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欲把西湖比西子

“欲把西湖比西子,濃妝淡抹總相宜。”

這是前人詠西子湖的名句,它說明了西湖的景色,四時咸宜,古蹟又多,嶽王墓、蘇小小墳、雷峰塔……又是進香季節。

湖畔靈隱寺,因爲出了一個佯狂救世的濟顛僧,乃至六名大噪,遠在各地的善男信女,都組成了進香的行列,溶浩蕩蕩,蜂涌在餘杭道上,虞心頂禮,冀圖去一拜那鶉衣百結、手搖蒲扇的屯僧。

熙熙攘攘的進香行列中,有一列奇怪的隊伍,當中一座鑲珠綠呢大中葷,旁邊隨行着許多身着富袍的少女。

最令人奇怪的是當前開道的,乃是一名黑凜凜的大漢,身披鐵甲,手執巨斧,恍若天神臨凡。

少見多怪的杭人,都以爲這是宮中的擯紀前來進香,遠遠地站在一邊偷看着,竊竊私議着。

只有敏感的江湖人揣摩到來人是誰,他們在心底恐懼着,又戀戀不捨地,鑷在後面遙遙地綴着。

行列經過了靈隱寺,知客僧早就在門口合什恭迎,可是這一行人毫無進香之意,宮輦一逕擡過寺門去了。

繞上蘇堤,正是千柳垂翠,羣鶯亂舞,杜鵑聲聲花濃處,這一羣如花似玉的少女們,堪使燕啼鵑妒。

過盡蘇堤有白堤,湖上春光收眼底。然而由於她們的聲勢顯赫,沿湖多少船孃,竟無人敢上前攬主意。

這一列奇怪的隊伍,行行重行行,終於走到了桃林的對岸,停止了下來,似乎在等待下一行動的指示。

宮輦中的綠呢門簾中,傳出一陣頗具威嚴的聲音道:“過去!難道還要等人家派船來接不成!”

推輦的少女嬌答一聲。舉步推輦,其他人亦不遲疑,競把這微波水面,當作陽關大道,直渡而去。

跟在後面看熱鬧的人,一個個噤口無聲,有人認爲是個仙佛臨凡,頂禮膜拜,膽子大一點的,卻想僱船渡河,跟去一看究竟。

船剛搖出十來尺,半腰中斜搶出一時扁舟,舟行若飛,船頭站着一個相貌不凡的中年人。抱拳攔阻道:“朋友!前面有江湖人集會。各位還是躲開點的好!”

語雖然倨傲,神情卻頗謙恭,大家一看,認得是杭城頭的一條好漢,“崑崙”門下,“神彈子射日弓”章天浩。

識趣的人,笑着一拱手道:“章三爺,我們不知道,多謝您關照!”

還有些不認識章天浩的外路江湖人,強令舟子向前劃去,神彈子臉色一沉,撤下背上黃龍大弓。

“颼!颼!”

二彈併發,剛好去斷了兩枝劃波長漿。

“射日弓”擺下隧道:“朋友!我講的是好話,前面是‘風月無邊’管仙子與‘青城三者’的約會,閣下該量量自己的身份再去參加!”

那些人聽着一伸舌頭,默不作聲地掉轉船頭。

章天浩立即催舟,趕上前面的行列,那時,她們已嫋嫋娜娜地到達了岸邊,仁立在桃林之外。

章天浩趕上前一躬身道:“‘崑崙’門下,奉‘青城三老’之命。敬來迎進仙子!”

諸女神色冷然不理,弄得章天浩好不難堪!

驀而綠呢門簾一掀,現出一位盛裝麗人,肩上站了一隻白玉鸚鵡,鬢賽停雲,肌勝瓊瑤!

她眉頭一聳,冷峻地道:“怎麼,三頭老蠢牛就想憑這區區一片桃林來難我?”

章無法沒有想到這位六十年前名滿江湖的紅粉魔王依然如此年青,可是他神色不敢怠慢,恭謹地道:“膚淺門戶,乃是晚輩遣興之作,怎敢擾仙子玉駕!三老就駐錫在林後,晚輩敬爲仙子引路!”

管雙成冷笑道:“遣興之作,你大概認於斯道甚精,可能還技不止此,不過憑這點小玩意兒,要叫我下車去見三頭老牛……”

章天浩惶恐地道:“晚輩絕無此意,林旁尚有路可繞達,雖是遠一點……”

管雙成厲喝道:“胡說!你把我當什麼人了,還要繞路去看那三頭老不死的蠢牛,趙大開路,紅兒、黃兒清道!走!”

手持巨斧的趙大立即剛開大嘴,一斧斧砍上桃樹,但見花落如雨,每一株都是貼地齊根而斷!

身着紅黃錦衣的兩個少女,羅袖輕拂,勁力卻是無情,那粗有尺許的桃樹,連帶滿地落花,全部被逼向兩邊。

哪消片刻時分,即已闢出一條寬有丈餘的花街。

章天浩見辛苦經營的心血,毀於旦夕之間,心中十分不捨,卻又無可奈何,只有搖頭嘆息!

約有盞茶之久,一行人已穿出桃林而來!

“青城三老”、滌塵大師、鍾二先生、“點蒼”掌門孫無害,以及臉色蒼白,手拄木拐的任共棄都肅立在空地。

三老中的賈癡首先開口道:“闊別六十載,管仙子朱容宛然,而老朽等日漸就衰,春花秋草,朗目微螢,老朽等實不足與仙子同日而語。”

管雙成卻注視着任共棄道:“巡山侍者,你的腿怎麼了?”

任共棄滿臉愧色,跪在地上不敢作聲。

滌塵在一旁替他回答道:“任施主與‘青城三老’較技不慎受傷!”

管雙成秀眉一聳,厲聲道:“喪師辱名,你還有臉活着……”

任共棄惶恐地道:“弟子在招式上仍是佔先,只因內力不及,才至……”

管雙成顏色稍霽道:“這還罷了……那姓杜的女孩子呢?”

任共棄見管雙成並無懲罰他結識杜素瓊,及私將絕藝傳她之意,心中不由大喜,跪在地上道:“我受傷之後,她已自行離去,此刻不知何往……”

管雙成道:“你爲她出生人死,她怎會棄你不顧……”

任共奔忙辯道:“不!皆因她已懷重孕,是我事先即通知她走的!”

管雙成悼然色變道:“豈有此理!你能行動之時,就該前去找她,怎可任她一人四處流浪,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你將何以自處!”

任共棄望了三老一眼道:“弟子確有此意……只是……健步爲難!”

管雙成回頭朝三老一瞪,冷笑道:“你們三頭老牛管的事還真多,連別人老婆生孩子都要管,是不是要我這門人連孩子出世都不許見面!”

賈啞臉上一紅道:“仙子別誤會,我們只要令徒答應從此不造殺孽,並無留難他的意思,令徒迄未作明白表示,不得已才……”

管雙成冷笑道:“當然,焚淨山出來的人,豈能受人威脅!”

語畢又朝跪在地上的任共棄道:“你還在等什麼?真要那女孩子一個人在外分娩不成!”

任共棄磕了一個頭,站起身來,就將離開!

他剛一舉步,三老中的賈聾輕劈一掌道:“朋友且慢,你留下句話,不得妄殺一人……”

掌力尚未到達,紅黃二女羅袖再拂,姿態極美,若行雲流水,其實暗勁無窮,恰將掌勁封了回去。

任共棄單拐點地,已飄至十數丈外。

管雙成面泛秋霜,在他身後道:“找不到那女孩子,你自己也別回來了!”

任共棄頭都不回,大聲地答道:“弟子遵命!”

話聲中,人又拔起十數丈終至消失在桃林深處!

