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雙胞

蜀州四面環山只中央處一片平原,卻是百水匯聚,沃野一片,只這平原一地所產之糧便能將養一州之民。

趙旭到了這處也是照舊扶持民生,並不加稅增賦又因蜀地不涉戰火,又有趙旭停兵休戰,卻是令手下大軍修橋鋪路花了一年時間將原先與湘州連通的山路擴寬平整,弄出一條寬闊的官道來。

這廂令得兩州通暢,貿易往來與日俱增,蜀地倒是越發的繁華了!

林玉潤到了這蜀州不出一月便收到了艾葉來信,上頭言道她卻是生了一個閨女,林玉潤讀了信喜不自禁,前世裡艾葉跟了她也沒有落到個好,如今她也是嫁爲人婦,生兒育女了!

當下忙開了庫房尋了好些東西派人專送了過去,趙旭得了趙正的報信兒卻是一臉的嫉妒,

“將那小子給我調到滄州去!爺爺要打滄州,讓他做個前鋒!”

林玉潤聞言一瞪眼,

“艾葉才生產你便要調趙正,有這麼做主子的麼!”

趙旭知她是心疼艾葉不由氣哼哼抱着她道,

“你對那丫頭倒是心疼的緊!怎得也不心疼心疼你家夫君!”

林玉潤白了他一眼道,

“我怎得不心疼你了!”

趙旭把頭埋到她那頸間哼哼道,

“盡生些小兔崽子那閨女卻是老不來!”

林玉潤擰他道,

“這生男生女也不是我能左右的!哪……”

說着一指自家那平坦的小腹道,

“這又來了一個,你現下便每日燒香拜佛先求着吧!”

趙旭聞言一愣,狠狠親了她一口喜道,

“竟是又有了!”

林玉潤依在他懷裡道,

“這個倒是跟豫哥兒相同,不聲不響的便上了身,要不是算着這些日子月事沒來,到外頭瞧了大夫,還不知曉呢!”

趙旭想到昨兒晚上的事兒不由擔心道,

“你去瞧大夫也不讓我跟着,這陣子我們也是癲狂!也不知傷到他沒有!”

林玉潤紅了臉,

“這事兒可不怨我!”

趙旭擡了她的小手兒,小心翼翼的親一口道,

“怨我!怨我!是我被夫人美色所迷,自家把持不住!”

林玉潤氣得捶他,

“這個生了!我便不生了!”

趙旭想起來生湘哥兒時的情形,也是有些後怕道,

“這一胎生個閨女,以後便不生了!”

林玉潤早被他那偏心眼兒弄的莫法了,沖天翻了一個白眼,

“你自家衝送子娘娘要閨女去!”

趙旭唯唯點頭,隔了幾日還當真去了那送子娘娘的廟裡,求了一堆兒靈符回來,林玉潤想到這堂堂魏王夾在一堆兒婦人當中拜送子娘娘廟的情形便止不住的好笑,只是見他求的誠心也不好拂了他的意,只好命了小丫頭們將那些個靈符各處安放好。

這廂見路修通了,又想起了阮媽媽與程媽媽,這兩位媽媽老成持重,如今雖已不大管事兒,但有她們在身邊鎮着,林玉潤生產時心下也安定些,便親自寫了信給她們,要請她們過來!

兩位媽媽在那邊也掛念她,接了信不由喜出望外,這廂忙收拾行李各帶了兩個小孫女便向蜀州來。

林玉潤在這蜀中安心養胎,如今保官、豫哥兒、湘哥兒又大了一歲,這三個小子夥在了一處,上房揭瓦、爬樹下河已是不在話下,每日裡那鬧騰的勁兒,也虧得是林玉潤性子好,若是換了一個旁的,只怕一日照三餐的生氣,早折騰病了!

這廂林玉潤又懷了身孕,趙旭卻怕這三個小子沒有輕重衝撞了她,索性將那三個小子帶到了城外軍營之中,又將公良先生也請到了營中,每日裡上午跟着小兵們操練,下午便跟着先生習文。

趙旭帶這三個小子也是同自家帶兵一般,保官現下已是與小兵們同吃同睡,豫哥兒與湘哥兒雖仍由他帶着。

但這操練卻是每日不落,別人使真刀真槍,三個小的便使那小一號的木刀木槍,有一旁有模有樣的跟着演練,不到時辰也是決不能自家溜走的。

這軍營之中只這三個小的,又生得虎頭虎腦十分招人愛,衆將見了都要去逗弄逗弄,有那私藏的絕招兒便悄悄兒教給他們,三人倒是學了不少趙旭都不會的好東西。

三人在這軍營之中是混的如魚得水,樂不思蜀,唯一還念着城裡的母親,每五日便要回去見一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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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潤知趙旭那人表面粗魯實則內裡心細如髮,她這廂肚子一天天大了,孩子們回來也是眼見着一回比一回結實,雖是曬得臉皮子黝黑,卻是雙眼明亮有神,嘻嘻哈哈樂天開朗,她心知趙旭養孩子自有章法也是放放心心的養着胎。

待到程媽媽與阮媽媽到蜀州時,林玉潤已是懷胎近五個月了,程媽媽與阮媽媽一來見了她這肚子都是齊齊皺了眉道,

“夫人這一胎倒是有些大了!”

林玉潤這肚子卻是前頭兩胎不同,上了身便一日日見大,到了這時已是比尋常婦人大得多了!

林玉潤笑着道,

“不瞞兩位媽媽,前頭去瞧了大夫,說是雙胞!”

兩位媽媽是又驚又喜,笑道,

“還是我們夫人有福氣,這連着生了兩個哥兒,又懷了個雙胞!”

兩個老媽媽都齊齊合什謝天,林玉潤抿嘴兒暗笑,趙旭那廝初時曉得是雙胞還大大的歡喜了一番,

“定是我拜送子娘娘心誠,娘娘心下感動便送了一對兒小嬌嬌給我!”

林玉潤卻是早已知曉這兩個也是兒子,也不忍心令他失望,便告訴了他實情,

“曲夫人那處早得了密法能瞧出男女來,我肚子裡這兩個多半也是兒子!”

趙旭聽了捶胸不已,

“我趙某人上輩是得罪了那路的神仙,這廂把煩人的兔崽子一個個的送來,這一回還一送就是倆!”

林玉潤也是覺着四個兒子有些多了,先前她倒覺着兒子都一樣,只是這兒子多了倒真想要個香香軟軟又乖巧的女兒了!

無奈那送子娘娘偏要送兒子來,這也是無法只能接着了!

阮媽媽倒是有些擔心對她道,

“夫人,雙胞卻是不好生,您日常還是多走動些,最好忌些口,免得孩子太大了,當孃的受罪!”

林玉潤點了點頭,先前那位大夫也是這般兒講的,她便每日裡到那後府花園扶着腰走動,她那身子苗條,懷孕之後只長那肚子不長腰身,從後頭看仍是曲線玲瓏,前頭瞧卻是腹大如蘿,讓人都替她心驚,趙旭第回見了她都要伸手虛虛扶着,一副生怕她向前栽倒的樣兒。

幸喜她那柔術練得好,雖是人瞧着瘦弱,但身子骨是十分強健,別人瞧着累她自家倒無半分感覺!

在那花園裡逛了幾日,倒是回回都瞧見一個姑娘,這姑娘生的豐滿,面若滿月,倒是一派沉穩大氣的樣兒,這頭遠遠見她便福了一福退了開去。

林玉潤頭回見她時便問身邊的石英和珍珠,

“這姑娘是那一位,我怎得沒有見過?”

這府裡的女眷除卻自家帶來的這些人便還有些前頭州府留下的粗使婆子,年輕的小姑娘卻是都給銀子放了出去。

上上下下的人她都認識卻是沒見過這位姑娘,石英倒是不愛說話,珍珠想了想道,

“這位姑娘是柳姑娘,叫做柳鳶,前頭那位州府留了一對兒女,趙寶哥哥帶了人從滄州接到了這處,頭兩日柳夫人來拜見過夫人的!”

“哦!”

林玉潤卻是想起了那位夫人,這柳夫人年不過四旬卻已是頭髮花白了,穿衣打扮十分樸素,人卻是收拾的齊齊整整,雖臉色臘黃但腰板兒筆直,目光堅毅!

“原來是柳大人的千金,柳大人高義,這位小姐也是知禮數的人!”

珍珠又道,

“柳夫人與柳小姐、柳少爺現下都跟着柳先生過活,擠在後院一處偏僻的院子裡,大爺本是想在外頭買個院子給他們一家幾口,卻被柳先生給推辭了!”

林玉潤點了點頭,因着柳氏一門,倒是對這位姑娘有了好感,每日裡去花園見到她都點頭微笑,那位柳姑娘卻是性子有些靦腆,見林玉潤衝着她笑便微紅臉,福了福身便退走了。

林玉潤有心與她多說兩句,卻是沒有機會!

轉眼又過了一月,已是入了秋,這蜀州的秋日十分涼爽,頭頂上日頭明晃晃的,卻有小風兒吹着,人坐在園子裡不冷不熱十分愜意!

林玉潤因嫌那屋子裡不如外頭清爽,便早早兒出來到花園那假山上的亭子裡坐,這後園不大最高處便是這亭子,坐在上頭一眼便能望遍整個園子。

主僕三人在上頭吹着風,看景緻,從這處望出去,前頭院子里人來人往都能瞧見,卻見一個人正往這後頭走,那樣貌身形倒似趙寶。

林玉潤指了那人問道,

“你們瞧着那可是趙寶!”

石英眼尖瞧了瞧低聲道,

“夫人!是趙寶哥!”

三人瞧着那趙寶向這後院來,到了那二門處被婆子攔着說了幾句話,便照舊進來了,林玉潤想了想道,

“也不知是不是大爺有話要帶給我!”

趙旭身邊的小廝倒是時常出入後院,卻多是替趙旭傳話,這陣子因着林玉潤月份大了,趙旭越發的不放心,一日裡也要打發身邊的人過來問幾趟的。

林玉潤便道,

“石英你腳程快些,到後院正門那處迎他,也免得他跑冤枉!”

林玉潤是怕他直往後頭去了,自家人不在倒讓他撲了個空!

第二百六十七節 柳鳶

石英依言下了假山,不久林玉潤卻是瞧着趙寶過了二門卻是身子一轉向那西北角的院子去了,林玉潤沒有多想卻是衝珍珠笑道,

“敢情不是來尋我的!”

當下便吩咐珍珠,

“你去把石英叫回來,也免得她在那處傻等!”

珍珠也去了,林玉潤在那假山上頭卻瞧見柳姑娘往這園子來了,這廂左轉右轉後頭卻是跟出一個人來,林玉潤仔細一瞧竟是趙寶,眼見得趙寶越追越近,叫住了柳姑娘,兩人說了些什麼,柳姑娘低着頭,趙寶便拉了她的手塞東西給她,柳姑娘掙了幾掙趙寶沒有放手,兩人便手拉着手兒說着話。

待到石英與珍珠回到亭子裡時,他們才各自散去。

石英眼尖也瞧見了兩人,不由抿着嘴兒瞧了瞧林玉潤,林玉潤衝她微微一笑搖了搖頭,石英點頭,她是個沉穩的性子,遇上這類事兒自是不會到處張揚的!

林玉潤這廂也坐夠了,便扶着石英的手起了身笑道,

“這風也吹夠了!我們回去吧!”

三人從假山後頭走了,卻是沒有與那獨自逛園子的柳姑娘打上照面,林玉潤欽佩柳氏家風,心中暗想,

趙寶若是能與柳姑娘結成連理,也是他的福氣!

到了晚上便問趙旭,

“那柳公的千金人品如何?”

趙旭聽了駭然望向她道,

“夫人明鑑,我連正眼都沒有瞧那姑娘一眼,她可與我半分關係無有的!”

林玉潤笑着擰他道,

“你是在做賊心虛麼?我問的是柳姑娘,你扯到自家身上做甚?”

說罷將今兒在花園瞧見的一幕告訴給了趙旭,趙旭聽罷偏頭想了想道,

“那柳公家眷是我命趙寶帶了人去接回來的,兩人應是在那路途之中有了事兒,若是真成了也是好事兒,我們且靜觀其變吧!”

林玉潤點了點頭笑道,

“你身邊的這幾個裡,趙寶人才最好卻是蹉跎到了這時,才尋到姻緣,想來也是好事多磨,以後成了家便安穩了!”

趙旭聽了很是不滿道,

“他就靠着他那張小白臉子騙人,你家夫君這人才纔是頂頂好的!”

林玉潤笑得不行忙哄他道,

“是!是!是!我家夫君自然是最好的,我真是前世燒了高香才能配上你這般好的人兒!”

趙旭明知她是哄自家,卻照舊止不住的嘴角上揚,過來摟着親了又親得意道,

“還是夫人有眼光!”

趙寶這事兒林玉潤是嘴上不說了,但心裡卻已是在計較了,叫了珊瑚來道,

“把前頭趙正、趙固成親時我擬的單子找出來!”

那廂還有一個趙喜呢!雖說他與溫馨姑娘兩人情投意合,只是一個在湘州一個在蜀地,婚嫁之事一時半會還沒有顧上,林玉潤盤算着再等上幾個月,她腹中的孩子落了地,出了月子便將這趙喜的事兒辦了。

屆時想來趙寶那頭若是順當,應也能接着辦他的了!

這幾年我們這府裡的喜事真是一樁接着一樁!

林玉潤這廂美滋滋的打算着,看了珊瑚翻出來的單子,提了筆添添減減,有了事兒做便覺着這日子過得快!

轉眼又過了一月,林玉潤月份越發大了,那肚子大的嚇人,趙旭瞧着她都是提心吊膽的,索性便將一應公務挪到了後院。

夫妻二人將這花廳分做兩邊,他那邊兒批閱公文,她這邊便管家理事。

他那頭衆將進出,她這處婆子回話。

如此這般卻是府中各人各行其事,一切井然有序,夫妻二人有時忙累了,便坐到一處泡了茶喝一會兒,聊會子閒話,又轉回頭去做事,自家覺着做起事兒來倒比單打獨鬥更有勁兒。

這一日林玉潤將手中事務處置妥當,看了看外頭天色,難得冬日裡有陽光便想出去走動,趙旭見她起身也放下了手裡的筆,

“可是坐的腰痛了?”

林玉潤點了點頭道,

“想到外頭走動走動!”

趙旭看了看天色便吩咐珍珠,

“將夫人那兔兒毛的披風拿來!”

那披風上的兔兒毛是趙旭親手獵的,請了手藝好的老匠人制的皮,做了披風又軟又輕,林玉潤最是喜歡這一件了。

穿戴好了披風,夫妻兩人也不帶下人,便手牽着手去那後園溜達。

自天氣一日日轉冷後,林玉潤也是少有到這花園裡來了,今兒過來見滿眼的殘枝敗葉卻瞧出了幾分新鮮來,趙旭見她右顧右盼的樣兒笑道,

“怕是將你悶壞了!日後天兒放晴我便陪你出來走動!”

林玉潤笑着點頭,眼兒一晃卻是瞧到那邊有位穿紅衣的姑娘,不是那位柳姑娘麼!

柳鳶轉過臉來瞧見了她,也瞧見了一旁的趙旭,林玉潤笑着衝她點頭,心知這姑娘性子靦腆怕是要退下去的!

趙旭也早瞧見了她,低頭問林玉潤,

“這便是那柳家姑娘?”

林玉潤點了點頭,趙旭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點了點頭道,

“看那樣子倒是個好生養的!”

他大大咧咧的說話,倒把林玉潤弄得有些窘,緊了緊他的手道,

“你……小聲些!那有這般當面議論人的!”

趙旭滿不在乎道,

“放心,隔這麼遠,她那裡能聽到!我這不是替趙寶那小子相人麼!”

兩口子說着悄悄話兒,那頭柳鳶卻是鼓足了勇氣向這邊走來,到了夫妻兩人面前,低頭行禮道,

“見過魏王!見過夫人!”

林玉潤有些驚詫她如今倒是膽兒大了!

莫非是因着趙寶的緣故,要到主人家面前行禮了麼?

林玉潤笑着道,

“柳姑娘免禮!”

柳鳶站起身卻是微微擡頭,只望向林玉潤卻不看趙旭,紅了臉道,

“夫人,柳鳶性子怯懦……也……也少經世面,數次在這園子裡遇上夫人也不敢來見禮!還請夫人恕我失禮之過!”

林玉潤笑道,

“無妨,我們在這院子裡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交情了,我也不是那拘禮之人,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說罷,她又捏了捏趙旭的手,趙旭會意也清了清嗓子道,

“柳姑娘,即是柳先生妹子,便與我們也是一家人,不用拘禮,日後大家大大方方說話便是!”

他那話中有話指得是柳鳶與趙寶的事兒,林玉潤聞言忙又捏了捏他的手,

這趙寶與柳鳶之事都是人背地裡悄悄兒暗通款曲,瞧這姑娘的靦腆樣兒,臉皮子實在薄得可以,要是因被他們夫妻戳穿抹不過臉去,把這事兒攪黃了,只怕趙寶要立時叛出府去的!

“咳!”

趙旭假意咳了一聲,轉過臉去,林玉潤卻是衝她笑道,

“魏王所言甚是,柳姑娘不用拘束,喜歡這園子便放心逛便是,若是悶了也可到城中瞧瞧,如今的蜀州卻是越發熱鬧了!”

柳鳶聽了臉越發紅了,搖頭道,

“小女子自幼受母教誨,大家閨秀不好拋頭露面,每日在這院子裡走動走動便是極限了!”

“哦……”

林玉潤微微一曬,

沒想到趙寶這心上人還是個這般循規蹈矩的姑娘,倒是與這府上的姑娘們不一樣!

當下笑問道,

“即是這般,那柳姑娘平日做何消遣?”

柳鳶低頭道,

“做些針線、刺繡,有時畫些畫兒,也彈彈琴,與弟弟對弈,練練字兒……有時……有時還會下廚……”

林玉潤聽了不由笑道,

“柳姑娘倒真是大家閨秀,確是多才多藝!”

柳鳶臉漲得更是紅了,悄悄兒瞄了一眼趙旭低着頭只看着腳面。

林玉潤被她那一眼瞄得心裡一微動,捏了捏趙旭的手,趙旭咳了一聲道,

“夫人!我那處還有事兒……”

柳鳶聽罷忙福了福身道,

“魏王、夫人,小女子便不打攪兩位了,這廂便告辭了!”

這廂按原路退了回去,夫妻兩人你望我眼,我望你眼眼,林玉潤皺眉只覺心裡怪怪的,

“這位柳姑娘……”

趙旭卻是冷冷一笑,

“趙寶那小子卻是個眼瞎的!”

當他趙某人的江湖白混了麼?

這柳鳶表面瞧着一派老實,但不過只那一眼便讓他瞧出了破綻,這女子倒是個有些心機的,只怕對趙寶那小子也不是真心的,虧得那小子還跟着爺爺混了那般久,這女人是真心是假意都瞧不出來,真是個睜眼瞎!

趙旭問道,

“她往回可是不曾與你見禮?”

林玉潤先時倒還不覺着,現下里也覺着心裡有些怪怪的,

“先時我只當她是個靦腆守禮的,見不見禮倒是沒有多緊要的,只是這回她倒膽子大了……難道是見你在這處纔過來行禮的?”

擡頭見趙旭眼神怪異,立時恍然當下皺眉盯着趙旭上上下下的瞧,瞧得趙旭背上出汗,忙陪笑道,

“夫人可是瞧清楚了!爲夫是清白的!”

林玉潤搖了搖頭心中暗歎,

這世上的女子以貌勝,男子卻是以權勝,若是手握大權,勢力滔天,那怕是醜如惡鬼,兇如夜叉也是有女子上趕着去追尋的,只是她們求的不是男子,而是他背後的權勢!

現下看來這位柳鳶倒不是個省油的燈!

只是……柳鳶這樣兒,趙寶若是知曉了,可要怎生事了?

第二百六十八節 手帕(一)

自那日之後,趙旭與林玉潤在花園之中時時便會遇上那位柳鳶姑娘,她這廂雖仍是那羞怯怯的樣兒,卻每回都大着膽子上前來行禮。

雖仍是不敢正眼瞧趙旭,卻是藉着與林玉潤日漸熟悉,漸漸也要低着頭與趙旭搭上兩句話了。

林玉潤心下有了防備瞧着那柳鳶便處處都是破綻,不由心中暗歎權勢真是好東西!

難怪這世上男子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去求得!

有了它,你便是不用動半點兒心思,自家便有人送到面前來!

這位柳姑娘只怕是暗地裡琢磨過趙旭的,見他粗魯跋扈,張揚霸道,林玉潤又是柔順平和的性子,便當趙旭喜那嬌俏乖順的女子,便一點一滴兒接着日常的相處,將自家的那賢良淑德的內裡展現出來,人雖生得比不過林玉潤,不過那一手的繡活兒,琴棋書畫卻是樣樣能拿出手的,她實在也是頗費了一番心思的!

林玉潤這廂心中也是警鈴大作,如今趙旭權勢日重,日後只怕各色女子前仆後繼要防不勝孩子了,自家也不能一味靠着趙旭對的一往情深便當高枕無憂,前頭沙十二的事兒,這下眼前的柳鳶,這些有心要奪人丈夫的女子,那些個招數或明或暗,或狠或毒,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若是一個不小心真讓趙旭着了她們的道兒,即便是事後將那女子千刀萬剮,對夫妻情份也終究是損害!

林玉潤自己也要提醒着自己,從今以後卻是要打起精神來小心應付了!

這廂柳鳶卻不知自家這一番作爲已是爲林玉潤敲響了警鐘!

她那心思倒是“單純”,她確是瞧上了趙旭的權!

這位柳鳶,柳姑娘是柳公排行在三的女兒,前頭倒還有兩個姐姐,都已經出嫁,只是柳公爲人正直清廉,他在到外頭做官,一年到頭送回來的俸祿少的可憐,一家人妻小加上父母還有一位兄弟都要靠他供養。

這上上下下八口人,守着老家的幾畝薄田,盼着柳公那點子俸祿過日子,那生活不可謂不艱難!

又有柳夫人也是一位落魄的大家閨秀,數十年如一日的循規蹈矩,謹言慎行,嚴守那三從四德,上侍奉公婆下養育兒女,照料小叔,每日裡起早貪黑,操勞辛勤卻是從不叫苦,累垮了身子也要供養着一大家子。

到了大女兒、二女兒出嫁之時家中貧寒,並卻多少陪嫁,又有柳公寫信回來,也不願用女兒去攀權附貴,只道尋了平常的莊戶人家嫁過去,安生過日子。

柳鳶排行在三,年紀與最小的弟弟相近,自小便瞧着母親如何勞累,兩位出嫁的大姐姐如何因着家中雞毛蒜皮的小事兒,還有那幾個歪瓜劣棗與那些子泥腿子、鄉野潑婦吵個天翻地覆,哭哭啼啼回孃家,得不到半點支持反倒被母親喝罵一頓,又讓趕過來的女婿接了回去!

這樣的日子柳鳶打心底裡是不願過的!

眼瞧着她這年紀已是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每日裡她最提心吊膽的便是那送信的人到了家裡來,將父親的信兒奉上,母親便要按着吩咐將她隨意的嫁了人!

這廂心驚膽戰的過着日子,卻是等來了父親身死的消息,柳文善要接他們到蜀州去!

母親當時便哭得暈了過去,自家也跟着哭得不成,只是沒有人知曉待到夜深人靜時,她睡在那處,被子蒙了頭卻是在暗暗的歡喜!

終於能離了這處窮鄉僻壤,到繁華州城之中了!

早在兩年前祖父母過世時他們便應啓程的,正是因着父親寫信來讓他們在老家仍舊清貧度日,這才又耽誤了她兩年青春,如今終是能成行了!

來接他們的是個英俊的小郎,那樣兒真是俊俏到柳鳶想着便臉紅,看他那樣兒手下那麼多人使喚,個個都稱他寶哥,想來不是個官兒,也是個管事的!

這樣的男子還沒有成親!

難道真是父親在天有靈保佑的好姻緣麼?

柳鳶在那馬車之上,日日與他以目傳情,倒是真生了些情愫,原想着這樣的男子,這樣年輕便有此等地位,也是少見了!

沒想到了這蜀州城之後,她才知曉自家是那井底之蛙,坐井觀天,原來這趙寶只是那府中一個小廝,自小爲奴的身份,她雖是父親身亡,卻是正牌的官家小姐,大家的閨秀任是你再有出息,也配不上的!

住進那蜀州州府之中,她才曉得原來這裡還有一位魏王,年紀也是不大,如今卻是如日中天,很是有些改朝換代的能耐。

若是他真能篡了劉氏王朝,坐上那金鑾寶殿,那前程自然是光明無限,至於趙寶能封個侯便頂天了,做侯爺夫人那裡有做後宮貴妃威風,若是能生下一兒半女,後半生更是不可限量!

她這廂小心在府裡打聽,卻是打聽到這位魏王只有一位夫人,生得是傾國傾城多少女子也比不上的!

當下心中便起了好奇,後院她也不敢亂闖,便踩着點兒去後花園,果然給她碰上了,那位夫人果然美貌無雙,令這天下女子見了都要自慚形愧的!

只是柳鳶卻是不這般想,

自家那大姐夫不是因着家境漸漸富足便納了妾麼,人都道娶妻娶賢,納妾納顏,她那大姐夫卻是不然,納妾卻是尋了一個顏色不如自家大姐,卻比大姐溫柔乖順的女子!

大姐回來衝她哭道,

“這天下男子都是貪新的,便是你有那天人之姿也擋不住他愛嚐鮮的那一顆心,若是有那能耐,這天下女子他都要嚐個遍,那管你是美的醜的,只要是新鮮的便如那去樹上摘梨一般,就是不帶回家也要咬上一口,心裡才舒暢!”

眼前這位魏王不正是有那能耐之人麼?

她便是要讓魏王覺着自家與他那美貌的夫人有不一樣的風情!

只要他想咬上那麼一口,以他那霸道性子定不會扔了自家嘗過的女人不管!屆時只要她能在這魏王后院有了一席之地,錦衣玉食自然是唾手可得!

論說起來,這位柳鳶也是個極聰明的女子了,只是那聰明勁兒用錯了地方!

她也沒有想到,這廂還沒有勾上趙旭,那廂趙寶卻是纏着她不放,三不五時都要尋些小玩意兒送到後院來,

“嗤!”

幾個不值錢的玩意便想打發她麼?

這廂一邊心裡想着一邊卻假意的推拒,待到那趙寶硬塞進了手裡,紅着臉轉身便走見不到人影兒了,她才冷下了臉,

現時她不能將這一條線兒斷了,若是魏王那頭不成,還有這一頭,總不能讓她兩頭失脫吧!

這一日趙寶又來約她,她卻是約了他到這後頭花園見面,因着連日來的陰雨,夫人的肚子越發大了,應是不會出來逛園子,自是瞧不到他們兩人有牽扯的!

柳鳶沿着迴廊小心的走着,腳下那繡花鞋雖是一雙舊的,卻也要小心些穿,再壞了便只剩那雙新的了,她可捨不得穿出來踩雨地!

小心翼翼來到了後花園迴廊之上,趙寶已在那處等了許久,見她來了不由喜上眉梢,

“柳……柳姑娘,你……你來了!”

過來見她發上有些水珠,便抽了自家的帕子給她擦水,柳鳶忙伸手攔了,紅着臉道,

“別……打溼了你的帕子,我自家帶着呢!”

說罷取了自己的出來擦臉,她那樣兒雖是不算絕美卻也是中人之姿,又一副含羞帶怯的樣兒,十四五的少女如那結了朵兒的花,總是自帶了含苞待放的風情,男人見了便是不喜歡的,也要多瞧上兩眼!

趙寶此時心裡正喜歡着她,自是瞧她什麼樣兒都是好看的,呆呆盯着她許久,盯到柳鳶有些不煩耐了,才恍然伸手去摸懷裡,卻是摸出一塊蜀錦來,

“這塊……這塊布料給你,做……做帕子吧!”

那蜀錦色豔澤鮮,若說做帕子的話卻是可惜了,有整匹做一身衣裳給柳鳶這般年紀的小姑娘穿那纔是最出彩的。

只是這蜀錦難得,好料子即便是熟練的工匠也要花上一年的時間織成,林玉潤天生的麗質,生得豔麗最適合這料子了,趙旭便讓人去買,他也不仗勢欺人,只讓陶大管事拿了銀子去那蜀州城中有名的錦鍛行裡排號等着買。

到這處近一年了纔買到幾匹都送到林玉潤面前,林玉潤見了喜歡的不行,尋了手藝好的師傅上門量身子做衣裳。

因着量少,下頭的丫頭們卻是人人得了幾塊角料做些荷包、手帕什麼的,戚二妹也得了幾塊!

只是她那性子那裡會做這些,又不好意思說自家不擅針線,只好把那布料壓了箱底,正好遇上趙寶聽了這事便動心思想來尋幾塊,

他這廂紅着臉去問夫人討,林玉潤那處是早就沒有了,便笑着讓他去與丫頭們商量,心下里卻是在暗歎,

這事兒鬧得!瞧趙寶這樣子對那柳鳶倒是一片癡心,這要怎麼收場?

林玉潤也是視那趙寶與自家兄弟無疑,心疼他被人騙,又不忍心做那斬斷他情思的惡人!

自家只覺着兩難!趙旭倒是沒有顧忌,他卻就是不說只道,

“那小子自家眼瞎,活該被人騙!且再等幾日給他來記狠的,免得他日後記不住再吃虧上當!”

第二百六十九節 手帕(二)

林玉潤雖覺趙旭的法子狠,卻也知曉是個一勞永逸的好法子,這男女之間若要拆散了必要來一記絕殺的,令得人死了心才行,若是不輕不重的在心上撓那麼一下,反倒會讓人更黏糊,到時更加不好拆了!

當下也是閉了嘴冷眼旁觀,只吩咐了那下頭嘴緊的婆子仔細盯着!

趙寶又厚着臉皮問丫頭們討,大丫頭、小丫頭們捂着嘴兒笑他,都道已做成了東西,要是拿出來只怕倒還要害趙寶那心上人兒吃味,紛紛搖了頭!

只有戚二妹拍着他肩頭道,

“趙寶哥,咱們什麼情份,幾塊布料而已,給你便是!”

當下笑嘻嘻將那幾塊布料當累贅急急扔給了他,趙寶如獲至寶忙約了柳鳶出來便要送給她!

那柳鳶也早聽說過蜀錦之名,見了那布料也是喜歡,當下雙手捧了捂在胸前衝趙寶喜道,

“趙寶哥!這布料真是漂亮,我好喜歡!”

趙寶見她高興自家也高興,笑呵呵道,

“你喜歡便好!你喜歡便好!”

說起來這還是柳姑娘頭一次自覺自願收了他的東西,

難道自家這多少日子的水磨功夫,終是起效了?

想到這處趙寶不由心花怒放,便拉着柳鳶說話,兩人在那花園裡足足呆了一個時辰才散去。

他們前腳走,管那後院子的婆子後腳便去報了林玉潤,

“我曉得了!下去吧!”

林玉潤聽了婆子回報,心下也是有數了,瞧這樣兒那柳鳶收了東西,莫非她又改了主意?

不過似這般朝三暮四,水性楊花的女子,真正不是賢惠妻子!

可嘆柳公一世的清名,那柳夫人也是個規矩人,怎得養出來這麼一個女兒來?

這廂那蜀錦做衣裳因是加了工錢,不過幾日便連夜趕了出來,送到府中林玉潤穿上出來,衆人瞧着都是呼吸一滯半晌兒說不出話來,

“夫人!”

林玉潤本就生的美,衆人日常見慣了倒還好,只是這廂換了衣裳出來更是將那本就明豔的五官襯得更是奪人心魄,衆人立在那處一時都覺目眩神迷,張了口都不知如何說話了!

