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扶着失神的徐芳卿回了屋,看她直如丟了魂一般,不由擔憂道:“姑娘,要不要先去榻上躺一會兒?”
半晌徐芳卿纔回道:“不必了,你去把筆墨紙硯備好,我要抄寫經書。”
阿林離開之前將一切挑明,從謝秋實驚馬受傷,到慶親王府菊宴上的迷宮,還有侍郎府壽宴上的意外,雖然細節有些不同,但是她的猜測已經八九不離十。徐芳卿的苦心籌謀就好像一場愉悅他人的小丑戲,也難怪她一時失了神。
不過徐芳卿到底是兩世爲人,很快便鎮定下來。別人只知靖國公府煊赫,卻不知上一世的時候皇帝便容不下他們,更何況這一世羅承固未死,羅家勢力更大。
猶記得上一世徐芳卿身爲睿王側妃,偏居於王府一角,好不容易身懷有孕卻被阿林狠狠鞭了一頓,流了產不說,還不許請太醫,只能自己塗了傷藥苦熬,終於沒能熬過去。那時因徐芳卿不受寵,連帶她的父母兄弟也不大親近睿王府,突然有一天她大哥徐宵遞信進來,說道他已將靖國公世子羅承嶼殺死,爲她報了腹中胎兒的仇。
後來徐芳卿從喬嬤嬤處得知,徐宵被人激將,說道他妹妹在睿王府的地位連掃地的老媽子都不如雲雲,不知哪一句觸怒了徐宵。徐宵一時衝動便糾結人手,趁着羅承嶼痛失愛妻大醉於街上時將其亂拳打死。
這是公然逞兇殺人,但奇怪的是,徐宵竟沒有立時被投入刑部大牢,喬嬤嬤安慰徐芳卿道,外邊都傳說這是皇帝刻意縱容,徐宵也算是奉了皇命,定然不會有事。
那時徐芳卿才知道,原來風光無限的靖國公府和羅家阿林都只不過是秋後的螞蚱,註定了活不長久。只可惜她被困於王府一隅,已是沉痾難起。直到死之前也沒有收到大哥被問罪的消息,也算是唯一的一個安慰了。
因此上,縱然這一世時局變化甚大,徐芳卿始終堅信皇帝遲早會對靖國公府下手,她的任務就是將這個時間提前。
不得不嘆一聲,靖國公府再如何低調,也擋不住層出不窮的豬隊友作死。邊關的將士爲歡迎羅文簡父子大辦宴席,其中一人於酒酣耳熱之際竟公然指責起了皇帝,雖很快被人止住,話卻仍舊傳了出來。到了皇帝耳朵裡究竟還是不是原來的那句話不得而知。但是經不起有心人日夜挑唆。皇帝心中那個懷疑的種子很快便生根發芽。越長越大。
羅府老宅羅文彥書房,羅承祖焦急的等在門外,羅文彥卻遲遲沒有讓他進去。
初秋的天氣羅承祖硬是急出了一腦門子汗,來回又走了兩圈。叫過門口的小廝低聲問道:“父親平日裡要多久能做完文章?”
小廝爲難道:“這……時間有長有短,老爺說要出一本文集,有的時候能寫到晚上天黑纔算完。”
所幸羅承祖今日不用等到天黑之後,羅文彥將自己的大作細細的潤色了一遍,方纔叫羅承祖進去說話。
羅承祖擦了擦汗邁步進了屋,只見羅文彥正坐在東側書桌前,便走過去行了禮。沒等羅文彥問起來意,羅承祖便急急道:“父親,聽說今日又有言官彈劾二叔。這回的罪名是放任屬下污衊皇帝,屬大不敬之罪,又說他有反叛之意,求皇上將他押解回京三司會審!”
羅文彥沉默了一刻,道:“皇上有沒有下令去押解他回京問罪?”
羅承祖更急了:“縱然沒有。可是這些日子送上去的彈劾摺子沒有一百也有九十了,靖國公府遲早不保,咱們大房得早作打算啊!”
羅文彥聞言沉了臉,斥道:“混賬!你從回京起就整日與嚴首輔的那些狗腿子混在一處,定是他們挑唆你說這些話!”要想與靖國公府劃清界限可不是說說就行的,二府是同母親兄弟,就算是將靖國公府逐出宗族,此時也是瞎子點燈白費蠟。
“陶大人說只消父親上一個摺子,言明早知二叔有不臣之心,再拿出些證據來,看在羅家大房一心爲皇上的份上,可免株連!”羅承祖蹉跎至今也沒能選上京官,要是這件事辦成了,就可以跟着徐侍郎手下在吏部做事,那可是極好的肥缺。
羅文彥黑着臉道:“你叫我污衊你二叔造反?!你的聖賢書都讀到豬身上去了!”羅府二房造反,大房再撇清又能撇清到哪去,明擺着是嚴首輔那幫人給羅家下的套,也虧羅承祖信之不疑。再者說了,別說羅府二房並沒有造反的意思,就算是有,羅文彥也絕對不會揭發,畢竟是親兄弟,自幼一同長大的,踩着自己親兄弟的屍體求榮華富貴,但凡是個有骨頭的人都不會這樣做。
羅承祖被羅文彥啐了一臉唾沫,三兩下就趕出了書房,心中恨恨,二房飛黃騰達,大房只是撿着剩下的殘湯剩飯吃罷了,如今大房有機會翻身了,父親卻又死腦筋!
