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院這邊,丫鬟端來了茶,等堂伯母擡頭喝茶,趙雩這才笑着道:“堂伯母,你想叫我給四堂妹找個什麼樣的?”
果然,堂伯母擡起頭來道:“只要是家境好的就行,四丫頭也是吃了不少苦的,京城好人家多,那……不愁吃穿的人家就行。”
趙雩苦笑,道:“伯母,您這樣想我能理解,京城裡才俊多,好人家也多,堂妹如果嫁到了京城,只要是清清白白的人家都是好的,比現在的日子強,何況,京城還有我們,我們能照應着。”
堂伯母就是這個意思,忙點了點頭。
趙雩笑道:“不是我不願意帶着堂妹,這事伯母還是想的簡單了。”果然已經看到了堂伯母失望的臉,趙雩忙道:“京城確實是好人家多,不過哪裡又沒有好人家?咱們吳江,或者蘇州,好人家也很多。其次,並不是我推脫,但是四妹跟着去了京城,其實未必……”
趙雩停住了,挺爲難的,這話說出來可能不太好聽,好像她是壞人一樣的,但是女兒家的終身大事,哪裡是那麼簡單的?找的好也就罷了,找的不好,一輩子都完了,趙雩怎麼能擔下這樣的重任?何況平心而論,秦獠的這個四堂妹,婚事在京城找未必就合適。
堂伯母她們自然是覺着女兒嫁的越高越好,找趙雩出面,無非就是因爲趙雩和秦獠的身份,覺着找個高門第一些的很容易。但是四堂妹是在鹽井邊長大的,可以說幾乎什麼規矩禮儀都不懂,這樣的女孩兒找門第稍高點的,人家能不嫌棄?即便是不嫌棄,那可能也是看在秦獠的面子上,那麼,能保證對四堂妹好嗎?
如果說不是想找門第高的,那麼在蘇州或者縣上都可以找,離孃家還近,何必千里迢迢的去京城?真要是有什麼事情,孃家都照應不到。
趙雩再次的斟酌了一下這個話怎麼說,這才笑着道:“我有話就直說了,要是說的不好聽堂伯母也不要見怪。”
堂伯母點點頭。
趙雩便道:“咱們說婚事爲什麼講究的是門當戶對?因爲各人生活的環境和背景的不同,養成每個人後來不一樣的性子,還有考慮問題的方式,處理問題的方式手段。大戶人家更願意找門第相當的親事,爲什麼?就是因爲無論是想法還是做事的手段,全都是差不多的,不會府裡來了新人,做出來在大戶人家看起來驚世駭俗的事情……這種驚世駭俗,也許咱們想的嚴重,出了多大的事故之類的,但是在大戶人家,也許僅僅因爲說錯了一句話,或者走錯了一步路,都有可能叫人覺着驚世駭俗。”
堂伯母愣了愣,抿了抿嘴,顯然她聽出來了一點門道,但是不是很明白。
趙雩接着道:“想要叫女兒今後過上吃穿不愁的日子,這想法沒錯,但是首先這日子要過得下去,過不下去的日子,吃穿不愁又有什麼用?親事還是要找門當戶對的……我知道堂伯母的意思,大約覺着門當戶對的就是窮人,其實,只要是找那肯上進的,現在窮未必一輩子都窮,自己慢慢的努力,把自己的日子過得更好,叫自己家裡的妻兒過上好日子,如果有這樣的決心,那纔是能託付的人。”
堂伯母聽了,覺着有道理,又想了想,便點點頭:“還是他大侄媳婦說的有道理,那我這就……回去了,這事就……算了。”說着站了起來。
趙雩驚訝的跟着站起來笑道:“堂伯母不用着急,再坐會兒在這邊吃了飯吧?”
堂伯母急着回去大約的是商量一下,搖搖頭便忙走了。
秦獠過了一會兒也回來了,趙雩坐在窗戶下的椅子上,崢哥兒抱在她懷裡,正伸着頭望着外面。
看到他回來趙雩笑着道:“怎麼說的?”
秦獠笑着從丫鬟端來的水盆中洗洗手,擦了過來抱崢哥兒:“老大不去,老二和老三想跟着去,老二看樣子還有心奔個前程,老三就是想有個活幹就行。”
因爲剛剛堂伯母來說四堂妹的事情,叫趙雩也注意到了這方面的事,忙道:“老三不是還沒有成親?去了那邊……是不是還要給操心婚事?”
秦獠抱着崢哥兒在屋裡走,聽見這話還停頓了一下,實在沒反應過來趙雩怎麼能一下子將話題扯到這方面,頓了頓才失笑道:“你怎麼會突然想到這些?”