這廂正巧趙旭進來,見了林玉潤也是眼前一亮,這心裡只覺着自家圓姐兒已是幾個孩子的娘了,卻越發的美豔動人,傾國傾城了,便是這般大着肚子也是這世上最好的孕婦!

左右瞧瞧只見丫頭婆子們一個個都被震得說不出話來,忙哼哼幾聲,

“你們都退下吧!”

林玉潤見他來了笑着來迎上來,雙手一展道,

“瞧,好看麼?”

趙旭摟着她親,迷醉道,

“圓姐兒,你這是打算勾死我麼!”

雖說人都退下去了,但在這廳堂之中光天化日,林玉潤被他這般兒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一氣亂親,卻弄的紅了臉忙推他,

“別……在外頭呢!”

趙旭知她面嫩,也覺自家孟浪便住了嘴,卻還摟着她腰道,

“這可怪不得我!誰讓我們家圓姐兒這般好看,我這也是情不自禁!”

林玉潤紅着臉心下又羞又喜還帶着絲絲的得意,嘴上卻道,

“我……我還是換下來吧!”

趙旭聽了眼睛一亮道,

“不如到內室,我來助夫人更衣!”

林玉潤見他那樣兒那還不知他打什麼主意,忙改口道,

“在屋子裡悶久了,我要出去走走!”

忙紅着臉拉了趙旭出來,兩人往那後花園裡去,趙旭小心扶了她的腰身,緩步走着,他自後頭扶過去只覺觸手仍是凹凸有致,微微加了些小肉,那手感卻是更好了不由嘆道,

“夫人這身子倒真是天生的麗質,懷着這般大的肚子,身上也不見長肉,還是胖一些好!”

林玉潤聞言卻是嗔道,

“你是嫌我瘦了麼!”

趙旭斜眼兒往下瞧她胸前笑道,

“別處瘦都成,便是這處不能瘦,胖些好!”

林玉潤紅了臉,擰他道,

“登徒子!”

趙旭只是笑一手摟了她的腰只是道,

“夫人小心折了指甲!”

夫妻二人這廂正打情罵俏,卿卿我我,邊走邊說到了水池邊上遇上了柳鳶,柳鳶過來見禮,瞧了林玉潤身上的衣裳立時露出驚豔的神色來,不由讚道,

“夫人,這身衣裳真是好看!只怕是要花不少銀子吧!這般貴重的衣裳也只有夫人能穿了!”

林玉潤只是笑了笑,趙旭卻在一旁道,

“不過幾件衣裳有何貴重可言!”

柳鳶臉上一紅,悄悄兒瞄了趙旭一眼,卻見他只盯着林玉潤瞧連着眼神兒也不給她,當下強笑道,

“小女子也是少見世面,沒見過這般好看的衣裳,說話不經心,倒是叫夫人與魏王笑話了!”

林玉潤側頭瞧了一眼趙旭笑笑道,

“這衣裳是死的,人是活的,要說貴重自然是人貴重了,因而世人都勸道要珍惜眼前人!”

她這是忍不住點那柳鳶!

望她能明白趙寶的好,一心一意珍惜眼前人才是正理!

只是她卻不知柳鳶那性子,在這州府之中住得越久,越是被繁華迷了眼,只當林玉潤說的是趙旭,心中暗想道,

“我若是有這位一個有權有勢的夫君,自然是要珍惜眼前人的,這眼前人能給你多少的華服美宅,山珍海味以及那些個前呼後擁的排場啊!”

林玉潤見她眼神亂閃,卻是悄悄兒去瞧趙旭,知她是沒有聽進自家的暗示,當下搖了搖頭道,

“我累了!”

趙旭扶着她道,

“即是累了,我們便回去吧!”

這廂扶着林玉潤轉身走了,柳鳶在那處福了一福身,雙眼直直盯着林玉潤消失的背影,良久抽了自家那帕子出來看,

“別人有這東西做一套衣裳只怕穿過一水便要扔了,我得了這麼巴掌大一塊兒碎布卻拿它當寶一般!”

一邊咬牙一邊冷笑,

“我柳鳶憑什麼要撿那別人剩下不要的!我要要,也要一屋子的好料,想做什麼便做什麼!”

把那帕子往地上一扔,狠狠踩上了一腳,轉身恨恨離去!

她卻不知那假山後頭轉出來了戚二妹,瞧見地上的帕子咦了一聲,

“這不是我給了趙寶哥的那塊料子麼?”

又想起剛剛兒轉身走的背影,

“哦!趙寶哥哥那心上人原來是她!”

戚二妹也是趁着下午空閒,跑到這假山後頭躲懶來了,沒想到見到了林玉潤與趙旭,她是怕捱罵便躲在裡頭不敢出來,卻是瞧見了這後頭一幕,心下只覺這柳家姑娘有些不妥。

當下收了帕子去尋外頭院子的趙寶,

“趙寶哥?”

趙寶在外頭正清理了各處送來的公文,分門別類放好,要送到後院趙旭的手中,見戚二妹過來便迎上去道,

“戚二妹子,可是大爺或夫人有吩咐?”

戚二妹一吐舌頭,

“我在後頭花園子裡躲懶呢!可沒在他們面前伺候!”

趙寶聽了便笑,轉身到裡頭拿了裝零食的匣子道,

“你即是要躲懶便將這匣子裡的東西拿去,讓小丫頭泡杯茶,也好享用!”

戚二妹接過來笑眯眯道,

“趙寶哥真是好,即是這樣二妹我便回贈你這東西,便當謝你啦!”

說罷從懷裡掏了那帕子出來,趙寶見了笑道,

“你女兒家的東西怎好隨意送男子,快收回去吧!我不要你的東西!”

戚二妹搖頭仍是把手支了過去,

“你先瞧瞧再說話吧!”

趙寶一臉狐疑的接了過來,那眼熟的花色不正是自家從戚二妹處得來,又送給了柳鳶的麼?

“這帕子你何處尋到的?”

戚二妹道,

“在那後花園裡,我瞧見柳姑娘扔到了地上,便撿了來還你!”

趙寶一愣旋即又笑道,

“這東西她喜歡的緊,那裡會扔了,定是不小心掉了的!”

說罷收到懷裡,

“我尋個空閒拿去還她!”

卻見戚二妹直愣愣瞧着他不說話,當下奇道,

“怎麼了?”

戚二妹皺眉道,

“那柳姑娘便是你心儀之人麼?”

趙寶摸了摸鼻子有些羞赧的點了點頭,戚二妹眉頭皺得更緊了,

“那你能尋到整匹的蜀錦麼?”

趙寶想了想道,

“若是花銀子到鋪子裡買便要排號等候,不過若是不定花色尋那現成的出高價還是能買到的……”

“那你能尋到一屋子的麼?”

趙寶啞然失笑道,

“要一屋子的蜀錦做甚?那料子顏色是鮮亮卻是不耐磨,你平日穿着也不好做事兒,做個帕子,荷包便成了!”

戚二妹搖頭道,

“那東西太過華麗富貴,也就夫人能穿,我們不能穿,我也不想要,是你那位柳姑娘想要……”

說罷將自家在花園裡聽到柳鳶的自言自語道了出來,趙寶聽罷臉上便僵住了,他也沒有想到柳鳶竟有這樣的心思,因而私心裡是不願相信的!

於是衝戚二妹勉強笑道,

“柳姑娘那性子是有些清高,不過卻也不至這般行事吧!”

戚二妹聽他這麼一說,立時瞪大了眼道,

“趙寶哥,是在講我胡說冤枉她麼?”

趙寶忙搖頭道,

“戚二妹子不要多心,我……我只是說,你怕是一時聽錯了!”

戚二妹氣得一雙眼兒瞪圓了將那裝零食的匣子往他懷裡一扔道,

“我戚二妹耳聰目明,可靈醒着呢,決沒有聽錯也不能看錯,你即當我污衊你那心上人,這東西我也不要你的了,你拿去孝敬你那位柳姑娘吧!你瞧瞧人家瞧得上瞧不上你的東西!”

說罷轉身氣哼哼出來,趙寶追出去只見她疾走的身影,叫幾聲她也沒有回頭,顯是真氣到了!

第二百七十節 月子(一)

回到屋子裡把那匣子往桌上一放,低頭暗道,

“戚二妹子性子耿直從不會說謊,難道柳姑娘真是這樣的……”

又回想柳鳶一顰一笑又覺覺她應不是那樣的人!

這廂雖自家勸自家定是戚二妹子聽錯了,只是終究在心裡留下了點兒影子!

轉眼林玉潤懷胎已是進了九月,那肚子有時便覺隱隱的下墜,依着前頭生產的經驗,只怕是要臨盆了,當下便吩咐丫頭們收拾產房。

這廂阮媽媽便張羅着要將趙旭遷到外頭去,趙旭不肯搖頭道,

“我這處辦公,也好陪着夫人!”

阮媽媽卻道,

“這婦人生產本就有血光,你又是帶兵打仗之人,怕是不吉利,你遷到前頭去夫人也安心些!”

趙旭還是不肯,

“我上回也陪着,她這一回生雙胞定是艱難,我便在這處辦公,日夜陪着她,若是有事兒也好頭一個知曉!”

阮媽媽無奈想了想道,

“即是這樣,這後頭還有一個連着的小院子,只是還沒有收拾出來,在那邊院牆上有一道門兒向着西北角,你每日辦公便讓人從那邊進出,也免得人來人往驚了夫人!”

趙旭聽了點頭,林玉潤卻是有些擔心,

“那院子年久失修,現下里便是叫人趕工,也要晾一陣子才成,一時半會兒也住不進人呢!”

趙旭便道先過去瞧瞧,回來衝她道,

“無事,左右不過只些石灰水兒,牆漆的味兒,那處有一個小小的花廳,我白日在那處辦公也聞不到味兒,晚上我還到這邊睡,也好守着你!”

幾人商量好了,便叫人來刷牆打掃,因是家裡有要生產的婦人,卻是不能動土,不宜搬運,因而小院裡頭一應設施半點兒不動,只是將上頭灰塵擦去,又粉刷了牆壁柱頭,便將趙旭的一應東西搬到了那頭。

趙旭便白日裡辦公,夜裡回來,府裡上上下下等着林玉潤生產。

果然過了十日,這一日早飯剛過,林玉潤便覺肚子墜得厲害,捂着肚子呻吟一聲衝趙旭道,

“我這怕是要生了!”

趙旭過來一把抱了她起身向那產房走去,

“圓姐兒,別怕我在外頭呢!”

把林玉泣放到了那軟榻之上,這廂一步三回頭的坐到外頭椅子上,又站起身來回踱步,卻聽林玉潤在裡頭問,

“雍善?”

“我……我在!”

趙旭忙過去趴着門向裡看,林玉潤叮囑他道,

“你可不許再砸東西了!”

“嗯!嗯!”

趙旭搓着手點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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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砸了!你快些兒生!用點子勁兒就出來了!”

林玉潤衝着房樑上頭翻白眼子,

這男人當生孩子是上茅廁麼!

這廂肚子陣痛加劇,她終是忍不住呻吟起來,外頭趙旭聽了真是坐立不安,心下着慌又無能爲力,負着手走來走去,實在受不住了,索性將自家那杆長槍拿了出來。

“呔!”

這廂在院子裡擺開架勢耍起了槍來,舞得那是虎虎生風,水潑不進,那眼兒只盯着自家的槍尖,卻是半點兒不敢往那來來往往的小丫頭手上瞧,那一盆盆端得什麼,他不用想也知曉!

他這廂覺着煎熬,裡頭卻覺着還順當!兩個白白胖胖,各重四斤五兩的小子,不過一個時辰便呱呱墜地,趙旭進來瞧也不瞧兩個小子,只過去拉了林玉潤的手,她這廂頭髮已是汗溼,衝着他無力一笑道,

“孩子可是好?”

趙旭道,

“我也沒瞧呢!”

產婆忙抱了兩個小子過來給夫妻二人瞧,趙旭這才仔細打量兩個小子,卻是展顏一笑連聲稱好,

“好!好好!”、

林玉潤奇了問他,

“我生豫哥兒不說了,生湘哥兒時你也沒說好,怎得這兩個你都說好?”

趙旭笑着指了兩個小子的臉對她道,

“先頭湘哥兒不過眼兒生得似你,只佔了三分,這兩個小子卻是與你有五分像,以後定是兩個俊小子!”

這樣一來,老子那也不擔心他們以後娶不到媳婦倒貼銀子了!

林玉潤接了孩子過來瞧了又瞧,剛出生的孩子都是差不多,也不知他從那處瞧出來像自家的,不過這時自不會反駁他,只是笑道,

“這兩個生了,外頭還有三個呢,你還不將他們接回來了!”

趙旭這纔想起自家還有三個兒子扔在軍營裡呢,這老四、老五出世了自然是要與哥哥們見見面的,當下便派了人去接那三個大的回來。

三個大兒子回來見了兩個躺在搖籃當中一模一樣的弟弟都瞪大了眼,豫哥兒這廂忍不住用手指去戳那老四的臉兒,問林玉潤道,

“娘,兩個小弟弟是怎麼來的?”

林玉潤笑道,

“從孃的肚子裡來的呀!”

說罷指了指自家已是癟下去的肚子,豫哥兒好奇的過來摸了摸,

“他們兩個從裡頭一起過來的麼?”

“是呀!他們兩個一起來了孃親的肚子裡!”

豫哥兒轉頭看了看保官和湘哥兒,很是氣憤的對林玉潤道,

“娘爲什麼沒有生一個同我一模一樣的?”

一旁的阮媽媽和程媽媽聽了笑得不成,摟了他過來道,

“哎喲!我的三少爺,那雙胞兒極是難得,不是誰想要便有的!”

豫哥兒聽了雖點頭,卻還是十分氣憤道,

“定是我跟一樣那個跑得太慢了,跟湘哥兒一樣烏龜爬,我從娘肚子裡出來的時候,他追不上我,被娘落下了!”

湘哥兒是個好脾氣的卻是嘻嘻笑道,

“我跑得快,我也是一個人出來的,也把他落下了!”

屋子裡的人都被他們逗的笑個不停,保官卻是有些落寞的瞧着搖籃裡的兩個弟弟低頭不語,林玉潤瞧見了心下微微一動,心中暗歎,

孩子長大了,有些事兒也要早早兒對他講清楚纔好,若是以後有什麼閒言碎語傳到他耳朵裡了不怕他往歪裡想!

當下笑着對豫哥兒和湘哥兒道,

“你們回來還未向爹爹請安,快去吧!”

這兩個小的聽了便都向往外跑,豫哥兒一邊跑一邊叫道,

“我先去!我先去!我跑得最快了!”

湘哥兒人雖小些卻不甘示弱,這廂快步追着他道,

“我最快!我最快!”

……

兩人爭先恐後的去了,保官也過來衝林玉潤施禮道,

“母親,你先歇息,我到後頭給爹爹問安!”

林玉潤卻衝他招手,讓屋子裡頭的丫頭、婆子退了下去,拉着保官的手仔細打量他,現下的保官已是近十二歲了,再有兩年便能相姑娘,論婚事了!

如今他這樣兒卻是越發長得似趙旭了,只是眉宇之間沒有趙旭的戾氣,又多了幾分秀麗,想來應是有三分似馬氏的。

林玉潤心下暗歎,自家不覺着自家老,卻是這孩子已經長大了!

“母親!”

保官見林玉潤只是瞧着他不語,心下頓時忐忑起來,輕輕的叫了一聲,林玉潤笑道,

“我們家保官長大了!”

保官微微紅了臉,林玉潤笑道,

“你瞧着多了兩個弟弟可是怕母親疏忽了你!”

保官沉默一會兒卻是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想了想還是老實道,

“我怕母親只喜弟弟們不喜我了!可是……我又覺着弟弟們都好可愛,母親喜歡他們也是應該的!”

林玉潤笑着攬了他道,

“我們保官真是個好哥哥,是母親的好孩子!母親怎會不喜歡你呢!”

說罷親了親保官的額頭,保官紅着臉依在林玉潤懷裡,低頭沉默良久輕輕的道,

“母親,我不是你親生的對麼?你沒有從你肚子裡出來對麼?”

他還記得是自己先在家裡的,母親是後來的,那時母親的腰兒細細的,肚子也平平的,沒有弟弟在裡面!

林玉潤沉呤良久心中暗想,

這事兒也是瞞不住的,早些對孩子講卻比晚對他說有益處!

當下輕輕點了點頭,

“我是你父親續室,你是他前頭的夫人所生,是正室嫡子!”

按理說起來,豫哥兒他們都要比他略低一線,論理她進門要先拜這位馬氏牌位,每年也應祭拜的,只是趙旭心中厭惡那馬氏,家裡不許任何人提她,更毋供上牌位了。

在這家裡馬氏卻是如一縷輕煙一般,早就消散在了時間之中,只是留下了保官這一滴血脈,證明着她曾在這世上走過一遭!

保官低着頭良久才悄聲問,

“她……她是個什麼樣兒人?她……她似你這般抱過我麼?”

他悄聲的問,聲兒有些顫,林玉潤心中酸澀,摟着他親了一口道,

“我也不曾見過她,只是我想每一個孃親都是疼愛自己孩兒的,她定是這般抱過你,親過你的!”

保官擡起頭來,眼兒裡卻是盈着淚,

“母親……,我想不出來她是什麼樣兒?”

林玉潤嘆了一口氣道,

“豫州那邊趙府的老人,還有你祖父、祖母都是見過你母親的,以後見着了他們你問一問吧!或是……去問一問你爹爹吧!”

保官有些畏懼道,

“爹爹爲何從不對我提孃親,是……是不是……她不好?”

林玉潤緊緊摟了他道,

“保官且等一等,我這就叫人把你爹爹請來,你心中即是有疑問,便去問那當事的人吧!”

還是讓趙旭來處置這事兒吧!親父子總是好說話的!

說罷便叫了珍珠去請趙旭,不多時趙旭便左右各提了一個小子進來,見到林玉潤便嚷道,

“這兩個小子偷畫我的公文!”

林玉潤仔細一瞧豫哥兒與湘哥兒臉上橫一道豎一道的全是墨痕,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唬着臉嚇他們道,

“這般兒皮,讓你爹爹狠狠打屁股!”

豫哥兒在趙旭手裡扭着小身子道,

“爹爹已經打過了!”

趙旭放他下來,豫哥兒一落地便跑到林玉潤面前把褲子褪了,給親孃瞧自家那小屁股上面紅了一片,

“娘,瞧爹爹打的!”

林玉潤笑着一指戳他那屁股上頭,

“打得好!”

豫哥兒捂着屁股跳起來,眼裡含了淚,

“娘壞!”

林玉潤又招了湘哥兒來看,也是紅了一片,林玉潤柔聲問道,

“疼麼?”

湘哥兒呵呵一笑搖頭,

“不疼!”

那樣兒卻是個不怕打的,趙旭衝着兩個小子吹鬍子瞪眼,

“一個兩個都是不省心的!”

林玉潤衝他打了一眼色,心想這還有一個不省心的呢!

心中也覺後孃難爲,這兩個是親生的打罵由心,那一個不是自家生的,又天生的敏感性子,卻是要小心對待才成!

趙旭有些不明所以的瞧着低着頭的保官,打了個眼色問林玉潤,

可是保官調皮了!

林玉潤搖了搖頭,做了一個口型,

“馬氏……”

趙旭恍然,沉下臉想了想道,

“保官你隨我來!”

保官起身跟着他出去,豫哥兒還在那處摸着屁股向林玉潤撒嬌,湘哥兒卻是瞧了出去的爹爹與哥哥一眼,瞪着肖似林玉潤的眼睛叫了一聲,

“娘?”

林玉潤摸了摸他的小臉道,

“你爹爹與哥哥有話說!”

第二百七十一節 月子(二)

趙旭揹着手出來,保官跟在他身後到了那小院花廳之中,趙旭到那上方坐下卻是衝保官一擡手,

“坐!”

保官依言坐下了,趙旭又衝外頭道,

“上茶!”

外頭有小廝過來上了茶,趙旭卻是一言不發向保官端茶盞示意,保官雙手端了茶盞學着父親的樣子喝了一口,

這廂趙旭一番作派已是將他當成了平等相待的成年男子對待,保官素日裡跟在他身邊也是見識了不少,見趙旭這樣兒心下卻很是激動。

在他心中父親便如那高山一般巍峨雄偉,高不可攀,有時他也悄悄兒想像自家能似父親一般叱吒風雲,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卻只覺自家一生只怕也難望其項背,父親於他不亞於神明。

這廂猛然間能得他正眼相待,心下又是受寵若驚又是忐忑不安,

“爹爹!”

趙旭放下茶盞沉呤片刻道,

“你可是想問你那親生的孃親?”

保官點了點頭,趙旭問他,

“可是你母親對你不好?”

保官連連搖頭,擺着手道,

“母親對我很好,比對弟弟們都好,只是……”

林玉潤確是對他很好,對弟弟們偶爾還有唬着臉打屁股的時候,對他卻從來都是溫言細語,連句重話也沒有說過,只是正因爲這般小心翼翼的樣兒,反倒讓保官覺着自家與幾個弟弟是不同的!

這樣的發現令得覺着自家似家人孤立了一般,莫名的很是失落,不由要去想自家那親生的娘是什麼樣子?又爲什麼逝世?

知子莫若父,趙旭這人外表粗放,內裡細膩那裡瞧不出來自家兒子未盡之言,不由心下一嘆,

這是隔了一層,重了輕了都不成啊!

趙旭嘆道,

“只是……她對你太好,讓你覺着自家與豫哥兒他們不同,對麼?”

保官紅了臉囁嚅着,

“是……”

趙旭道,

“你本就不是她親生,你那親生的娘是馬氏,如今那人早已化成一堆兒白骨了!”

保官見趙旭提起馬氏,面色不善,臉上肌肉抽搐,心下一驚有些怕,卻仍是止不住心中渴望問道,

“父親,我……我那親孃她……她……”

趙旭冷冷看他一眼,

“你是想說她是什麼樣兒人?爲何這些年來這府上沒有一人提她麼?”

保官臉上有些發白,他心下已是隱隱覺出不妥來,如今他漸漸長大了,雙親與府上衆人也從不瞞他,林玉潤是趙旭繼室,他乃是趙旭原配所出。

爲因保官也悄悄兒也問過身邊的奶孃,自家母親是個什麼樣的人?

當年趙旭將馬氏及身邊一衆服侍之人全數杖斃,奶孃是在馬氏之後進的府,她在趙府雖對前事有耳聞卻那敢同保官直說,只得含含糊糊敷衍過去,倒讓保官心下更是疑惑!

現下已是問到了這份上,硬着頭皮他也要問下去的,當下白着臉點了點頭道,

“父親,兒子已是長大了,還求您將親孃的事兒告訴給我!”

趙旭嘆氣起身負手在廳中踱步,轉了一圈回過頭來一雙眼直直盯着保官道,

“你那親孃便是我命人杖斃的!”

說罷也不管保官臉上剩下那點血色立時退的乾乾淨淨,又接着講道,

“你母親馬氏早年有一個自小相悅的男子,只是對方上京趕考久不迴歸,便由你外祖父作主將她嫁給了我,之後那男子又回到了滄州,兩人私下見了面又暗通款曲,被我發覺,我便在一怒之下將那男子沉了滄江,你母親那時已是懷了那男子的孩子,我將她及身邊之人都盡數杖斃了!”

保官聽了趙旭的話,只覺耳際嗡嗡作響,身上似冷似熱,背上一陣陣溼膩,那冷汗從額頭上流了下來,雙手緊緊握了兩旁雕花的扶手,一整個人呆呆坐在那處。

他似是沒有聽懂一般,腦子裡一遍又一遍的過着趙旭的話,

“兩人私通款曲……懷……懷了那男子的孩子……我……我將她仗斃……”

他這廂如遭五雷轟頂一般,傻在那處,趙旭瞧着他那樣兒心下也是難受!

這兒子自小敏感,身子孱弱,又因着馬氏的關係,雖是自家血脈,趙旭卻真正有些瞧不上眼的!

若是不是圓姐兒嫁進來,對他心生憐意,呵護有加,只怕自家只會任他在那後院之中被趙夫人、五姨娘兩個淺薄婦人養成廢物!

平生頭一回,趙旭有些後悔當年年輕氣盛,做事太過狠辣!雖說他並無後悔之意,只是面對兒子終究還是因他的痛苦而心中難安!

當下道,

“那是你親生的母親,也是我親口下的令要她的性命,你若是要恨便恨我吧!”

保官直愣愣擡頭瞧他,卻是兩行清淚流了下來,

“我……我的親父,杖……杖斃了我的親母,您……您……讓我如何去恨?”

趙旭見他那樣兒心下不忍,過去拍了拍他仍還稚嫩的肩頭,喝道,

“小子,收起你那沒有出息的樣兒!大丈夫立身處世,便要敢愛敢恨,你母親負我,我取她性命,便不怕你來恨我,我也不怕告訴你,你母親死後我叫人將她屍首擡到了你外祖父門前,你外祖父與外祖母兩人羞愧難當,抑鬱成疾,不久也雙雙去世!你若要一併將賬算到我頭上,我也認了!”

保官此時已是不知如何反應,只是愣愣擡手看着父親,任他擦去了自家臉上的眼淚。

趙旭收回手反背,立在那處昂然道,

“你若是恨我,便待你生了獠牙,長了利爪,自覺能打倒老子時再來尋我便是!”

說罷又拍了拍他的頭,卻是轉身回了那邊院子裡,進到屋裡迎上林玉潤憂心的目光,當下哈哈一笑道,

“無事!我已將一切事兒同他講清,以後要怎樣便看那小子的了!”

林玉潤擔心道,

“保官向來多思多慮,我卻怕他想不開!”

趙旭傲然道,

“他要真是那種娘們嘰嘰的性子,那趁早兒給老子滾回去做那放蕩的公子哥兒,窩囊的富家少爺,老子好另選兒子接手基業,也省得費那閒功夫細心栽培!”

這一回林玉潤可不聽他的,想了想招了兩個小的到面前道,

“哥哥一個人在那邊小院裡,你們去瞧瞧他,若是他哭了便去抱抱他!”

豫哥兒一聽哈哈大笑,

“哥哥在哭嗎?定是他亂畫爹爹的公文被揍屁股了!”

說罷扭身便要跑去瞧他哥被打紅的屁股,湘哥兒卻是一臉疑惑的瞧着林玉潤,只是他年紀小雖心思細膩卻也不知從那處問起,只是盯着林玉潤,林玉潤衝他笑道,

“哥哥只是心裡難受,你們去哄哄哥哥便好了!”

湘哥兒依言追着豫哥兒的腳步去了。

林玉潤躺在那牀上向趙旭伸出手來,趙旭過來坐到她旁邊,卻被自家媳婦抱着安撫的拍了拍背,不由有些哭笑不得道,

“是保官那小子流馬尿又不是我,你拍我作甚?”

林玉潤攬了他肩頭靠到牀頭,自家再依了上去輕輕撫着他胸口道,

“我知曉你心裡也不好受的!”

趙旭這人飛揚跋扈,不可一世,馬氏一事被他視做平生奇恥大辱,如今讓他當着兒子的面,提起自家當年被人戴了綠帽子的事兒,任是那個男人也不會覺着好受的!

更何況還要告訴兒子是自家要了他親孃的命,雖是他那親孃罪不可恕,但對於一個孩子來講也是太殘酷了,保官難過,趙旭不會難過麼?

只是他強勢慣了,那能讓人瞧見心底的痛楚,只好自家這個做妻子的來安慰了!

趙旭依在牀頭摟着林玉潤產生豐腴的身軀,被她小手兒輕輕撫着胸口,直覺那處微微的發燙,直燙到了心眼兒裡,連五臟六腑都暖起來了一般。

低頭輕輕吻了吻她白皙的額頭,

“圓姐兒!幸好是你!”

幸好是你做了我的愛人!

令我一顆狂放的心有了安放之處!

幸好是你做了保官的母親,

令他小小的孩兒得到來自母親的溫暖!

幸好是你做了這趙府的女主人,

令得我劈荊斬棘,百戰而歸時有可以休憩之處!

幸好是你,若不是你,我一定還在那萬丈紅塵之中打滾,酒色財氣中間徘徊,而即便我放蕩形骸,那怕我恣意放肆,但這世間卻沒有一星半點兒之處令我有留戀之感!

夫妻二人在那房中濃情蜜意,那頭保官還在花廳之中呆坐,

“她……她……竟是那樣的人麼?”

她……她爲何要……要與那男人做那種事兒?

她不是父親的妻子麼,爲何還要去私通別人?

保官不明白,卻想起了林玉潤,

母親那般美,卻從來不多看旁的男子一眼,與外男說話身邊總是帶着丫頭婆子,便是潘叔那般樣兒的男子,她瞧着他時也是神情柔和,目光清明,瞧着父親時卻眷戀灼熱,嬌羞暗喜……

保官自來見的都是父母二人琴瑟和諧,他那小腦袋裡卻怎也想不出來,爲何自家的親孃不像母親那樣一心一意的愛着父親,卻要……卻要跟別的男人在一起……

“她……她還懷了那男人的孩子……”

第二百七十二節 雨夜

想到這處保官不由身上發抖,

“我想每一個孃親都是疼愛自己孩兒的,她定是這般抱過你,親過你的!”

母親的話響在耳際,

“她……她真的抱過我,親過我麼?”

爲何……爲何我從來不曾記起?

她……她若是愛我,又……又爲何要懷那男人的孩子?

她不是父親的妻子麼,怎麼能生……生別人的孩子!

她是不是不愛父親不願爲他生孩子?

保官白着臉想着,

“也許……也許……她根本不想生下我……”

想到這處只覺心口劇痛,倒比剛剛兒趙旭一番話更令他覺着萬箭穿心般痛苦

保官不由捂着胸口喘起氣來,

“她……她根本便不愛我!”

沒有什麼比一個孩子知曉母親不愛他更令人無法接受和痛苦的了!

保官終是忍不住伏在身旁的小几上頭痛哭起來,

“嗚嗚嗚嗚……”

這廂正哭得傷心,突然覺着有人在撩他的衣襬,還把手伸到裡頭扯他的褲子,保官忙胡亂擦了眼淚,回過身卻見豫哥兒一臉坯笑的立在他身後,

“哥哥!你被爹爹打屁股了麼?”

保官心下煩亂搖頭道,

“爹爹不曾打我!”

他倒寧願爹爹打他一頓也不願聽到那一番揭開殘酷現實的話,豫哥兒那管他什麼心思,只當他好面子不願給他瞧屁股,當下搖頭不信道,

“我不信,爹爹沒有打你,爲何哥哥哭得那麼慘!我在院子外頭都聽見了!”

被弟弟瞧見自家哭泣,保官自覺沒有顏面,很是生氣道,

“爹爹沒有打我!”

他這廂一生氣怒吼豫哥兒嚇了一跳,同跟着進來的湘哥兒都是眨着兩雙眼兒,不明所以的瞧着他!

保官自來對弟弟們都十分仁厚,那裡這般吼過,心裡頓覺過意不去,紅了臉低頭囁嚅道,

“爹爹,沒有打我!二弟你別扯我褲子了!”

豫哥兒點了點頭放了拉他褲子的手,

“即是這樣我便放心了!”

湘哥兒過來拉了保官的手道,

“母親說你心裡難受,讓我們來抱抱你!”

說罷衝保官伸出了雙手,將保官兩手並腰身抱在了懷裡,保官心下感動,任湘哥兒抱住,嘴上道,

“湘哥兒真是好弟弟!”

那廂卻不知湘哥兒在下頭衝豫哥兒一眨眼,豫哥兒嘿嘿一笑卻是自後頭撩了保官的衣裳,手已經伸到前頭解那腰帶,

保官察覺不對,忙掙扎道,

“三弟快放手!”

湘哥兒只是衝他呵呵笑卻就是不放手,後頭豫哥兒卻已是將他腰帶解開,往下一蹲雙手一拉,保官身上那裡裡外外三層的褲子便都被拉了下來,露出光溜溜的兩條腿兒和兩瓣白生生的小屁股。

“咦!爹爹真沒打屁股!”