“青城三老”,似乎頗驚於紅黃二女流雲飛袖的功力,互相對視一眼,管雙成卻面有得色,輕蔑地望着他們道:“六十年前被你們裝癡扮啞地躲過一關,埋首六十年,我以爲你們總該有些進境,誰知也只不過跟我待兒差不多!”

賈癡笑嘻嘻地道:“仙子的高徒都是閻苑奇葩,老朽等不過是不解風月的三頭蠢牛而已,何足與之相提並論呢!”

管雙成雖是口口聲聲地罵他們蠢牛,可是他這一罵自己,反倒又成譏諷了,不由得杏眼圓睜道:“三個人中數你最可惡!”

賈癡哈哈大笑道:“老朽自幼即以假出名,從來不識愁滋味,仙子偏要我聽‘陽關曲’,是你比我還傻,怎能怨得我來!”

管雙成美麗的臉龐上罩了一層怒意道:“朱兒,黃兒,摔他三個跟頭,看他還貧嘴不!”

紅衣少女應聲甩出一袖,衣帶微飄,即有一股絕大的勁力,朝賈癡腳下掃來,賈癡兩腳微點,人已飄高文許。

黃衣麗人如鬼魅似地,隨形而至,長帶一搭,剛好纏在賈癡的腳上,纖腕跟着一抖,將賈癡直摔出去。

這一手委實美妙已極,管雙成身後諸女,不約而同嬌喝一聲:“好”!連滌塵大師也不禁連連點頭。

不想賈癡雖然被摔,卻未如她想象中那樣地翻跟斗出去,斜飛一圈,又回到原地,反握住她的衣帶笑道:“仙子之命不敢辭,然老朽腰腿已硬,不慣再作小兒戲,爲長者代勞,理也!姑娘,你替我翻吧!”

說完,也不知他怎麼一扯,黃衣麗人身不由主,在空中連翻三個跟斗,飄落地下,滿臉差愧之色。

“青城三老”第一次顯示出他們超凡的功力,直鎮得方纔喊好的褚女,個個噤若寒蟬,再也做聲不出!

黃衣麗人一言不發,舉手一指**自己心窩。

花容上依然是一派鎮定之色,然後慢慢地合上眼簾,慢慢地垂下粉頸,終於委然倒下。

這又是一個意外的突變。

賈癡歉咎地道:“老朽只是跟她開個小玩笑……”

管雙成滿臉悽容地從輦上飛身而出,抱起她的屍體,安放在輦上,然後回頭向他厲聲道:“小玩笑?你拿一個尊貴的女孩子開玩笑!老蠢牛,今天你死定了,你們三個人誰也別想活着……”

賈癡黯然地道:“老朽自知理屈,甘願引頸受戮!”

管雙成尖聲地道:“將你碎屍萬段猶不足償她的命……”

賈聾忍不住問道:“仙子要如何才能泄憤?”

管雙成斬釘截鐵地道:“除你們三個老混蛋外,我還要全餘杭的人殉葬!”

此盲一出,她隨行的女弟子未露驚態,其餘的人卻俱都大驚失色,滌塵大師口宣佛號,合計道:“阿彌陀佛,令弟子乃自版身死,與萬千俗人何干?仙子此舉寧非太過,尚祈仙子三思而行!”

管雙成堅決地道:“我一向言出如山!”

賈癡道:“仙子認爲再無商量餘地?”

管雙成道:“你開玩笑之時,可曾先跟我商量過,你們滿口消弭殺孽,我偏要殺因你起,孽自你生。”

“青城三老”閉目沉思了一下,仍是由賈癡開口道:“老朽等三人死不足借,但爲了數十萬無辜生靈,少不得要方仙子之命,一領仙子高招了!”

管雙成冷笑道:“當然!我若不親手搏殺你們,豈能令我徒兒泉下安心!”

賈癡默然片刻道:“老朽敬先候教!”

管雙成冷然道:“別假正經了,六十年前你們就是三打一,現在是拼命的時候,你們還裝什麼體面,一起上吧!”賈啞與賈聾對望一眼,賈聾平靜地道:“恭敬不如從命,我們再聽聽仙子笛曲吧!”

說着與賈啞齊步走入場中,與賈癡並肩而立。

管雙成忽地一笑道:“這回可不像上次那樣好打發了,所以我先想在拳掌上較量一下,設若你們先殺死我,可以免去笛音摧心之厄!”

賈癡道:“悉聽仙子之意,不過我們卻無傷仙子之心!”

管雙成不耐煩地道:“別賣人情了,你們絕傷不了我,而且我也不會因爲你這一說,就打消了殺死你們之念!”

賈癡平靜地道:“老朽等只爲表白自己心跡,任憑仙子如何設想!”

語畢雙方都陷入一種無言的沉默中。

片刻後,管雙成似屬不耐,催促道:“別虛耗時間了,開始吧!”

賈癡一笑道:“老朽敬候仙子出招!”

管雙成不答話,揚手推出一掌,望之似柔弱無力,其實威力無限,三老雖具百餘年修爲,卻也不敢櫻其鋒!

好在三人久年長聚,心息相通,無須招呼,即分作上左右三方,縱身避開,整齊劃一,煞是好看。

管雙成一掌臺空,餘勁在地下颳起沙土,恍若一條長龍,滾滾向前而去,至數十丈外,方僵息而逝。

這神奇無比之強勁,看得旁觀之人,莫不昨舌。

滌塵合掌讚道:“天縱之才!天縱之才!若非老袖親睹,斷不信以血肉之軀,能臻如此境界,唉!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管雙成微笑地望他一眼,臉上頗有得色,心中十分受用。“少林達摩”掌武術之最,得他一誇,當非虛譽。

“青城三老”分而又合,仍是維持先前的站法,對管雙成奪魄驚心的一掌,亦不自而然地流露出敬佩之色!

管雙成含笑道:“你們別躲呀!光換不還手,豈非太吃虧?”

“青城三老”合手共發一拳,拳出如風,聲作雷鳴!

管雙成展顏笑道:“這纔夠昧兒!”

翻掌接上,砰然作響,雙方各被震退一步,而四周之人,亦爲掌拳相交所激起的強風,逼退了一步。

管雙成與“青城三老”二度交手,才試出對方真正的功力,不由興情大發,秀眉高聳,嬌喝道:“好!蠢牛,有意思!”

展開玉掌,如花間蝶舞,水面魚嬉,亦翩亦嬌,夾以銀鈴似的笑聲,一招接一招地猛攻上去。

“青城三老”面色凝重,有時分敵,有時共接,擋住她滿天風雨似的密集掌勢,間而也攻出一兩拳。

激鬥至一百餘招,雙方俱無敗象,四周的人但覺眼花繚亂,心領神會,整個的陶醉在戰鬥中了。

又是一百多招過去,管雙成用盡了一切詭異招術,仍是無法攻進三老合布的守陣,心中微有氣餒之象。

忽地,她纖影一飄,脫出戰圈以外,微喘道:“用蠻力鬥牛不上算,我要換方法了!”

三老臉上微微一動,賈癡道:“仙子莫非想再以玉笛賜教?”

管雙成笑道:“你真聰明,一猜就着,古人對牛彈琴,勞而無功,我今天卻要對牛弄笛,非降得你們這羣頑牛就縛!”

賈癡鄭重地問道:“不知仙子可否先行示知,將奏何曲?”

管雙成道:“‘離恨譜’若無功,繼奏‘道遙遊’,最後能捱過‘天魔引’,管雙成情願盡屠門人,然後自裁……”

賈癡回頭對滌塵道:“請大師將諸人引至二十丈外,不管有何情形,都不得過來!”停了一下又嘆了一口氣道:“其實你們就是要過來,恐怕也辦不到……”

滌塵帶着衆人,無言地離開。

管雙成在身畔摸出一枝玉笛,緩聲道:“未兒,度曲!”

