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棋歸冷笑,道:“我不用你爲我殺入燕國王宮。你和我說天道,既然將軍此時知道了此事,那必然是他該知道的。我相信我的丈夫,燕國國事,即是他的家事,他自然有辦法來處理好這一切。”
李宛沉默不言。
棋歸突然覺得身心俱疲,用手捂住了臉,道:“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一個人待一會兒。”
什麼叫自作虐不可活。當初他做了那麼一個決定,就該料到今日是該如此的。
是啊,早該料到的。
可是爲什麼,到了現在,那顆他以爲應該早已經死了的心,會像錐子錐進去了一樣疼呢?
李宛擡起頭,想說,你放心,我永遠守着你。
可是他看見的是棋歸捂着自己的臉,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分明有淚水溢出來。
那句話他又不敢說。憑什麼說?守護公主,是他的本份。
最終李宛還是站了起來,一聲不吭地退了出去。
棋歸哭了一會兒,也冷靜下來了。她盯着手裡的茶杯出神。
少頃,她就站了起來,大聲把百合等人叫了進來,讓人整理內眷,把兩個雙生子都抱到她身邊來。連果果也被叫了起來揉着惺忪的眼睛,站在了她身邊。
比起兩個小的的茫然,果果就比較冷靜一些,她輕聲道:“娘,剛剛王叔和爹一塊兒出去了。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棋歸讓她坐下了,道:“沒事,有事,大人都會處理好的。你到娘牀上去睡,今晚就先在這兒呆着,等你爹爹和王叔回來再說。”
這也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萬一出了事端,她還能護住幾個孩子和自己,免得成爲人質或是負累。
史載,燕新王登基不過兩年,武侯爵和復侯爵深夜調動西山大營圍困王宮。入宮囚住新王,活捉齊國公主齊鳳鳴。
太后震怒,深夜披衣而出,質問燕君行。
好在宮中還有璞玉,擒住了齊鳳鳴之後沒有後顧之憂。
燕君行將部衆驅之門外,單獨面見了太后,呈上了原委。太后不信,可是燕氏兄弟兵威在前,她只好讓人把諸位老臣叫來,讓璞玉當衆取蠱。
棋歸等到天明,等到燕君行黑着臉回來了。
“將軍!”
棋歸臉色蒼白地站了起來,手裡緊緊地抓着帕子。
燕君行的神情在看到三個孩子的時候,柔和了一些。
“叫人打點一下,送靜平翁主入宮。”
棋歸一驚:“爲何?”
燕君行想到就有氣,忍不住冷嘲熱諷:“你不是神通廣大,什麼都知道?”
夫妻之間……尚且沒有半分信任和相知,不是不願,而是不能。這是何其悲哀的一件事?
棋歸低着頭,道:“妾身不知,爲何要送果果入宮?”
燕君行背過身,脫下頭盔,不回答。
棋歸緊緊拽着果果的手,把果果拽疼了也不自知。
果果反而輕輕撫摸她的手,輕聲道:“娘,您別生氣,說不定是王叔叫我進宮去陪小王上呢。或者是去陪太后娘娘呢。”
棋歸忍不住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要你一個孩子進宮,做什麼!”
果果道:“爹這麼打算,總有爹的道理啊。難道爹還能害了我不成?”
燕君行的背影僵了一下,道:“對。”
果果把棋歸的手掰開了,擡起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已經長成了一個鐘靈毓秀的女孩子,眉眼清澈,讓人望而忘憂。
她一向怕燕君行,此時卻走到燕君行身邊,輕聲道:“爹爹,您別生孃的氣了。娘一晚上沒睡呢,擔心得不得了。”
燕君行回過頭看了棋歸一眼,棋歸卻別開臉不看他。
果果跟早就已經站在門口的嬤嬤道:“嬤嬤,咱們走吧,需要收拾些什麼東西?”
那嬤嬤不是府裡的。應該是宮裡出來的。果果過目不忘,府裡的每一個人,她都能叫得出名字來。
棋歸突然道:“我和你一起進宮。”
“胡鬧!”燕君行道。
那嬤嬤對果果畢恭畢敬,對棋歸卻沒什麼好臉色,只道:“太后娘娘只傳了靜平翁主。”
棋歸心中愈發不安,向前走了一步,剛想說些什麼,卻被燕君行攔腰抱了回去。眼角看到果果看了她一眼,就低頭跟那嬤嬤走了。
燕君行把她按在椅子上,皺眉道:“不許再胡鬧!”
棋歸深吸了一口氣,按捺住自己的情緒,雙手卻在發抖:“將軍,果果說,您到底是她的父親,無論如何不會傷害她。這話,對不對?”
燕君行道:“對,我不能害她。”
棋歸道:“那麼,您就告訴我,爲何要果果進宮?”