豫哥兒在他後頭蹲着支着腦袋仔細瞧,保官被兩個弟弟拉了褲子,露出屁股蛋子,這廂真是窘得不行,有心掙扎又怕把湘哥兒弄傷了,急的大叫道,

“別看了!別看了!爹爹真沒有打屁股!”

豫哥兒一臉不屑的從後頭轉過來道,

“哥哥,真是沒用!我們被爹爹打的那般紅都沒有哭,你這屁股一丁點兒都不紅還哭得稀里嘩啦的!”

這廂湘哥兒鬆了,保官才急忙忙彎腰提了褲子,氣急敗壞道,

“你們兩個小壞蛋!”

豫哥兒和湘哥兒哈哈笑着,手牽着手往那大院子奔去,一邊跑一邊笑一邊兒還嚷嚷道,

“哥哥是個愛哭鬼!哥哥是個小娘們兒!”

保官氣急提着褲子跟着追去,

這兩個小壞蛋,別讓我逮到你們,逮到你們我定要……定要……

他這廂一邊追一邊想逮到他們到底要如何?

揍吧!好似真還下不去手!

我……我也要瞧他們屁股!

他卻忘記了,那兩個小的臉皮比城牆還厚,那怕你瞧他屁股!

保官這廂被兩個弟弟氣得不行,追到林玉潤屋子裡與兩個弟弟鬧了一陣,又再瞧了瞧兩個一模一樣的小弟弟,心裡那壓抑之感已是去了不少!

只是卻不去瞧趙旭,心裡那疙瘩自然不能一時解了!

趙旭嘴上不說,實則心裡也是疼着兒子,索性便推了公務,領着孩子們在院子裡玩兒,時時還進來瞧一瞧林玉潤,一家子和和樂樂卻是鬧到了天黑才叫丫頭們領了孩子們回去睡。

阮媽媽進來伺候林玉潤洗漱見了他便忍不住唸叨,

“大爺這也是太心疼夫人了,坐月子也要守在這處!”

大爺是做大事兒的人,這廂整日守着媳婦成何體統!

趙旭笑道,

“媽媽不用擔心,我心裡有數!”

卻是不理阮媽媽埋怨,衝林玉潤笑道,

“我這處費了半天兒功夫,那頭還堆着公文呢!今兒晚上回來的晚,你早些睡!”

林玉潤點了點頭看着他出去,轉頭便命珍珠道,

“你瞧着時辰,過上兩個時辰便給大爺送些宵夜過去!”

趙旭食量大,今兒晚上應是盡顧着孩子們了,自家定是沒吃多少,到晚上怕是要餓的!

珍珠點了點頭下去吩咐後廚了。

趙旭回到那邊小院便點了燈趕工,這廂寫寫劃劃足有兩個時辰卻是外頭稀稀瀝瀝下起了雨來,從那敞開的窗戶處有風吹進來,卻是有些冷意了。

趙旭便揚聲道,

“來人!”

有外頭伺候的小廝進來,他七八歲的年紀叫做林玔,父母自趙旭出滄州就跟了過來,卻是林玉潤璧縣老家的人。

“爺!”

“把窗戶給我關了!”

林玔去關了窗,轉身到外頭卻見連着那邊大院兒的門處有人影閃動,仔細一看是珍珠忙迎了上去,

“珍珠姐姐!”

珍珠手裡託了盤,上頭有一個大海碗裡頭正是趙旭喜歡的大碗湯麪,林玔忙過去接應,揭了那上頭的罩子看,皺眉道,

“這廚房裡的婆子卻是粗心大意的,怎得忘了放幾碟小菜?”

大爺平日吃麪都愛就小菜,

珍珠也是皺眉道,

“我也是大意,端着便走了,也沒有打開瞧瞧裡頭!”

林玔道,

“姐姐不如回去取,我這廂先給大爺端進去,免得在外頭冷風一吹,面就冷了!”

珍珠點頭道,

“你且端穩了!”

說罷遞給他,林玔嘴裡應着小心端着往裡頭走,進到屋裡放到窗邊几上,趙旭見了問道,

“可是夫人那邊送的?”

林玔道,

“珍珠姐姐送來的,說是還缺幾樣小菜,去後廚取了!”

趙旭點了點頭道,

“去吩咐一聲,多的不用拿了,只那醃的瓜條兒多送些就成!”

林玔答應一聲便向外頭走去。

隔了片刻外頭腳步聲響,趙旭正低着頭察覺有人進來,一聽那腳步不似林玔的又輕又急,難道是珍珠?

一邊擡頭一邊便問,

“送來了?”

卻見進來一名妙齡的少女,這女子長髮披散,身上穿件披風緊緊裹着身子,只是她裡頭怕是穿得有些少,脖頸處露出雪白的皮膚,還有那繫帶的披風頸脖處,鬆鬆垮垮的繫着,露出裡頭的齊胸的肚兜,卻也是穿得低,露出那深深的溝壑來!

這女子生的樣兒只算中人之姿,這回顯是又精心打扮過一番,知曉自家最誘人在那一處。

她有意將那白皙的皮膚露了出來,讓趙旭瞧了個清清楚楚,那下頭還着了一條薄薄的長裙,一路行來打溼了裙襬,緊緊貼在身上,倒顯得腿兒又長又直!

論說起來這位柳姑娘細心打扮起來姿色雖算中等,卻是因露得多倒別有一番誘人之處!

她這廂身着薄衣,露胸露腿,含羞帶怯立在那廳堂之上,微微低了頭兒,臉上緋紅,心下緊張,胸口起伏的厲害更顯得那處高聳,

“魏……王……”

嬌滴滴一聲叫的趙旭眯了眼,當下哈哈一笑,

“原來是柳姑娘!”

我這廂可是等了你好久!

那頭珍珠急忙忙到了後廚便埋怨道,

“你們也不知怎麼辦事兒的,丟三落四沒得讓我再跑一趟!”

那廚房的周氏兄弟今兒卻是不守晚上,幾個婆子手忙腳亂弄漏了東西,正在張羅着送過去,見珍珠來了忙端過來陪笑道,

“珍珠姐姐,我們這也是一時忙亂弄錯了!”

珍珠說了他們兩句,卻見又端了那奶白的魚湯在案上,

“這是夫人的嗎?”

婆子們道,

“正是夫人的,我們便是守着這個把大爺那邊漏了!”

珍珠左右一瞧卻是看到了,半夜溜到廚房裡東翻西找的戚二妹,便過去拉了她道,

“好你的個二妹,我這廂都分身乏術,你還在這處悠閒,去!把這些給大爺送去!”

戚二妹被她抓個正着,當下嘿嘿笑了接過托盤道,

“外頭風大雨大的,珍珠你還是去伺候夫人吧!讓我來送,我腳程快片刻便到!”

ωωω✿ тт kan✿ ¢ ○

說罷取一個竹編的罩子遮在那菜上頭便腳不沾地的跑了。

她也是仗着身手好貪近路,那後廚本是在正院的西面,趙旭那小院在正院的東面,她也不穿大院走回廊卻是託着盤兒翻牆,兩個起縱人已是到趙旭那院子,倒與過來的林玔錯過了!

戚二妹託着盤子轉到大門前,卻見背對着門口站着一個人,腳下的已是落了一件披風,露出裡面單薄到半透的衣衫來,這廂柳鳶輕輕的喚道,

“魏……王……”

第二百七十三節 原來

那聲兒綿軟軟,輕柔柔卻令得戚二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站在那門當中,瞪圓了眼瞧着趙旭,柳鳶背對着她卻是瞧不見的,趙旭木着臉衝她暗暗打了一個眼色,讓她走開,戚二妹不明所以只當趙旭起了色心,不由氣得跳腳,抖着手指死死瞪着他,

“沒想到你堂堂魏王竟是這樣貪花好色之人!”

趙旭又衝她打眼色,戚二妹氣呼呼端着托盤兒向大院跑去,

“我去報了夫人,讓她來這處捉姦!”

她跑了,那柳鳶卻已是趁着趙旭分神的時候,走到了趙旭身旁,將那素白的手兒小心的搭上了趙旭的手臂,

“魏王……”

趙旭轉臉看她,

“深夜寂寞,魏王……您也是應歇息了!”

趙旭呵呵一笑道,

“確是應歇息了!只是這長夜漫漫啊!”

柳鳶眼中一亮將那高聳貼上了他肩頭,

“即是這般我便來陪您如何?”

那頭戚二妹飛奔回去,一頭闖進了林玉潤的屋子,

“夫人!夫人!”

珍珠和阮媽媽正在伺候剛剛喂完孩子的林玉潤喝湯,她這回倒是能自家喂孩子,只是那湯湯水水卻是不能斷了,半夜也要起來加一餐的!

阮媽媽見這丫頭一驚一乍的進來,不由過去攔她罵道,

“你這丫頭莽莽撞撞不知規矩!該拉下去好好打板子!”

戚二妹身子一閃繞過她,過來拉了林玉潤的手道,

“夫人,你快隨我去瞧瞧吧!那柳鳶……柳鳶……”

林玉潤聽了神情一動,

“可是那柳鳶在大爺那處?”

戚二妹瞪大了眼,

“您早知曉這事兒了?”

珍珠與阮媽媽卻都是一驚,珍珠還有些迷惑,阮媽媽卻是久經世故,那裡不知這深宅大院裡頭的道道,正自慶幸自家大爺與夫人夫妻和美,沒想到竟還有那膽子大的妖精,斜刺裡殺出來!

不由怒從心頭起罵道,

“好個不知廉恥的小蹄子!這三更半夜的找男人,也不怕丟了她老子的臉!”

可憐柳公的一世清名!

林玉潤想了想道,

“大爺可是讓你離開?”

戚二妹點頭怒道,

“大爺定是被那柳妖精迷住了,夫人您是沒瞧見,那姓柳的女人就差脫光了衣裳滾到大爺懷裡了!”

林玉潤點了點頭衝他們三人道,

“大爺心裡有數,不必太過掛心!”

說罷照舊雲淡風清喝她的魚湯,那三人在這處面面相窺,卻是不知林玉潤怎會這樣兒淡定,莫非是被大爺氣傻了!

戚二妹急道,

“夫人,您還是快去那院子吧!這會兒他們只怕都摟到一處了!”

那頭柳鳶倒是想去抱趙旭,卻有那林玔自那後廚沒有尋到珍珠,自家提了醃瓜條的小罈子回來,他悶頭進來也沒瞧見上頭那兩人,一邊兒往窗邊走,一邊兒道,

“大爺醃瓜條,小的尋到了!”

放了手裡東西,往那書案方向一瞧,卻是嚇了一跳

“大爺!柳姑娘!你……你們……”

林玔還小卻也知這事兒瞧着不對,當下漲紅了臉,半是氣的半是羞的,

大爺怎麼能跟柳姑娘這樣!

夫人……夫人那廂才生了孩子呢!

他是林家人,自然是向着林玉潤,見狀不由狠狠瞪向那柳鳶,

“這女人真是不知羞,穿那麼少到這處來勾搭男人!”

他生得白白胖胖,圓臉圓眼,這麼一瞪那眼兒更大了,趙旭瞧着不由擡手輕咳了一聲,招來林玔指責的目光。

趙旭見這情形實在演不下去了,不由嘆了一口的氣道,

“出來吧!”

外頭吱呀一聲窗戶打開,卻是露出一身黑衣勁裝的一個人來,英俊的面上滿是不置信,

“柳……姑娘……你……你……”

他那目光又望向趙旭,

怪不得!大爺自夫人生產之後便言他最近有所懈怠,將他排入了暗衛之中日夜守班!

原來……原來……大爺早就知曉這女人心思不純!

趙旭見他現了身,知此情此景已用不着他了,當下帶着林玔自回前頭院子去了。

這後頭的事兒,便讓趙寶自家去處置吧!

他這廂回了前頭院子,林玉潤見他進來便笑着問,

“事兒可是辦了?”

趙旭點了點頭,坐到那窗邊的軟榻上頭,揉着肚子氣道,

“可惜了爺爺那一碗麪!”

林玉潤算着時辰,只怕面剛端去那人便來了,忙吩咐珍珠道,

“去後廚讓他們再做一碗來!”

珍珠依言去了,林玉潤難掩好奇心下也有一絲吃味兒,問道,

“聽二妹說,她那衣裳都快脫光了?”

趙旭想起來眉頭一皺,一揮手道,

“那樣兒的女人便是提鞋爺爺也不要!”

一擡手卻見自家媳婦神色怪異的瞧着他,眼珠子一轉立時哈哈大笑起來,過來衝林玉潤拱手行禮道,

“夫人勿怪,我就讓她摸着了手臂,對了……還捱了肩頭!”

見林玉潤嘟起了嘴,忙道,

“我現下就去洗!”

說罷果然叫人備熱水,熱水一到便轉到後頭去洗漱,卻聽得外頭自家媳婦幽幽的道,

“洗乾淨些!”

趙旭在裡頭咧了嘴兒笑,忙應道,

“謹遵夫人之命!”

那一頭趙寶卻是鐵青着臉,也不見如何作勢,腳下用力身子已是自那窗外進來了,來到柳鳶面前上下打量她那一身打扮,不由咬緊了牙關,柳鳶卻是蒼白着臉,緊緊摟了身子微微的發抖,

“寶……寶哥!”

趙寶彎腰把那落到地上的披風撿了起來,爲她披在了身上,盯着她良久,眼中光芒時明時滅,卻終是歸於暗淡,他轉過臉道,

“穿上衣裳回去吧!”

柳鳶抓緊了披風裹着身子,抖着脣又叫,

“寶……寶哥!”

趙寶閉上眼再一睜開卻已神情平靜,目光森然,

“你走吧!至少爲你自己留最一氣呵成一絲尊嚴!”

柳鳶抖着身子緩緩轉了過去,兩行淚流了下來,這廂腳步踉蹌的向外一步步挪去,趙寶眼看着她漸漸遠去,臉頰上肌肉抽搐,一拳打在了書案之上,

“轟……”

那書案上破開一個大洞,木屑四散,劃破了皮膚有血流了下來,他也不覺着痛,呆呆立在那處良久,才轉身離去。

他離開院子那後頭卻跟了一個人,他翻牆自後院出了州府衙門,後頭那人也是翻牆出了後院跟着他到了那蜀州城中,一處繁華熱鬧所在。

三層高的樓,兩名龜奴立在門前,見趙寶過來立時笑着點頭哈腰迎了他進去

那人在後頭瞧了竟是這處所在,當下咬牙跺腳,在那處猶豫了半晌後,終於還是轉到了後頭的牆邊,提氣縱身,腳尖在那牆上一點人已是翻到了裡頭。

這院子裡重重疊疊倒有好幾進,幸喜現下已是夜深外頭呆着的人不多,這人一個個院子進去,從那窗戶向裡看,見到那種種不堪場面,卻是一邊擡手捂眼一邊兒罵着便彎腰溜走。

好不容易終於在那東南處一座兩層的小樓上尋到了趙寶,此時他已是依在女女支的懷中吃着酒,正與一旁的女子調笑着。

那人見了氣得不成,心中暗罵道,

“不過是一時眼瞎信錯了人罷了,怎得便轉身就來這處買醉了?你買醉便買醉吧,去那酒館不成麼,還到這處來放縱,真是個沒出息的!”

、外頭這個越想越氣,裡頭那個卻是將酒當水一般猛往嘴裡灌,那陪着的兩名女支女卻是一邊吃吃兒笑着,一邊心中暗喜,

“這般俊俏的小哥兒,若是能睡了,讓老孃倒貼錢也願意啊!”

這兩個女女支也不知見過多少這樣兒的男子,瞧他那猛灌酒的架勢便知他是心裡有事兒,多半還是情傷!

不由笑着摸他臉道,

“小哥兒這般俊俏,也不知是那位姑娘不知珍惜,竟捨得讓你傷了心!”

趙寶被她戳中傷處,哈哈一笑恨道,

“生的俊俏又如何,卻是擋不住那榮華富貴,位高權重!”

兩名女支女聞言捂着嘴兒笑道,

“那姑娘可真傻,人都道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若是奴家,奴家便要小哥兒也不去戀那權勢!”

趙寶慘笑一聲道,

“她是傻!她傻我卻更傻,輕易信了她,只當她是個清高自持的好姑娘!卻原來……”

卻原來是個不知廉恥,貪慕虛榮到寧願將自家清白之身抵上去的X人!

趙寶心下暗恨又狠狠灌了一壺酒下去,心中又在暗恨自己,

、趙寶啊!趙寶,枉你自詡精明能幹卻原來是個睜眼兒瞎,明明旁人已有點醒你,卻是捂了耳朵遮了眼睛不願去聽去看,活該你被人耍!

想到這處又灌了一壺杯下去,酒入愁腸,醉得更快!

不過幾壺酒下去趙寶這廂已是癱軟到了桌上,兩名女女支卻是喜出望外,合力將他擡到牀上,正要動手寬衣解帶,卻聽房門一聲響,被人從外頭踢開,一個人從那門口跳了進來!

“你們都給我住手!”

一擡頭卻是一個姑娘,短襖長褲,五官倒是生得好看,只是皮膚黝黑,兩名女支女回頭瞧了瞧牀上那個,

難道是這位的夫人來捉姦了麼?

第二百七十四節 素蓮

做她們這種生意,也時常碰到正室夫人打上門來的,不過這位單槍匹馬的卻是少見!

她們久經歡場也是見多識廣,那正室來捉姦的那一個不是身後帶了一幫子人助威?但凡敢一個人隻身前來的,那必是有兩把刷子!這位瞧着就十分的厲害!

難道她們猜錯了,

這位是因着家有悍妻被迫得緊了,來這處散心的!

當下忙收了手退到一旁,兩人擠成一團連連搖手道,

“我們……我們可沒碰他!”

這位是誰?

戚二妹子!

她在那院子被林玉潤打發出來,那裡能安心回去睡覺!

立在那處左思右想了半天,卻是又悄悄兒折回去看,心中想道,

“夫人也不知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瞧那樣兒也不似要許魏王納小的樣子,再說了即便是要納小,也沒有這樣不聲不響把事兒辦到正室眼皮子底下的啊!我倒要看看他們耍得什麼把戲!”

她轉回來卻是瞧見大爺自那小院裡出來,她小心躲開了大爺,瞧那院子裡還亮着燈,便潛了身形過去,果然瞧見了趙寶與柳鳶,

“哦!原來如此!”

戚二妹一看那情景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心中暗呼痛快,

“那姓柳的女人實在可惡,就是應這樣兒讓趙寶哥好好瞧一瞧她那真面目!也虧的大爺沒那心思,若是真讓女人得了手,那豈不是夫人也傷心,趙寶哥也要氣死了!”

她在外頭瞧着那柳鳶哭着離開,她便跟着趙寶出來,卻見他進了這煙花之地,心中放心不下便跟着進來了!

眼見着趙寶吃醉了酒,要被兩個女人上下其手了,實在忍不住便跳了出來!

那兩個女女支嚇得站到一邊,戚二妹過來拍趙寶的臉,

“哥哥!哥哥!”

在這外頭她也不好呼趙寶的名兒,被人知曉他是魏王的人,豈不是是丟魏王的臉!

趙寶在那處哼了兩聲勉力睜開眼來瞧她,那樣兒實在醉得厲害也不知瞧清楚眼前的人沒有?

戚二妹想了想直起身厲聲問那兩個女女支,

“你們這裡的後門在何處?”

兩人忙指給她看了,戚二妹彎腰將趙寶背在身後,此時趙寶已是醉如一癱爛泥,幸喜他身形削瘦,戚二妹咬咬牙也是能背動,這廂揹着他從後門出了院子,便回府裡去了。

待到第二日趙寶在自家房裡醒來,只覺頭疼欲裂,憶起昨晚的事兒,就是死活想不起來自家是怎麼回到了屋子裡的!

起身來先洗了一把臉,又換了衣裳,在那屋裡走來走去時只聽腳下咔嚓一聲,低頭一找卻是一個小小的玉墜子,看那樣兒應是女人家耳飾上頭的,撿起來一看已是被自家踩成了兩截。

趙寶忙叫身邊伺候的小廝來問,那小子摳了摳頭道,

“昨兒晚上是戚姐姐背了您回來的!她說別讓你知曉的!”

趙寶聽了心下又羞又愧又是過意不去,

想來自家那狼狽樣兒定已被她看完了!

還難爲她背了我回來,這東西應是戚二妹昨晚落在了我這處,倒被我給踩壞了!

當下尋了一塊帕子將小小的玉墜子包好,想着閒時到那街上尋對一模一樣兒的賠給她!

自家收拾妥當便來見趙旭。

“大爺!”

趙寶低頭立在書案前頭,趙旭瞧着他冷冷哼一聲道,

“昨兒喝酒了?”

趙寶老老實實道,

“喝了!”

“可是醉過了?”

“醉過了!”

“現下清醒了?”

“清醒了!”

趙旭盯着他點了點頭,卻是一拍桌子罵道,

“真是沒用的東西,你瞧瞧那三個可有你這般糊塗,被一個鄉下來的丫頭耍得團團轉,沒得丟我的臉!”

“大爺!”

趙寶撲嗵一聲跪到了地上,低頭道,

“大爺,小的錯了!求大爺責罰!”

趙旭冷哼道,

“自然是要責罰你的,我瞧着你小子也是腦子不清楚了,自家到軍營裡頭去呆上一陣子,好好醒一醒腦子!”

“是!大爺!”

趙寶領了罰出來。

那頭林玉潤卻是叫人請了柳夫人來,當着面叫人取了一匹蜀錦給她,

“我這廂也是聽聞柳姑娘原來喜歡蜀錦,我這處正好有一些,便送一匹給柳姑娘,這顏色鮮亮做了衣裳,她穿着定是好看的!”

柳夫人卻是有些納悶忙擺手道,

“夫人,使不得!這蜀錦實在貴重,那裡是我們這種人家能穿的,夫人還是收回去吧!”

林玉潤微笑着端了手中茶盞,輕輕吹了吹上面飄浮的茶葉沫子,柔柔道,

“柳夫人,這東西雖說貴重終究是死物,論到貴重那裡能與人比,死物有時想一想,爭一爭便能到手,這人嘛!卻還是不應想的不要想爲好!你說……是麼?”

……

柳夫人這廂陰着臉從林玉潤那堂裡出來,她前腳進了院子,後腳便有林玉潤派了石英進來,將一堆東西放到了桌上道,

“我們夫人說了,這蜀錦便是給柳姑娘做衣裳穿的,這些個藥材補品是怕昨兒晚上柳姑娘穿得少,怕她着了涼,特意開了庫房取的!”

石英轉身走了,那柳夫人氣得雙眼通紅,這廂疾步走到後院女兒的閨房門前,也不用手推門卻是一腳踹開了房門,過去揪了還躺在牀上的柳鳶頭髮,罵道,

“我怎麼生了你這麼一個不知廉恥的東西!”

柳鳶嚇得不行,忙捂了頭皮叫道,

“母親,母親!你這是做什麼?女兒有何處做錯了,還請母親明示!”

柳夫人聽了更是額頭青筋暴跳,

“你到如今還在裝傻!”

索性扯了她的頭髮將人拉到地上,騎到她身上左右開弓,

“啪啪啪啪……”

這廂一通兒打,打得那柳鳶雙頰漲紅,立時便腫了起來,

“我把你這個喪了德行的東西,我柳家一世的清名就毀了你的手上!你以後讓你的弟弟如何在這處立足,你將你那文善哥哥置於何地?你讓他以後如何在魏王面前辦事?”

……

那院子裡頭的動靜不多時便傳入了林玉潤耳中,林玉潤點了點頭,

這柳鳶確實應該好好兒管教纔是!

自此那柳鳶便被關在屋子之中不出房門半步。

待到林玉潤雙胞滿月之時,夫妻二人本欲從簡,上回湘哥兒滿月也實在勞師動衆了些,這一回便打算悄悄兒請了親近的一幫子人便成了。

無奈趙旭如今實在是引人矚目,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登這門,如今有了大好的機會那裡會放過。

這不,雙胞滿月前十天,那蜀州城中各客棧全數住滿了人,不請自來的客人們都已是人滿爲患了!

趙旭無奈只得商量林玉潤,

“總不能人來了,不見吧!見了便要管飯,還不能收禮,倒不如堂堂正正擺了,我們也好收禮!”

林玉潤聞言咯咯笑得不成,半晌才緩過氣來道,

“原先只說在府裡辦,幸好我防着有這麼一出,便早早兒讓陶大管事預備了雙份的,如今雖說還是差着,不過左右還有幾天,叫人預備還來的及,實在不成便快馬加鞭到別處尋去!”

趙旭摟了她笑道,

“人都到妻賢好一半,夫人不但賢惠還未卜先知,早早預備下來最是好了,要不然這虧我們便吃大了!”

林玉潤笑道,

“我這那裡是未卜先知,前頭湘哥兒那一回不是就弄得手忙腳亂麼,我便怕又來這一出,也就是提前預備罷了!”

這廂兩人商定便吩咐下頭人着手準備,趙旭那頭將手下衆將也趁着這個機會一一召到了蜀州。

待到還有五天時,先到的是趙正夫妻與溫馨,林玉潤聽了下頭人來報忙親自到二門來迎,

“夫人!”

如今已爲人母的艾葉,這廂一年多不見,人卻是越發的圓潤了,她急匆匆走在前頭見了林玉潤便上來一把抱了,

“夫人!我好想你!”

說着眼圈兒卻是紅了,

這丫頭怎得做了母親倒越發嬌氣了!林玉潤笑着回摟了她道,

“快收了你那眼淚水兒,我可不是來迎你的,我是來瞧我們家素蓮的!”

說罷作勢向外頭張望,艾葉擦着眼淚道,

“夫人,你偏心!跟趙正一樣,有了小的便忘了大的!”

林玉潤聞言立時沉下臉來,

“敢情那趙正竟敢有了女兒忘了媳婦!看我不好好教訓教訓他!”

艾葉見林玉潤這樣兒,以爲她當了真忙拉了她道,

“你別罵他!他就是回了家先尋她閨女再來尋我!其餘倒是對我挺好的!”

一番話說的林玉潤破了功,搖頭道,

“瞧瞧!我還沒拿他怎樣,你倒心疼了!”

艾葉不依道,

“這麼久不見,夫人一上來便戲耍我!”

主僕兩人說話間,趙正抱了一個小小的丫頭從外頭進來,林玉潤見了便伸出手去道,

“可算盼了這閨女來了!”

那小丫頭頭上梳了兩個沖天的小辮兒,一雙眼似艾葉,但臉兒卻似趙正削瘦,鼻頭兒微微有些塌,但小嘴兒卻小小的一點兒,紅紅地,粉粉地,可愛的勾人,她這廂衝着林玉潤咧嘴兒一笑,清脆叫了一聲,

“夫人!”

林玉潤應着把她接了過來,仔細端詳她一番,看完不由笑道,

“這孩子眼睛、嘴兒似艾葉,鼻子、眉毛像趙正!你們兩口子這是商量好了來生的麼?”

第二百七十五節 忙碌

艾葉聞言卻是皺了皺鼻子,白了趙正一眼道,

“夫人,這丫頭可是我肚子裡掉下來的肉,我辛辛苦苦懷胎十月怎麼也應像我多些才成!”

趙正如今是有女萬事足,媳婦怎麼說便怎麼好,只是微微一笑並不說話

林玉潤抱着素蓮又瞧向了後面跟來的溫馨,溫馨過來福身道,

“夫人萬安!”

林玉潤也打量她,笑道,

“氣色不錯!想來趙喜的信也是寫的勤!”

溫馨是個大方姑娘當下點頭道,

“每隔十日便有一封,我是五日一封!”

林玉潤聽了之噗嗤一笑道,

“瞧你們這情形只怕這回到了蜀州來是奔着成親來的吧!”

溫馨任是再大方也紅了臉道,

“還求夫人作主!”

林玉潤轉頭衝珍珠道,

“瞧瞧!我一早兒把那單子翻出來可是做對了?”

珍珠笑道,

“夫人就是能掐會算,這下子辦完兩位少爺的滿月便能操辦婚事了,我們事先也清點了庫房,倒不會手忙腳亂!”

衆人都笑,林玉潤抱了素蓮進去,正遇上打鬧着出來的豫哥兒與湘哥兒,保官也跟在他們後頭,趙正、艾葉並溫馨都過去行禮,幾個孩子見了艾葉也是歡喜,豫哥兒過來拉了艾葉的手問,

“艾葉姑姑,你的大肚子呢?”

他們從湘州走時艾葉正大着肚子,湘哥兒記不得,豫哥兒可是還記得呢!

林玉潤把那素蓮放了下來道,

“瞧!這不是麼?這是素蓮!”

艾葉忙拉了素蓮過來教道,

“給兩位少爺行禮!”

素蓮人雖小但規矩教得極好,有模有樣的行了禮,豫哥兒和湘哥兒在這府裡還少有見比自家小的女孩兒,當下圍過去瞧她,連保官也跟着過去好奇的打量她。

素蓮緊緊拉了艾葉的手,瞪着一雙眼有些無措的瞧着三人,豫哥兒問她,

“你會騎馬麼?”

素蓮搖頭,

“你會水不?”

素蓮又搖頭,

“那會拉弓不?”

素蓮終是怕了躲到了艾葉的背後不出來,林玉潤笑道,

“你們那些個全是小子會的東西,素蓮是丫頭那裡會這些!”

湘哥兒也很是失望,搖着頭道,

“不好玩兒!丫頭一點兒也不好玩兒!”

說罷小哥倆手拉着手便往外跑,後頭丫頭、奶孃忙跟了過去。

衆人瞧着他們直笑,林玉潤搖頭道,

“我倒巴望着有一個閨女兒陪我繡繡花,看看書,只可惜來的都是些臭小子!”

林玉潤帶着衆人到堂上落座,趙正這廂護送妻女到了後院,便給林玉潤行禮到前頭見趙旭去了。

艾葉與溫馨坐下與林玉潤不過說了兩句話,卻聽外頭報曲天邡夫妻二人到了,林玉潤忙又迎出二門去,卻見那曲天邡小心翼翼扶了曲夫人下來,林玉潤見那樣兒心下便是暗喜,照這樣兒莫非是有了?

迎上前去扶了曲夫人,

“這是有幾個月了?路上不好走吧!”

曲夫人下了地來,白了自家夫君一眼推開他的手,過來拉了林玉潤道,

“不過才一個多月罷了,那裡就要這般小心!都是他作妖!”

曲天邡這廂過來與林玉潤見禮,

“嫂嫂一向可好!”

林玉潤回了一禮道,

“好着呢!我在這處還要恭喜你呢!”

曲天邡笑得見牙不見眼,呵呵笑道,

“同喜同喜!”

林玉潤聞言掩嘴兒一笑,那曲夫人卻是一臉的嫌棄,

“快些到前頭見魏王去!莫再跟着我了!”

曲天邡有心想跟着進去,又瞧了瞧自家媳那一臉的不耐,只得連連衝林玉潤拱手道,

“嫂嫂費心!多照看着她一些!”

林玉潤點頭笑道,

“你且放心便是!包你出來還你一個完好無損的夫人!”

曲夫人連連趕他,

“快走!快走!”

也不管曲天邡一步三回頭那可憐樣兒,自顧自拉着林玉潤進了後院二門,進來大喘了一口氣撫着胸口道,

“可算是把人給甩了!”

見林玉潤瞧着她笑當下紅了臉道,

“我也是沒想到能懷上,這把年紀了,誰知卻是有了!只是看過大夫說有些兇險,他便成了那樣兒……”

林玉潤緊了緊她的手道,

“這是好事兒,這蜀州氣候溼潤四季如春,你以後便安心在這處養胎纔是!”

曲夫人笑道,

“你不說我也要賴上你的!”

林玉潤笑道,

“你我之間說什麼賴不賴上的,你便是賴我一輩子我也願意,只是怕你們家那一位不願!”