“青城三老”盤腿閉目躍坐在中心,不動,不言,不笑,形同化石,彷彿他們又恢復癡、啞、聾的狀態。

一縷苗音悄悄地奏起,入耳足動心絃。

紅衣少女輕啓櫻脣,吐出滿腔的幽怨:

“昭君塞上悲琵琶,胡笳聲動陰山下。

萬里關山啼不住,從此香魂寄天涯……

風蕭蕭今易水寒,壯士去今不復還。

爲酬知己始輕命,生固不易死更難。

李陵馬頭吞聲咽,雙淚灑落使君前……

千古傷心豈獨我,仰頭無語問蒼天……

力拔山今氣蓋世,正是天絕項王時。

三尺劍上美人血,千文濤中英雄屍……

人生愁恨豈能免,生離死別情何限。

閨中怨婦若有淚,戍邊遠客應無眠。

嗚呼此恨今,恨綿綿……”

悽楚的歌聲,幽咽的笛音,將悲愁的情緒,籠罩四野數十文外的諸人,俱不禁涕然泣下,忘情所以……

可是三老中,僅有賈啞微現戚容。

管雙成眉頭一皺,微怒地道:“未兒!再唱‘消遙遊’我非要他們的命不可!”

紅衣少女面上毫無表情,腔調一換,又自高歌: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去休!去休!

且隨我作遍遙遊。

我欲化身爲鵬。

一翅千里不回頭。

青天攬日月;仙宮覓瓊樓。

我欲化身爲鯤,

五湖四海任意遊。

江洋潰無際,碧濤綠如油。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何以忘我憂?惟有道遙遊,

曾見青山不老,能有誰不白頭?

一壺酒,一葉舟,

醉可倚山石,閒來數沙鷗,

佛難境,仙難求,

人生最樂是遍遙,

欲遍遙作遍遙遊……”

詞境高,歌聲易、卻不及笛音之引人神思,那一縷清香,彷彿一根堅韌的線,硬將人拉進歌的境界中。

賈聾與賈啞都已無法控制自己,隨笛飄然欲舞,臉色變爲出奇的紅潤,顯見已受苗音所推,功力喪失大半。

只有貿癡臉上徽現異狀,搐眼望了一下兩個弟弟,先發出一聲嘆息,突然精目圓睜,大唱道:“醒來,醒來!既然裝聾作啞,心中哪來掛礙!”

二老慣然而悟,立刻又盤坐將息,額上汗氣直冒,吃力異常,然而神情已顯得待別疲軟!

管雙成的鬢角已現汗漬,紅衣少女則聲嘶力竭。

一切在靜默中。

突然管雙成以堅決的口吻道:“朱兒,你退下去!”

紅衣少女應聲而退,卻對三老一瞥,目中微露敬意,能抗過“道遙遊”一曲者,舉世實難再有其人!

管雙成面對三老,背向諸人,盤膝坐下,舉笛向口,各人但見她的動作,卻聽不見一點聲音。

紅衣少女退到諸人身畔,冷冷地道:“仙子要奏‘天泛引’了,二十丈的距離是不夠的;你們若是不想死,最好再退遠一點!”

她語氣雖冷,用意卻善,可見她心地尚未至全無人性。

諸人中僅滌塵大師尚可支持,其他人雖在二十丈外,都受了波及,連移動了力量都沒有了!

滌塵合什講道:“多謝姑娘關照!”

紅衣少女不去理他,返身帶諸女離開了。

滌塵一一搬起各人,將他們帶到五十丈外。

五十丈有半里之遙,滌塵目力雖佳,卻也無法看清管雙成與“青城三老”那邊的情形,只有耐心地等待着。

一刻過去了!兩刻過去了!一個時辰過去了!

紅衣少女突然自言自語地道:“‘天魔引’應該完了,我該去看一看!”

滌塵亦是頗爲關切,忙道:“老袖亦想前去一觀結果!”

紅衣少女冷淡地道:“我又沒有攔你!”

她雖未答應,卻也沒有拒絕,滌塵遂蹬在她身後,一步一步地,向場子中心走去。

管雙成仍是坐在地上,玉笛下垂,呆呆地好似在想心事,對他們前來,恍若不聞不見!

“青城三老”亦維持打坐,然而周身青衣,已被鮮血染滿,神色痛苦,氣絕多時!

紅衣少女道:“他們必是抗不住‘天魔,以至周身血管破裂,滲出毛孔而死,可借活到這麼大,還真不容易……”

滌塵什麼話都說不出,只是喃喃地念佛號。

紅衣少女走上去,望着管雙成的背影,突然驚呼道:“仙子,你……”

管雙成回過臉來,疲軟地強笑道:“我沒有什麼,這‘天魔’太費精力,雖然將這三頭老蠢牛震死了,我自己可也累得真夠受的!”

滌塵擡頭望了一眼,臉上也泛起一陣驚異之色。管雙成道:“怎麼啦,我臉上有什麼不對嗎?”

滌塵沒有回答。

紅衣少女囁嚅地道:“沒……沒有什麼……”管雙成不信道:“你們別騙人了,我臉色一定很難看,想是用過了力!”

說着軟弱地站起來,走到水田邊,藉那一層淺淺的水面,想照一下自己的腦容,看看到底蒼白到什麼程度。

才探頭出去,她就呆住了。

水中所現的,居然是一個白髮蒼顏,滿臉皺紋的老婦,哪是鴉鬢花容,丰神如仙的昔日顏貌!

沉默了許久,她才嘆了一口氣道:“昔日伍子胥夜間昭關,在一夜之間,就急白了鬚髮,想不到我竟不讓古人專美於前……”

紅衣少女悲聲道:“仙子,您別這麼說,必定是方纔耗神過巨,休養一陣就會復原的,何況山上多的是靈藥!”

管雙成黯然一笑道“女人的青春就像是流去的水,如果要想回頭是絕無可能之事,我服了‘九天梅實’,以爲可保朱額而終……”

紅衣少女哭聲道:“仙子,您……”

管雙成一擺手道:“別再叫我仙子了,這般龍鍾老態還有什麼資格配稱仙子,唉!朝如青絲暮成雪,李白一言道出千古恨事……”

紅衣少女低頭垂淚不語。

管雙成歇了一會,肯定地道:“我門諸女,僅有黃兒一人心冷如冰,堪得衣鉢,我表面上對她不好,其實卻極爲關心,可借她已死了……”

紅衣少女急道:“仙子,您說這些做什麼?”

管雙成接着道:“據江湖傳言,那姓社的女孩子倒是尚合我胃口,你們趕快去找她,將她接回梵淨山,我練功武決的藏處,費姥姥她知道,今後你們改稱她爲仙子罷,但願她能比我幸運一點!”

紅衣少女流淚道:“仙子,那麼您呢?”

管雙成笑道:“此地風景不惡,可葬我幹斯,而且要將這三頭老蠢牛埋在我墓碑下,他們害我失去青春,我要他們永遠擡不了頭!”

滌塵皺眉道:“阿彌陀佛,仙子此舉實在太過,人已死了……”

紅衣少女卻哭着叫道:“仙子!您問須如此相絕,我們永遠敬佩您的……”

管雙成厲聲道:“別多說了,你幾時聽說我改過主意,現在只有你見我老態,卻不許她們再見我,更不可違揹我的話……”

語音方寂,人也隨之徐徐倒下。

竟不知她在何時,竟已自斷經脈而死。

空中只留下紅衣少女的啜泣之聲與滌塵的唸佛聲。

一陣風來,吹動了綠色秧苗,吹落了片片桃花,吹皺了一湖春水,也吹散了管雙成的皤皤白髮……

半月後。

大腹便便的杜素瓊,躑躅在一條寂寞的山道上。

她的神情仍是冷漠異常,心靈中是一片空虛,她不關心任共棄的生死,那人對她似乎不存在。

假若一定要在她心中找出一點東西的話,那該是韋明遠的影子,少女的心中,永遠只有第一個戀人!