趙雩就將剛剛堂伯母來說的話說了。
秦獠這才恍然,笑道:“那是直接託給咱們了,你推了是對的,咱們那裡能擔那樣的責任?不過老三這個,就叫他們兄弟倆自己看好了,最多咱們幫着看看,最後還是他二哥定。”
趙雩聽了點頭,又問道:“真奇怪,老大當過官的,出去謀這些應該更有把握一些,爲什麼不想起復?確實老二和老三想跟着你?”
崢哥兒剛剛不知道在看外面的什麼,着急的小手一直在秦獠的肩上拍着,秦獠於是過去坐在另一張椅子上,崢哥兒這才滿意,又趴在他肩膀上看外面。
“老大應該是不願意連累我,之前雖然已經定罪,也處罰過了,不過若是起用,今後到底是個短處,他倒是無所謂,但若是有人用這個對付我……”
趙雩明白了,嘆了口氣:“到底是爲過官的,知道輕重。”
“也是爲他二弟三弟考慮,他二弟三弟原本都是讀過書的,就是因爲他的連累最終才耽誤了,這一次就想把機會給弟弟們。”
趙雩道:“老大倒是還有些擔當,畢竟,他父母親年紀也大了,在這邊既然要定下,身邊要有人照顧,他作爲老大義不容辭。”
秦獠點頭:“不錯。”轉頭看了她一眼,道:“不過大女婿也想求我給謀個差事,大約的他們家內部還有些不同意,說到這個,堂伯臉上不太好看。”
“堂伯是怕連累你?”
“應該是,大女婿剛剛跟腳也過來了,我問他當年到底是犯了什麼事,又支支吾吾的不說,我就告訴他,如果想要謀差事,當然是要跟我說清楚,不說清楚我肯定不會帶他去。大女婿就不說話了,堂伯於是叫走了一家子。”
這樣一說,趙雩也明白了,秦獠是懷疑了,大女婿當初犯得可能是不小,不然,他只是個縣衙主簿,卻將當時已經是從六品的經歷司官員秦繼都能給牽連了。這都過了二十多年了,問起來還是支支吾吾的不肯說?
趙雩也沒說話,只點點頭。端了一杯茶給他遞過去,他抱着崢哥兒雙手都佔着,進屋都還沒喝杯茶呢,剛送過去,卻被他起身湊過來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趙雩一頓,抿嘴:“你幹什麼?”
“謝謝你。”秦獠看着她眼眸深幽:“回來這段時間,你辛苦了……”
趙雩給他送到嘴邊就着手餵了他一口水喝,這才坐下了,看了他一眼:“跟我還用說這麼見外的話?”
秦獠笑了。
轉天,秦獠去了宗祠和族人們說話,交代一下田地等事情,趙雩在家裡依然是看着丫鬟收拾東西,小招進來說堂伯那邊的大兒媳婦過來了。
趙雩忙請進來,又叫丫鬟上茶。
大兒媳婦穿着件靛藍布對襟棉褂子,深藍的棉裙,進來了有些拘束的對她福身:“夫……夫人。”
趙雩忙側身避過這禮,笑着回禮請她坐下:“嫂子別這樣叫,在家裡就論家禮。”又請她喝茶。
大堂嫂喝了茶,這才定了定神,道:“昨天才在家裡商量小妹的婚事,今天就有人上門來求親,娘說……娘說叫我來問問堂弟妹……”
趙雩有些驚訝,笑着道:“哦?是什麼人家?”
“是本地府倉大使家的少爺……”
趙雩一聽就有些意外,頓了頓問道:“是和咱們家誰認識,還是和族裡誰認識,怎麼知道咱們家姑娘沒出嫁的?”
大堂嫂搖頭:“我們家走了那麼多年,哪裡還認識這邊的人,族裡的人都互相不熟悉,小妹回來了跟着娘我們幾個收拾宅子,連門都沒出過……”
趙雩明白了。頓了頓,道:“我叫人打聽一下這人的情況吧,不過如果說跟咱們素無來往,就這樣尋上門求親,這可能是衝着……其他的方面來的……”
大堂嫂到底是做過從六品夫人的人,忙點頭道:“我知道,就是因爲我覺着可能不是爲着娶咱們家姑娘,爲着是和咱們家攀個親,到時候又找堂弟弟攀交,或者又要什麼好處的,所以跟婆婆說了說,婆婆叫我來問弟妹的意思,就是想看看這個……”
趙雩點了點頭,看這位大堂嫂是能講通道理的,便趁機笑着道:“如今回來了,咱們一族也慢慢的恢復了元氣,那心思不純的想要往上靠的人也多了起來。不是說堂妹的婚事就不能找門第高的,而是無論找什麼樣的,首先看的是他們的目的是什麼,若只是看中了堂妹的人品,那咱們可以考慮,但若是爲了別的來的,那堂妹嫁過去未必就能過好日子,省心倒也罷了,但是想想,稍微有點家世背景的大門戶,哪家是省心的?堂妹的性子,過去了能撐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