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騙我,是爲了讓我知道這世界上有許多壞人?”
歐思青青問。
李閒點了點頭道:“我這樣的壞人最起碼還是遍地都是的,所以,記住吧白癡,不要輕易的相信來歷不明的人。”
“不許叫我白癡!”
“好啊白癡。”
歐思青青嘟嘴,指了指窗外說道:“現在如果我大叫三聲,你猜會怎麼樣?”
一個多時辰的“促膝長談”,已經熟絡起來的兩個人沒了之前的拘束感,歐思青青這樣大咧咧天然白的女孩本來就是樂觀的性格,熟悉了之後玩笑話也隨即而來。只不過她咬牙切齒的威脅對於某人來說實在沒什麼威力,爲了示意自己根本就不在乎,李閒甚至還在被子裡踹了踹歐思青青的腳丫。
“三聲?你信不信一聲叫不出來我就已經幹掉你了?”
只是他的威脅對於歐思青青來說更沒什麼殺傷力,反而是腳尖觸及了她的腳心癢癢的很難受。
隨即,李閒便招惹來暴風驟雨般的報復。
不得不說,歐思青青的無影腳確實遠比李閒要厲害,沒幾個回合之後,在被子翻飛中李閒就完全處於下風。歐思青青有些涼的小腳丫在李閒身上無差別覆蓋式打擊,很快李閒便敗下陣來。
歐思青青捂着嘴咯咯的笑,一場小規模戰爭的勝利足以讓她驕傲的好像一隻鬥勝了的小小孔雀。
她笑得有些喘不上來氣,小胸脯一鼓一鼓的起伏着。
李閒也鬧的累了,枕着雙手躺在牀上。
刻意被壓制的笑聲平息下來之後,屋子裡的氣氛多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兩個人都躺在牀上,沒有再打鬧說話。靜靜的屋子裡只有兩個人略微有些粗重的喘息聲,聽起來卻反而有一種令人靜怡的安心。
“喂!”
打破了逐漸升溫的曖昧,歐思青青心慌着找了一個蹩腳的話題。
“你的腳真的很臭!”
李閒笑了笑,在牀上坐起來盤着腿,忽然從黑暗中把手伸過來在歐思青青的額頭上輕輕觸碰着,將她有些凌亂的秀髮理順。歐思青青嚇了一跳,本能的向後縮了一下之後怔怔的楞在那裡,眼睛睜得很圓很大,才平靜下來的呼吸重新急促了起來。她的臉很紅很燙,所以她能清晰的感受到李閒略微有些冰涼的指尖在自己額頭上滑過的軌跡。
“我要走了。”
李閒的手很快收了回去,似乎是被歐思青青臉上的溫度燙到了。
“哦……”
歐思青青下意識的應了一聲,卻全然沒有聽清李閒說的是什麼。
“嗯,有沒有時間的,我都不會再來青牛湖了。”
李閒從牀上下來,將地上的衣服穿起來。青牛湖的冰冷湖水還殘留在衣服上,所以衣服顯得很僵硬,穿在身上的感覺很不舒服,非但沒有驅走寒冷,反而讓剛剛升上去的體溫驟然降了下來。
黑暗中李閒看不清歐思青青的樣子,歐思青青也看不清李閒刻意壓制着的粗重呼吸。
她不知道,李閒剛纔用了多大的努力纔將想撫摸她脣瓣的手指收回來。這種奇妙的感覺被李閒硬生生的掐斷,雖然不徹底的讓李閒心裡有些惱火。
“你在做什麼?你能做什麼?傷害她是一種罪過,大大的罪過!”
李閒在收回手指的時候對自己說,在心裡,聲音很大。
他迫使自己冷靜下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他心裡本就不多的卑微的良心,又或僅僅是捨不得破壞一塊天然白的璞玉。
“你說你要走?”
歐思青青猛的坐直了身子。
“嗯,該走了。”
李閒點了點頭:“我是來偷東西的,東西沒偷着還被發現,主人家熱情款待這事已經讓我受寵若驚了,再待下去等會萬一你良心發現真的吼三聲讓人抓我,我哭都沒地方哭去。很久很久之前我就受過教育,佔了便宜就跑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他撓了撓頭髮:“況且,剛纔你那個答朗大哥不是說了嗎,天不亮你爹就從戰場上趕回來看你,我可不想名不正言不順的被抓姦在牀。”
歐思青青張了張嘴,怔怔的看了李閒一眼。
“可是你怎麼走,答朗大哥就在下面。”
李閒笑了笑:“白癡就是白癡啊……這麼折騰,你以爲答朗長虹真的什麼都察覺不到?只怕他若是想,一個時辰之前我就已經被大卸八塊了吧。”
歐思青青一怔,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窗子外面有人說道:“算你聰明,要走就走吧,也省的我進去把你丟進青牛湖。”
李閒撇了撇嘴:“背後議論人家是非已經是八婆了,聽窗根這麼無恥的事居然你也幹得出來?”
“再多說一個字,信不信我卸了你的舌頭?”