“他……”

曲夫人卻是嘴一撇顯是被他氣到了,那眉頭一豎道,

“他那傻蛋兒!去瞧大夫,人家向他道喜,他也跟人家道同喜同喜,也不知同的那門子喜!”

林玉潤噗嗤笑噴了出來,笑得花枝亂顫!

這曲老五啊!

隔了一日硃砂也與趙固帶了兒子趙馳竣到了,這孩子比豫哥兒還大些,兩人小時在湘州也是玩兒過,只是彼此都忘了,這廂重又見面豫哥兒卻是樂瘋了,衝林玉潤喜滋滋道,

“娘,這個好……這個能騎馬還會耍劍,比哥哥還厲害!”

湘哥兒也喜歡馳竣抱着他胳膊往屋裡拉,衝着林玉潤叫道,

“娘,這個好……讓他來我們家吧!”

衆人笑得不成,林玉潤牽着硃砂的手笑道,

“不用拉!不用拉!這個本來就是我們家的!”

小哥倆聽了歡呼一聲拉着趙馳竣幾下便沒了影兒,保官也是雙眼發亮急急追了出去,

“弟弟們等等我!”

待到了雙胞滿月之時,那場面十分盛大,林玉潤這回卻是沒有躲過,在那後院之中打起了精神招待着各路人馬帶來的家眷,這一回自然是正室夫人上場了。

趙旭人面兒廣,認識的人五湖四海都是,那些夫人也是個個不同。

有那江湖豪傑家中嬌妻卻是書香門第的,又有那綠林的大盜卻是分了雌雄雙煞的,還有那身家不菲的大商賈,家中正室是那不下堂的糟糠,更有那年輕美貌的,一問卻已是第五任夫人……

如此種種,不一而足,林玉潤這堂前坐了有大家的閨秀,細聲細氣的說話。又有那豪邁的武林女俠英姿颯爽,笑聲朗朗。還有那老邁的貴婦,渾身的綾羅,滿頭的珠翠,垂目靜坐。在她身旁卻有那青春的少女,低眉淺笑,聚在一處竊竊私語。

這一干人等,林玉潤認識的少,陌生的多,幸得好前頭趙旭連着幾晚給她惡補了各路英豪的家底、來路與誰有仇,與那個結怨,又承了誰的情,又報了誰的恩!

林玉潤腦子是記不住那麼多,卻是滿滿兒記了厚厚一摞紙,這廂按着人名兒編好,重又用小字密密麻麻的寫了許多篇兒,讓珍珠釘成了小本兒。

來了一個到面前便讓丫頭們在後頭悄悄兒翻了念給她聽,這些小丫頭們初來這府上時沒有一個會識字的,林玉潤便讓她們跟着艾葉、硃砂學,這兩個大的一個是跟着自家在孃家識的字,一個卻是在滄州老家就有人教。

這廂卻是派上了大用場,碧璽還是擅個畫畫兒的,在那後頭聽人報一個,便照着樣兒寥寥幾筆將人畫下來,也不畫全只記那臉上各處突出之處,若是林玉潤記不住便翻出來給她瞧,這樣下來雖沒有好記性卻有那好筆頭子,一日下來竟沒有出大差錯!

到了第二日林玉潤便更加得心應手,與那世家的夫人能說上兩句,同那武林的女俠也能討教兩招兒,倒也左右逢源。

待到幾日之後回到屋子裡,與趙旭兩口子關起門來時,對那各家的秘辛,那處的土豪貴族,四方的風土人情也能說上兩句兒了,驚得趙旭對她連連拱手道,

“夫人果然高明!不過幾日功夫便將這道兒盤得溜熟!待得以後不做這營生了,我們也行走江湖做一對雌雄大盜去!”

林玉潤啐他道,

“那個要跟你做盜賊去!”、

趙旭抱了她往那牀上去,邊走邊笑道,

“盜賊不做便罷了,只是這雌雄之事卻是定要夫人來做才成的!”

林玉潤推他道,

“這幾日也是累得夠嗆,你不累麼!”

趙旭放她下來,自家緊跟着貼了上去道,

“我倒還好,夫人若是累了便不用騎馬便是!”

……

忙了幾日,宴席終是散了,又一一把客人送走,這一通兒忙亂卻是用了整整十五天,林玉潤這頭忙完,便又張羅着趙喜的婚事,只是這頭一樁卻是要修繕那州府的後院。

這蜀州州府其實佔地頗大,是歷任蜀州州府不斷擴建完善所成,到了柳恭元這一任,卻是隻用了前頭正院與西北的偏院,三、四處下人居住的院子罷了。

那後頭是任其破敗並不理會,他在任上八年,各處的院子便破敗了八年,有那偏僻的已是四處破爛,屋頂瓦脫,牆倒頂塌了!

如今這府里人多了起來,必是要將原先那些荒廢的院子再用起來的。

又有趙旭對林玉潤道,

“左右我也嫌這院子太小,你住着也是憋屈,家裡現下可是五個小子了,怎也要把院子分出來的!即是要動土便索性統統兒重修一遍!”

他發了這話,林玉潤爲了孩子也覺他說的有理,孩子們大了也應有自己的院子了,現在這幾處院子實在不夠分了!

第二百七十六節 修房

主意打定便叫了人來看風水畫了圖,前頭先不用動,把後頭修好再動前頭,分前後來修也免的搬家。

這事兒林玉潤自家管着,又尋思着交了陶大管事擔了大頭,陶大管事一人也是分身乏術,打量這能隨意進出內外院的人裡頭,只有趙寶一個方便些!

無他,孤家寡人一個,其餘三個有家有室,人家趙喜也有一個未婚的妻子,只趙寶回到他那院子也是形單影隻,不如尋些事兒做,也好打發時間!

陶大管事報過魏王夫婦過後得了點頭,便心安理得將一應事兒推到了趙寶頭上。

趙寶將事兒接過來,上至動樑破土,沙石木料,下至針頭線腦,花盆書架,事無鉅細統統要過問。這廂真是忙得四腳朝天,連那喝口水的空閒都欠奉,人也瘦了一圈兒,倒也多虧了這樣,那情傷之事卻被擱到了一邊兒,時間一久竟不覺着有何痛苦了!

這一日趙寶回來正遇上那後廚上的周氏兄弟,如今他們那一身肉已是多的嚇人了,遠遠瞧見你只當見了兩座肉山向這邊移了過來,

“寶兄弟!寶兄弟!”

周氏兄弟叫住趙寶,

“兩位哥哥可是有事?”

趙寶過來拱手行了禮問道,

“正是有事兒啊!”

周氏兄弟拉了他便不放手,

“那後頭廚房有些不妥當啊!”

趙寶詫異道,

“有何不妥?”

“我們兄弟去瞧了,那排水的溝渠卻是布的不妥……”

說着說着兄弟兩人拉了趙寶到後頭查看,指手劃腳一通兒說,這廂便去了大半天的功夫,好不容易等他們放了人,趙寶擡頭看天卻是一驚,

“糟了!”

一拍額頭,他前頭還有事兒呢!

當下急匆匆往前頭走,自那雜草叢生的院落前穿過,走了一旁青苔遍生的小徑,穿過那片枯萎衰敗的芭蕉林子時,一陣風過有那落葉被踩碎的聲響,

“誰?”

趙寶停下身形,這後頭院子是一直荒廢着,近日動了工倒有人走動,只是都這時辰了,工匠們早就下工,角門也落鎖了,還有什麼人在這處逗留?

銳利的目光搜索着的林中,見一道身影在林間閃過,

“誰?出來!”

趙旭擡手摘了路邊的枯枝,分成幾段,手腕兒一抖便射向了林中,

“呀……”

有聲音自林中響起,趙寶心下一愣,那聲兒他聽的出來,是柳鳶的!

他立在那處愣了愣,卻是冷下臉來,擡腳依舊按着原路向前走,那林子裡頭柳鳶卻是急急跑了出來,

“寶哥!”

趙寶身形頓了頓沒有回頭,口中只是道,

“柳姑娘,時辰不早了,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說罷又向前走,柳鳶提了裙幾步追了上去抓他袖口,卻被趙寶似背後長了眼睛一般閃身躲過,

“寶哥!”

趙寶皺眉轉身看她,一陣子不見柳鳶卻是瘦了不少,圓潤的小臉已是凹陷了下去,露出高高的顴骨,眼窩深陷,嘴脣發白,身子也單薄了不少,配上蒼白的臉色倒似來一陣風兒便要吹倒她一般。

趙寶有些驚訝她竟如此憔悴,

“你怎得這般樣兒?”

柳鳶悽然一笑,

“無事,只不過捱了母親幾頓打罵罷了!”

趙寶抿緊了嘴脣後退兩步,

“柳姑娘,天色不早了還請回去吧!”

說罷轉身便走,

“寶哥!”

這回趙寶卻是頭也不回,柳鳶見他把自家當成那瘟疫一般疾步躲避,想起前頭他溫柔殷勤的樣兒,不由悲中從來蹲到地上失聲痛哭起來,

“我只是不想過那貧寒的日子,一時起了歪心罷了,即便……即便是我錯了!你們……你們那魏王若是沒那心思爲何還要由着我進去,還……還任我在那處……那處……,你們……你們也實在太狠了!羞辱我一番便罷了,爲何魏王夫人又送了東西到我母親面前,這二回連母親也要跟着蒙羞,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們便是殺了我……我也認了……爲何……爲何又要將事兒……捅到……捅到我母親面前,以後……以後讓他們在這府裡如何立足?”

柳鳶哭得撕心裂肺,趙寶停下腳步遠遠看着她,皺眉道,

“柳姑娘,魏王夫妻對你已是仁慈,只是讓令堂好生管教你罷了!若真是對你狠些的話,在你一入那院門兒時便有人出來擋了你,五花大綁拉到人前示衆,你當這府裡是什麼人都能亂闖的麼?你且想想屆時你是個什麼情形吧!”

柳鳶低頭抽泣聽了趙寶的話身子一顫,哭道,

“趙寶哥,我錯了,我以後再不敢了!求你……求你救救我吧!”

“救你?如何救你?你有何可救的?”

“我……我母親已是尋了一戶莊戶人家,在蜀州城外五十里,要將我嫁到那處去!”

趙寶聞言沉默良久點了點頭道,

“蜀州肥沃,多年不受戰火,莊戶人家只要勤快也是能家境殷實的,你母親爲你尋了一戶好人家!”

柳鳶卻是哭得更厲害了!

“那男人大我八歲,又是個鰥夫,家境再殷實那又如何?”

趙寶皺眉道,

“這有什麼好哭的,我們大爺與夫人不也是如此麼,如今不也是琴瑟和諧,慕煞旁人!”

“這怎麼能比?魏王是那莊戶男人能比麼?”

趙寶冷冷一笑,將兩手往身後一背道,

“說來說去,不過是嫌那家人不如這處富貴罷了!”

說着勾了嘴角搖頭冷笑,他那鄙夷的神色激的柳鳶臉色一厲,揚起滿是淚痕的臉道,

“誰不想榮華富貴,你們若不想榮華富貴爲何會造那劉氏王朝的反?我也只不過想求一個安生日子罷了!”

趙寶嘆了一口氣點頭道,

“你說的沒錯!我們確是想榮華富貴,不過我們這榮華富貴是靠真刀真槍,提着腦袋拼出來的,你也沒有錯,你不過用一個清白之身去賭一個不能知的未來罷了!只是……”

他盯着她,目光不屑,

“我們願賭服輸,上了戰場便從未想過能回來,頭掉了碗大個疤,馬革裹屍亦是心甘!你呢……你如今就是賭輸了,可是你甘願麼?還是想想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吧!”

說罷轉身離開再不去理會那身後悲泣之聲。

若是柳鳶因前事洗心革面安心嫁人,趙寶只怕還要高看她一眼,卻是沒有想到她還有臉到自家面前來哭泣求助。

趙旭這時心裡只恨不能抽自家一個耳光,這樣的女子他當初是怎樣瞎了眼將她看上的!

他沉着臉到了前頭那等着他的人卻早已走了,留了信兒明日再來,

趙寶看看時辰,府上已是過了飯點兒,摸了摸空空的肚子,自家沒有吩咐,應是沒有給他留菜只得去那後廚裡尋一尋。

到了這處竈上還沒有熄火,婆子們都不在,倒還有剩飯,掀了蓋子一看,那飯裡頭赫然用碗盛了一根肥大的蹄髈,

“誰這般兒好心竟是知曉我沒有用飯,留了這個在鍋裡!”

伸手去捏着那蹄尖,卻聽身後有人叫道,便有那手自旁邊伸了過來,

“那是我的!”

趙寶一低頭,手裡的蹄髈被人一扯,忙五指內扣,兩廂這麼一拉擡頭一看,卻是戚二妹,

“趙寶哥!”

“戚二妹子?”

“你也沒吃?”

“你也沒吃?”

這廂倒是異口同聲,兩人都是相視一笑……

一根蹄髈,兩大碗白米飯,加上一盤子鹹菜,兩人悄悄兒在這後廚之中分享,趙寶邊吃邊左右瞧,

“這後廚裡的婆子怎得不見蹤影?”

戚二妹道,

“這時節,她們都在旁邊院子裡吃飯呢!”、

後廚的人比衆人都吃得完,這時節便炒了菜圍成一桌在旁邊院子裡吃,戚二妹笑着一指蹄髈道,

“這是那周憨、周彪兩兄弟自家留的私食,今兒他們回來的晚,我趁他們不在悄悄偷了一個熱在鍋裡!倒讓你趕上了!”

趙寶心道,可不回來的晚麼,在那後頭同我墨跡了半日!

兩人這廂吃罷了飯,瞧着戚二妹搶過碗筷去洗,趙寶纔想起伸手到懷中摸出一樣用帕子包着的東西來,打開來卻是一對兒耳墜子,

“前頭那一晚你送我回來,可是掉了一個耳墜子?被我踩壞了,便到街上給你尋了一副,你瞧瞧可喜歡!我也是忙昏了頭,這時纔想起來給你!”

戚二妹那粗枝大葉的性子,也是第二日晚上卸妝時才發覺自家少了一個耳墜,也沒費心去尋,原來竟是在趙寶那裡,當下接過來笑道,

“竟是在你那處!”

把那對新的放在手裡藉着燈光瞧,笑道,

“好看,你這一對比我那一對貴多了!我那個在街上小攤上隨意買的,不過十五個銅板,你這怕是在鋪子裡買的!”

趙寶也不好說自家原想尋一樣的,在那鋪子裡了尋不到,只好買一了對相似的,只是笑道,

“也費不了多少銀子!你喜歡便好,算作那晚你送我回來的謝禮!”

戚二妹聞言擡了眼仔細打量他,又濃又密的眼睫毛忽閃忽閃的,趙寶擡頭摸了摸鼻子,只覺那睫毛撓得他心裡發癢,想去摸她那眼皮子。

他這是怎麼了?

戚家二妹子不是心裡一直當她做妹子麼?

怎得……怎得……竟起了這般輕浮的念頭!

第二百七十七節 戰端

戚二妹那知他心裡亂跳,正色對他道,

“趙寶哥你以後可不能再到那地方去了!”

趙寶清咳一聲有些尷尬,低頭道,

“我以後定是不去了!”

戚二妹點了點頭道,

“你這樣的人才那樣的姑娘不能尋,那姓柳的女子不是好人,你就不要再傷心了!”

趙寶點了點頭,戚二妹很是欣慰拍了拍他肩頭,

“好漢子!”

兩人又說了幾句閒話,才各自散去。

趙寶回去卻是一夜沒事,一大早兒卻是來尋那周彪,

“喲!寶兄弟有何吩咐?”

趙寶招了他到一旁耳語良久,周彪呵呵笑着上下打量了他一通,拍了着胸脯道,

“兄弟且放心!這事兒哥哥一定給你辦妥!只是以後吃喜酒時,你可得給我們兄弟另開一桌才成!”

趙寶自是點頭答應。

自此戚二妹子肚子一餓到這後廚之中尋吃食,今兒叫化雞,明兒八珍鴨,後日還有一條清蒸鱸魚,一邊樂得笑開了懷,一邊對同來尋食的趙寶納悶兒道,

“這周氏兄弟也不知怎生管的大廚,這日日都有好東西剩下,雖說府裡不缺這些個錢,也不興這般浪費呀!”

趙寶這廂同她一般吃的滿嘴是油,聞言笑道,

“許是他們也同我們一般,睡到半夜肚子會餓,這些定是他們預備着半夜吃的!”

戚二妹嘴裡包着雞肉吃吃笑道,

“瞧他們那一身肉,還吃!只怕那門都進不了了,我們替他們吃光也算行好事了!”

如今這般竟是夥同着吃了一個月,夜夜這般進補那裡有不長肉的,戚二妹身上豐腴了不少,連林玉潤瞧着也忍不住問她,

“二妹,你最近這是……發胖了吧?”

戚二妹低頭瞧了瞧身上,頭一個月因爲小主人滿月酒,闔府都新做了衣裳,她這一身現下倒真覺着有些緊了!

到了晚上戚二妹忍不住嘴饞又去後廚,見了趙寶張了手原地轉了一圈問道,

“你瞧着我是不是胖了?”

趙寶摸着下巴沉呤道,

“倒是有一丁點兒,無礙的!”

戚二妹瞪大了眼,

“真胖了!慘了!慘了!都怪我貪嘴!”

這廂一邊惡狠狠塞了一口東坡肉進去一邊哭喪着臉道,

“趙寶哥,我明兒便不來了,看樣子那周氏兄弟身上的肉都轉到我身上了!”

那能不來呢!

這廂吃了一月,好不易令得兩人親近了不少,那能說不來便不來了!

趙寶心中暗急,眼珠子一轉又夾了一塊到她碗裡道,

“無事,你照吃就是!吃完我們到後院那處練練拳腳去,消消食兒便不會發胖了!”

戚二妹眼前一亮,

“好法子!還是趙寶哥厲害!”

如此兩人又到那後頭練拳,這般吃也一起吃,練也一起練,又隔了一個月那後頭的院子也修的差不多了。

趙旭卻是在打算着對外頭用兵了,這廂休整了兩年,外頭局勢卻是大有變化。

自劉肅死後,曲天邡與郗崇道趁機發兵,各佔了劉肅部分地盤,將藺王勢力瓦解。如今兩軍在滄州各自盤踞,雖未起戰事,邊境之上卻時有摩擦,兵戎相見也是遲早的事兒!

還有那瑜州原本就有兩個叫孫必武與唐勝開起事,兩人手下也有了四五萬的兵,卻是不知因着何事起了內訌,這廂唐勝開將孫必武殺了,卻有那孫必武的兒子叫孫晉的帶着自家父親的一干手下逃了出去,不過一年時間便在外頭壯大了不少,又買通了唐勝開的手下,悄摸回來將那唐勝開殺了,又接手了唐勝開的地盤兒。

孫晉殺了唐勝開卻是領了他的教訓,將唐勝開一家老少,上至八十歲老母,下至幾個月幼兒,全家上上下下四十五口人全數殺了乾淨,斬草除根沒有留下後患!

那孫必武與唐勝開兩家本是世交,孫晉也是自小與唐家熟識,你當他有那般心狠手辣麼,卻是因他新收了一名叫做陳放的兄弟,此人與他言道,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那唐家最小的幼兒有幾個月大,最大的也是十五有餘,若是輕易放過了,不過三年五載也拉了一夥子人來幹,大哥便不怕他們似你這般麼?大哥若是下不去手,便由小弟代勞!”

孫晉聽他所言甚覺有理,果然派他將唐家人全數屠殺,一把火燒了莊子纔算放下了心中顧忌!

孫晉在這瑜州帶着一干子人馬倒是混得風聲水起,雖不敢說與趙旭媲美但也不甘困守一州之地,便時不時派兵騷擾那滄州、禹州境,令得郗崇道也是頗爲頭痛。

又有那劉享在臨州做了皇帝去了初登寶座時的茫然無措,倒也是想幹一番大事出來的,大周王朝眼前最緊迫之事是各地叛軍四起,自然是要平叛的,他不顧朝中衆臣齊聲反對,放着賦閒在家的韓頌功不用,放着那久經沙場的戚長鴻不用,將那鎮守衡州邊塞的劉戊能調了回來!

命他領十萬兵馬出兵禹州平叛,他倒是想取那豫州,豫州那處還有他心心念念之人,只是身邊大臣上折勸他道,

“因各處兵亂,抽調兵馬已是不能,只得動用京城守軍,十萬兵馬已是將京師佈防抽調一空,如今那魏賊勢大,陛下平魏賊兵不佔優,將不佔強,若是進軍必有一番惡戰,損兵折將在所難免,反倒白白便宜了那郗崇道之流,不如集中優勢打那弱小之賊,待得其餘四州平定,廣集天下兵馬再與魏賊決一死戰方是上策!”

劉享也是被前頭在豫州之戰打怕了,便是心中再想着領兵滅了魏賊搶了美人兒

私下裡想起趙旭來,心內也是有些發虛的,當下點頭同意大臣所奏派劉戊能打那禹州。

這麼一番下來,那郗崇道可謂是三面受敵,趙旭看形勢自覺時機已到,便與衆將商議之後決意領兵滄州境,打回老家去!

他這頭決意已下便回來講與林玉潤,林玉潤聞他言點了點頭道,

“我估摸着你憋得也是差不多了!”

趙旭這人天生便是屬於戰場的,在蜀州一地困了這般久也實屬不易。

趙旭躊躇半晌道,

“我還有一事要與你商議!”

林玉潤瞧他神色,心下一動,又是一沉,

“你可是想帶了保官去?”

趙旭點頭道,

“保官已是十二了,也應上戰場了……”

說着抿了嘴脣似還有未盡之言,林玉潤心下又沉,顫着脣問道,

“你……你可是……可是還想帶着豫哥兒?”

趙旭沉默,林玉潤以手撫胸半晌沒有說話,趙旭看她臉色,

“圓姐兒!”

林玉潤咬牙道,

“豫哥兒還小呢!”

趙旭想了想道,

“豫哥兒雖小,但天生膽大敏銳,身強力壯……,圓姐兒,你知你的豫哥兒是多麼好的一塊武將料子麼!早一些帶他去見識見識,日後他戰場廝殺才多一分保命的能耐!”

後頭的話趙旭卻沒有說出來,豫哥兒是天生的將才,便是他這當老子的也不得不承認,這小子只怕比自家便適合吃這碗飯,若不是因有保官在前頭,傾全力一心栽培豫哥兒十年,自家就可提前告老,安心等着兒子打天下給他養老了!

這番早早帶他上了戰場,自不是會讓他上陣殺敵,豫哥兒論資質已是越過了保官,能與哥哥平起平坐接受趙旭手把手的親授了。

爲將爲帥學的是排兵佈陣、調兵遣將、後勤補給、山川地勢、觀星測雨等等,戰場搏命纔是最次一級,豫哥兒早入軍中,累積軍中資歷,廣積人脈,以後即便是保官繼承了家業,他那地位也是穩如泰山的!

趙旭對豫哥兒可謂是用心良苦了!

他未盡之言林玉潤這內宅的婦人不如他看得通透,但他說的話林玉潤也知曉沒有錯處!

只是知曉是一回事兒,能不能捨得又是另外一回事兒!

那一個當娘能讓不到七歲的孩子跟着大人去那戰場廝殺,見識血肉橫飛,腸穿肚爛,人頭落地?一個不好……一個不好自家也要……

林玉潤不敢再想下去,咬着下脣,顫着身伏到迎枕上頭,淚水便順着眼角滑了下來,趙旭見了心疼的不行,一頭是兒子的前程,一頭是媳婦兒的淚水。

他立在那處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上頭一步想摸她溼透的小臉,又想起豫哥兒在校場之上顧盼飛揚的氣勢,這小子一入軍營便似龍入大海一般,軍營之中的喊殺聲,鋼刀白刃的砰擊聲都令他眉飛色舞,精神抖擻!

豫哥兒便是那山中的幼虎,雖未見爪牙,但虎威已具,假以時日必能嘯傲山林,百獸震惶!

這般好的孩子,他捨不得將他關在家中,爲了家業安寧將他養廢了!

想到這處他退了一步,咬牙轉過身,又還是不忍回頭看了一眼在迎枕上低低哭泣的妻子,

“下……月大軍出發,豫哥兒隨軍!”

這是頭一回,趙旭拂袖疾步出了林玉潤的房間,到了院子裡回頭看,見不到她人耳邊卻還有她低低的哭泣聲,扯得他胸口生疼忙擡手按住。

硬着心腸,咬着牙,陰沉着臉到前院,趙旭在書房之中徹夜辦公。

第二百七十八節 不捨

那頭林玉潤哭了半夜才止了淚水,心裡實在堵得難受,便一個人提了燈籠到豫哥兒那房裡。

雙胞滿月之後三個大的又送到了軍營之中,如今他這房裡空無一人,只是平日裡的小玩意兒還散落在房間各處。

林玉潤過去坐到窗前拿了那書案上一把木頭的小劍看,那木頭小劍也不知是誰送給他的,一整塊楊木用匕首一點點兒削出來了,又用砂石打磨光滑,還有手柄處細細的纏上了布條,顯是怕他硌到手。

豫哥兒有多喜歡舞刀弄劍,她這當孃的又怎麼會不知曉?

只是一想幾歲大的孩子便讓他上戰場,林玉潤那裡能不心疼的!

她不怪趙旭卻怪自家,

“你不早知他是個廝殺漢麼,你偏偏要選了他!這不是平白害了孩子麼?”

想到這處不由又自責的流下淚來,把那小木劍小心又放了回去,卻是與前頭擺放的位置方向不能差了絲毫!

豫哥兒這孩子跟趙旭一個樣兒,外表粗獷,內心細膩無比,他這房裡的東西任是再亂也不準人動分毫,便是奶孃和貼身的丫頭們收拾打掃,也要照着他說的來。

這些個小東西放在何處?怎麼擺放?劍尖兒是朝左還是朝右他都有講究,若是誰動了沒有還回原處去,任是他隔了多久回來,也能一眼瞧出來的!

說起來!豫哥兒只怕是最像趙旭的!因而以後只怕跟着他爹打江山的日子不會少了!以後我便要日日這般提心吊膽麼?

林玉潤想到這處不由以淚洗面,在這房坐着發呆竟是不知不覺到了天亮!

那頭趙旭也是一夜未睡,一早便回到後院,問早起的珍珠道,

“夫人昨晚可睡得好?”

珍珠臉色驚惶,

“昨兒晚上夫人沒有房裡睡!奴婢也是剛剛兒叫了幾聲沒人應才進去看,那牀上的被褥齊齊整整鋪着,沒有人動過!”

趙旭嚇了一跳,進去一看果然如此,

“夫人去了何處?”

推了窗擡頭左右看看,

“昨晚誰當值?夫人在何處?”

這院子裡有暗衛守着,若是有事早就報了,夫人應是無事!

外頭有人應聲道,

“稟魏王,夫人在二少爺房裡!”

趙旭心裡一疼,疾步去了豫哥兒房裡,輕輕推開房門,卻見林玉潤伏在書案之上顯是睡着了,臉上淚痕猶溼應是剛哭過不久。

趙旭見了那裡還能受得了?

過去抱了她起來,卻是摸到她小手冰涼嚇得忙叫道,

“圓姐兒?圓姐兒?”

林玉潤睜開眼看他,並不說話。

趙旭忙抱了她回房放到牀上轉身叫珍珠道,

“去!叫大夫!”

林玉潤伸手拉了他的衣襬,

“我無事!只是坐了一夜血脈不通罷了!”

趙旭摸了摸她微腫的眼瞼,只覺一個肚子裡無一處不疼,只得啞了聲道,

“圓姐兒,求你莫這般嚇我!豫哥兒……豫哥兒我不帶了!”

林玉潤盯着他良久,搖了搖頭,

“你把豫哥兒接回來,我有話問他!”

趙旭點頭當下派了趙寶將豫哥兒接了回來,豫哥兒這廂跳下馬便往府裡跑,一面跑一面叫,

“娘!娘!我回來了!”

到了林玉潤房裡見爹爹也在,娘卻躺在牀上臉色不好,忙過來拉了林玉潤的手道,

“娘!娘!你叫我回來可是生病了?”

林玉潤搖了搖頭衝着他柔柔一笑道,

“娘叫你回來,只是有幾句話想問你!”

豫哥兒鬆了一口氣,這廂自發自動將兩腳的鞋一蹬,在他老子的瞪視下大搖大擺的竄上了牀,往林玉潤懷裡一鑽,

“娘,你有什麼話要問我的便快些問吧!今兒我跟馳峻約了練馬,呆會兒還要回去的!”

林玉潤抱着他澀澀一笑道,

“娘正是要問你,你喜歡騎馬麼?”

“喜歡!”

豫哥兒雙眼發亮,小臉兒似放着光一般,答得又快又大聲,

“耍劍呢?”

“喜歡!”

“耍槍呢!”

“喜歡!”

“耍鞭……”

“哎呀!娘你別一個個問了,我統統兒都喜歡!”

林玉潤笑着親了他一口又問道,

“若是一直呆在軍營可喜歡?”

“那……那公良先生可也在?”

“公良先生要教你們習文,自是要在的!”

豫哥兒皺着小臉想了想道,

“公良先生好凶,我背不上書他便打我手掌心,不過……若是能一直呆在營中……”

他咬牙道,

“嗨!大不了少耍會子劍,多背會書,也是無礙的!”

林玉潤咬了脣忍了心中酸楚,輕聲問他,

“若是……若是你爹爹要帶着你去那戰場之上,學着殺人見血你……你可願意?”

豫哥兒聽了有些不明白,瞧了瞧一旁坐着的趙旭,

“爹,要帶我去戰場麼?”

趙旭點了點頭,豫哥兒立時沉下小臉來扳指頭,

“嗯!我得想想帶些什麼去……劍、弓,我新得那杆槍,對了……還有我那匹馬!”

“豫哥兒……”

林玉潤瞧他興高采烈的樣兒便心裡發酸,忍了淚道,

“你……你可知曉……那……戰場上……戰場上可是要殺人的,不是你殺人便是人殺你!你……你還小呢!”

豫哥兒點頭道,

“我知道呢!娘,你不用怕,我的槍比哥哥使得還好!誰要敢殺我,我定叫他嚐嚐小爺的厲害!”

說罷握了握拳,衝他老子叫道,

“爹,我那杆便不帶了,你給我一杆真槍,要開了刃才成!”

林玉潤抱緊了他,

“兵器開了刃可是要見血的,豫哥兒你不怕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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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哥兒瞪大了眼道,

“娘,流血有什麼好怕的?我又不是這院子裡的小丫頭,針紮了都要嚶嚶叫喚!”

林玉潤又道,

“若是……若是去了可就見不到娘了!”

豫哥兒瞪大眼瞧着林玉潤,

“娘,你要去那裡?你便在這處和弟弟們玩兒,等着我和爹爹回來,我們得勝便回來了!”

林玉潤緊緊閉了眼,

現下說什麼都不用了!知子莫若母!

這孩子身上流着趙家的血脈,有趙旭的霸氣與豪氣,他雖不明白那地界是何等的殘酷,但他小小的心靈之中卻是嚮往與無畏的!

你便是能壓他一年,還能壓他十年麼?

身爲趙家男兒遲早都是這麼一遭,林玉潤知曉趙旭性格,若是沒底兒的事他定是不會做的!

當下狠狠抱了豫哥兒一把,咬牙抖着身子將他抱起來遞給趙旭,趙旭忙伸手接過,林玉潤流着淚親了親豫哥兒,

“即是這樣,便跟着爹爹去吧!”

豫哥兒歡呼一聲踩着他老子的胸口便往肩膀上爬,兩個小腳丫子亂蹬,

“我要去打仗啦!”

趙旭也不管他卻只盯着林玉潤道,

“夫人放心!我定會將豫哥兒平平安安帶回來的!”

林玉潤擡手捂了臉,對兒子她是無奈,對夫君她卻是有怨的,現下里一腔的哀怨更無處發泄,見了趙旭難免更氣苦,

“你別說話,把豫哥兒送回去吧!”

