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弘基從被罷職爲民到重新啓用並沒有相隔多久,當日秦王率軍攻打玄武門的時候,他本是要自殺謝罪,卻被李淵一張聖旨召入皇宮。在御書房裡李淵狠狠的將其罵了一頓,甚至罵其爲不忠不義之徒。但因爲劉弘基的功勞實在太大,皇帝最終還是免了他的死罪,只是剝去了所有官職爵位,貶爲庶民。
燕王李閒圍困長安城之前,李淵又派人把他叫了去,將其夔國公的爵位恢復,又封其爲兵備府大元帥,開府儀同三司,加柱國。官爵猶在郯國公張公謹之上,此時長安城中的軍務李淵大半都交給了他。
昨日夜裡幾場大火燒得人心惶惶,幸虧劉弘基早有堤防城防軍的動作極快,火雖然燒燬了不少房屋建築,但影響卻並不是很大。最慶幸的是燕王李閒埋伏於城中的細作沒有再趁機作亂,這讓劉弘基鬆了好大一口氣。
他乃是李家軍攻入長安城的首功之臣,自大業八年大隋皇帝楊廣下旨親征高句麗的時候,他就到了遼西懷遠鎮投李淵。他父親是河州刺史劉升,與李淵乃是故交,兩家交情極好,常有往來。後來劉升病故,家道中落。
劉弘基成年之後家中便一貧如洗,比起普通百姓尚且不如。正值大業皇帝楊廣下旨征伐遼東,他本是要參軍隨行,奈何沒有錢買馬跟不上大部隊,只好獨自一人徒步趕往遼西報到。半路上盤纏用盡,實在沒有辦法便與一屠夫偷了耕牛宰殺賣錢度日,被縣令拘入大牢。
大隋律例,殺耕牛是重罪。幸好他仗義有些朋友,花錢將他保了出來。劉弘基一路往北走,半路上偷了一匹馬趕到了懷遠鎮投入李淵門下。自此之後屢立戰功,李淵對其極爲器重。太原起兵之後,劉弘基一路廝殺未嘗一敗,更是最先殺入長安城,乃是大唐定都的首功。
本來秦王李世民造反之際,劉弘基萬念俱灰。誰想到又是因爲有人造反,他恢復了所有官職爵位,甚至現在可以說得上位極人臣。
第二日一早太陽還沒有冒出來,劉弘基便約上郯國公張公謹一道進太極宮。因爲到了太早玄武門還沒開,兩個人在外面等了足足半個時辰。皇帝嚴令,無論出現任何情況,沒有他的旨意玄武門都不可提前開啓。便是領着禁軍的高蓮生也沒有這個權利,攻城戍衛,其實還是掌控在李淵自己手裡。
“昨夜那場火……”
張公謹看了劉弘基一眼,話說了一半就沒有繼續說下去。
“想來便是李閒的內應做的。”
劉弘基低聲道。
“可爲何沒了下文?”
張公謹不解道:“明明已經火起,城中也稍有些亂了,火光那麼亮城外叛軍不應該看不到啊……而且既然李閒在城中的內應放火,必是與李閒有所約定。城中火起,李閒便引兵攻城……火起了,他爲何一動不動?”
“我也想了半夜!”
劉弘基揉了揉脹痛的眼睛,嘆了口氣說道:“想來想去也不外乎一個可能,這火併不是李閒與內應約定好的信號。”
“那他的內應爲何放火?”
張公謹嘆了口氣道:“不通啊……”
“我也沒想通,不僅僅是你我,昨夜這一場虛驚,只怕陛下也未必能猜透李閒的用意。”
“希望平安無事吧。”
張公謹苦笑着搖了搖頭:“多事之秋啊!”
“稍後進宮,我打算請陛下派人殺出重圍去求援,郡王李孝恭手中最少也有五萬兵,秦王手裡也有五六萬人馬,若是信使坐騎的腳程快,兩個月之內援軍就應該能趕回來。東都城外李道宗手中有十三四萬人馬,而且還有大船,若是走水路自東都到長安,用不了許久……若是運氣好的話,九月之前長安之圍就能解開。”
“談何容易!”
張公謹壓低聲音道:“秦王那邊自然好說……畢竟若是李閒進了城的話,秦王纔是真的沒有了希望,他再想打回長安城何其之難。所以若是消息送出去秦王和李孝恭定然是會率軍回援的,可現在他們兩個正和蕭銑激戰,若是爲了驅虎再將蕭銑這頭狼引來,不一定是件好事啊。蕭銑擁兵四十萬,秦王和李孝恭哪有那麼容易脫身的。”
“至於李道宗那十幾萬人馬……且不說被燕雲軍宇文士及牽制着,不說被王世充牽制着,就算有大船能往回趕又如何?燕雲軍的水師天下致銳,大隋東萊水師盡在李閒手裡,李道宗要想走水路返回長安救駕,何其之難!”
劉弘基嘆了口氣道:“我也考慮過,可若是不派人求援,長安城……”
正說到這裡,玄武門開,高蓮生帶着一隊禁軍趕到門口,見了劉弘基和張公謹連忙行禮:“兩位國公,陛下正在等你們。”
……
……
御書房
李淵聽劉弘基說完隨即點了點頭道:“朕想找你們來,正是要說這件事。賊兵圍城,東面兵力最是薄弱,若是派遣一員大將領精騎殺出,賊兵未見得就攔得住。若是能召來東都兵馬馳援,賊兵必然要退。”
劉弘基垂首道:“臣手下有一猛將名徐盛怒,有萬夫不當之勇。”
張公謹也到:“臣帳下有虎將韋天垂,亦有萬夫不當之勇。”
李淵嗯了一聲道:“讓徐盛怒帶一千精騎從城東殺出,直奔東都召李道宗立刻率軍回援。韋天垂率一千精騎從城南殺出,直往荊襄調李孝恭的人馬回來。若是不耽誤行程,兩月之內援軍便可回來。”
他看了劉弘基和張公謹一眼說道:“守城兩月,盡在兩位愛卿身上。”
“臣怎敢不效死力!”