窗外的聲音很冰冷,就好像青牛湖的湖水一樣。
李閒白了窗外一眼,對歐思青青說道:“謝謝你,腳暖了,所以之前我把靴子給你這事你也已經還了人情,咱倆也算兩不相欠了。以後陽關大道各走半邊,路上碰見了……也還是裝作不認識的好。”
他將窗子拉開,看了一眼站在窗口一側抱着刀的答朗長虹:“後會無期。”
答朗長虹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李閒從窗口躍了下去,然後往達溪長儒所在高坡那邊潛行過去。才走了幾十米遠,他忽然站住,然後低低的冷聲問:“打算留下我?”
黑暗中走出來一道魁梧雄健的身影,他輕輕搖了搖頭:“送送你。”
“爲什麼?就因爲你也是漢人?”
李閒的話裡沒有一絲感情,好像之前在小樓裡和歐思青青打鬧的少年根本就是另一個人一樣。
“不可否認,你確實很聰明。”
答朗長虹走到李閒身前,身高的優勢讓他不得不俯視,而李閒對他這種眼神似乎很厭煩,手不由自主的扶在了腰畔的鹿皮囊上,匕首就在那裡,隨時能抽出來。
答朗長虹笑了笑:“你不是說,與人說話的時候手握着刀柄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嗎?”
“對於分不清敵我的人,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李閒挑了挑眉毛:“尤其是,我不認爲打得過你。”
答朗長虹沒有理會李閒表現出來的敵意,他將視線從李閒的臉上移開。負着手看向倒影在青牛湖上的月亮,用一種讓李閒不理解的語氣問:“爲什麼離開之前說那麼冷的話,你應該知道,她會哭的很傷心。之前還好像朋友一樣,這麼快就說後會無期,前後反差太大,她接受不了。”
“後會無期是對你說的,不是她。”
李閒撇嘴。
“回答我!”
答朗長虹的視線逐漸變得凌厲,視線從湖面上移回來的時候已經鋒利如刀。
“憑什麼?”
李閒反問。
“憑你打不過我,我可以殺了你,而你殺不了我。”
答朗長虹很認真的說道。
“好吧”
李閒忽然放棄了敵意,手也離開了匕首的刀柄。他在一塊石頭上很隨意的坐下來,想了想,同樣用很認真的語氣回答:“因爲她很單純,單純到經不起傷害。”
“可你傷害她了。”
答朗長虹往前走了兩步,距離李閒只有一刀的距離。
“傷害?”
李閒笑了笑:“我和她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忽然想起一句很有名的話,於是借用:“她是水裡的魚兒,我是天上的飛鳥,就算有所交集,也註定了走不到一起。說句裝-逼的話,我是一個有今天沒明天的人,今天她流淚,以她的性子或許用不了半個月就忘了今天的不愉快,而若是真得再牽扯下去,我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天她在我墳頭上哭的死去活來。”
答朗長虹顯然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笑。
“你很怕死?”
“傻-逼纔不怕死!”
李閒看怪物一樣看了一眼答朗長虹:“你放心,我之所以選擇這樣離開跟怕不怕死沒一個銅板的關係,也不是討好你讓你放我走。真要打起來,我肯定不是你對手,但如果我要跑,一時半會兒你也抓不住我。”
這話說的其實不硬氣,但實在。
“漢人中你這樣的少年,我從來沒有見過。”
答朗長虹嘆了口氣。
李閒笑着問:“你就不是漢人?真把自己當契丹人看了?”
“我很奇怪。”
答朗長虹面對李閒:“你怎麼知道我是漢人?”
李閒想了想說道:“我要說順口胡謅的你信嗎?”
答朗長虹不說話,而是靜靜等待。
“好吧……”
李閒嘆了口氣:“雖然我不想做什麼聰明人,但事實上我確實不笨。之所以看出你是漢人,第一,是因爲你的頭髮,雖然看起來跟草原人一樣有些捲曲,但你捲髮的水平太差,估計不是美髮大師給你弄的,隨便找根鐵棍子燒熱了裹着毛巾燙的吧?我好想就知道這麼一個辦法,實事求是的說燙的還可以,但你能不能勤快點?前面是卷的,後面很直。”
“第二,你說話帶着一股子江南的味道,雖然很淡,但仔細聽還是能分辨出來。當然,契丹人應該不會刻意注意這一點,因爲他們沒有去過江南。第三,你的刀法,雖然你也用彎刀,但套路清晰,那天你在山坡上殺奚人的時候我看的很仔細,你出刀的角度和力度都恰到好處,沒浪費一分力氣,草原人用刀沒這麼多講究。”
李閒道:“我有一個刀法很棒的師父,所以我也略懂皮毛。就是不知道你乾沒幹過一天抽刀幾千次,沒事砍小木棍這樣的無聊事。”
“我真該殺了你。”
答朗長虹搖了搖頭:“如你這般年紀,爲什麼要如此謹慎?”
李閒想了想,很認真的說:“因爲我要活着。”
他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如果你不打算告訴我爲什麼隱居在契丹人這裡的話我就要走了,剛剛告別了初戀,我可沒心思陪着你在這聊天。”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確定刀子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你有你的秘密,我沒興趣知道。我也有我的秘密,當然也沒興趣告訴你,所以……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