是站在一塊大石旁邊的,溪邊大石甚多,誰也未曾發覺他們是有意的,此際,他們一聲喊之後,三個人六隻手,捧住了那塊大石,陡地向上一送,那塊大石,少說也有三千斤,立時帶起轟轟發發的風聲,向獨足狼直砸了過去!

葛豔在一旁,見到獨足猥才一上去便吃了大虧,心中已然大驚,陡然間看到那麼巨大的一塊巨石,向獨足猥壓了下來,心知獨足猥雖是天地間罕見的巨獸,也是難以當得起這一壓的。

她自度以自己一人之力,想要將這塊大石在半空之中托住,那必然做不到,而勾漏雙妖,又是絕不肯來幫手的,百忙之中,她一聲怪叫,向獨足猥疾欺了過去,“吧”地一掌,擊在獨足猥的脅下。

那一掌,葛豔用的力道極大,擊得獨足猥身子一側,打橫跌了出去,然而葛豔的一掌,雖然救下了獨足猥,那塊大石,卻已帶着雷霆萬鈞之勢,向她壓了下來,離她的頭頂,只有兩三尺了!

在那樣的情形下,葛豔不得不硬着頭皮,奮起神力,雙臂猛地向上一揚,一聲大喝,向上託了上去,她雙掌托住了那塊大石,身形微矮,只當幾千斤的壓了下來,自己只怕非吃虧不可。然而,等她伸手托住了那塊大石時,卻不禁陡地一怔,敢情那塊大石,乃是中間空的,總共也是不過百來斤的力道,她全力以赴,向上託去,托住了大石,力道卻沒有了着落,身子向前“噔噔噔”地連衝出了三四步,幾乎跌倒在地,堪稱狼狽之極。而那四個醜漢子,卻一齊“哈哈”大笑起來,道:“領教了,領教了!”

這一來,葛豔實已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了!

她雙臂一振,“轟”地一聲,那塊大石,破空飛出,只見她雙雙掌掌,變得和黃臘一樣,“呼呼”兩掌,向前拍出。

在她面前的兩個醜漢,身子一閃,一左一右,分了開來,另外兩個在逗着獨足猥怒發如狂的,則突然向後閃來,也不轉身,“呼呼”兩掌,反手拍出。

這兩掌來得突然這極,以葛豔武功之高,想立時反手應敵,卻也未能達到目的,電光石火之間,只聽得“吧吧”兩聲響,一人一掌,正擊在葛豔的股上,兩人還同時發出了“桀桀”一笑!

葛豔怒發如狂,一頭長髮,根根倒豎,雙掌翻飛,剎那之間,她人在何處,已難以看得清,只看到蠟黃的掌影,如雪花亂飄,向四面八方攻了開去,掌法之精奇,實是難以言喻。然則她究竟吃虧在以一敵四,那四人是引逗她,卻是絕少還手,葛豔空自怒發如狂,也傷不了四人。

轉眼之間,葛豔連攻了五七十掌,突然聽得獨足猥發出一下慘曝聲來。

原來四個醜臉人,一面圍着葛豔,團團打轉,另一方面卻也不忘了對獨足猥動手,四人的手中,早已各自扣走了一枚晶光錚亮的鉤子,但卻未曾施用,是以連葛豔也未曾發現。

四人正圍着葛豔間,突然身子一退,快如閃電,又退到獨足猥的旁邊,四峙利鉤,一齊插下!那四柄利鉤,一齊向獨足猥插下之際,有三柄是攻向獨足猥的胸前的。

獨足猥胸前的利爪,陸地伸出,有一柄利鉤,爲它抓中,立時“啪”地一聲,斷成了兩截,但是還有兩柄,卻還是攻到了它的胸前。

獨足猥全身堅逾精鋼,那兩柄利鉤,攻了上去,只不過發出“啪啪”兩聲,將它胸前的金毛,拉了兩撮下來而已,並未能損傷它。可是也就在此際,第四枚利鉤,卻突如其來,自獨足猥的後頸處,繞了過來,正鉤入了獨足猥的左眼之中,獨足猥一聲怪叫,兇性大發,向上直跳了起來,那四人“哈哈”一笑,卻又一起向後退去。

獨足猥本是極其通靈的靈獸,可是一眼被生生勾盲,血流如注,痛徹心肺,禽獸終究是禽獸,在怒發如狂的情形下,那裡還認得主人?

它一躍在空,連翻了七個筋斗,又落了下來,等它落地之際,那四個醜漢子,已一齊向外,散了開來,獨足猥只看到正轉身來的葛豔,竟然一聲狂吼,胸前利爪,陡地暴張,雷也似疾,向葛豔抓來!

這下變化,可以說出乎葛豔的意料之外,到了極點。

葛豔在暴怒之餘,絕招頻施,可是卻並未能奈何得了那四個醜漢子,等到她聽到了獨足猥的慘叫聲,心知不妙,立時轉過身來看視。

卻不料就在她一轉身間,一股腥風,挾着一條黃影,已經到了身前,急切之間,葛豔幾乎想不到那便是自己心愛的異獸!

那一抓,換了別人,只怕萬能躲得過去,然而魔姑葛豔,究竟是一等一的高手,一覺出不妙,身子仰後便倒,雙足已經一蹴而出,她也不理會撲向前來的是什麼,雙足直踢向對方的面門。而在雙足踢出之際,她早年闖蕩江湖時所用的,藏在鞋底之中,幾乎已有近二十年來未曾動手的七八枚毒針,也電射了出去。

她雙足一踢,幾乎是立即縮了回來,足尖不過是在獨足猥的臉上,點了一點而已。然而順她足尖所射出的毒針,卻已有兩枚,深深地射進了獨足猥的另一隻眼中!

葛豔一個倒翻身,翻了出去,驚魂甫定,向前看去,當她一眼看到在前面,雙目盡盲,正在亂蹦亂跳的,竟是獨足猥時,她也不禁呆了!

葛豔藏在鞋底中的毒針,針上所藏之毒,乃是她昔年得自苗疆的,毒性之強,無出奇右,連獨足猥也是禁受不住,等到葛豔緩過氣來時,獨足猥“嘭”地一聲,已倒在地上了!

葛豔在這時候,雖是心疼,但卻又不敢向前走去,唯恐獨足猥還未曾死得透,竟僵在那裡,不知如何纔好。

那時,那四個醜漢子,卻一齊大笑了起來!

那四人一面笑,一面道:“可惜,可惜,好好一頭異獸,怎地便將之殺死了?”

那獨足猥雙目皆盲,而且中了奇毒,眼看難以活得下去,實際上可以說是死在他們四個人的手中的,可是四個人卻還在說風涼話!

魔姑葛豔一生之中,幾時曾受過這樣的奇恥大辱?只聽得她發出了一下難聽之極的怪叫聲,身子突然轉了過來,在她的身子轉動之際,地下她雙足旁的沙石,四處迸射了過來,浮土揚起一丈之多高!

那是她心中怒極,站在地上雙足也用了極大的力道,因之雙腳早已陷入了地中,而她轉身之際,又未曾提起雙足的緣故。

葛豔轉過身來,雙目之中,兇光四射,連得在小溪對面的曾天強和施冷月兩人,心中也不禁駭然。不由自主,勒馬向後退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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