兩個人異口同聲道。
“城防的事弘基多用心些……弘慎,昨夜裡賊人放火之事,你怎麼看。”
張公謹聽到陛下問自己,連忙垂首道:“臣以爲,必是李閒與城中所留細作的聯絡信號,或是約定攻城,或是想要傳遞什麼消息。”
“不管是什麼……”
李淵站起來走到門口,看着巍峨的太極宮說道:“這些人在城中潛着總不是什麼好事,弘基多操心城防的事,至於燕雲賊在城中的細作,這件事你多用心些……禁軍之中有個別將叫萬玉樓,是緝拿兇犯尋蹤覓跡的高手,朕會調他到你軍中協助你。”
“臣遵旨!”
“太子身邊,朕曾經送了他四衛甲士,臨陣殺敵或許還比不過兵備府的人馬,但追緝兇犯這些人遠比兵備府的人要擅長。其中朱雀衛的人朕已經下旨都屠了,還有麒麟,玄武,白澤三衛,算起來也有千餘人手,都交給你,就算挨家挨戶的查,也要將燕雲賊在城中佈置的細作全都拿下!”
“喏!”
李淵忽然嘆了口氣道:“朕知道突圍之事太過險峻殘酷,一會兒你們兩個將徐盛怒和韋天垂兩個人找來,朕要親自交待他們幾句。”
“另外……”
李淵看了劉弘基一眼道:“你與寧兒關係還算不錯,她一直對你以兄長相稱,在遼西懷遠鎮的時候沒少纏着你討教兵法武藝,你去勸勸她……河東郡兵馬多是抽調自寧兒的娘子軍,若是她上城指揮,軍心必然大振。”
劉弘基一驚,想到不久之前看到李慧寧時候,她眼神中的絕望哀傷他就覺得一陣爲難,這個時候讓李慧寧上城,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太光明。
……
……
李淵交待劉弘基和張公謹派人突圍求援之後,忽然腦子裡一亮,猛的想起一件事情來,他立刻極暢然痛快的笑了起來。兩個人不知道皇帝忽然想起了什麼,只覺得李淵驟然發笑看起來有些怪異。
“朕怎麼這麼糊塗!”
李淵猛的拍了一下腦門大笑道:“宮裡還有一個極有用的人,朕這段日子只顧着其他事,竟是忘得一乾二淨,現在想起這人來,說不得她一人便能退了城外近二十萬叛軍!”
劉弘基和張公謹面面相覷,心說宮裡還有這等人物?怎麼從不曾聽說陛下又得了什麼能人異士,難道是前朝名將?可大隋的名將差不多都死絕了,自張須陀戰死之後大隋更是沒有幾個拿得出手的將領,王世充這樣的根本就算不得什麼名將。
“當初太子曾經將李閒的姑姑請到東宮做客,後來太子遇刺之後,朕便讓獨孤學將那女子帶到了太極宮裡,這段日子太忙了些竟是忘得這麼死。李閒不是極重情分的麼,這女人對他有大恩,朕倒是要看看,他如何面對這個女人!”
“高蓮生!”
李淵吩咐道:“快去將那個女子帶來見朕!”
高蓮生急急忙忙的去了,過了半個時辰臉色極難看的跑了回來,小心翼翼的看了李淵一眼,然後嗓音發顫的說道:“奴婢沒有找到關押罪犯的地方,宮裡閒着的房子都查遍了,竟是連人影都沒有看到。”
“去傳獨孤學,人是他關起來的!”
又一個時辰之後,獨孤學推開禁軍駐地一座偏僻之處的房門,引領着皇帝走了進去,這屋子裡的光線極暗,竟是好一會眼睛才適應下來。
“臣到刑部赴任之前,曾經與陛下提起過這個女子,陛下說誰也不要告訴,先關着日後說不定……人呢?!”
獨孤學看着空蕩蕩的屋子,臉色大變。
李淵快步走進去,視線在屋子裡掃了一圈。哪裡有什麼女子,便是老鼠都沒有看到一隻。他的臉色頓時變得極爲難看,拳頭攥的很緊顯然是在極力壓制着心中的怒火。
“禁軍駐地,宮城重地!竟是被人劫走了欽犯,朕……要你們何用?”
“陛下……”
高蓮生小心翼翼的叫了一聲,然後指了指桌子上說道:“有一封信。”
李淵黑着臉走過去,忽然想到什麼隨即吩咐一個宦官道:“打開來看看是!”
那小宦官連忙上前,將信封打開抽出一張紙來,洋洋灑灑十幾言。
“四年前我自長安城回鉅野澤的時候,小閒子與我說起李淵。他說李淵有帝命,但卻福薄消受不起,當日我尚且不信,今日才知道那小子竟然真有些眼光。可在我眼裡,做皇帝之前的李淵是個冷血無情的畜生。做皇帝之後……便是個優柔寡斷的白癡!”
最後一句話:“早晚娶你人頭,報藥師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