趙旭知她心思,也不敢再多說一句,灰溜溜騎了馬親自將豫哥兒送回了營中,在那馬上摸着豫哥兒的小腦袋嘆道,

“小子,老子爲了你可是連你娘也得罪了!你要是敢不給老子爭氣,老子揍爛你那屁股!”

豫哥兒那能體會他心境,只在馬上哈哈笑着,瞧見遠遠跑來的湘哥兒,歡呼一聲似那泥鰍一般一出溜便滑到了馬下,向湘哥兒奔去,一邊跑一邊得意洋洋的對湘哥兒道,

“我要跟着爹爹去打仗了!”

湘哥兒、保官都是一愣,趙馳峻聽了卻是一臉的羨慕,湘官兒醒過神,氣呼呼跑到趙旭面前攥着兩個小拳頭怒道,

“爹爹偏心!”

趙旭翻身下馬撇他一眼道,

“我如何偏心了?”

“爲何只帶大哥和二哥去,不帶我去!”

趙旭拎了他脖領子提到臉前道,

“你有你大哥高麼?你耍槍有你二哥耍得好麼?”

湘哥兒癟了嘴,眼裡包着淚卻被他老子扔到了地上,

“待到你長到大哥那麼高,槍比你二哥耍得好時,再來與老子說話!”

說罷扔下湘哥兒小臉通紅的走了。

帶一個走他都夠嗆,要是三個都帶走了,只怕這輩子他都別想再踏入圓姐兒的房門半步了!

只是這陣子爲了躲夫人怒氣還是老實呆在軍營之中吧!

待到第二日,那邊府上卻是送了東西過來,林玉潤親自制的各式小孩兒衣裳,大大小小都是按着孩子們身量做的,連馳峻也有一套。

趙旭恨恨瞧着幾個小子喜滋滋把衣裳分了,穿在身上走來走去,這廂牙咬的咯咯響,偏豫哥兒還到他炫耀面前問,

“爹!你瞧,娘還在衣裳裡頭給我縫了個小兜兜!”

說着小手往裡頭一掏,卻是掏出一把包好的麥芽糖來,立時轉過頭衝幾個兄弟高興大叫道,

“我有糖!”

幾個小子見他掏出了東西,也在兜裡去掏,果然也掏到了,豫哥兒回頭瞧他爹臉色不善,呵呵笑着放了一顆到他面前,‘

“爹!給你吃!”

氣得趙旭轟人,

“滾滾滾!都給老子出去跑圈兒去!”

幾個小子互望一眼把糖扔了一把在他案上,便嘻嘻哈哈跑了!

第二百七十九節 齊王

第三日到了飯點兒,石英又來了,卻是提了偌大一個食盒,足有半人高,叫個食桶還差不多!

打開來香味立時竄滿了整個大帳裡頭,那食桶裡大塊肉,大碗的菜,鮮香濃郁的熬湯,全數都是林玉潤的手藝。

“夫人說了!少爺們正在長個子,營裡的飯食不好,以後少爺和馳峻都吃府裡的!”

趙旭眼巴巴瞧着幾個小子,歡歡喜喜的啃着骨頭,喝着鮮湯,大吃扒飯,保官見趙旭在一旁忙道,

“爹爹快過來一同吃!”

趙旭還未說話,石英在一旁小聲道,

“夫人說了!不給旁人吃!”

保官一個沒憋住,噗嗤笑出了聲,豫哥兒與湘哥兒嫌棄的捧着碗挪到一邊。

那“旁人”在上頭黑着臉,只得勉強打了一個哈哈道,

“你們吃!你們吃!爹爹到外頭與衆將同食!”

說着撩簾子出去,出來便黑着臉奔伙伕那處去了,衆人見魏王進來端起碗吃飯,那牙咬的嘎嘣直響,瞧了瞧自家那碗裡頭,

“今兒老子都沒聞到一絲肉味兒,怎得魏王還有骨頭咬得嘎嘣響?”

這廂都紛紛拿眼瞪伙伕,

“定是這廝悄悄奉承魏王,在飯下面藏了!”

伙伕苦着臉連連搖頭,

“那飯可是魏王自家隨意端的,小的也沒有動手腳啊!”

這般兒每日又是送飯又是送衣,足足把趙旭那胸口堵了十日,林玉潤心下這口氣纔算是稍稍順了些,待到中午石英又多提了一個小飯盒過來,

“夫人說了!這一個小些食盒是大爺的!”

趙旭聞言大喜,

“夫人可算是消氣了!”

打開一看都是自家愛吃的菜色,不由咧了嘴笑道,

“夫人心裡還是掂記着我的!”

因是預備了兩年,各樣軍需早已備齊,只要清點齊整大軍便可開拔。

趙旭請人看了日子便定在五日之後開拔,這廂便帶了兒子們回到府中,孩子們打鬧着進了林玉潤房中,趙旭也陪着笑臉跟着進來,得了林玉潤一個白眼兒,卻是沒有趕他。

她早知趙旭和孩子們要回來,早就吩咐了後廚,廳中的大桌立時擺上了菜餚。

一家人過來圍坐在桌前,林玉潤又抱雙胞過來,這一對兒如今卻是長開了,長的又白又胖十分喜慶的兩個小哥兒,一個叫蜀哥兒,一個卻叫定哥兒。

那老五的小名兒卻是因趙旭而來的,蜀哥兒自然是跟哥哥們的小名一般隨着地名兒來的,最小的老五卻是趙旭到送子娘娘廟打的商量,

“送子娘娘在上,五個兒子已是夠了!這廂與您老打個商量,別再送兒子來了!您說話便當是這麼定了,可不能變了!”

回來與林玉潤講,把林玉潤笑得不行,便道,

“即是這樣老五便叫定哥兒吧!我們日日叫着送子娘娘聽見便不會忘了!”

如今蜀哥兒與定哥兒能吃能睡,那臉蛋兒是越長越似林玉潤,性子也是天生的好,見了誰都笑,趙旭這一回倒是不嫌棄兩個小兒子了,一左一右抱過來便不撒手親了親道,

“好孩子這許久未見又長開了不少,更似你們孃親了!”

說罷衝林玉潤討好的笑笑,林玉潤給了他一個白眼兒,只是轉過頭去給保官夾菜,保官倒是瞧出了端倪,笑着給林玉潤夾菜道,

“這東坡肉做的不錯,爹爹最愛吃了!母親也給爹爹夾一塊吧!爹爹近日太忙,人都眼見着瘦了!”

林玉潤轉頭瞧趙旭,倒不覺那處瘦了。

又瞧了瞧豫哥兒,身段兒勻稱挺拔,那胳膊腿兒隔着衣服都能瞧出結實有力來,人雖了黑了些卻是十分精神,那連蹦帶跳的樣兒,你把他放深山裡怕都能混進猴羣裡做個大王!

林玉潤白了趙旭一眼,終是不忍再生他的氣了,擡手夾了一塊肉給他,

“吃吧!”

趙旭眉開眼笑,暗暗衝着保官打眼色,一旁的豫哥兒叫道,

“娘,我也要!”

林玉潤柔了眉眼夾給他,湘哥兒也叫,

“娘,我也要!”

林玉潤又夾給湘哥兒,一盤子東坡肉趙旭只落到一塊,其餘全被自家三個兒子瓜分,氣得他吹鬍子瞪眼,礙着夫人當面不好發作,只得含淚吃完這一頓飯!

到了天黑好不易把三個小子趕回了房,小的也吃飽了奶送去睡了!

這廂才轉過來腆着臉,

“夫人!”

林玉潤只顧卸妝沒有理會,

“圓姐兒!”

他小心過來笨手笨腳幫散了頭髮,用梳子梳好才扶了林玉潤上牀,自家脫了衣裳上來抱着林玉潤抱怨道,

“夫人,明兒吩咐那周氏兄弟,肉往大碗的做,這家裡全是些餓漢,肉少了不禁吃啊!”

林玉潤白他一眼兒道,

“嫌兒子們搶了你的菜?”

“那裡!那裡!我這不是怕他們吃不飽麼!”

林玉潤笑道,

“你堂堂魏王能喂不飽兒子,傳出去豈不是要笑掉人大牙!”

趙旭點頭道,

“我這魏王喂不飽兒子要被人恥笑!夫人若是喂不飽夫君,這事兒傳出去,只怕笑話的人更多!”

林玉潤一時沒有意會,詫異道,

“那桌上除了東坡肉你吃的少,那雞、鴨你也沒有少吃,魚湯你也喝了不少,怎得還沒有吃飽!”

趙旭壞笑着挑眉拉她手道,

“你摸摸它可餓着呢!”

林玉潤這才恍然,紅了臉縮手卻被抓着不放,啐他道,

“它就應餓着纔好!”

趙旭委屈巴巴的道,

“再待幾天它一餓便是一年半載,夫人也不心疼麼!”

林玉潤軟了身子滑到了被子裡,

“呸!我纔不心疼呢!”

趙旭也跟着鑽了進去,

“夫人真不心疼麼!”

……

五日之後蜀州城外軍營中連聲號響,魏軍二十萬大軍向那滄州進發,趙旭帶了保官與豫哥兒騎馬在前,身後大軍齊整整走在官道之上,將那黃土震起是漫天飛揚。

林玉潤立城頭之上極目遠眺,卻只見塵埃漫天,旌旗獵獵她的夫君與兩個兒子已是消失在遠處。

林玉潤當着湘哥兒還是忍不住落了淚,湘哥兒過來拉了她的手,抱着她輕輕的拍着,

“娘!別哭湘哥兒陪着你!”

林玉潤親了親他胖乎乎的小臉兒,擦了眼淚笑道,

“娘不哭,娘還有湘哥兒呢!”

湘哥兒拍了拍林玉潤的臉,轉身望向那塵埃未盡之處。

他也想跟着爹爹到那好漢子應去的沙場,只是哥哥們都隨爹爹走了,弟弟們還小,娘若是哭了誰來拍拍她?

我便留在家裡陪着娘,待到有大哥那般高了,同二哥一樣練好槍後,便把他們留在家裡陪娘,我去上戰場!

這廂林玉潤回到府中關起門來過日子,悉心照料三個兒子。

那廂趙旭領着大軍經歸旺河,過歸縣到了肇縣再往前一百路便是週縣,過了週縣到慄縣便是那郗崇道所佔之地,那郗崇道也是稱了王卻是叫個“齊”字。

滄州、禹州地勢以平原爲主適合騎兵對戰,趙旭的黑甲軍多是訓練有素的精兵強將,卻是以騎拴擅衝敢打著名,這類地勢作戰魏軍卻是強項!

郗崇道手下多以失地莊家漢子居多,論起單兵本事全是些莊稼把勢,不過他也是慣會御下,他有一方子屢試不爽,十分有效!

無他,唯金銀二字而已。

郗崇道自起事以來便專尋那大城富鎮下手,將那些個富人的莊園宅子一一破了,進去一通兒搜刮,密室、地窖一個不落,滄州、禹州兩處本就多富豪,這廂一通兒搜刮倒是讓他聚集了不少財富。

郗崇道手下多是民壯,打起仗來若是佔優倒還好說,一旦遇上那難克之敵時,有一個往後跑的便要引出一營的逃兵來!

郗崇道下頭有人給他出了一個主意,便是每回搜刮到了金銀財寶便將之堆到了一個大院子裡,一座座如那小山一般,派了強力的手下看守着,任下頭人隨意觀瞧,只瞧得這一幫子沒有見過世面的莊稼漢子是眼發紅,頭髮昏。

之後再將他們領到那戰場之上,只着重訓練那領頭之人,待到進攻的鼓聲一響,那領頭便如驅趕牛羊一般將手下人趕到前頭廝殺,有那退縮不前的,便在後頭給上一刀。

只是這下頭的人早就被那些金銀財寶激起了兇性,也不用人趕便亂吼亂叫着衝上去與人廝殺。

這法子開頭用時便是死了不少人,只是這禹、滄兩地,地平土沃,種地的莊稼漢子是九州之中最多的,又有災年失地,這類人真是多得不能再多了!

郗崇道不過用些瞧得見拿不到的金銀便引得下頭人賣命,死的多剩的少,留下來的便當着衆人的面,自家到那一堆金山銀山之中抱了東西就走,只要雙手能及之處,便可全數帶走!

一幫子餓紅了眼的人,在一旁流着口水瞧着人富貴榮華,便又引了後頭的人前仆後繼投了郗崇道,爲了那成堆的金銀便是提了一根木頭棍子也敢上去與人搏命!

這樣子法子一通淘汰下來,倒真是留下了一批兇狠如狼的殺人狂徒,這幫子人上了戰場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又自發自動摸索出了一套如何殺人最多,怎樣保命最好的法子,那戰力全是實戰之中真刀真槍拼出來的。

若說這九州之中數出可與趙旭一戰的對手來,這郗崇道便可穩排第一了,至於大周朝廷憑那各路總兵望風而逃的戰力,自然還是他們第一的!

第二百八十節 素素

只是外頭人只道郗崇道這法子實在是另闢蹊徑,卻不知他那後頭還有一個人在出主意。

這位姓宋,齊軍之中都叫他宋先生,這人隱在幕後調度統籌,大軍進退、分合如臂使指,將一羣烏合之衆揉到了一處,佔下了兩州之地,可算是個十分有能耐之人,只是除齊軍核心衆將之外,外頭人對他所知甚少。

便是趙旭的暗衛也只打聽到有這麼一位幕後軍師在與郗崇道出謀劃策,卻是不知他姓甚名誰,是何方神聖!也少有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

其實這位宋先生名屻波,字恭珅,也無人知他來歷。

論外貌生的十分普通,並無奇特之處,和和氣氣一張臉,便是板着你也見他嘴角兒微翹倒似在笑一般,讓人一見便心生親近之感。

現下他正在那齊軍大營之中,仔細察看傷兵,

“宋先生!”

宋屻波微微一笑示意他伸出手來,傷員伸了手,宋屻波把了脈點頭道,

“好!脈象平穩,你前頭是受了箭傷失血過多,傷口又受了熱毒,毒氣發散開來,才至的傷口膿毒發脹,現下排膿清創又報了幾劑藥下去,自然便好起來了!”

“多謝宋先生!”

宋屻波笑笑取了一旁的白布擦拭手指,外頭進來貼身的小廝在耳邊輕輕說了幾句,宋屻波點了點頭,衝傷兵笑道,

“你好生歇息吧!”

這廂轉身出來便匆匆回了營帳,將那案上的軍報打開,上下掃視看罷之後,微微眯了眼道,

“魏王趙旭倒真是久仰久仰!”

外頭齊王親衛道,

“宋先生,齊王請先生過去議事!”

宋屻波應道,

“回稟齊王,我即刻便去!”

這廂將軍報合上,起身慢條斯理整了整衣衫,便拿了軍報向那中間最大一頂營帳處行去。

到那營帳外頭只見前頭平平整整的黃土地面之上,便有那幾座金銀首飾堆成的小山,在陽光下頭閃閃發亮,宋屻波扯了一抹笑,嘴角的嘲諷轉瞬而逝。

進到營帳之中來,卻見齊王手下衆將已是到齊,宋先生拱手向衆人行禮,衆人齊齊回禮道,

“宋先生!”

宋屻波點頭進那前頭第二把椅上坐下,這帳裡交椅共有兩圈兒,他後頭也有一把上頭卻是坐了一個女子。

這女子個子不高,生得瘦小,身上着了勁裝,臉也生得小巧曬得有些黑,卻是黑裡透紅,十分健康,見宋屻波進來衝他咧嘴兒一笑,

“宋先生!”

宋先生臉一沉背過身坐下並不理會她,女子嘻嘻一笑不以爲意,衆人也是見怪不怪,知曉這與人爲善的宋先生,不知爲何總是不喜這女將方素素,不過方素素雖是女子但生性豪爽,爲人仗義,帶着一幫子婦人跟着大軍打天下。

你可不能小覷了這一幫婦人,上戰場殺起人來不比男子差多少,倒是郗崇道手下一員不可多得猛將!

只是這方素素向來耿直,說話也是直來直去,也不知是何時得罪了宋先生,至的宋先生見了她回回都沒有好臉色,幸喜方素素向來心大,從來不將宋先生那臉色放在心上,照舊笑嘻嘻湊上去。

這兩人的相處情形,衆人早已是習慣了!

宋屻波坐到椅上後,不久外頭有人叫道,

“齊王到!”

郗崇道是個子高大的中年漢子,面容古拙,雙眼狹長,膚色黝黑,說話聲如洪鐘,中氣十足!

他不笑時還好些,笑起來雙眼緊眯很是有些奸詐之感!

到了上座坐下,下頭衆將起身向他行禮,

“齊王!”

郗崇道掃視衆人一眼朗聲道,

“諸位,可是瞧過軍報,那魏王趙旭已是發兵二十萬,向我齊界而來,這場戰是在所難免,不知諸位可敢應戰!”

衆將轟然起身齊聲應道,

“末將等誓死禦敵!”

郗崇道擡手示意衆人坐下,卻是朝着宋屻波道,

“宋先生,那趙旭來勢洶洶,又兵強馬壯倒不知先生可有計破他?”

宋屻波想了想笑道,

“魏軍強悍,若是力敵只怕損兵折將,傷敵一千便要自損八百……”

郗崇道點頭道,

“魏軍確是厲害!”

下頭有將領不服道,

“齊王莫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

說罷起身到了前頭拱手行禮道,

“末將願爲先鋒,代齊王給那趙旭一個迎頭痛擊,也好叫他們知曉我齊軍的厲害!”

宋屻波擡眼望他,不由微微一笑並不說話,後頭那方素素卻是皺眉道,

“劉將軍,那魏軍雖未與我軍正面對戰過,不過滄州邊界我也去過,那邊守將名叫曲天邡,便是一個厲害角色!我也曾與他有過交手,論武功在我之上,論力氣倒是在我之下,卻是敢打敢拼的一員猛將!我聽聞這曲天邡在魏軍之中也不算頂尖的,只他一個已是這般厲害,劉將軍還是不要小瞧了他們!”

那劉豁達聞言哈哈一笑,很是不屑道,

“那曲天邡能與你打個平手,只怕那能耐也是有限!”

此言一出方素素卻是眉頭一挑,帳中諸將聽了也很是不忿,

這劉豁達不過是有幾招莊稼把勢,仗着齊王遠親在軍中橫行霸道,逞強鬥狠,已是引得人背後不滿,

當下便有人接道,

“劉將軍,方將軍雖身爲女子,不過在這大帳之中能與她打平手不過寥寥幾人罷了!那曲天邡若是真如方將軍所言只怕確是十分厲害的!”

劉豁達是瞧不得方素素一介女流在這大帳之中與衆人平起平坐,卻不知方素素一把九環厚背刀,乃是家傳的武藝,她又是天生的神力,讓她耍了開來這齊軍上下能與她大戰百個回合之人不出一個手掌。

劉豁達從未與方素素交手,卻已是在心底存了藐視之意!

這帳中已有與方素素交好的心下有些不滿了,只是礙着齊王當面,只得抿了嘴閉口不言!

方素素這廂哈哈一笑道,

“聽劉將軍說來,倒想起來未曾與將軍切磋過,即是你向齊王請戰,我這廂也想得這先鋒之位,不若我們下場走上幾趟看一看那一個能做這打魏軍的先鋒?”

劉豁達雙手抱胸鼻中哼道,

“婦道人家便應在家中繡花、下廚,到這處來與男人爭甚?”

方素素終是變了臉一拍扶手正要起身,上頭郗崇道卻是清咳一聲,見衆人將目光投向他,這才笑笑道,

“我這廂還未曾言道要如何攻打趙旭,怎得你們便爭起來了!”

劉豁達有什麼本事,郗崇道那裡有不知的?

若真讓他們二人下了場,丟臉的人定是劉豁達,若只是他丟臉倒還罷了,只是他是自家遠房的親戚,屆時只怕連自家的臉也要被他丟了!

下頭靜坐不言的宋屻波突然輕輕一笑拱手道,

“齊王,我倒覺着劉將軍可往滄州阻擊魏軍,如今我大軍主力俱在禹州,那滄州邊境不過兩萬駐軍,只怕抵擋不住,不如便由劉將軍帶一萬人馬前往馳援滄州,也好御魏軍於滄州界外,予後援大軍爭奪時日!”

齊王聽了沉呤,那劉豁達卻是得意洋洋,斜眼瞧着方素素,卻見宋屻波又衝他笑道,

“劉將軍英武過人,殺敵奮勇說不得與魏軍之戰,頭一功便是劉將軍所立!”

他這話說的劉豁達眉飛色舞,卻說的方素素緊皺眉頭,她素知宋先生性情,從來小心謹慎,都是謀定而後動。

那滄州邊境駐軍不過兩萬,劉豁達便是帶了一萬過去,面對趙旭二十萬精兵強將,分明便是個送死的份兒,宋先生幾時這般冒進了?

郗崇道也是與她想到了一處,皺眉問宋屻波,

“魏軍二十萬大軍豈是他能攔住的!”

宋屻波笑道,

“齊王不用擔心,劉將軍到那邊界之處,領了三萬大軍也不用硬撐,只需且戰且退,騷擾疲敵拖延時日罷了!待我後援大軍到來便與主力匯合,我們再與趙旭決一雌雄便是!”

衆將聽了點頭,郗崇道也點頭道,

“宋先生此言確是有理!即是如此劉豁達聽令!”

那劉豁達在下頭抱拳道,

“末將在!”

“命你帶一萬騎兵前往慄縣阻擊魏軍,切記!不可力敵,且戰且退!”

“末將遵令!”

郗崇道點了點頭,劉豁達得意瞪了方素素一眼,方素素卻是皺眉盯着那宋先生清瘦的背影瞧,

宋先生這一招有些怪!

魏軍兵力強悍,多以騎兵爲主且滄州一帶多平原,而齊軍雖人數優於魏軍但多以步兵爲主,若是兩軍對陣列隊排兵,沙場廝殺起來論起勝負來只怕是五五之數。

但若是讓劉豁達帶了騎兵阻擊魏軍,一旦騎兵在平原之上奔起勢子來,他那一萬騎兵不過與人送菜的份兒!

宋先生這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這廂衆人又商量大軍開拔之事直到天黑,衆將才魚貫自大帳出來,宋先生卻是留在了大帳之中與齊王密談。

出來已是滿天星斗,宋屻波擡頭瞧了瞧頭頂,便轉過身看向那陰暗之處,

“出來吧!”

方素素自那處現出身影來陪笑道,

“宋先生!”

宋屻波眼神一轉,臉沉了下來,、

“你有何事?”

方素素拱手道,

“有一事不明還請先生指教!”

第二百八十一節 殺將

宋屻波皺眉道,

“可是前頭劉將軍之事?”

方素素聞言挑了大拇指笑道,

“宋先生果然厲害,已知我所問是何事了!”

宋屻波板着臉道,

“如何派兵布將自有齊王下令,豈容得你問東問西!”

說罷一拂袖便要走,方素素過去忙拉了他袖口道,

“先生,素素心中實在疑惑,還請先生教我!”

宋屻波低頭瞧了她拉着自家袖口的手,手小指細雖是女子的手,那虎口上頭卻是佈滿了老繭,比男人的還要厚些。

心下微微一動,不由柔了臉低低道,

“女孩子家家爲何不養在閨中,識文繡花,偏要出來學男人打打殺殺!”、

方素素聞言卻是一愣放了手問道,

“先生也覺我不應舞刀弄劍麼?”

“我……”

宋屻波擡眼瞧她,娟秀的臉上卻是帶了一絲受傷,這類話兒方素素聽了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白日裡劉豁達再是小瞧她,方素素都當他是放屁一般,只是若這話從宋屻波口中說出,方素素卻覺心裡一疼。

瞧着她黯然的神色,宋屻波頓是後悔起來,一絲懊惱自心底升起,猶豫再三,

“我……”

他雖是能言善辯,對上方素素卻分明是有口難言!

方素素卻嘆了一口黯然一笑道,

“你們男子都道女子應養在深閨,但就單單一個養字,在現下這世道,你問問這齊軍上上下下有多少人敢說他養着家小?若是男人們能保這天下太平,妻小安泰,我們女子又何至於跨馬打仗拼死拼活?我們求的不過是一個溫飽,一個平安罷了!”說罷低頭轉身,腳下疾走不過幾息人已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宋屻波在那處心中後悔失言,有心想追卻顧忌軍營之中人耳目衆多,只得在那處愣愣發呆,良久才轉身回了自家營帳之中。

第二日劉豁達果然點了一萬騎兵,自禹州奔那滄州慄縣而去,這一頭趙旭二十萬大軍一路急行,卻是花了月餘趕到了歸旺河邊與曲天邡駐軍匯合,趕往滄州週縣。

先頭人馬到達週縣卻已是深夜,衆人都當趙旭要安營紮寨,全軍休整卻不料他頂盔摜甲,將衆將叫到大帳之中,

“那慄縣駐軍不過兩萬人,全皆步兵雖有禹州馳援一萬騎兵不過三萬之衆,今日我軍深夜到此,他們必不防我們連夜偷襲,若是此時發兵定能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衆將鬨然稱好,趙旭這廂點了劉文、劉武做了左右先鋒,戚承盛爲中軍,自家斷後帶了五萬人摸黑疾騎入那慄縣境內。

那邊劉豁達果然沒有防備,待得魏軍摸到了軍營前頭才赫然發覺,幸喜那軍營前頭有宋先生親自設計的拒馬槽,陷馬坑,魏軍摸黑進軍腳下不防,失蹄落馬者不在少數,劉文見此情形當下一聲號令,

“住!”

衆軍停止,將那傷者自陷坑之中拉出,傷馬立時宰殺,卻還是驚動了齊軍,這廂忙報於劉豁達知曉,那滄州原守將本是張春,此人英勇善戰,機敏善變是齊軍中少有的智將,若是不然宋屻波也不會提議齊王派了他來守這邊界之地。

聞聽來報心中也是早有準備,便披了衣裳出來一看,卻見那軍營外頭二三裡外,黑漆灑之中隱隱有人喊馬嘶之聲,那火光點點也不知魏軍來了多少人!

當下暗慶,

“幸得我按宋先生吩咐將那陷坑挖好,又在主道之上擺放了拒馬槽,以防魏軍深夜偷襲,如今果然起了效用,若是被他們夜間偷襲長驅而入,只怕我等在睡夢之中便要被人砍了!”

當下招了那前哨來問,

“可看清魏軍人數?”

前哨道,

“將軍,那魏軍之數只怕不下五萬,我軍不能力敵!”

張春點頭,

“本將軍早防着他們這一招,幸喜齊王下令只用阻擊不得死戰,這黑燈瞎火打不過隨跑就是!”

當下招了手下副將將事先演練好的路線一一佈置,令他們帶着手下有序退出,邊戰邊退要往大軍所在之處行去。

這廂衆人正在商量,魏軍已在下馬攻打營寨,只是這營寨建在半山之上,又取那兩人環抱的圓木築成,又備有滾木擂石,魏軍棄馬失了先機,這廂只拿箭射入營中,齊軍躲在掩體之後,人員不傷一時倒沒有營破之虞。

衆人商量妥當,那劉豁達卻來了,正在那處高聲叫人,

“取爺爺的雙斧,騎我的戰馬來!”

這廂便要出戰,那張春與副將忙過去攔了他,便佈置一講,劉豁達卻恥笑道,

“都是一幫子膽小鬼,那有兩軍交戰,不思勝反思退的!懦夫!”

張春眉毛一豎喝道,

“劉將軍慎言,齊王有令不必死戰,魏軍人數佔優,我等撤退不過權宜之計,又何來懦夫之說!”

劉豁達取了自家一雙短斧拿在手中舞了舞道,

“那魏軍有何可懼,這般不過一招兒便逃走,豈不墜了爺爺威名!齊王之命自是要聽,且待我打過再走不遲!”

說罷用那斧柄一戳馬股,那馬兒長嘶一聲便衝了出去,張春在後頭見了氣道,

“待到你被人纏上了,屆時魏軍再一圍,你還走得脫麼!”

衆副將見了忙問道,

“現下應如何進退?”

張春怒道,

“他即是要逞英雄便由他去,我下頭兄弟卻是不能這般不明不白的被人包圓兒了!我們走!”

此時已是離天明不遠,他這手下全是步兵,若是不能先一步走脫,待到魏軍發覺追了上來,騎兵追殺步兵,兩條腿兒如何能跑過四條腿兒的?那還不被人當豬羊一般宰殺!

那劉豁達帶的一萬全是騎兵,說進便進,說退便退,到時他打馬一跑,留下我來任人砍殺麼!

“快撤!”

這廂帶着兩萬人撤走,那頭劉豁達將營門敞開衝了出去,卻是連那魏軍來將的面目都沒有瞧清楚,迎面便是一陣撲天蓋地的箭雨,

“嘶!”

劉豁達手中短斧連揮打落了身前的長箭,胯下戰馬卻沒有護住,身上連中數箭,立時長嘶一聲,四蹄軟倒,將劉豁達甩了出去,

身後親衛立時上來搶人,卻被魏軍殺到,其中卻有兩員將領,身形瘦長,容貌肖似帶着人一通拼殺,將劉豁達的親衛打退,追着齊軍涌入了營中,卻把那劉豁達扔在了原處。

劉豁達倒是沒有受傷,他翻身爬起正在跟着退入營門之中,後頭又有魏軍殺到將他團團圍住,人衆上來將那長槍往他頭背胸前一戳,劉豁達動彈不的,被小兵們一擁而上按倒在地,五花大綁將劉豁達生擒帶到了戚承盛面前。

那劉豁達還想硬撐着不跪,被人從後頭兩肩一按,腳窩處一踹卻是跪在了馬前,

戚承盛端坐在馬上問道,

“你是何人?”

劉豁達罵道,

“爺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人,乃是齊王座下神武大將軍劉豁達是也!”

戚承盛聞言笑道,

“你這神武大將軍,我瞧着也是一般,怎得連自家坐騎也護不住?還被甩下馬來?”

劉豁達罵道,

“那是爺爺一時不慎罷了!爺爺本事大着呢!你有膽子與爺爺單槍匹馬大戰三百回合!”

戚承盛在馬上摸着鼻頭笑了,

“就憑你那三腳貓的功夫,還大戰三百回合!得了,爺爺也不與你廢話了,左右還是個將軍押他到魏王聽候發落!”

這廂把劉豁達押走,劉文、劉武兄弟已是攻入了齊軍營地,戚承盛帶着人進去不過一兩個時辰便將劉豁達帶來的一萬人全數殲滅,倒是收繳了一萬多匹戰馬,也算有收穫!

待隔了幾日劉豁達戰敗被俘的消息傳回齊軍之中,郗崇道接報勃然大怒,

“這張春是如何行事的?不是令他們不得死戰,且戰且走麼?爲何他那兩萬步兵退回,劉豁達一萬騎兵反倒全數失陷?難道他是讓袍澤在前頭禦敵自家逃脫了麼?”

宋屻波在下頭見了道,

“齊王,現下大軍離慄縣不過百里,想來那張春也應是退守回撤,不如派人將他帶回,仔細問明詳情再定罪不遲!”

郗崇道皺眉斂了怒氣點頭道,

“宋先生所言甚是!”

當下派了親衛去帶張春迴歸軍中。

不日張春迴歸,人進來還未開口說話,郗崇道卻是喝令一聲,

“來人啦!”

左右過來將張春按倒地,

“張春你可知罪?”

張春懵懂不知所措,擡頭看向郗崇道,

“齊王,末將不知所犯何罪?因何要問罪?”

郗崇道怒道,

“我已下令,你們不可與魏軍死戰,且戰且走退歸軍中,爲何那劉豁達卻身陷敵手,你全身而退?可是你臨陣棄袍澤不顧,自家逃脫了?”

“冤枉啊!”

張春掙扎道,

“齊王,末將已是再三勸說劉將軍,只是劉將軍立功心切在前,又小看魏軍在後,至使一萬騎兵未能及時逃出魏軍包圍,劉將軍一事與末將無關啊!”