山道只有一條,長得似乎沒有盡頭,她毫無目的地走着,茫茫天涯,竟不知何去何從!

驀而,她身後竄來兩條黑影,動作甚是俐落。

杜素瓊身子雖重,耳目卻很靈敏!猛一回身,迎佐二人,行動雖已銷黨呆笨,拔劍卻異常迅速。

來人一男一女,是“點蒼三靈”中吳氏兄妹。

吳雲民憤怒地叫道:“杜素瓊,難得你孤身人在此,你認命吧!”

杜素瓊冷冷地望他們一眼,問道:“你們想幹什麼?”

吳雲風卻尖聲道:“殺死你,替我哥哥,也替我師門報仇!”

吳雲龍躇躊地道:“妹妹,不妥吧!她有重孕在身……”

吳雲風尖刻地道:“不管!兄仇,師仇!仇深似海,我管不了那麼多!”

杜素瓊的臉上突然涌起怒色道:“殺你們哥哥的我不知是誰,殺你們師門的是任共棄,可是今天我爲了一個理由,非殺你們不可!”

吳雲龍怔道:“什麼理由?”

杜素瓊寒着臉道:“因爲你們姓吳,我恨死姓吳的人!”

吳氏兄妹不知湘兒之事,也不知道任共棄與韋明遠會面的情形,更不知道任共棄本來姓吳,聞言大是不解!

杜素瓊卻抖動劍花,直刺過來,招數詭異已極,然而因動作不快,被二人一閃而過。

吳雲風大聲叫道:“哥哥,這女人瘋了!對一個瘋女人,你還有什麼顧忌,快上吧,錯過今日,你再也沒有機會了!”

說完拔劍迎上,與她鬥成一團。

杜素瓊劍術本較吳雲風高明,後來與任共棄在一起,更學得梵淨山的毒辣招式,可是因大腹便便受到限制。

吳雲風志在拼命,劍兇力沉,卻也奈何不了她。

二人鬥至三十幾合,吳雲龍見妹妹漸漸不行了,沒有辦法,只好也拔出劍來,上前加入戰團。

若在平時.社素瓊穩可勝得二人,可是今天卻不同了,不但殺着發不出去,且有力不從心之感!

又撐了個幾回合,她突覺腹疼如絞,那是因爲這一陣激烈運動,振動了胎氣,胎兒在腹中掙動了!

她強忍着痛苦,一任頭上汗出如漿,咬牙苦挨着。

吳雲龍見狀,又不忍地道:“妹妹,我看今天算了吧……”

吳雲風搖頭道:“不行!她在這種情形下,尚如此了得,換諸異日,你我保命都難,別提再找她報仇了!”

此時杜素瓊突感下體一陣激痛,血水進流,忍不佳坐在地下,然而手中劍仍未放鬆!

吳雲龍突然將手中長劍擲在地下道:“不行,我不能對這樣一個女子下手!”

吳雲風卻厲聲地叫道:“哥哥你別假正經,你必定是看她長得漂亮,這淫婦先跟韋明遠,又跟任共棄,這孽種還不知是誰的……”

吳雲龍大是憤怒,也是厲聲地叫道:“妹妹,你胡說……”

未講完,一溜青光,直朝吳雲風射來,原來是杜素瓊忍無可忍,將長劍脫手朝她擲去!

吳雲風碎末及防,偏身一躲,總算問得快,劍刃擦她的胳臂過去,連衣帶肉,割了寸許長的一道口子。

吳雲風挺劍就刺向她的胸堂,卻被吳雲龍攔住道:“妹妹!我們堂堂正派門下,豈能乘人之危!”

吳雲風急得眼中流下淚來,叫道:“哥哥,你讓開,我一定要殺了她,哪怕事後你再將我殺死都可以,上演比劍我受她侮辱夠了,何況還有大哥……”

吳雲龍還是不放她過去,急得她又叫道:“哥哥,你再不讓開,我連你都不認了!”

吳雲龍毫無轉變之意,吳雲風無可奈何,突地發劍向他的前胸,疾若閃電,毫不留情。

吳雲龍不虞有此,身子一偏,劍從他的肩頭刺進,穿背而出,鮮血立如泉涌,泊泊不絕。

吳雲鳳拔出封來,哭着道:“哥哥,是你逼我做的,我殺了她,再向你認罪吧!”

吳雲龍此時已無能力攔阻,用手淹着傷口道:“妹妹,我想不到你會如此對我的。今天我管不了你,自此以後,我們兄妹之情,也從這一劍了結!”

吳雲風不答話,含淚一劍刺向杜素瓊。

杜素瓊此刻疼痛稍減,在地上一滾避過。

吳雲風仍不放鬆,跟上前又是一劍刺來。

杜素瓊避無可避,閉目待死!

突然,一股強勁無比的掌風自後擊來,將吳雲風的身子,凌空飛震出去。

這個適巧而至,發掌相救之人,正是韋明遠。

他長身玉立,神情愈見英發,向吳雲龍一拱手道:“吳兄適才義舉小弟在遠處均已目睹,欽敬異常……”

吳雲龍流血稍止,聞言朝地下的杜素瓊及躺在遠處的吳雲風看了一眼,卻未曾作任何表示。

韋明遠又道:“小弟心感吳兄之德,出手略留份量,令妹可能只是一時暈撅,最多略受輕傷,絕無性命之慮!”

吳雲龍雖不相信,然見他說得異常誠懇,不似有僞,遂強忍住臂上痛苦,舉步朝妹子身畔走去。

韋明遠立刻蹲下身去,省視杜素瓊,見她腰下衣裳,俱爲血污所染,卻又毫無傷痕,分明是即將分娩……

他不由得皺起眉頭,心中大是作難。

沉思片刻,方始將她抱起。

杜素瓊自信必死,神志已昏,對以後發生之事,全無所知,忽覺身子在人懷抱中,連忙睜眼一看。

心中韋明遠那點深藏的影子,立刻變爲異常地明晰,忽然伸手攬住了他的頸項嗚咽地哭了起來,半晌才幽幽地道:“明哥,我以爲永遠看不見你了!……”

韋明遠亦將她抱得緊一點,二人心中俱是喜、悲、哀、樂,七情紛至,竟不知語從何起……

遠處的吳雲龍,亦將吳雲風的身軀抱起,回頭望見他二人之情狀,一言不發,默默地離開了。

良久,杜素瓊方始幽幽地問道:“明哥!你怎麼找到我的?”

韋明遠溫柔地道:“我打附近經過,忽然聽見有人說起你的行蹤,道是你孤身一人上路,我很不放心,所以趕來看你……”

杜素瓊問道:“湘兒呢……你們不是在一起嗎?”

韋明遠道:“我將她交給她爺爺,帶回家去了,我身上有許多未了之事,怎能長伴着她在一起呢!”

杜素瓊顫聲道:“她卻比我幸福多了,至少她有希望,希望你早日將親仇報了,希望你順利地早日無恙歸來……”

韋明遠歉咎地道:“瓊妹,她實在很癡心,我無法會傷她的心。”

杜素瓊茫然若失地道:“世上女子誰不癡心,只有幸與不幸的區別罷了……”

韋明遠想起她爲自己所作的犧牲,心如刀割,含淚道:“瓊妹!我知道你的心,我永遠不會忘掉你的,只要能爲你盡一點力,就是要我的命,我也絕不猶豫……”

他真情異常激動,雙手抱得更緊了,這對身懷重孕的杜素瓊說來是一種痛苦,然而她願享受這種痛苦。

良久,杜素瓊忽然掙動一下道:“把我放下來!”

