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薄匹夫!”
羅士信看到被圍得水泄不通的宿城立刻就瞪圓了眼睛,用槊杆一拍坐下那匹李閒送給他的突厥名種特勒驃,大罵了一句猛的往前衝了出去。秦瓊伸手去拉他卻還是慢了一拍,羅士信一馬當先殺入王薄大軍的後隊之中。
“將軍,我去策應士信!”
秦瓊對張須陀抱了抱拳說道。張須陀看着羅士信的背影搖了搖頭說道:“你帶騎兵與士信一道衝敵,切記不可深入!”
秦瓊領命,招呼一聲帶着手下八百餘騎輕騎兵追着羅士信奔了過去,張須陀將隊伍分作前後兩隊,前隊猛攻王薄軍左翼,後隊負責策應,以防隊伍被王薄的人馬反撲過來。三萬多齊郡郡兵打起王薄的軍隊來可以說有着絕對的心理優勢,所以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麼試探性的攻勢。
事實上,張須陀的人馬比預計中還要早到了小半日,只是張須陀卻嚴令隊伍不許出擊,他命令大軍距離王薄大營十里外休息,他自己則帶着羅士信秦瓊和一隊護衛藏身在樹林中遠遠的觀戰,其間羅士信幾次欲衝過去都被秦瓊拉住,一直等到了傍晚時候王薄人馬的攻勢開始疲軟下來,張須陀這才命令大軍出擊。
他的命令一下,羅士信就好像一隻被關在籠子裡突然得到自由的獅子一樣,以手中長槊爲獠牙,將一個一個攔在他面前的濟北軍士兵戳死。若不是秦瓊從後面追上來的及時,說不得他已經孤身一人殺入濟北軍的軍陣之中了。
“士信!不要莽撞!”
秦瓊拉住羅士信的繮繩急切道:“你這樣是要去救人,還是連累別人來救你!”
羅士信道:“秦大哥放心,這些草寇怎麼會是我的對手?他們這些傢伙,就算人再多難道便能傷的了我?”
“就算是十萬只螞蟻也能咬死人!”
秦瓊瞪了羅士信一眼道:“你到底是想來給李閒解圍的,還是給李閒和將軍添亂的!”
羅士信不以爲是道:“濟北軍這樣的隊伍,秦大哥何必如此認真對待?莫說將軍親率三萬大軍而來,便是你我二人在這濟北軍十幾萬人馬中殺幾個來回有什麼難的。秦大哥你且看着,待我找到王薄所在,一槊捅死便是。”
“士信!”
秦瓊拉着他繮繩不放手:“你什麼時候能改改這急躁的毛病!”
羅士信嘆了口氣道:“好好好,我不急躁還不行?”
秦瓊白了他一眼道:“這次務必將王薄的濟北軍盡數殲滅,若是不打一個打勝仗朝廷那邊也不好交代!你不要只顧着自己痛快,兄弟們還得追在你後面尋你。你殺人殺上了癮,也要爲將軍想想吧!他可是冒着天大的忌諱來宿城的,這一仗可不僅僅是爲了幫李閒,還要讓朝廷中那些人說不出話來!”
羅士信嘿嘿笑了笑道:“我還不是看着王薄如此囂張就來氣嘛,真不知道安之搞什麼鬼,憑他燕雲寨那數萬精兵,怎麼就被王薄這十幾萬老弱病殘圍了城?說出去丟人不丟人!他自己不覺得什麼,我都替他臉紅!”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秦瓊道:“若是李閒輕而易舉的將濟北軍屠了,還要咱們來幹嘛?”
羅士信哈哈大笑道:“你真以爲我笨蛋?我只是開個玩笑罷了。秦大哥,要不要打個賭?你我各自選一個方向殺過去,比一比看誰殺的人多!”
“又來!”
秦瓊道:“老老實實跟在我後面,若是惹惱了將軍有你好果子吃!”
“跟在你後面,一點也不痛快!”
羅士信指了指前面說道:“我再去殺幾個來回便回來尋你!”