“砰!”

郗崇道聞言勃然大怒,

“你棄袍澤於危難,現如今還在狡辯,竟將責任推到劉將軍頭上,你卑鄙無恥,懦弱無能,該殺!”

說罷便要命左右推出去砍頭,張春聞言極力掙扎,

“冤枉啊!冤枉啊!齊王我冤枉啊!”

第二百八十二節 肉泥

郗崇道只是不聽,定要斬了張春。

張春眼見得向郗崇道求饒不成,瞧見一旁端坐的宋屻波,

“宋先生!宋先生,求您救救末將吧!求您救救末將吧!”

宋屻波皺眉卻是紋絲不動,帳中諸將雖有面露不忍,卻並無一人說話,唯有那方素素卻是在後頭暗暗拉宋屻波衣襬。

宋屻波垂下眼皮,只覺身後那人力道越來越大,再不說話就要將自己那衣襬扯壞了,當下輕輕咳了一聲道,

“齊王!”

郗崇道眼神掃過來,

“宋先生可是有話要說?”

宋屻波道,

“如今魏軍大軍壓境,我軍也是用人之際,又有張將軍與魏軍時有交戰,想來對魏軍底細也十分清楚,此時殺他未免可惜了人才,不如讓他戴罪立功如何?”

郗崇道心知肚明,自家那位遠親劉豁達是什麼德行,只因劉豁達此人雖是志大才疏,眼高手低,卻有一點十分可用——便對郗崇道極爲忠心。

現下這齊軍之中,有能耐的人不少,可是對他郗崇道忠心之人並不多,郗崇道如今倚重宋屻波,卻也暗暗忌憚宋屻波。

這宋屻波能耐深不可測,齊軍能成如今這般,十之五六都要歸於這姓宋的!

只是姓宋的一貫爲人深沉,多少事兒都是隱在幕後,將郗崇道推到前臺,別人不知郗崇道卻是心知肚明,這齊軍之中若是沒有他郗崇道,宋屻波便能另扶一個起來。

若是沒有他宋屻波只怕他郗崇道立時便要被打落雲端!

郗崇道心中暗怕,一心想栽培自家勢力,這劉豁達雖說無能卻終究是自家一系的!

劉豁達是自家遠親,心知一身榮華全系在郗崇道身上,自然是對他忠心耿耿,郗崇道多少事兒讓他去辦,雖說不能辦得十分圓滿,但卻能有七八分,如此也算是不錯了!

這般好用的一個人落到了趙旭手中,只怕不死也要殘了,這口氣郗崇道自然是要尋一個人來出的!

張春也是倒楣遇上了!

這廂有宋屻波說情,下頭衆將也紛紛開了口,郗崇道若是再想殺張春便難免要犯人怒了,當下便冷着臉準那張春戴罪立功,算是饒了他一條性命!

張春在下頭叩謝了郗崇道,又過來謝宋屻波,

“多謝宋先生!”

他拱手施禮,宋屻波卻是微微一笑,側了身有意無意將後頭的方素素露了出來!

他微微一笑道,

“張將軍不必如此多禮,日後需奮勇殺敵便是!”

張春低頭應是!

這廂趙旭旗開得勝頭一個將那劉豁達生擒,小兵將他推到趙旭面前跪下,那劉豁達見了趙旭卻是叫罵道

“姓趙的,有膽子你一刀將爺爺砍了,若是不然便單人獨騎與爺爺較量較量!

趙旭端坐馬上瞧了瞧他哈哈一笑問左右道,

“這便是齊王手下大將?”

下頭有人應道,

“稟魏王,這人正是齊王手下,上得場來不過舞了兩下斧子,便被自家戰馬掀下馬來被我軍生擒!”

趙旭點了點頭上下打量那劉豁達,

“我瞧着你是個漢子,可是願棄暗投明,降我趙某人?”

“呸!”

劉豁達聞言立時從嘴裡吐了一口濃痰罵道,

“姓趙的,你想的倒美!爺爺寧願死也不降!”

趙旭笑道,

“你可想清楚了,大好的性命何必無謂拋棄?”

“呸!呸!呸!爺爺寧死不降!”

趙旭想了想點頭道,

“我瞧着倒是一個漢子,這廂齊王手下你也是頭一個被我軍生擒的,即是這般任你選一個死法吧!就當我賣齊王一個面子!”

劉豁達罵道,

“呸!爺爺頂天立地的漢子,有什麼手段儘管向爺爺身上招呼,任是爺爺皺一下眉頭,便是小娘養的!”

“好!”

趙旭衝他一挑大拇指,

“趙某人就是愛你這類有種的漢子!”

щщщ_ тт kan_ ¢ O 當下摸一摸下巴想了想道,

“即是被胯下戰馬掀下來的,便賞你個千錘百煉如何?”

劉豁達一愣問道,

“何爲千錘百煉?”

齊王殺人只喜當衆砍頭,將那頭顱與屍身分成兩處,掛到轅門之上與軍士觀瞧,卻不知魏王殺人竟還有花樣兒?

趙旭笑眯眯道,

“那馬蹄踩到胸口可是如捶擊一般?千錘百煉自然便是千百匹馬自你身上踐踏而過便,屍身化爲肉泥倒是絕好的肥料!”

那劉豁達臉色微變,罵道,

“你要殺爺爺便來個痛快的,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又何必想這法子折騰!”

趙旭哈哈笑道,

“我久聞齊王手下個個悍不畏死,一早兒便想試試傳聞屬實否,這一回便由劉將軍打個頭陣,替後你那些個同僚探一探路,到了那邊也好有個接應!”

說罷命左右將那劉豁達押到大營之外,選了一處開闊平整之地,這廂有人尋了一塊木頭板子過來,那木頭板子四角與中間鑽了孔洞。

小兵們過來,將他四肢用鐵鏈綁了,脖子與腰上也綁了鐵鏈,這廂穿過孔洞去自後頭死死拉緊,再平放在地面之上

劉豁達這廂如那待宰的羔羊一般在木頭板子上擺了一個大字,仰面朝天。

那頭便有騎兵列隊,二十人爲排,卻是排了三十列。

騎兵不過一柱香便全數列隊完畢,那頭卻是馬立人靜,立在劉豁達百丈之外無一絲喧囂之聲,劉豁達躺在那處費力扭動脖子,向那邊望去。

自他這處看去只見那密密麻麻的馬腿兒,也不知趙旭是弄了多少人馬過來。

到了此時,他胸中那一點子血勇已是漸漸消退,側頭瞧着那邊只覺心下發沉,胃裡發酸,身子發軟,腦子卻是靈醒無比,那耳朵更是連自家咚咚的心跳都能聽到!

一想萬馬踏身之痛,劉豁達那上下牙關卻是不由自主的打起顫來!

“咯咯咯……”

這般上下一碰便再也止不住了,

“赫赫……”

轉過頭剛想開口說話牙竟一下咬到了舌尖,破了挺大的口子血立時涌了出來,那鮮血倒流回了喉嚨裡頭,卻是將求饒的話給梗了回去。

那守着他的魏兵瞧見他嘴裡涌出血來,也是嚇了一跳,

難道是這小子受不住,自家咬舌自盡了?

忙過來查看,走近了卻是聞到了一股尿騷味兒,向下一看,那劉豁達身下溼了一片,卻是被嚇尿了!

這廂哈哈大笑起來,有人去報了趙旭,趙旭聞言搖頭笑道,

“郗崇道手下若都是這般人物!那滄、禹兩州我儘可得矣!也罷!給他一個痛快吧!”

下頭得了令便舞動旗幟,那頭見了立時催動戰馬,在劉豁達瞪目欲裂中,碗大的馬蹄頭一個踩到了他的面門之上,他倒也死得不算太過痛苦!

可憐那劉豁達生生被自家一口鮮血坑得丟了性命,被騎兵驅馬來回踐踏成爲肉泥!

趙旭命人將那劉豁達屍身化成的肉泥將入壇中,派人送至齊界,見到齊軍前哨扔到地上大喝道,

“此乃貴軍劉豁達屍身,我魏王本欲取之喂狗,乃奈此人死前膽破尿流實在騷臭,狗矣不食,故我魏王將特特將他送回!聞聽貴軍之中食人者衆,想來應能用,也不至費了一百多斤的漢子!”

說罷打馬揚長而去。

那齊軍前哨將那裝了劉豁達的罈子帶回,把話學給了郗崇道,郗崇道聽了不由氣得雙手發抖,眼前直冒金星,當下拍案罵道,

“趙旭!我必不能輕饒了你!”

他早聞趙旭跋扈殘暴,卻不知他竟殘暴至此,只可惜了劉豁達一個忠心耿耿的漢子!

那宋屻波聞聽此事卻是一笑,點頭道,

“趙旭果然厲害!”

用兵之計伐心爲上!

他這是取了首捷又要乘勝追擊,用劉豁達之死擾亂郗崇道心神,又有齊軍素來以狠戾出名,他卻是以狠制狠,將劉豁達踏成了肉泥送回來。

沙場之上若是讓人一刀砍了倒還落個痛快!這般萬馬踐踏成肉泥還揚言喂狗,便再兇狠的人心下也要顫上兩顫的!

果然到了第二日郗崇道氣急敗壞召了衆將商議如何發兵魏軍之事,事到如今,多說無易便只有提刀子上便是!

郗崇道任是心中再不願,也不得不請教宋屻波,

“宋先生可有良策?”

宋屻波微笑道,

“魏軍騎兵強悍,來去如風,急疾如電,雖是行動敏捷,卻有一點……”

他頓了頓道,

“那馬匹終究是畜生,易受外力所擾,只要我們略施手段必定打魏軍一個措手不及!”

郗崇道喜道,

“宋先生計將安出?”

宋屻波微微一笑,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將那話兒一講,衆將聽罷紛紛叫好!

“宋先生真是神人也!有此妙計那魏軍騎兵指日可破!大敗魏軍自然不在話下!”

衆將稱讚,郗崇道笑容滿面也點頭稱是。

衆人這廂立時便商議佈置,待一切妥當之後,便由郗崇道將親筆寫了戰書,派人送與了趙旭。

趙旭那頭接信將衆將召集到大帳之中,搓手道,

“那郗崇道約三日之後在清風原上一戰,諸位可有話講!”

衆將見將也是鬥志昂揚,鬨然應道,

“末將等定奮勇殺敵!生擒郗崇道!”

第二百八十三節 清風(一)

三日之後趙旭點齊了人馬,自家做了主軍,這一回卻是命那劉文、劉武斷後,將那胡有財做了左軍,曲天邡做了右軍,前鋒卻是命了戚承盛做。

又有那烏兀前頭被趙旭生生壓了兩年,到了如今才起用,今日打齊軍便派了他做戚承盛的副將!

這廂人抖擻馬精神,趕赴了清風原上,那一處齊軍卻是已到了戰場,兩軍相接遠遠能望,中間卻是留了百丈之距。

若是有人自那高處觀瞧,便能瞧見這兩方人馬,魏軍黑衣黑甲,槍明劍寒。

那一邊齊軍卻是衣着駁雜,各色混成,手裡刀槍劍戟倒是不少,卻也是參差不齊,這裡頭居然還混有那手持木棍、大棒的!

兩軍這一相見,自軍容上頭立時就有了高下之分,便是那郗崇道也忍不住對身邊的宋屻波道,

“宋先生,那趙旭出身豪強,又聽聞他經營有金山銀礦,如今看來傳言確實不虛!若是不然那裡來的錢財裝備如此多盔甲劍戟!他也便是仗着一個出身好罷了!”

語氣之中多有嫉妒不忿之意!

郗崇道出身貧寒,起事之後最恨的便是世家大戶,豪門高閥,但凡滄州、禹州地界點得出名的人家都被他尋上門去搜颳了一遍!

又有他好色,但凡見着些姿色的大家閨秀,貴婦小姐便要強搶了來充盈後院。

他這人也是有這癖好,專愛尋那大戶人家出身的小姐,越是高門出身越是喜歡,這廂把人搶入了後院之中,對那些個女人也稱不上虧待,但也絕說不上寵愛,將她們養在後院之中吃穿用度也與平日在家中無疑,卻也不見他專寵那一個,多年也無所出,這樣兒倒似他專搶這類女子來收藏一般。

宋屻波笑道,

“魏王趙旭祖上也不過是滄州農戶,幾代積累出了一個趙東麟也不過是靠着拳腳功人行走江湖發跡,只可惜我們佔了滄州時,他們已是舉家投了藺王,連那滄州老家的親戚也四散不知所蹤,要不然就憑趙家那家底也夠齊王再擴充一萬兵馬了!”

郗崇道望着遠處那高高飄揚的魏字大旗,眼中兇光一閃道,

“趙家那頭取不着,便取眼前這個豈不是更好?”

說罷一揮手,那頭有小兵立時擂起鼓來!

劉軍這邊一響,趙旭這頭也擡起手來,兩軍戰鼓緊如雨點咚咚咚如捶在人心頭一般。

魏軍騎兵這廂列出陣形,擺開了衝鋒的架勢,領頭的便是那烏兀,那邊齊軍也是騎兵出列。

顯然這一場都是用了騎兵打頭,烏兀被趙旭狠狠磨了兩年性子,如今一心立功,聽得鼓點響徹之後,手中彎刀高舉,口中怪叫一聲,當先騎馬敵陣而去。

那邊齊軍見魏軍動,自然也是齊聲吶喊着摧動胯下戰馬,向魏軍迎去!

這廂兩邊一動,卻是瞧出了差距來,魏軍那邊戰馬膘肥體壯,馬力強勁百丈之地不過四蹄幾個縱躍已是過了大半,齊軍那頭卻還在起步。

魏軍騎兵強悍又有烏兀這幫子夷人領頭,這廂擺開楔子陣形,烏兀在前頭手中彎刀高高舉起,兩腿緊緊夾了馬腹,在那馬背上將身微曲,已是藉着馬兒奔跑時的勢頭,重重撞入了對方陣列之中。

“呼……”

魏軍騎兵帶着風聲,手中彎刀削向齊軍頭顱,齊軍忙舉刀格擋,只是那夷族人用刀十分精妙,彎刀看似氣勢洶洶砍過來,卻是遇上了格擋便順着刀刃滑過,腰上用力將刀一送撞到手柄之上,人借馬力呼嘯而過之時,已是將人帶翻到了馬下。

那落馬兵士翻到地上,正要起身,前頭魏軍一過,後頭便立時跟了一匹過來,

“噗……”

後頭那一個舉刀便如地裡割韭菜一般,將人頭顱割下,立時鮮血狂涌,無頭屍撲嗵倒在地上……

兩邊騎兵對戰,不過半個時辰便見了分曉,齊軍一萬騎兵死傷過半,郗崇道瞧在眼裡不由肉疼無比,

“宋先生,這應是差不多了吧!”

宋屻波微微搖了搖頭,

“齊王可派後面一萬人上了!”

郗崇道猶豫片刻咬牙道,

“宋先生本王信你!”

這廂擂鼓又派了一萬騎兵上去,魏軍那邊趙旭見了微一沉呤卻是同樣派了一萬騎兵上前,那毛大跟在他身邊問道,

“魏王,那齊軍騎兵給兄弟們練手都不夠,不如五萬騎兵全數壓上,咱們馬快他們也抵擋不住,咱們一路殺到郗崇道的中軍去!”

趙旭微微搖了搖頭,卻是皺緊了眉頭,

“那齊軍騎兵如此不堪一擊,郗崇道能成一方梟雄,決不能瞧不出自家的短板來,卻是爲何要揚短避長,派了騎兵出來,他若是用步兵結成陣列,一步步推進,我騎兵無法衝鋒,一時半會兒也是拿他無可奈何的!”

毛大擡手摳了摳腦袋,魏王都想不明白,自家便更想不明白了,索性不想他只管聽命魏王便是!

兩廂加派了人馬,那郗崇道的騎兵也照樣被打得落花流水,又是一個時辰過去,郗崇道眼看着差不了便吩咐下頭鳴金叫兵。

趙旭見狀也將人收了回來,這一日戰事告罄,卻是齊軍傷亡佔多。

趙旭回到大賬之中,衆將回來紛紛面露鄙夷,胡有財道,

“那郗崇道不過爾爾!”

下頭烏兀也道,

“魏王,那齊軍戰力實在太弱!以末將看來,不如明日我軍全數騎兵出動,給他來個直搗中軍,說不得還能生擒那郗崇道!”

衆將聞言紛紛附和,個個都戰意高漲,毛大出來也道,

“魏王,末將今日在那後頭瞧着也是手癢難耐,不如明日派了末將做個先鋒吧!”

趙旭皺眉道,

“不可輕敵!待明日再戰再瞧!”

接着商議明日戰事,待得衆將散去,趙旭卻將一直立在身後的兩個兒子招到了身前。

這廂問保官道,

“保官,瞧着這戰況有何話說?”

保官長這麼大,前頭趙旭夜襲沒有跟去,今日是頭一回見到這殺人的場面,雖說小臉嚇得慘白,卻還能忍着怕懼從頭看到了尾,如今你讓他說些什麼,他心神正亂那裡能說得出來?

趙旭倒是體諒他,並沒有多加追問。

又轉過臉見豫哥兒瞪着一雙大眼睛瞧着自家,倒是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樣兒,不由笑着問他道,

“豫哥兒可是瞧出了什麼?”

豫哥兒想了想笑道,

“爹爹,我瞧見了,騎馬打仗揮刀時要伏低了身子,腰上用力!”

趙旭聽了很是欣慰摸了摸豫哥兒的頭道,

“好孩子!倒是有眼力的!”

父子三人又在帳中談了會子話,趙旭才照顧着兩個小子睡下,自家坐至書案前頭思索良久,才吹熄了燈!

到了第二日,齊軍那邊卻是不派騎兵出馬,將那步兵派了出來,戚承盛仍舊派了烏兀前去。

在這平原之中,騎兵對上步兵,借馬力雖有天然優勢但卻首要一個衝字,騎兵跑動之中,必要想法子衝散兵步陣列才能破開口子,殺入敵陣之中,將步兵打至潰散再仗着腳程與馬身優架追砍步兵!

因而對上騎兵,步兵若是結成陣列,長槍高持,盾牌緊密,便如那殼子厚厚的烏龜一般守的嚴密。再有配合默契者,執矛射箭將騎兵射落馬上,再亂刀砍死,也不是不能勝之!

齊軍以步兵見長,這第二日出來倒是立時列了陣形,與魏軍騎兵展開較量,果然防的烏兀如那狗咬刺蝟一般無從下口,冷不丁兒被對方隱在堅盾後的弓箭手射中手臂,險些落下馬來!

這廂不由激的他兇性大起,當下變了陣形,不再圍着齊軍遊走,卻是組成隊形發起衝鋒,齊軍初始時將盾牌豎起死死抵擋,只是卻擋不住魏軍不惜馬力,一波接一波的衝鋒陷陣。

幾輪下來終是出現了頭一個傷亡,接下來便如那洪水破開了堤口一般,魏軍騎兵蜂擁而上,撕開了破口將那陣列徹底打開,不過半柱香的功夫就將人衝得四五分裂。

這廂魏軍騎着馬便在那陣列之中來去自由,殺人奪首便如探囊取物一般,不多時步兵倒被砍殺過半。

郗崇道見勢不妙,當下便鳴金叫兵,只是如今步兵四散逃走,便是將前頭兩條腿兒放下來跑,也跑不過那天生四條腿兒的。

這廂齊軍哭爹叫娘往中軍而來,那頭魏軍卻是乘勝追擊,戚承盛見勢大好,當下傳令全軍出擊,五萬騎兵卻是如潮水一般涌向了齊軍中軍所在。

趙旭在後頭皺緊了眉頭,有些舉棋不定,右手擡了兩下卻是又放了下來,

“且再看看!”

正在猶豫之時,魏軍騎兵已是衝入了齊軍大營之中,眼看着五萬騎兵入了大半時,突然異變乍起。

自那齊軍大營之中突然涌出無數身揹包袱,手持火把的兵士來,這些兵士悍不畏死衝到魏軍馬前,將背上那包袱取下打開,裡頭卻是一團團乾草狀的東西,這廂立時便能點燃,火勢不大,只是涌出股股怪異的青煙。

魏軍胯下的馬兒,聞到那煙味立時便長嘶一聲,如發了瘋一般,四蹄亂跳,將背上的騎士甩下地來,立時便被亂刀砍死!

也不知他們點的那是什麼,火光不大卻是濃煙竄得飛快,很快便有風將濃煙吹散四周,那觸到濃煙的馬兒立時便嚇的長嘶一聲,連連後退竟不受主人號令向那後頭魏軍中軍奔去!

第二百八十四節 清風(二)

趙旭在後頭一看,心知不好,

“那郗崇道定是用了手段!怪不得自昨日起便心驚肉跳,卻原來是這處等着呢!”

當下吩咐小兵鳴金收兵,只是如今收兵卻是來不及了,便是前頭兵士聽到了想往回撤,只是那胯下馬兒卻是不聽使喚,那是你想撤便能撤的。

好一些的便是任由馬兒馱着四散逃走,不好一些便已被甩下馬來被砍至身首異處。

趙旭這廂見了當機立斷,吩咐左右將那曲天邡與胡有財左右兩軍壓上,卻是隻派步卒不用騎兵。

魏軍步卒倒騰着兩條腿兒,拼命奔向敵營一通廝殺將自家袍澤搶回不少,卻是五萬騎兵終是失了大半,趙旭顧不得心疼,卻又見那清風原中突然起了火勢!

這一回倒不是那郗崇道用計,乃是那燃濃煙所用之物,掉到草叢之中引燃所至!

此時已是隆冬清風原上百草枯萎,若是隻有火勢倒也不怕,卻不料今日合該趙旭受此一劫,卻有那一陣西南風吹來,將那火勢鼓動向魏軍一方蔓延開來。

如此風助火威,火借風勢,瞬間便燒向了魏軍!

趙旭端坐馬上見狀便是一驚當下急急傳令下去,

“我來斷後,全軍棄了輜重,後撤!”

趙旭看了看左右將兩個孩子交給了親衛,

“護送兩位少爺往後撤!”

這廂帶着手下兩萬人馬上前接應後撤大軍,那火勢蔓延太快,人那裡跑得過它?

不多時不少魏軍身上已是沾了火,慘叫着翻滾在地,同僚前去打火救援待到將人扶起時,已是一身焦黑斷了氣,再回頭時卻發覺自家已被重重火焰包圍,再不能尋到出路了!

趙旭在後頭瞧着大急,一邊掩護衆人後撤一邊打馬在那火場周圍奔跑,令兵士揮刀砍散草堆,挖出壕溝,隔斷火勢,這廂一通忙亂下來,已是到了天黑,清水原上飄起陣陣焦臭之味!魏軍人馬死傷無數!

那郗崇道便是想乘勢追擊,卻被宋屻波攔道,

“如今風勢向魏軍而去,卻不知何時那風轉向我軍,齊王還是趁這個時候撤兵纔是正理!”

郗崇道見那魏軍慘狀也是心驚,又見今日大勝也不再貪心,便鳴金收兵將人馬帶回!

那廂趙旭清點人馬之後,二十萬大軍卻是失了七八萬之多,且大多是騎兵戰馬,這一仗真乃他起事一來前所未有之慘敗,不由令得他捶胸疼惜,

“趙某有負衆兄弟!”

下頭衆將也是黑頭土臉,那烏兀也是包着胳膊腰上還滲着血,衆人都來勸趙旭道,

“魏王!此非戰之過!實乃天不助我!”

趙旭遠眺那齊軍大營恨得是瞠目欲裂,恨恨道,

“郗崇道,此仇不報,我趙旭誓不爲人!”

說罷整頓兵馬回撤五十里地。

那廂齊軍回到大營之中,卻是立時大排宴席,衆人高歌狂飲,郗崇道在上頭向宋屻波舉杯道,

“宋先生神機妙算實在厲害!本王敬宋先生一杯!”

宋屻波笑道,

“這也是齊王得道多助,連上天也要助齊王!”

郗崇道笑道,

“這次倒真是天助我大齊,令得那趙旭損兵折將,這一仗只怕少說也失了十萬之衆,他二十萬大軍已去一半,我看他還有何力再犯我大齊!”

宋屻波笑笑點頭道,

“自是如此!那趙旭現下只怕在捶胸頓足,心疼不已呢!”

衆人這廂飲酒歡樂,那角落處卻有方素素舉杯沾脣便放,忽覺有人望向自己,轉過臉來卻見宋屻波衝她舉杯點頭,方素素微微點頭喝了一口,卻是眉頭微皺,這酒實不好喝也不知男人們爲何要鍾情於此物?

旁邊一員將,姓鍾名韞見了湊過來笑道,

“方將軍爲何不飲酒?”

方素素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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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酒量淺薄,不敢多飲!”

鍾韞瞧了瞧齊王下首的宋先生,悄聲衝方素素道,

“你說宋先生是否真是那諸葛轉世,孔明投胎?怎得今兒刮什麼風他都能算到?”

方素素聞言笑道,

“我瞧着也就是湊巧罷了”、

鍾韞笑着點頭道,

“方將軍所言甚是!我也這般想來着,只是你可知下頭兵士們現正在外頭傳的甚是邪乎!”

“哦!是麼?”

方素素神情一動,心下卻是暗覺不妥,

“這謠言那裡能信得!”

“你還真別不信!”

那鍾韞見方素素當真不信,便一一數了齊王起事以後,這宋先生如何獻計,怎生謀劃等等等等,彷彿樁樁件件都是宋屻波事兒便算定好了一般,便連他事先怎生個笑法也能掰出十八種解讀來!一時之間將那宋屻波吹的如武候重生一般。

方素素聽了卻是心中暗驚,她與郗崇道貧寒之時原是鄉鄰,因連年災荒,因緣際會才令得郗崇道聚了一幫子人起了事。

方素素原不想追隨他,只是早年郗崇道有恩於方父,方父臨終時恰逢郗崇道起事,便留下遺命令方素素追隨於他,方父也是想着能有個人照應自家女兒。

此事跟隨郗崇道的諸多老人也是知之甚詳!衆人見郗崇道待方素素猶如自家子侄一般,都稱道他重義重諾是君子所爲!

只是方素素跟着郗崇道此人日子久了,對他之事也是知之甚詳!

郗崇道早年在鄉間也是考了一個秀才的,你道他爲何專愛那大家的小姐?又有他家境貧寒爲何能考中秀才?

卻是因那本鄉一位鄉紳爲人樂善好施,見郗崇道讀書刻苦倒也是塊料子,不忍人才埋沒,便出銀資助他讀書,這才得以有了功名。

那鄉紳家有一位的小姐,端莊賢淑,貌美如花,稱得上是品貌兼俱的大家閨秀。

這郗崇道便暗暗欽慕於她,前頭自覺低微配不上小姐,後頭考上了秀才有了功名,便覺着應是配得上人家小姐了,便明裡暗裡向小姐詩畫達意,書信傳情。

那知這位小姐早已有了門當戶對的未婚夫婿,對郗崇道這種私相授受之舉十分反感,便將東西報了與鄉紳得知,引得鄉紳勃然大怒直罵他是一頭白眼狼!

“我供你吃穿讀書倒是養出一個禍害!我清清白白的女兒家豈是你能染指的!”

當下斷了郗崇道的供給,再不與他銀兩讀書。

郗崇道自家便要裝硬氣,咬着牙節衣縮食,全家餓着肚子供了一年書,他再考府試時卻名落孫山,至此他將那鄉紳恨之入骨,只當自家考試不中乃是人家之過!

到後來起事時,帶着人頭一個便是去抄了那鄉紳的府邸,把小姐虜來強拜了天地,只是那小姐本就不喜他,又恨他害了一家老小那裡肯順從於他,成親不過一月便在房樑上尋了短見!

郗崇道倒是對這位小姐動了真情,抱着她屍身守了一天一夜!

從此倒讓他落下了只愛大家小姐的毛病!

只是由這事兒此可知那郗崇道此人心胸狹隘,自家無能便愛遷怒於人。

而宋先生此人,方素素卻是不知他來路的,只知他乃是郗崇道早年外出親自請回來的高人。

“此人大材!”

這是當年郗崇道親口對方素素所言。

果然這些年來,齊軍從不過一萬餘人的散兵遊勇到如今佔據滄、禹兩州,擁兵三十萬之衆的虎狼之師,宋先生功不可沒!

若非此人行事低調,不愛爭名奪利,只怕郗崇道屁股下頭那位子,給誰坐還未可知!

因而近兩年郗崇道已是暗暗忌憚宋屻波,這廂大肆收賣人心,收攏了幾個親信將領把兵權牢牢握在手中,有事也愛獨斷專行,派人尋訪各地名士做幕僚,隱隱有想將宋屻波架空之勢。

郗崇道也在私底下拉攏方素素,你且不要小瞧了這一員女將!

因這齊軍與別軍不同,乃是男女混雜之軍,三十萬大軍之中便有四五萬女兵,這些個女兵都是因那災年家中男丁死光,隻身一人又或是拖兒帶女,無奈之下投靠了齊軍。

那時郗崇道也是極力擴充勢力,也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統統兒收到了帳下,因着有一個方素素在,便交這一干子女人都全數交了給她打理!

卻不料方素素也是個能幹之人,將手底下這些女兵分做幾隊,有會些拳腳的便同男兵一般練拼殺,練騎馬,練射箭。

有那不會的功夫的便分去雜役、伙房又或做醫兵,這齊軍後營之中多數爲女兵,且統統都聽方素素號令。

又有幾年下來倒讓她練出一支女兵來,四五萬的人數,倒成了不小的勢力。若是她反水只怕要夠郗崇道喝一壺的!

郗崇道自是要將方素素捏在手心當中,以防她跟着宋屻波跑了,只是那宋屻波好似與方素素天生的冤家一般,見了面從來沒有好臉色,倒讓郗崇道省了不少事兒!

只是現下里這軍中將宋屻波傳的神乎其神,在方素素看來卻不是好事兒,郗崇道氣量如此之小,若是對宋屻波起了二心,只怕這齊軍便要大亂了!

這亂世之中,要領着乾子女人掙扎求生,本就不易!齊軍雖說混亂不堪,卻也是一處安身立命之地,方素素自不願因齊王與軍師之間生了罅隙,而至軍中動盪甚或分崩離析。

第二百八十五節 襲營

聽了鍾韞的話,自家想了想便尋了個敬酒的機會,湊到了宋先生面前,

“先生神機妙算,難怪軍中都道先生乃孔明轉世,諸葛投胎!實在是神人也!我敬先生一杯!”

說罷便舉杯要幹,卻被宋屻波一掌按在懷口,

“慢來!你這話何意?軍中有人這般胡說麼?”

方素素心中敬服他敏銳湊過去低低道,

“先生,我也是方纔知曉,也不知是那一個居心叵測之人胡亂說話,還望先生謹慎一些纔好!”

宋屻波聽了眼神閃動,盯着她也湊過來低低問道,

“你是怕齊王疑我?”

方素素笑道,

“先生與齊王肝膽相照那裡能因幾句謠言生疑,只是我怕有心人亂挑撥罷了!”

宋屻波聽了微微一笑點頭道,

“若是被人挑撥了又如何?你是怕齊王殺了我麼?”

方素素心下有些懵懂,暗道,

我這話已是點到了這份上了,宋先生是聰明人,怎得還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呢!

齊王是個什麼樣兒,你自家心裡沒點兒數麼!

當下笑道,

“齊王那裡會殺先生,只是我擔心先生罷了!”

一句話說完,宋屻波臉上雖還是微笑如常,只是眼裡卻是異光一閃,令得方素素莫名覺着他猛然心情愉悅了起來,也不知自家那一句話瘙到了他的癢處!

只能莫名的望着他,宋屻波面上卻是淡淡一笑,把杯中的酒一口飲盡,

“多謝!方將軍!”