韋明遠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將手鬆開一點道:“瓊妹,我不是有意這樣的,請你原諒我!”

杜素瓊柔腸無力地道:“明哥!我不是那意思,我恨不能殺身來報答你,只是……我剛纔感到腹中有些振動,恐怕他要下來了……”

韋明遠立刻將她放在一叢草多的地方,他對於接生完全不懂,不禁慌了手腳,無助地站在旁邊!

杜素瓊在草地上翻騰着,咬牙強忍腹中如絞的痛楚,儘量地不使自己發出一點呻吟。

突地她抓住韋明遠的手腕,大叫道:“明哥!痛死我了!……”

韋明遠只見她外衣上又涌出一片殷紅,雖是毫無經驗,卻也不敢怠慢,連忙褪下她的衣服,憑自己一知半解的一點常識,用手替她在腹上慢慢地,輕輕搓揉着,這年青的俠士歷經無數次殺劫,卻怕見杜素瓊的滿體殷紅。

陽光溫照得如母親愛撫的手,春風輕柔得像戀人的蜜語,突然一聲兒啼,終於衝破了山道上的所有瀝寂。

杜素瓊無力地睜開眼睛,軟弱地道:“我高興是你在我身邊,雖不能以身事君,我的孩子卻由你接生,亦足以慰我今後的歲月了!”

韋明運用自己的外衣裹住新生的嬰兒,興奮地道:“是個女孩子,她長得完全像你!”

杜素瓊微微一笑,似乎感到無限安慰地道:“幸虧不像他!否則我寧可捏死她!”

提起了任共棄,兩個人都感到一陣默然,韋明遠雖然覺得自己並未做錯任何事心中卻難抑對任共棄的歉意。

良久,韋明遠才道:“產後切忌風寒,咱們下山去吧!”

說着將嬰兒交在杜素瓊懷中,一把抱起她們母女,重上婉蜒的山道,一直向山下而去!

在山下一家小旅邸中,他們謊稱夫婦住下,而韋明遠也像一個盡職的丈夫,小心翼翼地待候着杜素瓊。

殘春就盡,時節近黃昏。

韋明遠由於杜素瓊樹仇太多,伯有江湖中人再來暗中加害,並另外賃屋,隨時都在旁邊保護着。

他們自從結識以後,一直都是合少離多,不是廝殺,便是拼鬥,雖在生死歷劫中培育出堅逾金石的感情,卻很少有機會互作吐露,只有這半個月來,他們幾乎是寸步不離,忘情脫俗。

店夥送來蠟燭後,便悄悄的退去了。夜,微有寒意。

杜素瓊擁衣坐在牀上,韋明遠和衣並坐在她身旁,嬰兒吃飽了奶,小臉上洋溢着笑意睡了。

一切都是那麼安靜。靜得只有聽見彼此的鼻息。

杜素瓊突然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道:“今生鴛夢已休,他生渺茫難求,惟此半月得君相伴,可慰我一生沉寂,我真希望自己永遠不復原,你就……”

韋明遠伸手將她的臉扳過來.兩面相對,溫柔地道:“瓊妹,別說話,用眼睛看着我!”

杜素瓊不解地問道:“幹什麼?”

韋明遠深情地道:“我常覺有千盲萬語,只不知如何向你傾吐,惟有面對着你如水明陣,在默默中,我彷彿話都說出來了!……”

杜素瓊蒼白的面頰上涌起了一陣紅暈。

韋明遠忍不住在上面親了一下道:“瓊妹,你此刻是我所見最美的時分……”

杜素瓊任他輕柔,忽地殊淚承睫!韋明遠慌了,急問道:“瓊妹,你怎麼了……”

杜素瓊用手背輕輕拭去啼痕,笑道:“沒有什麼,我是太高興了,我真願我此刻立時死去,那麼我在你心中所留下的,將是最美好的一個印象!”

韋明遠感慨萬千,攬緊她的香肩哽咽道:“瓊妹!別這麼說,無論何時何刻,只要是與你同在,都是我此生中最美好的時分!”

杜素瓊忽然叫他一聲:“明哥!”

“嗯!做什麼?”

“假若我老了,雞皮鶴髮,你也會認爲我美嗎?”

韋明遠認真地回答道:“當然,愛情不同於喜悅,它是一種永恆的感情,縱然你成了一堆枯骨,猶可使我傾心不已!”

他們緊相便倚,互相在默默中去體念對方深濃的情意,此時,一切的語言彷彿都是多餘的了!

突然,房門被一陣強力砰然地去開。

滿臉怒容的任共棄當門而立,冷冷地道:“抱歉得很,兩次我都在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

韋明遠候然大驚,站起身來道:“任兄,你怎麼脫離他們羈絆的……”

任共棄沉着臉道:“韋明遠,我爲了你的事,才與那麼多人結夥,纔會在西湖上受傷折了腿,你卻乘我受傷之機,調戲我的妻子!”

韋明遠愧咎地道:“任兄,你別誤會,瓊妹在臨盆之際,受到‘點蒼”門人的攔擊,兄弟恰巧遇上,纔出手解脫了危機……”

任共棄冷聲道:“這麼說我該謝謝你救了賤內了!”

韋明遠道:“路見不平亦該拔刀相助,何況我與瓊妹有同門之誼!”

任共棄冷笑道:“好一個同門之誼,爲什麼不說你們有繾綣之情!”

韋明遠臉上色變,杜素瓊卻插口道:“我與他相識在先,相愛也在先,即使有這種事也不爲過,何況我們並沒有,你這話是諷刺他還是調佩我?”

任共棄的臉變爲和緩道:“素瓊,我求你別說話行不行,我不想同你吵架……你太好了?孩子怎麼樣?”

杜素瓊冷淡地道:“多承下問,幸託粗安,孩子也很好,我很抱歉,你大概是想要個兒子的,我只生了個女孩兒!”

任共奔興奮道:“女兒好!她一定像你一樣美麗,等她長大了,我教她武藝,使她成爲江湖上天下無敵的俠女……”

韋明遠見他的臉上洋溢幸福的笑意,覺得這人實在夠得上說是情深似海,自己不應該再去打擾他了……

他慢慢地道巡至門畔,準備悄悄地離去。

杜素瓊是看見了,臉上浮起悲慘的神色,沒有作聲。

任共棄也警覺了,驀爾出聲道:“韋明遠,你站住,事情並非一走可以了之!”

韋明遠應聲止步,回頭道:“你們父女夫婦團聚了,我留此已屬多餘……”

任共棄指正在熟睡的嬰兒道:“你應該還記得,她叫什麼名字!”

韋明遠道:“任兄以前就說過了!”

任共棄點頭道:“我是說過了,可是你應該再說一遍!”韋明遠痛苦地道:“任兄何必逼人大甚!”

任共棄厲聲笑道:“你自己也感到負愧了吧?我替你說,她叫念遠,那是紀念懷念的念,你韋明遠的遠,你自己想一下……”

韋明遠大聲地道:“我也許不配她懷念我,可是瓊妹分娩之際,除我外並無一人在旁,我將她安全地接生下來,送到這兒,我做這些並不需要你感激我,卻也不許你這樣地侮辱我!”

任共棄也厲聲道:“你以爲有思於我,就可以對素瓊那樣了嗎?”

韋明遠忍無可忍地道:“她是我的愛人,從前是,現在是,將來永遠都是……”

任共棄冷靜下來,陰陰地道:“她是我的妻子,從前是,現在是,將來永遠也是!”

韋明遠憤不作答,回頭就走!

任共棄在後大叫道:“站住,懦夫,你走不掉的!”

韋明遠憤怒地又站住了腳,回頭道:“任兄還待怎地?”

