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剛亮起來的時候，趙顯就已經睜開了眼睛，這讓他頗爲無奈，老實說，他是很想睡到日曬三杆的。
只不過一兩年以來，早起已經成爲了他的習慣。
很是乾脆的起身之後，小丫端着一盆熱水從邊上走了過來，輕輕放在趙顯面前，聲音清脆：“少爺，淨面。”
小丫是成康十五年二月就跟着趙顯了，到現在也接近了兩年時間，今年也已經十三歲了，兩年時間裡，她從一個乾瘦到可憐的小丫頭，現在已經完全變了一個模樣，談不上很漂亮，但是已經是一個乾乾淨淨的小女孩了。
本來以小丫在肅王府的地位，住在臥房貼身照顧趙顯的工作是不用她來做的，只不過這丫頭很是知恩，趙顯要是讓她回房去睡，她就抱着被子睡在趙顯的臥房房門口，久而久之，趙顯也沒了辦法，就只能讓她繼續做自己的貼身丫鬟。
趙顯伸手揉了揉小丫的腦袋，笑眯眯的說道：“丫頭又長高了。”
小丫現在除了照顧趙顯之外，還跟着王府裡的先生們一起識字，此時已經十三歲的她已經有些懵懵懂懂的知道了男女之事，聞言羞澀的低下了頭，不敢說話。
趙顯笑了笑，輕聲道：“去取朝服來。”
在古代，任何一個官員的衣服都不止一套，有常服，朝服，禮服等等，比如說趙顯平時穿的那件藍鍛蟒袍就是親王的常服，常服相對於其他袍服來說要簡便一點，因此趙顯平時只穿着蟒袍到處瞎跑。
而正經的親王朝服，是極爲繁瑣的，不止要佩戴九珠冕旒，衣服上的圖案也不再是那個忽悠人的金蟒，而是正經的龍圖騰。
只不過是四爪而已。
小丫聽了趙顯的話，恭謹的點了點頭，邁步走出房門，呼喚了幾個丫頭過來，一起給趙顯着裝。
當沉重的九珠冕旒親王冠戴在頭上的時候，趙顯有些不舒服的扭了扭脖子。
這帽子也太重了，最起碼一兩斤。
他骨子裡是一個現代人，儘管在這個社會封了王，但是平時還是很討厭這套又重又難穿的朝服，平時只穿便服出門，就是上朝也只是穿着常服，頭上隨便戴個玉冠了事，這一次是他封王以來，第一次穿這套便服。
至於祭天用的，更爲繁瑣的禮服，趙顯這輩子估計都不會穿。
幾個小丫頭七手八腳的，總算幫着趙顯把這套朝服穿了上去，整理的差不多之後，趙顯頭戴垂下玉珠的冕旒，寬大的衣袖揹負在身後，在銅鏡之前站直了身子，回頭對着項櫻笑了笑：“怎麼樣，本王這身行頭威風否？”
項櫻慵懶的睜開眼睛，看着眼前的這個冠冕堂皇的少年親王，眉目中星彩連連。
以往的趙顯，從來都是面帶微笑的隨和模樣，哪怕是當日兵進臨安，他也是穿着很普通的便服，直到今日，項櫻纔在自家丈夫身上，看到了郢都那些王侯身上的所謂貴氣。
或者說，帝王之氣。
又打量了幾眼之後，項櫻淡淡一笑：“平時讓你穿這個你都不穿，以前就是去見趙睿，你也是一身常服，怎麼今日穿的這般正式？”
趙顯低頭看了看自己衣袖上的華貴雲紋，頗有些不習慣的搖了搖頭：“總要做做樣子給那些觀望的人看，不然一直穿着便服出去，他們還以爲爲夫不成樣子。”
佛靠金裝，人靠衣裝，換了一身行頭之後，就連趙顯自己，也感覺得到自己身上有了一股威嚴，心中不免暗暗搖頭。
難怪那些王侯將相願意每天早起小半個時辰來打理衣着，這種衣服穿起來雖然麻煩，但是的確會上癮。
想到這裡，趙顯自嘲一笑，回頭對着項櫻擺了擺手：“爲夫去給親戚送請帖去了，你在家裡乖乖的。”
項櫻白了他一眼。
“討厭。”
——
皇城，凌虛閣之中。
蕭太后與小皇帝用完早膳之後，從書案上取下一本書，掃了一眼之後，微微嘆了口氣：“昨日學的《韓非》？”
趙壽點頭。
蕭太后語氣有些瑟瑟然。
“你年紀這麼小，就要學這個了…”
韓非子裡頭，術勢二篇說的極爲深刻，可以說是官場之人不得不讀之物，但是這種東西，實在不是小孩子應該看的。
小皇帝很是懂事，安慰蕭太后道：“母后不必傷心，這是孩兒遲早要學的，此時學來，不過提早一些而已。”
蕭太后點了點頭，臉上仍舊有些黯然的表情。
眼下臨安城落到現在這個局面，可以說她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成康帝把一手好牌交到她的手裡，可短短半年，她就已經把這副好牌輸的一乾二淨。
到了現在，蕭太后跟小皇帝，已經成了肅王的籠中鳥，只能被困在皇城之中，說不定哪天就會招來殺身之禍。
更讓蕭太后爲之心悸的是，就連皇城內侍監的掌事宦官們，也已經在不知不覺之間換了一茬，這讓蕭太后夜不能寐，生怕哪天一個宦官就衝了進來，置她們母子於死地。
好在趙壽還算懂事，讓蕭太后心裡有了一絲慰藉，她輕聲感嘆了一句。
“都是母后無能，你父皇若是能多活幾年，豈容他……這般放肆！”
“好了母后，不要多說了……”
趙壽聲音很低：“皇叔他沒殺我們，已經仁至義盡了，眼下咱們寄人籬下……”
小皇帝一句話還沒說完，凌虛閣外面的一個宦官就彎着腰走了進來，對着母子二人彎下了腰。
“啓稟陛下，太后，肅王爺在宮外求見。”
只這一句話，就如驚雷一般，在凌虛閣內響起。
母子二人臉色都微微變了變。
從兵變當夜之後，趙顯就再也沒有進過皇宮半步，這一次，是他第一次。
最終還是小皇帝最先回過神來，他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請肅王叔進來。”
宦官躬身點頭：“遵旨。”
“慢着…”
趙壽開口喚住了這名宦官，問道：“肅王叔到哪了？”
“肅王殿下就在凌虛閣外面。”
“那…朕還是親自去迎一迎吧。”
小皇帝跳下軟榻，邁步走出凌虛閣。
有啓以來，這是第一次皇帝到門口迎接臣子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