秦瓊見自己費了半天脣舌竟然毫無意義不由得苦笑一聲,催動戰馬緊跟在羅士信後面殺了過去。那八百齊郡精騎風一樣在濟北軍後隊的邊緣掃過去,濟北軍的步兵被這股烈風掃過之後齊刷刷的倒下一層。羅士信雖然好戰卻並不是白癡,他纔不會真的想去殺穿敵陣直接去尋王薄。那些什麼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之類的故事騙騙小孩子還行,而萬夫不當之勇這種評語也僅僅是一種最熱烈的讚美罷了。
羅士信最大的特點便是自信卻不自大,濟北軍的士兵戰力確實低下,可秦瓊說的沒錯,十萬只螞蟻也能啃死人。所以羅士信只是沿着濟北軍左翼後隊來回奔襲,長槊毒蛇一樣將一個一個的濟北軍士兵捅翻在地。秦瓊和他麾下的八百輕騎跟在羅士信後面,隊伍耙子一樣在濟北軍後面來回梳理着,橫刀之下幾無全屍。
張須陀親自率領齊郡郡兵猛攻濟北軍正在圍攻宿城南門的人馬,之所以選擇這裡,是張須陀仔細觀察後作出的決定。張須陀看來,南門的濟北軍士兵不是最弱的也不是最強的,剛好下手。之所以這樣選擇,是因爲太弱的,根本起不到打擊濟北軍的效果,太強的,以齊郡郡兵的兵力做到速戰速決又有些難度。
東門的濟北軍實力最強,張須陀分析那便是王薄的中軍。若是按照以往的行事風格,張須陀必然率軍猛攻敵人中軍,可是這次他沒有這樣做,原因很簡單,最難啃的石頭他這次不想啃,留給燕雲寨李閒自己去解決。而且,張須陀既然決定了以王薄侵擾齊郡爲藉口搪塞朝廷,那這一戰如果結束的太過輕易這藉口也就顯得有些虛假了。齊郡子弟死一個他都心疼,如今燕雲寨的人馬就在宿城裡面,總不能便宜都讓他們佔了。
所以,王薄選中了看起來攻南門的濟北軍。
攻南門的,是裴林。
……
……
當王薄看到自己隊伍後面忽然出現無數面大隋烈紅色戰旗的時候,他忽然覺得眼前一片漆黑。那些如火焰一般翻騰着的戰旗逐漸在他視線裡放大,最後變作一個又一個的妖魔鬼怪,張開血盆大口露出鋒利的獠牙,朝着自己的咽喉一口咬了下來。
“張須陀!”
王薄咬着牙叫出這個名字。
“來人!”
王薄大聲喊道:“去告訴六當家,讓他纏住張須陀的人馬,只要能纏住官軍半個時辰,我便親自率領大軍繞到張須陀的身後去,然後兩面夾擊,這次一定要一雪前恥!告訴他,只要他能纏住張須陀,他從今天開始便是濟北軍的二當家!”
他手下幾個親兵連忙上馬往宿城南門的方向跑去,在隊伍中艱難穿行找到裴林的時候他們已經急出了一身汗水。而當他們看清南門的局面之後,這幾個親兵驚的面面相覷。張須陀率領的齊郡精兵在猛攻裴林所部的後路,而兵力不如張須陀的裴林竟然做出了一個極其大膽的決定。
他竟然將人馬一分爲二,留下大概三千人硬扛着齊郡郡兵的猛攻,而大部分人馬則依然在強攻宿城南門!
“六……六當家,大當家有令,命你……纏住張須陀。”
看着裴林有些猙獰的臉,來傳達命令的親兵說話都有些不利索起來。他第一次發現,原來裴林這樣一個平時文質彬彬的人,居然會有如此可怕的一面。
“大當家說……若是您能纏住張須陀,大當家半個時辰之內便能率軍抄到張須陀的後路,然後兩面夾擊齊郡官軍,若是能殺掉張須陀一雪前恥,大當家說升您爲咱們濟北軍的二當家!”
磕磕巴巴的,那親兵終於把話說完。
裴林皺了皺眉頭,想了想說道:“你回去告訴大當家,裴林領命!半個時辰之內,我保證將張須陀的人馬拖在我身後!”
那親兵得了答覆之後立刻轉身就走,似乎多一分鐘也不想在裴林身邊停留。不知道爲什麼,他忽然感覺今天的裴林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冰冷。
“王薄要完了……”
等那親兵遠去之後裴林忽然嘆了口氣說道:“來人,傳我的命令,後隊掉頭抵擋齊郡官軍,攻城的人馬繼續攻城,不可懈怠!”