任共棄道:“我從前也講過了,你再見素瓊之面便該如何,而且這也是你自己答應的,我相信你總不會沒膽子承認吧!”

韋明遠道:“任兄是一定要置我於死地了?”

任共棄正色道:“是的,你活一天,我便一天得不到素瓊,她的人伴我,她的心卻追隨你,貌合而神離,我受不了。”

韋明遠耐性子道:“那麼我死後你以爲就可以得到素瓊嗎?”

任共奔搖頭道:“也不會,我若殺死你,她永不會原諒我,甚至於會殺死我,所以我會繼你之後自絕,免得她勞神!”

韋明遠道:“你難道不爲自己的孩子打算?”

任共棄道:“素瓊會照顧她的!尤其因爲孩子是由你接生的,她更會盡力地撫養她長大,毋需我操一點心!”

韋明遠道:“損人不利己,任兄你這是何苦呢?”

任共棄黯然道:“對素瓊而言,我從一開始就註定是個失敗者,不過我認敗不認輸,她已是我的妻子,不能再做你的情婦!”

韋明遠怒聲道:“你導人太甚!”

任共棄道:“我倒不覺得,這本來是事實,何況爲了湘兒,我也該殺死你,我不能讓她永遠受你感情的矇騙!”

提起湘兒,韋明遠又感到一陣歉然。想到她真摯而無邪的眸子,想到她溫馴如羔羊的依人嬌憨……

默然片刻,他才消沉地道:“若非我身負親仇未雪,我一定自動地奉上六陽首級,但不知任見可肯假我數日!候一清身邊未了之事!”

任共棄搖頭道:“不行,我一分一刻也不能等待,在殺死你之後,我替你去完成那些事!”

韋明遠作色道:“親仇豈可假手他人!”

任共奔道:“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但是你若將我殺死,這些困難就都不存在了,素瓊也可以歸你了……”

韋明遠憤怒填膺,厲聲道:“你看得我太卑鄙了,韋某豈是那等之人!”

任共棄毫無表情地笑着道:“我看得你太重了,我殺死的人不下數十,卻從未像今日這般,要費許多脣舌,末後還必須賠上一命!”

韋明遠道:“任兄大概認爲你必能殺死我?”

江共棄大聲道:“搏鬥定有勝負,生死自難逆料,不過想來總是我先殺你的可能較大,好在你並不吃虧,我也還是要死的!”

韋明遠知道再無可商量的餘地,遂道:“好吧!什麼地方?什麼時候?”

任共棄想了一下道:“現在就走吧!隨便找個空曠的地方即可,本來我還想跟素瓊說幾句話的,但此刻她必是一句也聽不進!”

語調頗是悽苦,神情尤見落寞,韋明遠倒覺得他很可憐,然而社素瓊卻毫無表情地開始穿衣眼……

任共棄溫柔地道:“素瓊!你還沒有滿月,這種不愉快的場合,不去也罷!去了反而更增加你的痛苦,又是何苦呢!”

杜素瓊冷冷地道:“一個是我的丈夫,一個是我生死不渝的戀人,總不能讓你們暴骨荒郊,我替你們收屍去!”

任共棄望着韋明遠苦笑道:“我若能與你易地而處,挫骨揚灰也甘心……你此刻若是抱起她逃走,我擔保絕不追你們……”

韋明遠大聲決絕地道:“我會這樣做的!充滿愛情比生命比什麼都寶貴!”

杜素瓊突然道:“你以爲他那樣做了,我就會跟他走嗎?一個男人之值得愛,並不在於武功與像貌,那些都是無關緊要的事!”

任共棄極感興趣地問道:“是什麼?”

杜素瓊神色湛然地道:“是一種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移,義無反顧,爲所當爲的氣質,這就是你永遠及不上他的地方!”任共奔垂頭無語。

杜素瓊抱起孩子道:“走吧!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要來的總會來的,你們早些解決丁,也讓我早些安心!”

倒是她領先出了房門,兩個男人默默地跟在後面。

這山城並不大,頃刻便已走到城郊。

此時夜色已深,星光隱隱,四籟俱寂,偶而傳來幾聲荒禁狗吠,午夜雞啼,越發現得淒涼可怖!

杜素瓊抱着孩子,顯得有些吃力,斜身倚在一塊山石上,額際隱約現出汗漬,微喘着道:“就在這兒吧,我走不動了!”

任共棄拔出寶劍,望了杜素瓊一眼,纔對韋明遠道:“拔兵器吧!我們這是拼命,別顧忌虛套了!”

韋明遠撤出腰際鐵刨,朗聲道:“在下心敬任兄乃一代高手,敬以家傳鐵劍求教!”

任共棄冷冷地道:“是嗎?我以爲你還是拿出‘拈花玉手’的好,閣下的鐵劍雖未親見,卻有風聞,恐怕連十個照面都走不了!”

韋明遠功力恢復之後,今夜尚是第一次與人交手,聽見譏諷之言,不禁豪情大發,爽然一笑道:“士別三日,便當刮目相看,任兄如光憑傳言,恐怕你要上當了,‘拈花五手’出必傷人,我還不想對任兄使用!”

任共棄不答話,平胸劃出一劍,劍走弧形,韋明遠尚未看出他使用的是何招數,劍光已臨胸前。

好在他功力大增,毫不猶豫地擡起鐵劍,朝他的劍鋒上推去,勁道奇強,當時即將他的長劍盪開。

任共棄極是輕敵,那一劍只用了一半的功力,被韋明遠反彈回來,長劍幾乎脫手,忍不住喝了一聲道:“好傢伙,你果然大有進境,看來當初幾大門派圍攻之下,你仍能保得殘命,倒不是完全靠運氣!”

說完手底一加勁,展開滿天劍影,罩向韋明遠,用的都是梵淨山中毒辣的招數,似乎每一招都要將他立斃劍下!

韋明遠卻以深沉的內力,從容磕架,劍招博大渾厚,雖無攻着,穩守卻有餘,表現出一種令人心折的風度。

杜素瓊表面上雖是冷漠,內心依然是關切這場戰鬥的,她看出韋明遠是進步,臉上不自而然地現出寬慰的微笑!

這笑容讓韋明遠覺得安心,卻更激起了任共棄的憤怒,他深有、種被愚弄與出賣的感覺!

所以他牙齒一咬,劍法開始變了,不但內力盡注,而且攻勢變得異常詭異,每一劍所刺出的部位都在人意料之外。杜素瓊是知道這套劍法的,它是梵淨山管雙成的精研之學,雖使用者本身極耗攻力,卻必能收克敵之果,不由替韋明遠捏一把汗,因此她插口驚呼道:“師哥!快退後,用你的‘二相飛環’吧!”

韋明遠搖搖頭,悶聲不響地拼命苦擋,雖是性命之搏,他仍是不屑於使用暗器來取勝!

任共棄的嘴角現出獰笑,忽地連發三劍,削頸、刺腰、別足,三招幾乎在同一時間內完成。

韋明遠格架不及,躲開頭足,腰上卻被刺進三分來深,痛得連鐵劍都脫手了,用手掩着劍口退後一步。

任共棄乘勝進劍,又被韋明遠躲開了!

他忍痛地對任共棄道:“任兄劍術幾稱獨步,我們到此爲止吧!”

任共奔卻獰笑地道:“你求饒也不行,我說過這是生死之爭,我今天絕不放過你,但是我可以允許你取出‘拈花玉手’再戰!”說完又連續地進招。

韋明遠再無可忍,自懷中取出“拈花玉手”,沉聲道:“任兄若再進逼,兄弟只有不顧情面了!”

任共棄劍發如雨,長笑道:“誰要你留情面,今天是不死不休!”

