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慶帝老神在在的看了一眼這個面容果決的兒子,儘管他對姜無忌給出的這個答案並不意外,但是姜無忌迴應的速度,還是超出了他的預料。
他原以爲,自己這個城府不淺的兒子,怎麼也要在自己面前裝一裝兄友弟恭的。
這位不久人世的北齊皇帝,伸出右手敲了敲矮桌,然後微微一笑:“那可是你大哥啊。”
姜無忌看了一眼元慶帝,眼神凌冽:“父皇,大皇兄他先是衝擊皇城,後是逃出燕京,只此兩件事情就已經足夠讓他人頭落地,更何況他現在竟然還意欲與突厥人串聯,這樣咱們就決不能饒過他!”
“爲什麼不能。”
元慶帝姜堰眯了眯眼睛,輕聲道:“就因爲他是朕的長子,是本該成爲太子的皇子?”
姜無忌搖頭道:“父皇,大皇兄他住在燕都近四十年,對於燕都城何等熟悉?而且他隱忍這麼多年,必然埋下不少後手,一旦給他引突厥人進入我大齊國境,有這麼一個家賊引路,我大齊必然損失慘重!”
元慶帝淡淡的點了點頭。
“還有呢?”
“還有……”
姜無忌眼珠子轉了轉,最終還是咬牙開口:“還有就是…兒臣雖然入主東宮,但是在朝中資歷根基都很是淺薄,其餘兄弟們必然不服兒臣,只有……父皇您親自下手誅殺大皇兄,其他的兄弟們才能察覺您的決心,熄了與兒臣爭奪皇位的心思!”
聽了姜無忌這番話之後,元慶帝輕輕嘆了口氣,深深地看了自己這個幼子一眼。
“朕果然沒有看錯你,你心思比你其他兄長都要狠絕,朕十幾個兒子裡頭,只有你坐在這個位置上,纔有可能征服西南兩國,完成統一天下的大業。”
這就是姜堰最終選擇姜無忌的原因,天下三分已經百餘年了,百餘年裡,最爲強大的北齊無一日不在想着統一天下,完成祖龍那樣的偉業,只是姜家前幾代人限於國力,一直找不到機會,如今北齊在元慶帝姜堰手裡全盛,已然有了可以一統天下的實力,偏偏這個時候,他姜堰要死了……
其實最初知道自己快要死的時候,元慶帝是不能接受的……
但是沒有辦法,他中毒太深已成事實,所以他就想把自己的意志傳承下去,要找一個可以代替他統一天下的繼承人。
“你方纔說了這麼多殺他的理由,都不夠充分,既然你想殺他,朕就給你一個殺他的理由。”
姜無忌微微低下頭,聲音恭謹:“孩兒恭聽父皇教誨。”
“知道朕爲什麼急着立太子麼?”
太子殿下額頭見汗:“兒臣不知。”
姜堰笑了笑:“蠢笨,朕急着立太子,當然是因爲朕快死了。”
姜無忌臉上露出駭然之色,猛然擡頭望向元慶帝,聲音發顫:“父……父皇?”
元慶帝就這樣淡淡的注視着他,把姜無忌的表情看進眼裡。
畢竟他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毒是誰種下的,既然沒有找到兇手,那麼整個燕都城的人都有嫌疑。
而姜無忌,也是重要嫌疑人之一,
過了好一會之後,這位北齊的皇帝陛下確認不是姜無忌下毒之後,臉上才重新露出笑容。
“大驚小怪,人都是會死的。”
姜無忌愣愣的看着自己的父親,臉上的表情說不出是悲傷還是憤怒,聲音仍舊帶着一些顫抖:“父皇您……向來身子康健,怎麼會?”
此時的元慶帝,已經接受了自己中毒的事實,他淡淡的瞥了一眼姜無忌,呵呵一笑。
“身子再康健,也扛不住有人下毒啊。”
姜無忌面露震驚之色。
“下毒……誰?”
元慶帝坦誠相告:“現在還沒有找到什麼證據,不過你既然想殺你大皇兄,那麼這個毒就算是他下的好了。”
說到這裡,元慶帝不容姜無忌插話,繼續說道:“朕許你殺他了,你怎麼殺他?”
姜無忌臉色有些發白,顯然還沒有從自己父皇身中劇毒的消息中回過神來,聽到元慶帝這麼問話以後,他有些散亂的目光重新凝實,低着頭,殺氣凜然:“這賊子大逆不道,謀害父皇,請父皇給兒臣一萬禁軍,一個月之內,兒臣帶着這畜牲的人頭回燕都見您!”
“你要記着自己的身份,如今你是監國的太子了,豈能隨意出京?”
姜無忌恨恨咬牙,冷聲道:“這畜牲膽敢弒父,兒臣豈能饒他!此時哪裡還管的上什麼規矩不規矩,請父皇下旨,兒臣親自帶兵,爲父皇報仇!”
這番話說的大義凜然,但是元慶帝心裡卻暗暗搖頭。
如果是一個孝子,聽到自己的父親身中劇毒,第一反應不應該是替仍在世的父親報仇,而應該是替父親治病纔是。
自己這個兒子,有些薄涼啊……
不過無所謂了,只要能完成統一大業,這孩子的性格如何,不重要。
想到這裡,元慶帝對着姜無忌微微一笑:“不要這麼苦大仇深,說來你還要感謝你你這個大皇兄纔是,如果不是他,你就算當了這個東宮太子,還要苦苦熬上不知道多少年,纔有機會坐上那把龍椅不是?”
姜無忌當即跪在地上,臉色蒼白:“父皇,兒臣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有這般忤逆的心思!如果父皇疑心兒臣,那兒臣這個太子不做就是了,只請父皇下旨,兒臣要親自領兵,前去手刃姜楷這個逆賊!”
元慶帝微微皺眉。
“朕方纔說了,你是監國太子,不能出京,你是沒聽懂還是不想聽?”
這淡淡的一句話,就把義憤填膺的姜無忌嚇得一身冷汗,他重新跪在元慶帝面前,聲音已經帶着一些顫抖:“兒臣……不敢…”
“我大齊的將士還沒有死絕,你大皇兄的事情朕自然會派人處理,用不着你親自帶兵,你且起身,朕還有別的事情問你。”
姜無忌乖乖起身,再次跪坐在矮桌對面,此時經過元慶帝的敲打之後,這位太子殿下已經老實了不少,只是低着頭安靜的等待元慶帝問話。
姜堰伸手端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之後,又給自己的兒子倒了一杯,然後他把目光看向了南方。
“你即位以後,準備如何應對南啓……或者說,如何應對趙家的那位肅王?”
這一下,姜無忌回答的很是乾脆。
“父皇放心,那趙七不過是靠着一些奇巧的火器作戰,並無多大本事,而且此人自大,還出賣了大量火器給兒臣,兒臣前些日子派工匠日夜精研這些火器,目前已經進展不小,假以時日等兒臣也造出雷震子,那趙宗顯在兒臣手下,不過是土雞瓦狗,不足道哉!”
元慶帝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然後毫不猶豫的伸出右手。
“啪。”
又是一個響亮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