燕君行沉默了一回,道:“我告訴你,你不許鬧事。”
“好。”
“王上中了蠱。齊鳳鳴說此蠱需至陽之女的血做引,才能解蠱。果果就是那至陽之女。”
“璞玉怎麼說?”
“璞玉認爲荒謬。不過事已至此,也無可奈何。”
璞玉認爲小王上已經沒救了,但是太后又怎能接受?齊鳳鳴提出要以果果之血做引來解蠱,被燕君銘駁斥了。璞玉只說了一句,荒謬。就不再做聲。
國難當頭,這種時候,誰敢出頭,都要背上誤國的罪名。也就只有燕君銘會如此衝動了。
燕君行低聲道:“有老十三在宮裡,必能保果果性命無虞。”
棋歸聽得一顆心落進了九重冰窖,眨眼的功夫就手腳冰冷,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用,人血做引……
她的腦子在拼命想着,這到底是爲什麼……
既然璞玉也說了荒謬,那必然是荒謬至極。就算用果果的鮮血做引,怕是小王上也救不活。可是就算如此,這些人必定也要試一試才肯罷休。
這一點,齊鳳鳴必然是知道的。那麼她爲何堅持要果果的血做引?她爲何處心積慮就是要害果果?
要知道,她現在手上握着小王上的性命,這滿朝文武,公卿誥命,不管她要拉誰做墊背,都不過是她一句話的事。說起來,她最恨的應該是棋歸,或者該說是太后。那麼,爲何要把矛頭對準一個無辜的孩子?
果果是這樣不起眼。也就是李宛曾經說過,果果有母儀天下之相。可是這件事不該有別人知道的。齊鳳鳴,難道知道了?
燕君行看她臉色變幻不定,不禁道:“棋歸,你在想什麼?”
棋歸平靜下來,看了他一眼,低聲下氣地道:“不管怎麼樣,果果是無辜的。將軍,您是知道的。”
燕君行解開護腕,聞言一哂,道:“你知道的一向不比我少,又何必來問我。”
棋歸苦笑,道:“你莫非真要記恨我一輩子不成?”
燕君行的確該生氣。這件事若是一直不讓他知道便罷了,如今他知道了,卻又來不及了。面對整個燕國,面對亂成一團的局勢,他也的確後悔自己一時衝動。
可是要他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等到小王上駕崩。他,做不到。
因此纔多了這許多折騰。
棋歸低聲道:“既然如此,又何必做夫妻?”
燕君行猛的回過頭,眯着眼睛看着她。
她冷笑,道:“我知道我蠢,還總是自作聰明。沒事的時候還好,一出事,你心裡就像紮了一根刺一樣,時不時就隱隱作痛。”
棋歸看着他,道:“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我也沒法後悔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爲。與其這樣互相折磨,不如好聚好散。想到要這樣跟你一起過一輩子,我心裡就難受!”
“趙棋歸,你當真屬豬不成,總是要倒打一耙!”
“來人,收拾東西,我立刻就走!”
“你敢!”
還真沒人敢來助陣。就連百合等人都畏畏縮縮地站在門口,不敢進來。她們雖說是八部騎兵舊部,可是跟了棋歸燕君行那麼久,深知燕君行的秉性。
棋歸伸長脖子看了看,冷笑道:“那我自己走。”
“趙棋歸!”
棋歸被拉住了胳膊,回過頭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怎麼,捨不得?”
燕君行真是恨不得暴打她一頓纔好,原本拉住了她的胳膊,此時也鬆開了,還推了她一下:“你要走就走,你走得出武侯爵府,我跟你姓趙!”
屋裡還躺着兩個孩子,此時也被吵醒了,哇哇大哭起來。
棋歸回頭看了一眼,狠了狠心,終究還是走了。
燕君行頓時就很暴躁,吩咐人去跟着,自己坐在椅子裡,看着兩個哇哇大哭的孩子,久久回不過神來。
棋歸果然走不出武侯爵府,身後跟了一羣嬤嬤,以沉魚爲首,一路走,一路勸。
直到走到一處僻靜的院落,棋歸停了下來,看着這個院子不說話。
沉魚膽戰心驚:“公主,這可是偏院,偏得不能再偏了。您……”
棋歸道:“正好,僻靜。也好修生養性。”
耿嬤嬤鬆了一口氣,心道不管怎麼鬧,只要不出這武侯爵府就好!
棋歸吩咐了一聲,八部騎兵的女孩子們就衝進去,把這個僻靜的,幾乎從來沒人住過的院子給打掃乾淨了,讓棋歸安置了下來。然後調配女衛,重兵把守,閒雜人等難入。
如意曾經來探頭探腦,百合也沒賣他面子,把他趕到了一邊,沒讓他進門。
如意“好姐姐、好姐姐”地直叫,百合到底心疼他,把他拉到一邊說了兩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