韋明遠再次躲開他兩次追擊,腰間血流如注,揚起“拈花玉手”,撲身搶前,一招“玉女添香”,直擊過去。

絲絲的勁風立刻盪開劍氣,罩向任共棄的胸前大穴,任共棄想要收劍回保,卻已不及,右肩上立刻被抓破一塊。

這一來激發他先天的庚性,猛喝一聲,顧不得去看血肉模糊的肩頭,脫手將長劍擲出去。

韋明遠輕輕舉起“拈花玉手”,長劍立刻被它吸住,足見這天香道寶的妙用無窮,韋明遠將長劍甩脫,正預備說話!

忽見任共棄一掌拍來,望之力道以不甚強,遂也輕描淡寫地翻掌迎下,一旁杜素瓊卻尖聲地驚呼道:“不能接,他掌上有毒!”

喊聲嫌遲,韋明遠掌已接實,掌雖無力,可是他全臂上覺一麻,一點力氣都用不出來了!

韋明遠飄身退出四五步,低頭一審視自己的右掌,紅徹的手掌已泛出一片烏雲,可見中毒不輕!

他悲從中來,毗目大呼道:“任共奔你是一個卑鄙的小人!”

任共棄陰側側地一笑道:“這不算是卑鄙,我說過我們是生死之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爲了求主存,任何手段都是正當的!”

說完又是一掌劈來,掌心烏黑,顯見用的仍是毒掌,韋明遠再無可避,左掌提足“太陽神抓”的無上威力,迎了上去。

任共棄毒掌先發先至,可是“太陽神抓”之力亦已發出。

韋明遠只覺左掌亦是一陣痠麻立即倒地不起。

任共棄卻被擊出二三丈外,口噴鮮血不止。

杜素瓊急忙站起來,走至韋明遠身畔,見他雙目緊閉,烏黑已蔓延至頸間,心如刀割,淚下如雨。

任共奔卻掙扎着爬起來,撿起長劍,搖搖晃晃地過來。

杜素瓊攔住他道:“你還想幹什麼?”

任共棄切齒道:“我要將他碎屍萬段,方消得心頭之憤!”

杜素瓊恨聲道:“他中了你的毒掌,已無生理,難道你連個全屍都不肯留下,他對你留了多少情,你怎能如此狠毒地對待他……”

任共棄恨聲道:“不行,我一生幸福、希望,全毀在他的手中。就是把他砍成肉泥,也難以補償我於萬一,你快讓開!”

杜素瓊懇求地悲聲道:“我求你放過他行嗎?”

任共棄道:“我再救活他都行,你能答應從此一心一意愛我,無論人前人後,都不再想念他,你做得到嗎?”

杜素瓊想了一下道:“不行,從前或許還行,經過這半個月後,他已深入我的生命中,我再也不能忘記他了!”

她說至此處,頓了一頓,更堅定地道:“那麼你連我也殺了吧,我活着也沒有意思了!”

任共棄呆了一呆,望她道:“你還要撫養孩子呢!怎麼可以陪他一起死去呢!”

杜素瓊平靜地道:“孩子本來是你的,我對她毫無感情,將我們一起殺死後,隨你帶孩子到哪兒去,怎麼樣養活她都可以!”

任共棄的臉色突地變爲異常陰沉道:“好!我只道你愛他,卻不知有如許之深,我成全你們吧,我殺死你之後,再殺死孩子,然後自己也自絕於此,這一筆怨仇帳,讓別人來替我們算吧!”

杜素瓊仍是極平靜地道:“隨便你怎麼辦,反正你若不殺死我,就休想傷害到他!”

任共棄見威逼、情懇,都無法打動她的心了,長嘆一聲,舉劍比她心中,顫着抖聲音道:“素瓊,我不想這樣做的,是你逼我做的!”

杜素瓊閉目待死,劍尖已觸及她的衣襟,她連動都不動一下,倒是任共棄的手顫抖着,提不起勇氣刺進去。

正在此時,忽然飛來一頭白羽鸚鵡,高叫道:“巡山侍者住手,你怎敢對山主無禮?”

任共棄擡頭驚視,見是管雙成的愛禽小玉,不解地問:“山主,誰是山主?”

後面跟來了一大羣人,都是“錦衣宮”的少女,由紅衣少女率領着浩浩蕩蕩而來,只聽小玉接着道:“是的,仙子已在杭州西湖西遊,遺命由杜姑娘接掌梵淨山主,你怎麼敢對山主如此無禮!”

任共棄大喝一聲,口中再度噴出大量鮮血,向後便仰!

此時紅衣少女已率衆走至跟前,朝杜素瓊跪下道:“朱蘭及同門的婉妹,敬渴山王!”

杜素瓊睜開眼睛,疑惑地問道:“你們沒有弄錯嗎?”

紅衣少女道:“仙子遺命如此,我們敬候山主吩咐!”

杜素瓊仍不解地問道:“我從未見過仙子的面,仙子怎會看上我的呢?”

紅衣少女道:“爲山主者,必需斬盡七情六慾,做到面冷心冷,仙子已調查清楚,認爲您是最適當的人選!”

杜素瓊朝任共奔看了一眼,沒有作聲。

紅衣少女道:“巡山侍者雖與山主有夫婦之名,卻無夫婦之情,這點仙子很清楚,現在依法應將他處死!”

杜素瓊想了一下道:“算了吧!將他取消巡山侍者之職,逐出梵淨山門派,反正我永遠也不想再見他的面了!”

紅衣少女道:“謹遵山主吩咐!”

杜素瓊忽地又指着韋明遠道:“這人還有救沒有?”

紅衣少女上前審視了一下道:“此人中了本山玄沙千毒掌,只是時間還短,若再過三四個時辰,就一定無法救治了!”

杜索瓊急道:“那你趕快將他救治好吧!”

紅衣少女道:“我身邊沒有帶藥,不過我可以立刻去配齊,這藥方雖領,所需藥品卻不難求,普通藥店都買得到。”

杜素瓊道:“那麼你趕快帶幾個人,將他擡到城中,立刻將藥配齊,等他痊癒了你們再回山吧!”

紅衣少女躬身道:“敬遵山主之諭!”說完,立刻上前,毫不避嫌疑地一把抱起韋明遠,另外招呼了兩名少女,便待離身而去!

杜索瓊卻急道:“站住!回來!”紅衣少女聞聲又轉回身子,走到她面前道:“山主還有什麼吩咐?”

杜素瓊緩緩地道:“讓我再看他一眼!”

說着伸手摸着韋明遠的臉頰,眼淚已流了下來!

無數少女都躬身侍立在一邊,沒有一個人露出驚奇或是不耐的樣子。

過了半天,杜素瓊才黯然道:“好了你們走吧!”

