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冰冷而又噁心的錯覺不斷的在心中翻騰着,蘇青鸞難受得想咽咽不下去,想吐又吐不出來,只能任憑着難受和顫抖佔據全身,直到蕭九走到她身邊,彎下腰來抱起她的那一刻。
蘇青鸞彷彿全身緊繃着的無數的線,此刻忽然全部蹦蹦蹦的都斷開了,她彷彿失了全身的力氣,但是卻緊緊的抓住了蕭九的手臂,“放過他,救救他!”
蕭九眉心一擰,緊抿的雙脣沒有動。
一開始阿九並不能聽懂蘇青鸞面對自己僅有的這一句話,可當蘇青鸞的目光看向扭曲着趴在地上的蕭肅容時,蕭九忽然全都明白了。
她怕自己了。
她甚至怕自己,連蕭肅容都殺了。
蕭九忽然脣邊勾起一抹嘲諷的笑,這抹笑落在蕭肅容的眼中,是比被璽揚陽千刀萬剮還要屈辱的。
蕭九對着蘇青鸞說了句:“放心。”
他甚至沒將蕭肅容放在眼裡,那種輕易可見的鄙夷是毫無掩飾的,硬生生的戳在蕭肅容的心底。
是啊,他拼了命也無法護主的姑娘,總是……不如人家的。
蕭肅容心中很清楚,自己病犯了,哪怕千方百計想要掩藏的事實,從來不允許人在跟前說的事實,終究掩飾不去他有病的事實,他此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蕭九抱着蘇青鸞踏上石階,走出去的身影。
整個地窖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蕭肅容甚至有種錯覺,自己一直是被關在這裡面的,甚至以後還會被關很久很久……
直至蕭九答應了蘇青鸞的要求,蘇青鸞再沒法支撐自己下去了,任憑意識翻江倒海席捲上來,眼前黑沉沉的,只覺得自己像是飄浮在無邊海里的一具屍體,動彈不得又沉不下去,浮不起來。
這種感覺,讓她反反覆覆的沉淪下去。
安全了,就算此刻死去,最起碼也不是在敗家子的侮辱下死去,但是……還有什麼事沒做呢?
還有的,一定是還有的,在沉淪之際蘇青鸞只想抓住一丁點可以讓自己醒過來的東西。
她一定還有沒做完的事。
很重要的事。
是什麼?
爲什麼自己就是想不起來呢?
直到……
“小蘇,小蘇你醒醒啊!”
“小蘇危險,小蘇快逃啊,小蘇啊啊啊啊啊……”
清脆又稚嫩的哭喊聲,一陣一陣的飄了過來,讓在恍惚漂浮之間的蘇青鸞輾轉反側,她忽然抓住了這哭喊的聲音,她還有小藥。
是了,她還沒找到小藥呢!
找了那麼久,爲什麼都沒有找到小藥?
原本滿腹的疑惑,直到了此刻她緩緩的睜開眼,眼前華燈殘破在跟前,小藥的哭喊聲清晰無比了,不再是恍如隔夢那般杳杳無期,她睜開眼的那一刻便見到了小藥滿臉是鼻涕和淚水坐在自己對面,正確來說,是被人綁在椅子上,坐在蘇青鸞的對面。
“小蘇,你醒過來啊,你快點跑好不好,小蘇……”
昏昏沉沉之際,她聽到了身邊傳來桑珠的聲音,“這會並不是你醒來的時候。”緊接着,蘇青鸞聞到了濃重的味道,這種味道她再熟悉不過的了。
曼陀羅。
曼陀羅有麻醉的效果,她昏昏沉沉之中目光只掃到這個康人穿着紅衣外袍,一隻手端着那碗曼陀羅,一隻手捏住她的下巴就要灌進去,蘇青鸞根本無力反抗這許多,她只是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她被催眠了。
向來,她都自詡能夠掌控他人,可是萬沒想到遇到了桑珠這樣一號人物,他的催眠手段甚至還在自己之上,這次……是真遇到對手了。
蘇青鸞也明白了,爲何自己會一直處於無力狀態,原來身體被催眠了,還被灌下了麻藥,她根本難以自主控制。
這個桑珠,好生厲害啊!
只是,她什麼時候被催眠的?
她的眼睛只剩下一條縫,剩餘的目光掃過之處,整個國公府一片狼藉,桌椅倒地不堪,華燈破碎,周圍透着一種光不光,暗不暗的陰森詭異之色,甚至還有些燭火在地上燒得滅了,留下污糟糟的一片。
還是在國公府……只是,爲何國公府變得猶如廢墟一片,周圍橫七豎八的倒了無數人,整個國公府此時籠罩在一片陰森森之中,彷彿……一座鬼府。
蘇青鸞無暇去想這諸多,她這會能夠感受到曼陀羅熬出來的藥汁從嘴巴里灌進去,舌根開始發麻的感覺……她想要推卻,可是卻抵不開桑珠手上的力道。
她總以爲要再度昏睡過去的時候,忽然只見到一道黑影忽然而至,撲朔之間打碎了康人手上的碗,曼陀羅灑了一地,蘇青鸞在最後閉眼的那一刻,看到了蕭九的那張臉。
蕭九衝着蘇青鸞大喊,“青鸞你醒醒,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什麼是假的?