“裴大哥!”
他手下親信詫異的問道:“齊郡張須陀的人馬死咬着咱們的後隊不放,而且官軍的人馬多於咱們,再者弟兄們廝殺了近一日早就乏了,全都撤下來抵抗張須陀或許還能堅持半個時辰,可是這樣分兵的話,是不是有些不妥?”
裴林看着手下人的詫異的表情嘆道:“我何嘗看不出這點?”
他嘆了口氣道:“燕雲寨的人馬這幾天堅守不出,你以爲他們是真的沒有還手之力了?看看東門殺出來的燕雲寨重甲步兵,一個衝鋒硬生生將大當家的人馬逼退數百步!幾萬人,被一兩千人逼的連連後退!我就不信那燕雲寨沒有後手,城中必然還有故意藏起來的燕雲寨精兵!說不得,李閒就在宿城裡面!”
他手下親信更加不解:“大哥,既然你料到城中還有燕雲寨的精兵,明知道攻不下南門,何必還要強攻宿城?越是分兵,咱們的力量越薄弱啊。”
裴林苦笑道:“你以爲我想分兵?張須陀率軍到來,燕雲寨那大當家李閒必然率軍從城中殺出與張須陀裡應外合。我下令猛攻南門不斷,就是要堵住南門不讓燕雲寨的人馬從南門殺出來,如果燕雲寨一直沒有動用的精兵從咱們這邊殺出來,你說咱們能不能扛得住李閒和張須陀的前後夾擊?”
“大當家已經率軍往齊郡官軍的背後迂迴過去了,卻將後背露出來交給了燕雲寨的人馬,那李閒怎麼會捨得放棄這大好的機會?咱們這邊緊而大當家那邊鬆,燕雲寨的人馬自然會選擇猛攻大當家的後路,而不是從南門出來和咱們死拼!”
“只要城中燕雲寨的人馬殺出來,張須陀必然率軍與燕雲寨的人馬合圍去包夾大當家的!到時候,咱們這邊的壓力就會驟減!那個時候,纔是咱們撤出去的好機會!”
事實誠如裴林所料,他下令猛攻宿城南門,不但牽制了一部分燕雲寨的士兵,而且,燕雲寨出城的人馬見這邊堵的狠了,所以很自然的選擇從東門殺了出去。六千多燕雲寨精騎開東門蜂擁而出,追着王薄大軍的後路狠狠的撕咬了過去。
張須陀見李閒率軍猛攻王薄中軍,他立刻下令齊郡郡兵改變攻擊方向,迎着王薄人馬殺了過去。
這一日,殺的天昏地暗。
一直廝殺至太陽即將落山,張須陀和李閒前後將王薄的中軍夾住,可是奈何兵力有限,實在抽不出人馬去直闖王薄中軍,所以,濟北軍雖然被擠壓在狹長的一段區域內,可李閒也好張須陀也好,很難將王薄的中軍殲滅!
不過濟北軍敗局已定,就算不能全殲濟北軍,王薄這一次的損失必然會更大。
“可惜……”
站在城頭的徐世績嘆道:“若是再有一千精騎自側翼殺過去直接捅穿王薄的中軍,今日知世郎或許會飲恨於此。”
“可惜!”
張須陀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道:“哪怕再有一千騎兵直接衝擊王薄中軍大纛所在,王薄必大敗無疑!”
“可惜……”
李閒也嘆了口氣,自己隱忍這幾日,就是爲了今日能一舉將王薄殲滅,徹底解決東平郡東邊的威脅。可惜,兵力還是不夠,哪怕再有一千騎兵直搗黃龍的話,那將是壓在王薄這個落水者身上的最致命的一根稻草,足以將他壓進水裡淹死!
“可惜!”
羅士信和秦瓊對視一眼,齊郡的騎兵太少了,根本就殺不過去!
“再給我一千騎兵,今日王薄就算能跑,也就成了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
羅士信長嘆一聲道。
正說着,忽然從宿城東北方向傳來一陣馬蹄踏地的聲音,在落日的餘暉下,一隊精銳的輕騎兵烈風一樣捲了過來,筆直的殺入王薄中軍!
烈風,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