只是羅承祖如今無官職在身,不能上摺子,羅文彥既然不願,他只好再出府去跟人回話。
這個時候嚴首輔等人不過是強行往羅文簡身上扣帽子罷了,其實不管是郊迎還是酒宴上大放厥詞,都不關羅文簡的事,皇帝也無法以此來判定他就是有造反的意思,所以嚴首輔他們想要趁熱打鐵,反正皇帝默許他們誣陷羅文簡,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趁他不在京中無法自辯,想個法子定了他的罪再說。
晚間羅承固從宮中當值出來,徑自去了徐次輔家中,至天黑回來後向憂心忡忡的沈夫人道:“母親不必驚懼,咱們家行得正坐得端,不怕那些跳樑小醜上躥下跳的,只要父親接到韃靼的使團,回程的路上應當就無事了。”
沈夫人點了點頭,只要羅文簡離了邊關,皇帝還有什麼好忌諱的呢,只是邊關那十幾萬視羅文簡如父的將士終究是要失望了。
Wωω★тт kǎn★co 羅承固安撫了沈夫人又送阿林回六合園,然後纔回了自己的院子。如今父親與弟弟皆孤身在外,且不說皇帝會不會一時發昏要治罪,只要有心人在皇帝的默許下來一次暗殺說不定就萬事皆休。羅承固回去時元哥兒已經睡下,黃氏還在等下做針線等着他,羅承固照舊安撫了黃氏,轉回前院與一衆幕僚商議去了。
天邊微亮,羅承固騎馬去了羅府老宅見伯父羅文彥,確保了大房不會在背後捅刀子,羅承固多少放鬆了一點。如今是靖國公府最艱難的時候,多少功臣最後冤死於皇帝的一時疑心之下,歷朝歷代皆不能免,若是羅文簡能夠活着回來爲自己辯解,最後靖國公府無事的可能性更大。
總而言之,如今靖國公府的命運寄託在皇帝的一念之間,更寄託在羅文簡身上,若是他死在外面,不消說靖國公府被扣上了謀反的罪名,全家流放都是輕的,若是他能回來,憑着那幾年與皇帝在一起出生入死,再將手中軍權全部交出去,十成裡有九成不會有事。
雖說軍權是靖國公府發家的倚仗,但是如今卻成了催命符,不扔也得扔了。好在京中不缺無實權的勳貴,不過是混日子罷了,總比丟了性命好。
羅承固照舊去宮中當值,他的一衆兄弟也並沒有對他敬而遠之,有了什麼消息反而偷偷的告訴他,幫助不小。
雖然靖國公府愈發安靜,阿林的生意卻是照做,但是本打算開的羅記分店終究是暫時推後了。在阿林的心裡,父兄都是無所不能的人物,這一點挫折自然可以度過。
靖國公府危如累卵,雙卿照着府裡衆人的身量悄悄的準備了幾件粗布衣裳,又縫了些散碎銀子和銀票在裡面,若是真的有官兵上門抓人,說不定還有機會逃走。其實雙卿不止一次的想過,那時皇帝勸羅文簡接府中女眷回京便是爲了留個人質,如果羅家二房都在邊關,儼然裂土封王,還怕誰來?
時值初秋,阿林的悅然莊辦了第一次的針對會員新品發佈會,因爲會員的門檻較高,人數便少得可憐,除了意料之中的小郡主和不能親自來的單珍珠外,只有兩個出身皇商之家的姑娘財大氣粗,一舉成爲了會員。
不過這第一次的發佈會辦完,估計以後的會員會越來越多,要知道多少人絞盡腦汁與皇親拉關係,只要買衣裳就能與小郡主一起聚會,多麼便宜的事!小郡主只顧着挑選新衣,還不知阿林已經將她當做了搖錢樹。
這天晚間下起了濛濛細雨,翌日起牀時雨勢越來越大。阿林照舊去了豐樂堂陪着沈夫人,省得她左思右想的生了病。午飯時黃氏和雙卿都帶了孩子來豐樂堂用飯,外院突然傳進來一封急信,說是不知誰送來的。
沈夫人放下筷子將信拆開,只看得一眼就渾身一震,失聲叫道:“快!快命人叫大少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