那樣兒卻是不願多說了,方素素點頭也將自家手中酒杯一飲而盡。

這廂齊軍大宴卻是到了深夜,方素素酒量淺,只是與宋先生那一杯便有些上頭了,自家跌跌撞撞回到營帳之中坐下,雖是頭昏腦脹卻總覺心中有事,不願倒在那牀榻之上,便叫了身邊親衛進來,

“你們今兒晚上需警醒些,有什麼事立時來報我!”

兩名親衛乃是自初始便跟着方素素在軍中的,聞言對視一眼道,

“將軍可是怕晚上那魏軍襲營麼,今兒白日那魏軍已是被我軍打的大敗,現下里只怕是收兵回撤,倉皇而逃了,將軍不用擔心!”

方素素捂着腦袋搖頭道,

“小心駛的萬年船!你等今晚小心值夜纔是!”

“是!”

兩名親衛傳令下去小心戒備。

果然,方素素睡到半夜,突然被人搖醒,只聽耳邊親衛在那廂急切叫道,

“將軍!將軍!”

方素素吃了酒睡意正濃,但心中有事兒,被人一搖還是掙扎着醒來!

“將軍!那魏軍來襲營了!”

方素素猛然一驚翻身起來,

“來人啊!備我的馬!”

這廂出來牽了馬,將九環厚背刀握在手中,左右環顧卻見四處火光沖天,喊殺聲不斷,方素素一拍馬便往那邊衝去。

齊軍這營賬建得極是緊密,只要一處着火立時便要牽邊數處,又因今夜齊軍大勝疏於防範叫趙旭鑽了空子,他這廂帶着人馬殺了一個回馬槍,以其人之道還治這其人之身,還了郗崇道一個火攻之計!

方素素見四面都是火光,人喊馬嘶也不知魏軍主力在何處,想了想拍馬向那中軍大帳而去!

到了中軍大帳早有下頭兵士被驚動,見方素素來立時如救星一般,

“方將軍!你來了便好!”

將方素素領到大帳之中,

“您瞧,這可如何是好?”

方素素見那大帳之中一衆男子喝的爛醉,橫七豎八躺在那處,其中還有許多女子,竟一個個都是脫的精光光,赤條條,摟抱在一處百般醜態呈現在眼前。

方素素拿眼兒搜尋了一圈,沒見到宋屻波便問道,

“宋先生呢!”

“在他那帳中!”

方素素也不知爲何卻是鬆了一口氣,想了想道,

“快!叫人擡了水進來,將他們統統給我澆醒!”

說罷轉身出來去尋宋屻波,到他那帳前也是因事態緊急,便一撩簾子衝了進去,裡頭伺候的親兵早已點亮了油燈,卻見宋屻波半倚在榻上,身旁卻緊挨着一個女子!

“宋先生!”

方素素心下一沉,立在那處愣住,也不知什麼滋味兒涌上了心頭,她便如被在往心上捅一刀般,先是心口一涼,便立時痛了起來!

往日裡衆將在大帳之中尋歡作樂的事兒也不少,方素素遇上都是躲了出來,那宋屻波也是從不加入,自家回了營帳之中。

難道他只是不喜在人前,而都是在人後這般行事麼?

宋屻波也是有些醉了,聽得外頭喧譁,勉強瞧開眼卻見方素素臉色冰冷的立在帳中,

“素……方將軍你怎在此?”

方素素嚥了喉頭梗着的口水,澀聲道,

“宋先生,魏軍襲營你還是快些起來吧!”

說罷轉身撩了簾子出來,宋屻波這才見身邊還有一名女子,她正一臉驚懼的瞧着他。

宋屻波立時眼中瞳孔急縮,面上卻是柔聲問道,

“這位姑娘,我吃了酒怕是有些性急,可有傷了你?”

那女子搖頭道,

“先生吃了酒便睡了,卻是沒……沒有動小女子!”

宋屻波心下微放,當下掀了被子起來,穿戴好衣裳,衝那女子柔聲道,

“現下營中正是大亂,姑娘還是回去吧!”

那女子紅着臉起來穿衣,宋屻波卻是頭也不回的急急向帳外走去,卻見那方素素已是翻身上了馬,忙上前攔,

“方將軍!”

方素素神色複雜,低頭衝他道,

“宋先生,齊王與衆將已是爛醉還請宋先生想法子將他們喚醒,我這廂先去尋那魏軍主力,能阻擋一時卻擋不了太久,還請宋先生快些!”

宋屻波點頭見她神色冷漠拍馬要走,立時不由自主上去一把拉了她的手,方素素一驚又念起他擁着那女子的樣兒,不由心中犯起噁心之感,甩了他的手道,

“宋先生還是快去吧!”

宋屻波神情少有的急切,嘴張了幾張,

“我……我……”

只是他心知此時那裡說話的時候!

只得頓了頓暗歎一聲道,

“你小心!”

方素素點頭衝他拱手,拍馬向那喊殺聲最盛之處衝去。

宋屻波轉身回到大帳之中,那一干人已被小兵被用冷水潑醒,卻還有那用冷水也潑不醒的,

“來人啦!取我的針來!”

宋屻波這廂用針扎穴位喚醒衆人,那廂方素素奔到戰團之中,卻見前方一員戰將,黑衣黑甲,手中一杆長槍,耍得如那蛟龍出海,毒蛇出洞一般,齊軍在他面前無一合之將。

當下拍馬過去大喝道,

“來者何人?我方素素來會你!”

那員大將見了她卻是哈哈一笑道,

“這齊軍無人了麼,便連娘們兒也派上來了!”

方素素馬到近前手中九環厚背刀挽了一個刀花,立時向他砍去,

“娘們兒又如何?且讓你瞧瞧娘們兒的厲害!”

說話間兩人已是交手數招,來人槍尖一挑卻是點頭笑道,

“好好好!這齊軍之中武藝當以你爲第一人!”

說罷抱拳拱手道,

“方將軍幸會!在下趙旭,趙雍善是也!”

方素素卻是一驚收回自家大刀,只覺止不住的手上發顫,當下也是拱手行禮道,

“原來是魏王當面,方素素有眼不識泰山!失敬失敬!”

趙旭哈哈一笑道,

“今日相逢也是有緣!方將軍武藝出衆,趙某見獵心喜,還請方將軍不吝賜教!”

方素素將手中大刀豪氣一擺,

“魏王客氣,還請魏王萬勿因我是女子便手下留情!若是不慎被我斬於馬下,可不能到閻王殿前哭泣!”

“好!方將軍請!”

趙旭與方素素這廂戰到了一處,那邊魏軍挾白日大敗之憤恨殺入齊軍營中,殺了個齊軍措不及防,又有那領頭的將領多數被郗崇道召入帳中,這廂羣龍無首,不能組織起有效的防禦。

於是這一場襲營幾乎成了一面倒的屠殺,這齊軍大營已亂成了一鍋粥,有提了刀出來不知敵人在何處的。有殺着殺着殺紅了眼,衝自家下手的。

有一從帳中探出頭便被人亂刀砍死的,這都還算好的,那活活燒死在帳中的是不計其數,被嚇得向營外跑去的也是不知有多少!

趙旭也是那不肯吃虧的主兒,連一夜上也等不得了必要報回來!

今兒晚上便是風水輪流轉,衰運轉到了齊軍,魏軍這廂火燒連營,齊軍大營之中死傷無數。

郗崇道帶着衆將趕到時趙旭與方素素已是戰了三百個回合,只打得那方素素是雙臂發麻,口鼻冒煙,汗流如注,一身的衣裳已是被自家汗水打溼了三遍了!

這趙旭實在厲害!方素素自出道以來卻是罕逢這樣的敵手!

趙旭那槍法一招一式,大巧若拙,化繁爲簡,每一招看似平淡無奇卻是時而力壓千鈞,時而輕挑鴻毛,他那槍法已臻化境,又內功強勁,氣息悠長!

自家實在是實力不濟,勉力支撐到現在已到了極限!

郗崇道趕到見此情形不由大喜,

“給我一塊兒上!”

竟是要帶着衆將以多打少,趙旭見狀笑着對方素素道,

“方將軍還是快下去吧!你一人支撐了這般久,也應讓這些人上來賣賣力氣了!”

方素素聞言心中一沉,

魏王趙旭果然非常人!聽他說話中氣十足,卻是半分勉強也沒有,mqb 齊軍衆將圍上來卻是不慌不忙,胸有成竹的樣兒,只怕他是後勁兒十足!

第二百八十六節 放箭

齊軍衆人圍攻趙旭,魏軍衆將見狀也要上前,趙旭在那戰團之中卻朗聲長笑喝道,

“郗崇道不過爾爾,你們統統都給我在後面壓陣!一個也不許上前!”

魏軍衆將聽命圍在戰團周圍,爲趙旭壓陣任他一人獨戰齊軍八名大將與那齊王郗崇道,只見他一杆孤煞上下翻飛,在那火光映照之中舞出了一團漆黑槍影。

須彌間在那槍影之中卻有一點寒光乍現,陡然在那黑漆漆一團光中爆開,立時猶如漫天繁星散滿漆黑夜空一般。

衆人只覺眼前一花,身上一疼趙旭那一杆槍卻是舞到了極致,星星光光便是那帶血的槍尖,每戳中一處便有血花四濺。

那郗崇道感受卻是與衆人都不同,他在那處揮舞長戟攻擊趙旭,卻只覺趙旭那一雙眼只死死盯在自家身上,那槍尖無論點向那一處,都令得他有那槍尖要向自家刺來的錯覺!

趙旭所帶來的威壓令得郗崇道不由暗暗心驚,腰背發軟,只覺自家便如那被蒼鷹俯視的野兔一般,一動也不敢動!

郗崇道心下暗驚,不得不狠狠一咬舌尖,打起精神咬牙硬撐,這一羣人圍攻趙旭,刀槍交擊之間卻聽的四面傳來悶哼慘呼之聲時,郗崇道擡眼一看,才發覺手下大將紛紛慘叫怪嘯竟是全數負傷,不由臉色大變,

趙旭雙眼如鷹梟一般死死盯着他,擡手指點郗崇道,

“郗崇道,你來接我一招!”

說罷長槍一擺,一招氣貫長虹卻是豪無花架挺槍攻來,郗崇道瞪眼瞧着那槍尖在眼中逐漸放大,只覺這一槍暗挾天地之勢,隱含風雷之聲,

“呼……”

槍已是到了近前,他這廂背上汗毛倒豎,腦子已是不能轉動,但終是久經沙場的成名人物,身子對危險也是有了自然的反應,當下顧不得儀態,向後一仰身子,平貼在馬背之上躲過了趙旭一槍。

趙旭哈哈一笑,槍勢微減,卻是手腕一抖,那槍桿便自側面重重擊打在郗崇道坐騎頸側之上,、

“咔……”

這一聲竟是馬頸骨被打斷之聲,那馬兒卻是連一聲也沒有哼出來便垂頭側翻倒在了地上,郗崇道立時便被摔了下去,骨碌碌滾到了地面之上。

趙旭坐在馬上睥睨四顧,很是不屑道,

“齊軍不過爾爾!齊王你也不過爾爾!”

郗崇道又羞又怒,立時大喝道,

“來人啦!給我圍攻他!”

四周齊軍立時蜂擁圍了上來,那廂魏軍衆將見狀也打馬上前,胡有財上來叫道,

“魏王,不可戀戰!”

打了一手勢,趙旭看的明白,襲營的大部人馬已陸續撤離,他們這一幫子斷後的將領們自也是應撤離了!

趙旭點了點頭回頭長槍一指立在一旁的方素素道,

“方將軍好功夫!改日再約一戰!”

方素素此時被點了名卻是不得不硬着頭皮上來攔道,

“魏王且慢!雖是惡客上門,主人那有不留之理!”

說罷舉刀來戰,趙旭哈哈一笑,輕蔑的瞧了郗崇道一眼道,

“齊軍之中唯方將軍可一戰!”

這廂打馬後撤,方素素拍馬跟了上去,兩人纏鬥幾招,趙旭虛晃一槍便帶着衆人向齊軍大營撤去,郗崇道狂怒恨道,

“想走,沒有這般容易!”

當下便召集人手,只是這時齊軍早已被魏軍打散,除了親衛他竟召不齊百人之衆!

眼見得方素素已經追着趙旭出了營門,忙大喝道,

“來人啊!弓箭手何在?”

這廂卻有幾十名弓箭手出來,郗崇道重又換了馬翻身上去,

“都隨本王追,不可放走了趙旭!”

郗崇道因被當衆打下馬來,實在沒有顏面,心下惱羞成怒,倒將那被趙旭嚇掉的膽氣重又尋了回來,他這廂只帶了身邊百餘騎也敢追着趙旭出來。

只是此時正值深夜,雖營地裡火光沖天,但衝出二里之外便是一片漆黑,眼見得趙旭等人在前頭時隱時現,就快看不清了!

郗崇道心下又急又恨,在馬上大喝道,

“箭來!”

後頭有親衛趕上來,在馬上遞了弓箭過來,

“給我放箭!”

郗崇道下令放箭,後頭諸人立時彎弓搭箭向前頭魏軍射去,

“嗖嗖嗖……”

這黑夜之中又騎在馬背之上疾馳,那準頭到底有多少卻是半分沒有把握,他這一通亂射不過爲了泄忿罷了!

只是他卻忘了,前頭還有一個方素素,她也帶了幾名親衛追擊,後頭一射箭,趙旭等人未曾中箭,卻有方素素的親衛中箭落馬,

“將軍小心!”

親衛在側面急叫,方素素在馬上回身,看不清後面只聽後面風聲,

“嗖……噗……”

幸喜她有那一回身,一箭射來本是正中後心,卻因着這麼一下倒沒有射正,斜斜進了肉裡,卡在了骨頭上面,

“嗯……”

方素素悶哼一聲俯身向前,卻覺小腳肚上一疼,又中了一箭,親衛在旁瞧她身影便知不妥,忙打馬靠近卻被一箭射中後頸,翻身落馬,生死不知!

方素素身上劇痛,心中倒還清明,知曉若是這樣早晚要被自家人射死,當下忍疼一拉馬繮,那馬兒一轉頭卻是斜刺裡奔了下去。

方素素伏在那馬上,任馬兒在漆黑的平原之上一通亂跑,她只覺背後一片溼熱,右腿上馬靴已是被鮮血浸溼!

勉強擡起頭來看向前面,只覺一片漆黑之中眼前卻有一片金星閃動,她知是因自家失血過多所致,只是眼下也不知這馬兒跑到了何處?更不知大營在什麼方向!

這廂也是無力挽馬,只得信馬由繮也不知跑了多遠,更不知跑到了何時?

待到終於支撐不住從馬上摔下來時,她最後一眼卻是睜見了天際的晨光!

“竟是天亮了麼!”

腦子裡閃過這個念頭,人便重重摔到亂石堆上暈了過去!

待到再醒來時,只覺臉上有冰涼的東西滴滴噠噠落了下來,水腥味兒嗆入口鼻,令得她不由自主側過了臉,

“咳咳……”

下雨了麼?

睜開眼看到臉邊溼潤的沙地,感覺身上漸漸的有了知覺,背上疼、腿上疼,其餘各處都在隱隱作疼,想來應是摔下馬所致。

“我竟沒有死麼?”

也不知是她命不該絕,還是她那馬兒有靈性,黑夜之中卻是馱了她到河邊,她摔到河灘亂石堆上,又滾了下去,陷在鬆軟的河沙之中仰面朝天,那背後的箭是斜刺進去的,被壓在了身下,傷口被細沙一堵倒是止了血。

方素素算是撿回一條命來!

側過頭才發覺天上雖陰沉沉卻是並沒下雨,再轉頭一看,旁邊竟有一個生的虎頭虎腦的小孩兒正歪着頭瞧她,手裡拿了一塊布上頭溼噠噠的正滴着水,先頭滴在自家臉上的水,應是從那布上來的!

方素素瞪眼瞧他,他也瞪眼瞧她,良久小孩兒纔出聲問道,

“喂!你死了沒有?”

說罷伸手指戳她的臉,方素素動了動乾裂的嘴脣應道,

“我死了!”

小孩兒仔細瞧了瞧她,

“你騙我!死人不會說話的,也不會動眼珠子!”

方素素試着動了動身子,只是背上和腿上疼的厲害,身上軟弱無力,喉嚨裡乾的冒煙,便呻吟一聲道,

“你能給我弄些水喝麼?”

小孩兒只盯着她執拗道,

“你騙我!”

方素素見他表情認真,頗有你說不實話便不給水喝的架勢,忙改口道,

“我沒死!我騙你呢!對不住了!”

小孩兒聞言這才滿意的笑了笑,起身跑到了河邊打溼了帕子,將水一點點滴到了方素素的口中。

方素素得了這瓊漿玉露,又靜躺了一會兒,才逐漸恢復了力氣,試着動了動身子緩緩爬動,倚到了一旁的大石之上。

那小孩兒只在一旁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瞧,方素素這才仔細打量這孩子兒,見他那樣兒生的十分結實健康,個子也高,瞧着約摸七八歲的樣兒,那小臉兒讓她莫名的有些熟識,身上穿着粗布的衣裳,下面打着赤腳。

不遠處的大石上放了一雙小鞋,想來是他怕弄溼了鞋脫下放到那處的。

方素素看了看他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

那廂趙旭大破齊軍軍營,令得齊軍死傷無數也算是報了白日之仇,稍稍出了胸中鬱氣。

帶着衆將打馬回營,清點人馬,救治傷員正在忙碌之時,卻聽外頭親衛來報,

“魏王!”

卻是臉色有些驚惶,趙旭皺眉,

“何事來報!”

外頭閃進來兩名小兵已嚇得身如篩糠,索索發抖,

“魏……魏……王!”

這是照看保官與豫哥兒的小兵,趙旭隱知不妥,心下漸沉,

“到底何事?還不速速報來!”

“二……二公子……不……不見了!”

趙旭一聽只覺頭皮子一麻,眼前一暗,踉蹌退後兩步問道,

“你……你說甚麼?”

“二……二公子,趁着混亂……他……他自家劃破了營帳跑出去了!”

……

河灘邊上方素素問那小孩兒,

“你叫什麼名字?可知這處是那裡?”

那小孩兒眼珠子一轉道,

“我叫玉郎!這處……這處自然就是河邊唄。”

第二百八十七節 小孩

方素素聽他童言童語弄不由微微一笑,又問道,

“你怎得一個人在這處?你父母在何處?”

玉郎嘟起了嘴卻是不說話,低頭玩那沙子道,

“娘不在,我隨父親出來的!”、

方素素皺眉,這清風原乃是一片荒原,自來便是古戰場,十幾裡之外才能見到人家!

這孩子是怎麼跑到這處的,他那父親又在何處?

“你父親在何處?”

玉郎仍是低頭半晌才道,

“父親不見了!”

方素素聽了心裡暗想,

難道這孩子是被親父扔到這處的?

這亂世養不活孩子賣兒賣女的大有人在,只是瞧這孩子雖身上衣裳又髒又亂,但生的白白胖胖倒不似窮人家的孩子!

又問他道,

“你家在那處?”

玉郎一臉茫然擡頭四望,可憐巴巴衝方素素道,

“我不知道了!”

他在那營帳之中,裝睡至半夜,趁伺候他們的小兵不留意,自家取了匕首劃破了帳蓬鑽出來的。

這小子也是膽大包天!

白日裡見了自家老子慘敗,晚上又去襲營,便想跟着去瞧,明知沒人肯帶他去,就自家帶了一把匕首悄悄溜了出來。

只是他一個孩兒那裡知曉厲害,一入這荒原之中便不辯南北,只是背離着魏軍大帳越走越遠,也不知走到了那一處,再回頭時連魏軍大營也找不見了。

只得胡亂尋了一個方向走下去,遠遠聽到大河奔流聲音便順着聲音尋來。

天亮時在河邊瞧見了方素素,豫哥兒可是個聰明孩子,他知曉自家軍士全是黑衣黑甲,這女人一看便是不是魏軍中人。

他那裡肯同她說實話,只是瞎編了名字告訴她,再問其他便一問三不知了!

幸好方素素也想不到魏王趙旭會帶着自家丁點大的兒子上戰場,又有趙旭養孩子本就粗放,穿着打扮半點瞧不出身份來,令得方素素是全然沒有往那處想!

她只當玉郎是附近百姓走失了的小孩,雖是疑惑他是如何只身一人到了這荒原腹地,但她也憐惜這一個小人兒,小小年紀便與父母分離,倒是沒有設防,便對他指了齊軍大營的方向道,

“我是從那邊兒過來,你可隨我到那邊,待到了大營之後,我再派人尋你的父母送你回去!”

豫哥兒瞧她指的方向卻是連連搖頭,

他初時不辯方向,現下方素素一指自然知曉那邊是齊軍所在,他那裡肯去,便指了相反的方向道,

“我從那邊過來的!”

方素素皺眉,

“那邊是魏軍領地,我不能送你過去!”

她心下犯了難,如今兩軍交戰,也不能送他回去,留這孩子在這荒原之上,頭一夜是他運氣好,再來一夜難保不被野狼給吃了!

當下便想勸豫哥兒跟着自家走,待到魏軍撤兵之後再去尋他的親生父母!

便對豫哥兒道,

“我瞧,我身上有傷,你將我那馬牽來可好!”

豫哥兒想了想點了點頭,便爬上亂石堆尋方素素的馬,那馬在不遠處低頭吃草卻是並未逃走,豫哥兒過去那馬便退了兩步,警惕的瞧着他。

豫哥兒在身上小兜裡掏摸,卻是摸出一塊麥芽糖出來,這是臨走時,林玉潤特意爲他們哥倆準備的,一小袋一小袋的放在兜兜裡,豫哥兒如今正在換牙倒是不敢多吃,因而兜裡還有多餘的。

豫哥兒將小手一攤,把糖給了那馬看,馬兒大鼻孔動了動,過來大舌頭一舔,便將糖捲進了嘴裡!

待它吃完,便乖乖跟着豫哥兒走了。

豫哥兒牽了馬過來繞過亂石堆,走到了河灘上,方素素見自家那馬乖乖跟着豫哥兒走,豫哥兒那拍脖撫臉的樣兒似是與馬十分熟識,不由詫異問道,

“玉郎,你家養馬麼”

豫哥兒想了想,

自家府上倒真是養了馬,爹爹的大馬,他和哥哥的小馬,還有叔叔伯伯們都有馬,當下點點頭道,

“養!我也養!”

方素素釋然,怪不得這孩子不怕馬兒,卻原來在家裡養馬的!

“你會騎麼?”

豫哥兒瞧了瞧方素素那一匹馬,卻是又高又壯,自家只騎過小馬,這馬也上不去啊!

若是爹爹在倒能抱了他上去,這時不在便騎不了了!

當下搖了搖頭。

方素素暗道,

家中有馬卻不會騎,想來應是那拉車運貨的馬匹,家裡說不定是販貨的,帶了孩子出來卻將孩子搞丟了!

想到這處自覺摸清了玉郎的家底,便開口叫他道,

“玉郎,你過來!”

豫哥兒過去,方素素艱難轉身道,

“你瞧瞧我背後傷口如何?”

豫哥兒低頭瞧她傷口,只見那背上的箭已是折斷了,留下短短一截斜斜插進肉裡,傷口處皮肉外翻上面沾滿了細沙,瞧着血肉模糊十分的可怕!

豫哥兒倒是不怕這些,便問她道,

“你中箭了!可是要拔出來!”

方素素搖了搖頭,

“背上的箭傷太深不能硬拔,這腿上的你幫我拔出來!”

那腿上的箭卻是刺穿了小腿肚子,從另一頭鑽了出來,方素素手腳發軟使不得勁兒,便讓豫哥兒用自己那把刀,把箭尖削斷。

她側躺在沙地上,將那箭尖露出來,看着豫哥兒吃力的抱了自家那四十五斤的厚背刀,差了毫釐之距砍在了箭尖之上,不由笑道,

“好孩子,手倒是穩,是個練刀的好手!”

豫哥兒笑笑道,

“我不練刀,我練槍!”

方素素只當他小孩兒說大話,笑道,

“練刀我倒是能做你師傅!練槍嘛……”

她那腦子裡卻是想起了趙旭,他那槍只怕當世少有人能敵!

想到那晚趙旭大殺四方的威霸樣兒,不由心中暗顫!

魏王趙旭果然名不虛傳!

這廂豫哥兒卻是不知她正在怵着自家老子,過去那水邊用帕子兜了水,一路滴滴噠噠跑回來給她沖洗了傷口!

將那覆蓋在上頭的泥沙洗去,露出翻開的紅色肌肉來,方素素衝豫哥兒道,

“你若是怕,便閉上眼別看,只管用力拔就是!”

豫哥兒撇嘴很是不屑道,

“這有什麼好怕的!”

這幾日他也是見多了,昨兒晚上他在清風原上,還碰着了被燒焦的魏軍屍身,他人小無力挖坑埋葬,只能取了許多枯草來掩遮。

可惜他現下已是分不清方向,也不知那具屍體現在何處,可是被自家軍士尋回?

這廂過來雙手握住箭尾,屁股後撅,兩腿一蹬,便在方素素一聲悶哼中將那斷箭拔了出來。

鮮血立時從撕拉出的傷口處流了出來,方素素撕了已經破損的褲腳,讓豫哥兒拿到河邊洗過之後,便紮在了腿肚子上頭,靳緊了傷口暫時止住血!

“你扶我起來!”

豫哥兒過去扶了她,勉強站了起來,忍着疼一步一挪到了那馬兒旁邊,只是依她現在的身子,想上馬卻是難上加難。

無奈只能咬牙用力往上爬,牽動背後的傷口,那半截的箭桿受力移動,立時有血從她背上滲了出來,豫哥兒盯着她的後背瞧,

“你背上流血了!”

方素素白着脣,喘着粗氣爬上馬背道,

“我需得趕回營中去,再流血只怕真要丟命了!”

說着話,俯在那馬背上卻是衝豫哥兒一伸手,抓住了他的脖領子,咬牙將他提到了馬背上,豫哥兒掙扎道,

“放我下來!”

方素素摟着他坐在馬背上哄他道,

“好孩子!你別亂動,小心摔下馬去,我這就帶你回大營中去,待戰事平息便派人去尋你爹孃!”

當下打馬便走,豫哥兒急得掙扎叫道,

“我不去!我不去!放我下去!”

只是方素素此時也顧不得他掙扎吵鬧了,將他死死摟在懷裡,認準了方向便打馬飛奔往齊軍大營疾馳而去,那頭趙旭四下發散人手,八面搜尋豫哥兒下落。

之後有人尋到了河邊,見到了那一灘暗紅色的河沙,回去報了給趙旭,趙旭聽了臉色黑到極致,硬壓了胸中焦慮擔憂揮手道,

“再探再報!”

外頭人下去了,保官立在趙旭身邊,緊緊咬了脣眼淚不斷住下落卻是不敢出聲,趙旭長嘆了一口氣,摸了摸他的頭道,

“不用擔心,弟弟會尋回來的!”

保官哭道,

“爹爹都怪我晚上睡太沉了,豫哥兒幾時出去的也不知曉!若是我警醒一些,定能發覺他不見的!”

趙旭搖頭,

“不怪你!”

那頭方素素卻是帶着豫哥兒往齊軍大營跑,待離營還有二里時,便有人前來接應,

“方將軍!你可回來了!”

這廂將方素素接入營中,便去尋宋先生,豫哥兒咬着脣瞪大眼拉着方素素的衣角只不肯走,宋屻波撩簾子進來,見了方素素身上的傷,額角青筋亂跳,想了想問,

“我不擅外傷,請王軍醫來!”

又見到豫哥兒在一旁便問道,

“這孩子那處來的?”

方素素此時已是神智漸漸模糊,聞言忙拉了豫哥兒的手交給宋屻波,

“這孩子是我救命的恩人,宋先生,你替我照顧好他!”

宋屻波面色一柔,當下點點頭,卻是拉着豫哥兒坐到一旁,眼見着軍醫進來,將方素素背上衣服剪開,露出那猙獰的傷口來!

第二百八十八節 疑心

宋屻波眉頭亂跳,雙手撐在膝頭卻是緊緊握着。

“唔……嗯……”

方素素昏迷之中被刀尖劃開傷口,軍醫從她肉裡取出帶有倒鉤的箭頭,皺眉道,

“這是我齊軍所用之箭!”

又看了看傷口慶幸道,

“幸好偏了幾寸,卡在了骨頭上,若是不然只這箭便要了方將軍的命!”

宋屻波雙眼緊閉又睜開,面上倒是平靜無波,只是瞧着那拔了箭留下的血洞,身子微顫。

此時也沒有甚好法子治傷,只能待污血流盡之後,便敷上藥用布條纏緊,令鮮血不能流出。

宋屻波緊抿了嘴脣,兩腮亂顫,瞧着那流出的血打溼了方素素身下的牀褥。

豫哥兒瞧這情形,乖巧的不說話,只是偷眼瞧那宋屻波。

待到軍醫將方素素身上的傷包紮好後,才直起身皺眉道,

“宋先生,真是奇怪了!方將軍這身上的傷是自後而來,又是用的我軍箭矢,難道竟是我們自家人射的!”

宋屻波冷冷一笑

“這事兒我自會處置,還請王先生莫對外人道及!”

王軍醫點頭道,

“宋先生放心,小可自會閉口不言,只是方將軍這傷也瞞不住人啊!”

宋先生搖頭道,

“我是爲了王先生好!”

王軍醫見他神色,心下微凜當下點頭應下,收拾了東西自出去不提!

宋屻波過去撩袍子坐下爲方素素把脈,這廂提筆開了藥方,送到外頭讓人抓藥熬製。

坐在那牀邊小心翼翼爲方素素鋪了被子,又撩開臉上的碎髮細細看她臉色。

在那處瞧着方素素半晌,纔想起旁邊還有一個小孩兒,轉過臉去卻見豫哥兒正瞪着一雙大眼,好奇的看着他,不由輕輕咳了一聲道,

“你叫什麼名字?”

“玉郎!”

宋屻波點了點頭,

“你是在何處遇到方將軍的?”

豫哥兒又將自家與方素素如何相遇講了一遍。

只是宋屻波卻不似方素素那般,問上兩句便打消了疑惑!

宋屻波聽了豫哥兒話心中暗忖,

那處地方十分荒涼怎會有小孩兒出現!方圓十幾裡都沒有人家,除了我齊軍便是魏軍,他不是齊軍中人,

難道他是魏軍家眷?

笑眯眯頭上下打量豫哥兒,

“你是姓玉麼?”

豫哥兒點了點頭,宋屻波又問,

“你父母在何處你可知曉?”

豫哥兒暗想,

我娘我知曉她在蜀州卻不知在蜀州何處?我爹嘛!這會兒多半在大營裡呢!

只是這可不能說呀!

當下搖搖頭,宋屻波笑笑突兀一聲叫道,

“玉郎!”

豫哥兒忙擡頭看他,宋屻波見他聞聲便動,這名兒倒真似平日叫慣了的樣兒,這小孩兒應是沒有胡說姓名!

他那知曉,他叫出一個“玉”字來,與豫哥兒小名兒同音,自然是第一個要擡頭來看的。

說起來這也是豫哥兒聰明之處!亂想一個不着調的名字被人叫了,半天想不起叫的是自家,不要是漏餡兒的麼?

宋屻波當下笑道,

“你也累了!可是肚子餓了?”

當下叫了人過去把豫哥兒帶到一旁營帳當中,擡了熱水來給他洗浴,豫哥兒自家脫了衣裳過去,卻不知剛進了澡桶,就有人抱了他的衣裳出去一通翻找,卻只得一身粗布的衣裳,並無半樣可印證身份之物。

豫哥兒倒有把趙旭給的匕首,他也是機靈知曉進了齊軍大營,這匕首要是被人發現便說不清了,便趁着衆人忙亂之際,悄悄扔到了方素素的牀榻下頭。

洗完澡又去被帶去吃飯,齊軍伙食倒也算不錯,粗麪的饅頭一大個兒,加上一碗清粥,豫哥兒餓了這許久,當下狼吞虎嚥,幾下就到了肚子裡,還眼巴巴四下尋摸。

那後廚的婦人知他是方將軍的救命恩人,又憐他年紀小小便與家人失散,便悄悄兒又塞了一個給他,豫哥兒一邊道謝一邊大口塞進了肚子裡。

這廂有人便去報了給宋屻波,宋屻波點了點頭,雖心中還有疑惑,但終究覺着一個幾歲大的孩子能翻起什麼浪來!