蘇青鸞看了眼前的人一眼,是蕭九啊,那她就放心了,這下是徹底的閉上眼睛昏死了過去。
小藥在一旁拼命大喊:“你別管我,快點帶小蘇走,她喝了好多藥,她會死的。”小藥也是真的害怕了,他親眼見着康人將藥一碗一碗的朝蘇青鸞口中灌下的,他害怕極了,除了哭喊再也做不了其他的了。
蕭九沒有拂了小藥的意思,他將康人打飛出去的時候,轉過身將昏在椅子上的蘇青鸞打橫着抱起,足尖一點朝着院外躍去,三兩下翻過牆頭,消失在外面茫茫的夜色之中。
康人從地上爬起來,想要去追的時候,後面卻有一道聲音喝止住了他,“不用追,就在這裡等,她的童子在我們手上,一定會回來的。”
聞言,康人才停住了腳步,回首過去,那個男子是原本坐在小藥後面的,整個人隱藏在黑暗之中,卻有着滿滿的自信。
蕭九抱着蘇青鸞出了國公府,小藥的話讓蕭九心驚,此刻她被喂下了大量的致幻藥,若不趕緊救治的話只怕真會出事,可……該去誰,找什麼藥?
這些蕭九都不懂。
正當蕭九猶豫的時候,懷中的人兒似乎在喃喃着說什麼,蕭九沒能聽清楚,只見到她雙眸緊閉,兩片薄脣不斷的啓闔着,蕭九將耳朵湊近了她嘴邊,才聽清楚她說的兩個字。
“豬,豬,豬……”
她虛弱無力的,只說出一個“豬”字,蕭九皺起了眉頭,她這是何意?
難不成,在罵誰?
而下一刻,她總算用殘餘的氣力努力的將兩個字說全,“豬,膽……”
蕭九聽後豁然明白,毫不猶豫的拔腿朝着前方跑去。
如何解曼陀羅蕭九是不懂的,但蘇青鸞必然是懂的。她既然這麼說,蕭九便不再猶豫,徑自抱着她朝着這城裡的屠夫戶跑去,這會正是宰豬的時辰,屠夫磨好了刀給豬放了血,綁在凳上的豬嗷嚎的叫了一陣之後便開始微弱下去。
庖丁的手段,分解這頭豬不在話下。
只是屠夫怎麼都沒有想到,一個俊俏的哥們抱着一個昏迷的女人,神色慌張的來到這裡的時候,還沒等屠夫開口,蕭九便一把踢翻了屠夫,順手|搶過他的屠刀牴觸在他的後頸處。
屠夫本來力氣大,一力降十會,根本沒人敢跟他打,可眼前這個俊俏陰冷的男子卻是一招便撂翻了他,拿殺豬刀抵在他的脖子上,屠夫也嚇怕了,“大俠饒命啊,我……我乃是貧窮人家,靠替人宰豬爲生而已,您您莫要傷我,要什麼我都給,前腿後腿都行。”
“豬膽,”蕭九冷冷一道,屠夫差點以爲自己聽錯,一個人半夜拿刀搶劫一個屠夫,就爲了要一顆豬膽?
蕭九又再重複了一次,“我要那顆豬膽。”
蕭九不知道的是自己搶劫這一次多麼及時,這豬膽中含有的膽鹼能夠及時分解曼陀羅的毒素,及時的阻止了蘇青鸞的腦細胞失望,避免了中樞神經受到不可挽回的損傷。
屠夫將那顆剛解下來的豬膽遞給蕭九,他一臉驚懼的看着這個凶神惡煞的男子,拿過那顆苦膽的時候便將蘇青鸞給放下,直接撬開她的嘴巴,將膽囊捏破,膽汁往着她嘴裡傾倒下去。
屠夫的臉不禁皺了起來,不是他喝下這些膽汁,他仍舊覺得嘴巴里苦得緊,他更是想不明白現在這些人真是有夠變態的……非要喝什膽汁,怕不是富貴日子享得多了,想犯賤學學吃苦罷?
蕭九沒有去理會那屠夫在想什麼,只見灌下了膽汁的蘇青鸞胃中翻騰得厲害,喝下去的藥此刻全被這些苦膽給倒了出來,膽汁也分解了一部分的毒素……
蕭九見到她躺在地上呼吸的時候,胸膛的起伏逐漸的平緩了下去。
總算……有驚無險。
屠夫看着這自尋苦吃的人,總是忍不住嘖了嘖嘴,總覺得嘴巴里泛着一股子苦味,又害怕蕭九,於是偌大的一個人蹲在那裡一動不動。
蕭九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只從袖裡掏出一錠銀拋在屠夫跟前,二話不說便抱起蘇青鸞要走。
屠夫吞嚥了一下口水,有些結巴的開口,“不……不用這麼多。”
可蕭九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不知怎麼的接觸到他這渾身冰冷,屠夫只能趕緊收了銀子,緊閉上嘴巴,直到蕭九走了才鬆了一口氣。
“這年頭,真是什麼怪人都有。”
而蕭九抱着還沒醒過來的蘇青鸞,心中猶豫了一會之後,回自己府上也未必安全,既然如此……只能先回義莊,等她醒來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