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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對張聲爲何會同師弟狼坐在酒樓內還心存疑慮,但從表面現象來看,至少證明我的猜測並不只是猜測而已。

根據王滿滿所說的,張聲以做生意爲由,騙得王良的信任,從而,三番五次在王良那處獲取了少數銀兩。王滿滿說得憤憤,但我把他的話分析了一下,讓他認定張聲是騙子,其主要原因便是張聲這臉,尖嘴猴腮的,看着就不是好人。我表示,不能以貌取人,更不能只憑着片面之詞妄下評斷。王滿滿聽後領悟很深,用那雙烏黑的眼睛盯着我,帶有敬意。育人成功,我甚感欣慰,拍了拍他的肩膀再道:“當然了,張聲他的確不是好人。”

王滿滿離開時,雨勢漸小,他疾步走,我很擔憂。若因淋了雨,在炎熱仲夏裡得了風寒落下病根子,可就麻煩了。我目送,他忽回頭看我,眼含怨念,接着,麻溜地跑開了。我完全明白,這肯定是對張聲的耿耿於懷。

本想在酒樓外再多窺一會,可覺得這樣也窺不出什麼所以然來,於是作罷離開,這理由聽着很牽強,實則,是酒樓那掌櫃死盯着,令我窺不下去。

尊卑貴賤,很多時候,周圍的人如何來看待你,取決於你的身份和地位。像張聲,能坐在這樣的酒樓裡頭,喝着酒,吃着菜,纔會那樣咧着嘴吧。

我不再窺,正要趁着小雨離開,視線無意間一掃,忽然看見在酒樓對面,沐澈撐着把青色的油紙傘,望着這裡,被打溼的青白衣袍好像和傘融爲了一體,我瞧着,雨水輕輕打在傘邊再飛濺至他的肩頭,渲染開,像是花瓣綻蕊,剎那間,我覺得他猶如一道刺眼光芒,那是我無法碰觸的。

他微笑,我怔了一怔,連忙收回視線,快步離開,有些倉皇。

細雨未止,順着風向我撲面而來,有原始的清新撲鼻,還有行走在雨中,能想象出的美好詩情畫意,但實則上,有點糟糕。

回到家,我跨步進了廳內,爹和娘並肩坐着,微笑交談,濃情蜜意的。

我猝不及防,被狗糧砸了一臉。

站了片刻,本以爲,我的無聲抗議會讓他們得到深刻的反省,只是,現在我動搖了,仔細想想,我莫不會是撿來的吧??

我聳肩,在側身要回屋時撞上孃的視線,她微微一笑:“回來了。”她的笑容既好看又溫柔,像是雨後的彩虹般,看着,心情自然好了許多。

廳內有清淺的薄荷香,聽說薄荷很醒腦,於是去郊外採了些回來,搗成了汁水,再把普通的香放在裡面浸泡,隔兩天拿出來曬乾,勉強便算得上薄荷香了。這是極爲節約成本的一種做法,但好在,醒腦的效果發揮得剛剛好。

我看着娘:“喝過藥了嗎?”等娘指了指面前的空碗,我再道:“好像那味藥不多了呢。”朝着牆角走去,蹲身翻了翻藥籃,想着這陣子要去趟迷林的,可總是忘了。蹙眉輕嘆時聽見椅子挪動的聲音,我回頭,喊住要向外走的爹,猶豫了小會,道:“家裡的木柴還很多,劉大的菜近來都還不錯,我想只要去他那買就好了,孃的藥我明天去迷林採回來。”

爹靜靜聽着,待我停住,他才道:“所以?”

我都不曉得自個究竟在說什麼,心想着,只要如實相告不就好了嗎,於是,揉着半溼的發道:“這陣子多雨,你還是別出門了,待在家裡陪着娘就好。”爲了讓此話達到更好的效果,我又補道:“我回來的時候一直在打雷呢,你或許沒聽見,因爲是悶雷嘛。這種雷可厲害了,不聲不響的,劈下來當場就得殘。嗯?你看我做什麼?我?我沒事,我體質好啊,耐砍,肯定也耐劈,是不是?”我舔舔脣緊盯着爹,直到他應了聲“知道了”,才鬆了口氣。

我能做些什麼?回到這裡後,我總是這麼問自己,除了逞強,我還能做什麼?慢慢將雙手在眼前攤開,原來,如此好強的我,竟弱小到可悲,甚至,在失去某樣東西時,明明可以試着去拼了命抓住,可最終,還是選擇了軟弱無能躲在暗處無聲哭泣着。

拿起籃裡的藥材,再放下,娘在背後喚我,回頭,她道:“你好像沒什麼精神。”

我起身,望向廳外:“興許是因爲下雨了吧,滴滴答答,真是提不起勁呢。”

娘踱到我身旁來,淡淡笑道:“有沒有精神,心情好與不好,總歸還是因爲你心裡頭藏着的事,可不要全怪在這雨的身上。”

我側過身,問:“你當時是怎麼想的?”

娘面有一抹疑色:“什麼?”

我揚眉說:“你和爹咯,明明八杆子都不會打到一塊的,明明他相貌平平,只有蠻力,你應當可以找到更好的吧?”

娘聽完,嗤地一笑,待止住笑聲,她倚在門邊,望着廚房裡忙活的身影,道:“那時我也想過,可還沒想明白的時候,他在我心裡已經變得無可取代。”

這樣的回答,讓我接下來想要問出口的話全部吞回了肚子。我笑了笑:“真好。”

娘道:“最初,跟着你爹離開或許是一時糊塗了,想着,我有瞌睡症,況且我還是隻殭屍,若是剋制不住傷了人可怎麼辦?這樣離開,是對是錯?我很迷茫,但你爹同我說,既然有了決心,便不要再輕言放棄,因爲感情是相互的,所以,若有一方鬆開了手,那另一方會變得很沉重,再強的人,也支撐不起兩份重量。”說完,她揉了揉我的頭髮:“你明明都全心全意付出了,爲什麼到了最後關頭卻因爲一些小事便放棄了呢?”

聽着雨聲,我道:“是呀。”

雨未停,彩虹是否還會出現。輕嘆後,廚房傳來東西摔碎的聲音,娘說:“準是你爹他又笨手笨腳了。”

我無奈點頭。

娘向着我:“很不好受?”

我強顏歡笑:“有些心疼呢。”

娘去了廚房,我則回了屋。坐在牀沿邊,從腰間取出成團的文約,經過雨水的洗禮,打開時,已經破爛不堪。

小心翼翼展開,吹了吹,看着上面常沭的名字已化開,再看看我的名字就顯得孤零零的。

倚着牀榻邊盯着文約發了會呆,忽然覺得眼睛有些酸澀,我目視窗外,這雨當真是停不了了。

倘若當初我再努力努力,常沭是否會回心轉意?倘若當初我提前向藍箏道出實情,她是否會告訴我,她同我是一樣的,只是迫不得已,接着,再攜手戰勝胖天師?

我用手指扒拉着牀邊,管它是與不是,首先要先把張聲這事給解決了。

嗯,明天這雨是下,還是,不下呢??

好像,並不歸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