紅衣少女抱着韋明遠走了。

杜素瓊目送着她們的背影,噙淚在暗中自語道:“別了,明哥這是我最後一聲叫你,從今以後,你只活在我記憶中,我再也不會見到你的面了……”——

第二十四章 俠士情深 遠洋訪天龍舊事第四十章 人生不滿百 而懷千古憂第十四章 欲把西湖比西子第十四章 欲把西湖比西子第四十八章 他生未卜此生休第七十二章 含笑指秋山 郎情萬千第四十三章 生死情天地 童言無忌時第十六章 不堪回首憶當年第五十七章 往事不堪提第六十一章 神功發生死之際第十六章 不堪回首憶當年第十三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第一章 江湖夜雨十年燈第四十六章 除惡務盡 殺人須徹第二十八章 玉碎心碎 由此然長相絕第六十七章 有情僧是有情郎第三章 江湖風濤第二十七章 孰與倫比一豪傑 不分軒輊兩奇人第三十九章 天狼奇陣第二十八章 玉碎心碎 由此然長相絕第七十章 蛇穴餘生第九章 幽靈谷羣豪陳屍第六十章 寄望殷殷第四十六章 除惡務盡 殺人須徹第七十章 蛇穴餘生第三十四章 直道相思了無益 示免惆悵是清狂第三章 江湖風濤第四十四章 拳擊山河動 掌震鬼神驚第七十二章 含笑指秋山 郎情萬千第五章 幽靈谷之謎第六十九章 得鹿非真第六十九章 得鹿非真第十四章 欲把西湖比西子第三章 江湖風濤第七十六章 一別音容俱非非第四十三章 生死情天地 童言無忌時第七十七章 耿耿星河欲曙天第二十七章 孰與倫比一豪傑 不分軒輊兩奇人第二十八章 玉碎心碎 由此然長相絕第五十九章 放歌中流 豪情乃英雄本色第二十三章 聚散本無形 月明幾度第十六章 不堪回首憶當年第三十一章 當君懷歸日 是妾斷腸時第五十六章 古洞驚魅影 寒地發怪聲第二十九章 憑虛御空有異獸 仗義誅邪賴神功第六十三章 鑄錯無心 留塵間恨事第六十三章 鑄錯無心 留塵間恨事第四十六章 除惡務盡 殺人須徹第七十六章 一別音容俱非非第二十五章 有多少舊恨 添一段新仇第三十章 古佛拈花方一笑 癡人說夢已三生第七十一章 生死歷劫第三十四章 直道相思了無益 示免惆悵是清狂第七十六章 一別音容俱非非第七十一章 生死歷劫第五十七章 往事不堪提第六十二章 神秘古洞第十一章 恩難酬白骨淚可到黃泉第十四章 欲把西湖比西子第三十五章 四皓來雪山 雙劍下金陵第六十六章 見死非不救 全義惟捨生第二十章 捨己耘人俱永訣第三章 江湖風濤第二十章 捨己耘人俱永訣第七章 忍辱偷生卻爲何第四十章 人生不滿百 而懷千古憂第二十章 捨己耘人俱永訣第四十七章 異峰迭起後 節外又生枝第十一章 恩難酬白骨淚可到黃泉第二十七章 孰與倫比一豪傑 不分軒輊兩奇人第三十二章 雪地佳土 風中暴客第一章 江湖夜雨十年燈第七十三章 白骨悲紅粉 黃土埋孽梟第四十二章 情到深處情無限 愛至切時愛萬能第四十章 人生不滿百 而懷千古憂第十六章 不堪回首憶當年第三十七章 國色無雙第四十一章 韶意惟寄三兩語 郎情盡在不言中第十一章 恩難酬白骨淚可到黃泉第七十四章 美目盼兮 幾度夕陽紅第五十二章 雷霆一搏山河動 詭測數語情海濤第四十七章 異峰迭起後 節外又生枝第六十九章 得鹿非真第十四章 欲把西湖比西子第六十三章 鑄錯無心 留塵間恨事第七十六章 一別音容俱非非第五十六章 古洞驚魅影 寒地發怪聲第四十三章 生死情天地 童言無忌時第六十二章 神秘古洞第三章 江湖風濤第二十七章 孰與倫比一豪傑 不分軒輊兩奇人第六十二章 神秘古洞第十四章 欲把西湖比西子第五十四章 妾心已化沾絮泥第十九章 李代桃僵第七十七章 耿耿星河欲曙天第五十五章 別有離奇事第二十三章 聚散本無形 月明幾度第四十四章 拳擊山河動 掌震鬼神驚第五十六章 古洞驚魅影 寒地發怪聲
第二十四章 俠士情深 遠洋訪天龍舊事第四十章 人生不滿百 而懷千古憂第十四章 欲把西湖比西子第十四章 欲把西湖比西子第四十八章 他生未卜此生休第七十二章 含笑指秋山 郎情萬千第四十三章 生死情天地 童言無忌時第十六章 不堪回首憶當年第五十七章 往事不堪提第六十一章 神功發生死之際第十六章 不堪回首憶當年第十三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第一章 江湖夜雨十年燈第四十六章 除惡務盡 殺人須徹第二十八章 玉碎心碎 由此然長相絕第六十七章 有情僧是有情郎第三章 江湖風濤第二十七章 孰與倫比一豪傑 不分軒輊兩奇人第三十九章 天狼奇陣第二十八章 玉碎心碎 由此然長相絕第七十章 蛇穴餘生第九章 幽靈谷羣豪陳屍第六十章 寄望殷殷第四十六章 除惡務盡 殺人須徹第七十章 蛇穴餘生第三十四章 直道相思了無益 示免惆悵是清狂第三章 江湖風濤第四十四章 拳擊山河動 掌震鬼神驚第七十二章 含笑指秋山 郎情萬千第五章 幽靈谷之謎第六十九章 得鹿非真第六十九章 得鹿非真第十四章 欲把西湖比西子第三章 江湖風濤第七十六章 一別音容俱非非第四十三章 生死情天地 童言無忌時第七十七章 耿耿星河欲曙天第二十七章 孰與倫比一豪傑 不分軒輊兩奇人第二十八章 玉碎心碎 由此然長相絕第五十九章 放歌中流 豪情乃英雄本色第二十三章 聚散本無形 月明幾度第十六章 不堪回首憶當年第三十一章 當君懷歸日 是妾斷腸時第五十六章 古洞驚魅影 寒地發怪聲第二十九章 憑虛御空有異獸 仗義誅邪賴神功第六十三章 鑄錯無心 留塵間恨事第六十三章 鑄錯無心 留塵間恨事第四十六章 除惡務盡 殺人須徹第七十六章 一別音容俱非非第二十五章 有多少舊恨 添一段新仇第三十章 古佛拈花方一笑 癡人說夢已三生第七十一章 生死歷劫第三十四章 直道相思了無益 示免惆悵是清狂第七十六章 一別音容俱非非第七十一章 生死歷劫第五十七章 往事不堪提第六十二章 神秘古洞第十一章 恩難酬白骨淚可到黃泉第十四章 欲把西湖比西子第三十五章 四皓來雪山 雙劍下金陵第六十六章 見死非不救 全義惟捨生第二十章 捨己耘人俱永訣第三章 江湖風濤第二十章 捨己耘人俱永訣第七章 忍辱偷生卻爲何第四十章 人生不滿百 而懷千古憂第二十章 捨己耘人俱永訣第四十七章 異峰迭起後 節外又生枝第十一章 恩難酬白骨淚可到黃泉第二十七章 孰與倫比一豪傑 不分軒輊兩奇人第三十二章 雪地佳土 風中暴客第一章 江湖夜雨十年燈第七十三章 白骨悲紅粉 黃土埋孽梟第四十二章 情到深處情無限 愛至切時愛萬能第四十章 人生不滿百 而懷千古憂第十六章 不堪回首憶當年第三十七章 國色無雙第四十一章 韶意惟寄三兩語 郎情盡在不言中第十一章 恩難酬白骨淚可到黃泉第七十四章 美目盼兮 幾度夕陽紅第五十二章 雷霆一搏山河動 詭測數語情海濤第四十七章 異峰迭起後 節外又生枝第六十九章 得鹿非真第十四章 欲把西湖比西子第六十三章 鑄錯無心 留塵間恨事第七十六章 一別音容俱非非第五十六章 古洞驚魅影 寒地發怪聲第四十三章 生死情天地 童言無忌時第六十二章 神秘古洞第三章 江湖風濤第二十七章 孰與倫比一豪傑 不分軒輊兩奇人第六十二章 神秘古洞第十四章 欲把西湖比西子第五十四章 妾心已化沾絮泥第十九章 李代桃僵第七十七章 耿耿星河欲曙天第五十五章 別有離奇事第二十三章 聚散本無形 月明幾度第四十四章 拳擊山河動 掌震鬼神驚第五十六章 古洞驚魅影 寒地發怪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