又有他是方素素的救命之人,宋屻波自然是要另眼相看的!

自此豫哥兒便被留在了齊軍大營之中,每日裡雖是時刻想着回去尋他老子,只是他一個小孩兒被如何能逃離得了防守森嚴的軍營。

只是趙旭這頭尋他都快尋瘋了!

魏軍這廂只差挖地三尺了,真正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趙旭愁得鬢邊都生了兩縷白髮,端坐在那書案前頭,提了筆寫了一張,卻又揉了!

你叫他如何將這事兒寫給林玉潤知曉!

豫哥兒丟了,他要如何向圓姐兒交待?

……

方素素這一昏便是在五日之後醒了過來,宋屻波得了消息忙過來見她,摒退了左右沉聲問她,

“你可知你那背後的傷從何而來?”

方素素點頭苦笑一聲,宋屻波卻是少有的沉着臉道,

“你如今可還是不改初衷?一心要跟着郗崇道?”

方素素還是臉露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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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下一衆人全數指着我,若是我離了齊軍,她們在這處還有活路麼?”

這些年來,方素素手下女兵跟着她自成一體,有她在女兵們抱成一團於這全是男子的大軍之中,以佔得了一席之地,也算在這亂世之中有了一個安穩的所在。

若是她就此甩手離去,只怕手下那四五萬人,便會被人啃的骨頭也不剩!

方素素搖頭,宋屻波卻是冷笑一聲道,

“郗崇道此人氣量狹小,全無信義,你顧着手下那一衆人,他又可曾真心待你,你可知若再帶着她們留在這處,遲早也沒有好下場!你若是真心爲她們着想,便應儘早兒帶着她們離了這一潭子爛泥!”

方素素聞言卻是愣愣瞧他,

“先生,你卻又是爲何隨了郗崇道!”

宋屻波卻是一愣,良久木着臉道,

“我自有我的理由,你還是多想想你自家吧!”

兩人說着話,卻聽外頭有親衛在門口低聲道,

“將軍!將軍!齊王已在百步之外了!”

兩人俱人臉色一沉,宋屻波起身低低道,

“你若是願離開,便早日謀劃吧!”

閃身剛退到屏風後頭,那帳簾撩開郗崇道便走了進來,見了方素素忙過來道,

“方將軍!小心身上傷勢!”

方素素勉力擡起上半身道,

“齊王!不過許些小傷,倒有累您來探望了!”

郗崇道看了看伏在榻上的方素素,又環顧大帳,

“先頭聽說宋先生前來探望方將軍傷勢,怎得不見他?”

方素素伏在那處搖頭道,

“宋先生與我素來不合,前頭治傷時倒是來過一次,今日末將醒來倒是不曾見過他!”

“哦!是麼?”

郗崇道仔細看方素素臉色,見她一臉坦然倒不似撒謊,當下點了頭道,

“宋先生事務繁忙,怕是抽不出空來的。”

頓了頓又道,

“你這傷勢……我已是問過王軍醫,背上的箭傷竟是自家人所射,難道是那晚追擊時……”

方素素微微點了點頭,郗崇道卻是又悔又愧,

“那一晚視野不佳,沒想到竟是誤傷了你!本王在此與你賠罪了!”

這廂作勢起身,方素素忙道,

“此許小傷並不礙事,齊王不必如此!”

郗崇道趁機直了身子,卻是嘆了一口氣道,

“當年方大哥將你託付於我時,我是一口應允定將你當自家子侄一般好生待你,沒想到卻有今日之事,我有負你父親所託啊!”

方素素道,

“齊王不必自責,刀箭無眼,戰場之事本就不能預料,我這點子傷再養些時日便會恢復如初……”

她說話時,郗崇道坐在一旁,眼神左右一掃卻是微微一愣,暗暗沉下臉來。

這廂又與方素素說了幾句便起身走了。

宋屻波自那屏風後頭轉出來,又仔細看了看方素素的傷勢,纔打這處營帳出去。

他卻不知自家走後,有一名小兵進了郗崇道大帳之中,將他所見報與郗崇道知曉,郗崇道負手立於帳中卻恨道,

“我對方素素可謂是照顧有加,她卻還是與那宋屻波有了勾連,明明私下與他見面,那宋屻波一角衣襬便在屏風後頭,方素素卻當着我矢口否認,哼!哼!真是我的好侄女!”

自此他心下對方素素也有了提防,暗中派人收賣左右緊盯兩人不提。

卻說趙旭這頭,豫哥兒在這清風原上遍尋不着,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心下也在暗暗揣測豫哥兒是否被虜到了齊營當中?

只是以那郗崇道的格性,虜到了豫哥兒只怕早就以他相挾了,怎會這般悄無聲息,沒有半點異動!

趙旭想了想決意試探一番,這廂招來衆將派了胡有財做先鋒,去齊營挑戰。

胡有財大喜當下點了一萬人衆,打馬奔那齊營而來,這廂到了齊營前頭便開始喝罵,將那郗崇道八輩祖宗翻將出來一通辱罵,又將他那舊事給提了出來,這些個秘事卻是那暗衛私下暗暗打探出來的。

“郗崇道,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反口咬人的白眼狼!人家瞧不上你,你便要殺人全家,強佔人妻,你禽獸不如……你可敢出來與爺爺一戰?縮頭的綠毛龜,爛泥地裡的大王八!”

第二百八十九節 露餡

胡有財在齊軍面前將那郗崇道的老底揭了出來,初始時他不知是在罵些什麼,後來親衛神色怪異進來稟報,卻是將郗崇道氣了一個仰倒,他最是注重顏面,被人這樣子罵那裡能受得了?

這廂點齊了人馬便出擺開了陣勢迎戰。

戚承盛見果然將那邊罵了出來,立時便擂鼓將中軍壓上,兩軍這廂又是展開了激戰,卻是各有損傷鳴金收兵,趙旭在後頭看在眼裡,心下卻是稍安,看這陣勢郗崇道應是並未抓了豫哥兒。

豫哥兒也知外頭在打仗自家爹爹到了,他心裡極是想出去。

只是如今方素素養傷,便跟着她被帶到了後營處,與一幫子齊軍婦孺、小孩子們混到了一堆兒,到也是吃穿不愁,方素素喜他膽大心細,又因着共患難的情份,對他照顧有加。

又因着豫哥兒天姿高卓,瞧着那些小兵們練劍練槍,立時眉飛色舞,方素素不過隨便點撥幾句,他是一點就透。

喜的方素素無事時便讓人取了自家那九環厚背刀來,方素素扶着傷口坐在一邊,令他一邊兒死背口決一邊練招式,豫哥兒卻是搖頭不從,

“我要練槍!不練刀!”

他卻是愛極了自家家傳的槍法,一心想繼承自家老子的衣鉢,不願學方素素的刀法!

方素素哄他道,

“你先學我這刀法,日後我再與你尋一個槍法好的師傅!”

豫哥兒還是搖頭,方素素想了想又道,

“你若是學好了,從今兒起每頓能加三塊肉!”

豫哥兒撅着嘴想了半日才勉強點頭答應了。

這廂方素素一邊兒養傷一邊教豫哥兒刀法。

魏齊兩軍這廂時有交戰,互有死傷,不過總的說來卻是齊軍負多勝少,待打上了一個月,瞧着每日裡都有擡了慘叫連天的傷兵回來,齊軍上下難免心浮氣躁,軍心不穩。

那邊魏軍倒是一步步穩紮穩打,步步爲營,漸漸現出上風來!

又有那屋漏偏逢連夜雨,朝廷大軍已是由臨州出來到了禹州邊界,那劉戊能領了兵進犯禹州。

郗崇道接了軍報,不由心下着急這廂兩頭受敵,頓時有些首尾不顧,召了手下衆將來商議,到了這時節又想起宋屻波來,問計道,

“宋先生,可有良策?”

宋屻波想了想道,

“如今兩頭不顧,只能兩頭分兵,魏軍這處我主力在此,那禹州一處卻是防守薄弱,須得分兵抵禦纔是!”

郗崇道點頭道,

“以先生所見應派那員大將?”

宋屻波沉呤道,

“劉戊能沙場老將沉穩幹練,只是穩重有餘,進取不足,我們這廂只需派沉穩之人守住幾處重鎮,待這邊退了魏軍便回軍救援!”

言下之意禹州那邊的仗一時半會兒打不起來,只需沉住氣守住便成!

只是派誰去呢?

郗崇道想了想問道,

“鍾韞何在?”

鍾韞出列拱手道,

“齊王!”

“我派你爲主將,方素素爲副將率五萬大軍抵禦劉戊能你可能做到?”

“末將誓死禦敵!”

方素素身上的傷如今已是大好,當下也是出列拱手道,

“末將誓死禦敵!”

郗崇道點頭,當下發下令牌命兩人調動兵馬。

齊軍原本三十萬大軍,在與魏軍近兩月之戰當中,卻是損費了四成,鍾方二人調五萬大軍,留下十三萬大軍給郗崇道抵禦魏軍,人數上頭倒是還佔着優勢。

第二日兩人這廂便調動兵馬預備往那禹州而去,只是方素素手下兵馬全數都要前往禹州,豫哥兒怎麼辦?

方素素自然是不能留他在這處的,只是他那老家在魏境,若是帶了他去禹州豈不是越走越遠,行軍打仗不能擅離,也不知何時能帶他回家鄉,自然還是要與他勸說一二的!

方素素想到這一出,便尋了個由頭到後頭尋玉郎,卻是遍尋不到,一問衆人都道剛纔都瞧見他了,這一會子便不見了人影!

方素素便往自家那營帳尋來,玉郎如今是跟方素素同住,想來是回去躲懶了!

豫哥兒確是溜回了營帳之中,他也知大軍要往那禹州去,這不是越走越遠了麼?得趁着現下營里正亂時,尋個空子溜走!

這時人人都忙於收攏輜重,打點行囊,也無人有暇顧忌於他,豫哥兒趁着這機會往那方素素的營帳之中跑,自家鑽到那牀榻下面將那把匕首尋了回來!

這廂扭着屁股往外鑽時,前面卻有一雙馬靴印入了眼簾,擡頭一瞧方素素一臉冷然的低頭瞧他。

豫哥兒握緊了手裡的匕首自牀下站了起來,方素素衝他伸出了手,

“拿的什麼?給我!”

豫哥兒緊握匕首,抿着嘴瞪圓了雙眼只是搖頭,

方素素卻是上前一步,眉毛一豎,

“要我動手麼?”

豫哥兒仔細衡量了兩人身手差距,無奈之下將那匕道遞給了她。

方素素拿到手中一看,這一把匕道入手頗沉,外面裹了蛟鯊皮,首柄處雕龍首,抽出來卻是寒光閃閃,好不滲人。

方素素隨手一拋那匕首便噗一聲盡根沒入了楊木的書案中,不由挑眉道,

“好匕首!”

這樣好的兵刃,自不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能擁有的,更有玉郎藏匕首的行徑,不得不讓人生疑!

沉下臉喝道,

“你到底是誰?”

豫哥兒眼見瞞不住了,卻是一個閃身撲到那書案後頭,將匕首蹭一聲拔了出來,也是大喝道,

“小爺姓趙,我老子魏王趙旭,你道我是誰?”

方素素聞言一驚,上下打量他道,

“你……你是魏王趙旭的兒子?你若真是趙旭的兒子怎麼會獨自一人出現在清風原上?”

豫哥兒嘟嘴皺鼻,

“我走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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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說還好些,這麼一說方素素再仔細瞧他五官,越看越似趙旭,那臉蛋上除了兩眼要圓些,不似趙旭那般狹長之外,其餘與趙旭是一般無二!

怪不得我瞧着他有些眼熟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是像誰?我還當這孩子與我天生的緣分!卻原來是趙旭的兒子!

方素素這廂瞧着心下懊惱,恨不能一耳光打在自家臉上,

也不知自家這眼是怎麼長的,這般似趙旭的樣兒,卻是硬生生沒有瞧出來!

說起來不是這一干人都眼拙瞧不出來,只是都沒往那處想,便是有人覺着玉郎像趙旭也不會往父子上頭靠,倒叫豫哥兒把他們都給瞞過了!

豫哥兒見她面色不善,立時將匕首橫在胸前,刃尖朝外喝道,

“如今被你識破了身份,也是小爺倒黴!只是你要殺要剮便放馬過來,小爺與你拼了!”

方素素瞧着他那慷慨激昂的樣兒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問道,

“你那幾手功夫還不夠姑奶奶一隻手的,有什麼好拼的!”

豫哥兒將頭一甩道,

“拼不過是一回事兒,拼不拼又是一回事兒,我怎麼也不能墜了我老子的威名!便是死了,也要我爹爹知曉,豫哥兒沒丟他的臉!”

方素素向來喜歡這孩子,她這一生本就不打算嫁人生子,便將這撿來的孩子當了自家徒弟在養着,卻沒想到晴天一聲霹靂這孩子竟是趙旭的兒子!

一時之間方素素也不知心中是喜是惱是憂是恨!

只是瞧着豫哥兒持刀怒目的樣兒,她自講怎麼也下不了手殺他!更不用說將他送到郗崇道面前,要是那樣玉郎便只有一個死字!

她這廂猶豫不決,豫哥兒那知她心思,見她盯着自家臉色忽明忽暗,嘴上說得慷慨,心下卻還是害怕的,持着匕首色厲內荏道,

“你待如何?劃下道兒來,小爺接着便是!”

方素素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一步跨過來,隔着書案便空手卸了他的匕首,提了他領子拖到書案上頭,

“笨蛋,你這般拿匕首,看似握得緊卻是最易被人尋了空暇,遇上高手不過一招兒便能奪了你的兵刃!”

“關你屁事兒!”

“啪……”

豫哥兒回了一句,只覺屁股上頭一涼,立時便捱了一下,

“啊!”

這廂氣的伸腿兒踢她,方素素卻是又重重打了一記恨道,

“我對你這般好,你竟騙我!”

“啪!”

豫哥兒氣道,

“你是敵軍,小爺爲何不能騙你!”

方素素一愣這孩子倒也說的對,若是他一上來便說實話,自己還真說不準便將他送到郗崇道面前了。

想了想又一巴掌打在他屁股上,

“你還騙我家傳刀法!”

豫哥兒氣得哇哇大叫,

“我纔不想學你那狗屁刀法,小爺家傳的趙家槍,天下無敵!”

方素素愣了愣,

想起趙旭那槍法來,倒還真是十分的厲害!

想來想去這孩子倒似真沒有什麼做錯的,只是她自覺對這孩子掏心掏肺,卻養出一個白眼狼來,心下實在過不去,不打他幾下怎能出了這口氣?

想了想尋了個藉口又是一巴掌打去,

“你還吃我一個多月飯呢!”

“啪!”

豫哥兒卻是沒有吭聲受了她一巴掌,恨道,

“雖不是我自願你們這處來的,但吃你們一個多月飯菜也是屬實,如今小爺受了你幾巴掌,我們便兩清了!”

說罷推了她自家下來把褲子提起來,遮了兩瓣緋紅的小屁股!

第二百九十節 送還

方素素恨恨瞪他良久,腦子裡念頭電轉,終覺不忍傷了這孩子,只得無可奈何的泄了氣輕聲道,

“你隨我來吧!”

豫哥兒卻是一臉警惕的瞪着她道,

“你待怎地?”

方素素怒道,

“蠢蛋,你不趁着這個時候溜出去,還待何時?”

見他還在猶豫,便幾步過來提了豫哥兒的領子,拖出了營帳,外頭有人見了便過來問,方素素怒氣衝衝道,

“這孩子睡着了竟然尿牀!”

旁人笑道,

“不過幾歲大的孩子尿牀也是有的!”

方素素怒道,

“他尿在了我的牀上!”

衆人都笑,見她提着直翻白眼兒的豫哥兒向外頭走去,

“姑奶奶,今兒定要好好教訓你一頓!”

這廂命親衛牽了馬,自家拖着豫哥兒出了轅門卻是往那清風原上而去。

走了一里地便帶着豫哥兒翻身上馬,吩咐親衛道,

“你在這處警惕大營來人,若是有人問便說我到外頭跑馬了!”

親衛瞧了瞧豫哥兒欲言又止,

“將軍……”

她守在外頭,裡頭的動靜那裡有聽不見的?

這是魏王趙旭的兒子,將軍不是應將他綁了送到齊王面前麼?如今齊軍腹背受敵,有了這麼好的一個人質,魏軍退兵便在眼前,將軍這是想做什麼?

方素素擺手道,

“你不用多說,我心裡有數!”

當下帶着玉郎打馬而去,親衛見她走遠在那處咬牙跺腳,來回走了幾趟終是迴轉身向大營跑去。

那頭方素素帶着豫哥兒拍馬疾行,一路奔下去便是二十里地,此處已是接近魏軍前哨,有那巡邏兵士遠遠見一人獨騎帶了一個小孩兒坐在身前,忙打馬追了過來。

奔到近前卻見那小孩兒十分面熟,仔細一看可不是遍尋不到的二公子麼!

頓時十分驚喜,又見那馬上女子卻是齊軍將領,心下忌憚對方對二公子不利,伸手摸出弓箭,彎弓搭箭喝道,

“還不快快放了我們二公子!”

方素素不以爲意上下打量了這一隊人馬,低下頭問豫哥兒,

“他們可靠麼?”

豫哥兒仔細打量了那一隊前哨道,

“有兩個我倒是打過兩回照面!”

方素素點了點頭擡手一指那領頭的道,

“你……去報了魏王趙旭,說他兒子回來了!”

這時早已有人飛馬去報了,趙旭正在議事,聽了稟報忙急匆匆出來。

四蹄飛雲卻是卸了馬鞍正在吃草,這廂連馬鞍也顧不得裝了,飛身上去抓了頸上鬃毛喝道,

“走!”

他伏下身,四蹄飛雲一聲長嘶,向那營門疾速奔去,後頭一干人等追出來卻是隻見着一人一馬的背影,忙招呼人備馬去追,趙旭早就跑遠了!

方素素帶着豫哥兒坐在馬上遠遠見一匹馳近,瞧身形是那魏王趙旭!

他坐在馬上遠遠在喊,

“豫哥兒!豫哥兒!”

豫哥兒忙在馬上答應,

“爹爹!我在這兒呢!”

方素素低頭拍了拍豫哥兒的頭道,

“瞧,你連名字也騙我了!”

豫哥兒現下已是知曉方素素是真心要送自家回來了,心下歡喜時又不安起來,轉過頭問她,

“你……你當真把我放了?你回去怎麼見你們那位齊王?”

方素素笑着一彈他額頭道,

“小屁孩兒,這事兒不用你操心!”

豫哥兒捂着額頭只是瞧她,

“你傷纔好,若是你那齊王打你的屁股怎辦?”

方素素笑道,、

“你放心,此時正是用人之際,齊王不會打我的!”

見豫哥兒還是擔心的瞧着她,不由心裡一暖伏下去親了親他的額頭,

“你小名叫豫哥兒麼?大名叫什麼?”

豫哥兒應道,

“我們家孩子取名都晚,平日裡都是叫小名的,我叫豫哥兒,我弟弟是湘哥兒,還有兩個一模一樣的弟弟一個叫蜀哥兒,一個叫定哥兒了,哦!對了,我哥哥叫保官!”

方素素聞言又彈了他一記,

“笨蛋!我不過問你的名字,你就將一家子的名字都倒了出來,就不怕我以後抓了你的弟弟們麼?”

豫哥兒搖了搖頭,

“你不會!”

“笨蛋!”

兩人對話間,趙旭已是到了近前,見了方素素單人一騎已是明白了,當下拱手道,

“方將軍高義,趙旭佩服!”

方素素搖頭笑道,

“你也不用謝我,乃是令公子對我有救命之恩,我這也算一報還一報了!”

說罷將豫哥兒從馬下放下去,豫哥兒站到地上回頭瞧了瞧她,方素素伏下身去捏他的臉道,

“我那家傳的刀法,可要給我記牢了!”

豫哥兒撇嘴道,

“翻來覆去不過就那麼幾句口決,小爺早就背熟了!”

說罷蹬蹬蹬向趙旭跑去,到了馬前被趙旭拉上了馬,

“爹爹!”

趙旭把他抱進懷裡,長長吁了一口氣,

“臭小子,可是要了老子的命了!”

方素素含笑瞧着豫哥兒把臉埋進趙旭懷裡,

“爹……”

卻是聳着肩膀悄悄兒哭了起來,任是他膽子再大,離了爹孃也是害怕的,只是在那齊軍軍營之中那裡敢哭?如今到了爹爹懷裡自然是忍不住的了!

趙旭抱着兒子衝着方素素一拱手,

“方將軍武藝高超,人品出衆,何不棄了郗崇道來投我魏軍,我趙旭必掃榻相迎,以上禮待將軍!”

方素素微微一笑瞧着豫哥兒轉過頭來看她,眼睛裡還含着淚水,卻是搖頭道,

“多謝魏王美意,只是齊王與我有大恩,素素實不能忘恩負義!”

趙旭惋惜拱手道,

“方將軍重情重義,趙某欽佩!大恩不言謝,日後沙場相見是仇敵,離了沙場便是我趙家恩人,方將軍若有吩咐,趙某必當全力以赴!”

方素素笑道,

“這倒是不必!只是有一事兒還望魏王應我!”

“哦,何事?”

方素素笑道,

“我見令公子天姿出衆心下實在喜愛。便將我方家刀法私下傳於了令公子,前頭不知他來歷還想讓他承個衣鉢的。又因我這一生只怕不會再婚嫁也不知能否尋到與令公子一樣的好孩子,這廂還有一個不請之請望魏王答應!”

“方將軍請講!”

“請魏王好好敦促這孩子練習刀法,待他日後長大了,便選個徒弟將方家刀法傳下去,也不枉我教他一場!”

趙旭聞言將豫哥兒從馬上放了下來,

“即是教你刀法,便是你師父,過去給你師父磕頭!”

豫哥兒過去恭恭敬敬跪下

“師父在上,徒弟給您磕頭了!”、

這廂給方素素磕了三個頭,方素素點頭道,

“好!尋了一個好徒弟,我也算沒有負了我父親遺命!”

說罷長笑一聲衝趙旭一拱手便打馬離去,豫哥兒立在那處瞧着方素素離去的身影,呆呆立了良久,趙旭過去抱了他起來,

“豫哥兒?”

“爹,師父回去不會被他那齊王砍頭吧!”

趙旭聞言眼中異光一閃,

以郗崇道的爲人倒真有此可能,真是可惜了一員大將!

當着兒子卻是笑着拍了拍他的頭道,

“你師父即是敢送你回來,自是已有退路的,你便不用擔心了!”

說罷帶着兒子打馬回營!

迴轉大營,半路上衆人便迎了上來,這廂一通兒關心問候,豫哥兒一一笑着應了,趙旭卻一言不發將兒子帶回了大帳之中,往那榻上一扔,挽了袖子就要上來揍人。

“臭小子,膽子包天了,這是什麼地兒也敢亂跑?”

豫哥兒見勢不妙忙捂着屁股放聲哭了起來,

“爹爹!你不能打我!你不能打我,我屁股還腫着呢!”

趙旭還當他胡說,過來一把扒了他褲子,果然見兩個小屁股紅通通的,瞧着倒是挺嚇人,其實方素素下手有分寸,只是看着紅了一片,自是不會傷到筋骨的!

趙旭愣道,

“你……你被人打了!”

豫哥兒扯着嗓子乾嚎道,

“我師父打的,她說我騙他!”

趙旭恨道,

“打得好!似你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就應狠狠揍一頓才成!”

話雖這樣說,瞧着兒子那紅屁股終是沒有下手!

他那裡瞧不出來這小子不過表皮有些紅腫,睡一覺起牀,明兒一早便沒事兒了。

不過一想到這小子在那齊軍大營裡那般久都沒有郗崇道發覺,算是自那閻王殿裡打了一個轉兒回來。

也是險之又險!不由心軟了,當下怒喝一聲道,

“給老子滾下來!好生洗洗去!”

說罷將兒子扔給了親衛,卻是轉臉樂顛顛到書案前寫信去了。

終是能好好兒給圓姐兒寫信了,前頭寫信提及豫哥兒都是謊話連篇,瞎編話兒來騙自家媳婦的!

只是圓姐兒是那般好騙的麼?

寫信回來時已是有些察覺了,若是這臭小子再不尋回來,自家只怕就要露餡了!現下好了,終是能踏踏實實寫信了!

待到他寫完滿滿五大篇家信,再去瞧豫哥兒時,這小子已是在牀上睡得鼾聲雷動,也不知小小孩兒那來這麼大動靜!

想來他在齊營之中也是擔驚受怕不敢睡實了,這廂回來便放下心來好好補覺,自然睡得沉了!

趙旭目光輕柔的瞧着自家兒子那竟胖了一圈的小臉,伸手捏捏他挺翹的鼻頭,笑罵道,

“福大命大的臭小子!”

第二百九十一節 戴罪

豫哥兒那廂倒是在自家老子面前平安過關。

方素素打馬回營,卻是在半路之上遇到了齊王親衛領了一隊人馬疾馳而來。

領頭的瞧見了方素素單人獨騎回來卻是臉色一變喝道,

“方素素,你將那魏王之子帶到了何處?”

方素素微微一挑眉卻瞧見了那後頭親衛躲閃的身影,輕嘆了一聲笑道,

“小孩兒自是尋他爹去了!”

親衛怒道,

“方素素你敢通敵,背叛齊王!”

方素素搖頭道,

“一個小兒那裡稱得上通敵,又如何能說背叛齊王!”

親衛也不聽她說話只是上來卸了她的大刀,反背了雙手,五花大綁將她押回了齊軍大營之中。

這廂被帶進了大帳之中,郗崇道陰沉着臉坐在上頭,下面親衛喝道,

“跪下!”

過來在方素素的腿窩處就是一腳,方素素雙膝一軟卻是腰上用力一扭,一隻腿跨前一步,只單膝跪到了地上,擡頭看郗崇道,

“齊王!”

郗崇道坐在上頭卻是兩腮抽動,牙關緊咬,

“方素素,我郗某人自問待你不薄,你爲何竟私通敵軍?”

方素素皺眉道,

“齊王何出此言?我私通了何人?”

“你還敢狡辯,你已將那魏王之子俘獲,爲何私自將他放走,不是私通了敵寇又是什麼?”

方素素笑道,

“齊王此言差矣!其一,素素並不知那孩兒乃齊王之子才帶他回營。其二,素素被人自後射傷,若不是他我早已身死,這孩子乃是我的救命恩人,便是知曉他是魏王之子我也斷沒有恩將仇報反害了他性命之理。其三,一介小兒即不能探我軍情也不能知我軍機,不將他放了,難道要將他押到陣前,逼他老子退兵麼?兩軍對壘以小兒獲勝也不知是那處的英雄好漢立的規矩?左右我方素素是不會做的!現下眼見着大軍開拔我不送他回去,留他在這處養老麼?”

方素素這番話下來,將那郗崇道想要喝罵之話堵了個嚴嚴實實,又將他心中暗藏心思揭了出來,當下憋得他胸中一口老血卻是噴也不是,不噴也不是,那臉色立時憋的紫紅。

下頭諸將此時也都是啞然無聲不敢說話,只是各人心思如何只有他們自家知曉了!

郗崇道在那上頭氣得胸口氣伏良久,纔算是強壓下了這口氣,擡手一拍桌面,

“彭!”

他冷笑幾聲道,

“好好好!好你個有恩必報的方將軍!他對有恩,郗某人便對你無恩麼,你這廂私自行事,你眼中還有我這個齊王麼?若按你這般,日後這營中人人都可私自作主,這齊軍的大營敵人是想進便進,想出還要親自護送着出麼?”

方素素垂眸道,

“末將私自帶敵軍進出軍營,是末將之過甘受齊王懲罰!只是素素並未私通敵軍還望齊王明鑑!”

郗崇道冷笑道,

“即是甘願受罰!按軍規私縱敵軍者應打五十軍棍!你可服氣?”

方素素點頭道,

“末將服氣!”

那碗粗的軍棍,要是五十下實打實的擊在了身上,不死也要去半條命,更何況方素素身上還有傷勢未痊癒,這郗崇道這般處罰分明是想置她於死地!

這廂大帳之中衆將心中暗驚,有平日與方素素交好的,也有那覺處罰太重的,這時都站了出來。

來到當中單膝跪下拱手道,

“齊王,方將軍追隨您多年,屢立戰功,這回雖有犯軍規但罪不至此,還請齊王手下留情!”、

有一人出列後頭便好幾人過來求情道,

“請齊王手下留情!”

郗崇道怒道,

“方素素私通敵寇,你們還要爲她求情麼!”

人齊道,

“齊王,方將軍對齊王忠心耿耿,決不會背叛您,還請齊王明鑑!”

這也虧得是方素素平日的好性子,向來耿直豪爽,無論男女俱都喜她熱誠純厚的性情,明裡暗裡倒是交了不少朋友。

當然這一衆將領之中也有覺方素素所言確是有理的,將一介小兒捏在掌中算何本事?若讓他們憑着一個幾歲的小兒打退了魏軍,這傳出去讓他們如何面對天下英雄,豈不是要讓人笑掉大牙?

這般樣兒,又有幾名將領站了出來。

郗崇道拿眼一掃,這些人卻都是手下的得力干將,不由心中闇跳。

這方素素竟私下交好這麼多將領!

她又與那宋屻波私下暗通,難道他們竟已暗暗將我手下衆將收攏了這麼多?

又拿眼往那沒有動的人裡掃,有那面露同情的,有那搖頭暗歎的,只有兩三個纔是惡狠狠瞪着方素素,郗崇道知曉這纔是自家親信。

那些未明着表態的,只怕也是暗中搖擺不定,這事兒若是處置不當指不定便又要被他們借勢拉了過去。

這般暗戳戳的想着,郗崇道又拿眼風掃向坐在一旁的宋屻波,他倒是一臉平靜無波,雙眼微闔,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

誰又知曉這事兒是否是他暗中佈置?

郗崇道這廂想來想去,疑神疑鬼,臉上一時陰一時晴,時青時紫,變來變去了一柱香的時間,纔算壓住了心頭恨意,勉強撫了撫下巴,沉聲搖頭做痛惜狀道,

“罷罷罷!素素啊!也是我平時對你管教的少了些,才至你犯下這大錯!如今有衆將軍替你求情,現下又是用人之際,你那五十軍棍我便先給你記下了!”

衆將聽了忙道,

“多謝齊王開恩!”

方素素也低頭謝道,

“多謝齊王開恩!素素日後定不負齊王教誨,再不觸犯軍規!”

郗崇道扯臉皮做了一個欣慰樣兒道,

“你能知錯便好!你這一回還是跟着鍾將軍到那禹州去,這五十軍棍還記着呢,你這一去便要事先身卒,奮勇殺敵,我許你戴罪立功!”

“是!謹遵齊王之命!素素一定奮勇殺敵,必不讓他劉戊能奪我禹州一寸土地!”

“好!”

郗崇道點頭叫好,眼中精光一閃,卻被坐在下方的宋屻波瞧了個正着,轉頭看向方素素是心中漸沉!

是夜,齊軍大營之中,方素素在那書案之前靜坐,面前放着一張二指寬的紙條,上面遒勁的幾個字跡,

“提防齊王!”

這紙條是揉成了團扔入她帳中的,看那字跡方素素是知曉的,宋先生在向她示警呢!

方素素苦笑一聲,

郗崇道此人她最是明白!

若是他對你大發雷霆便還是好的,若是似這般虛言相待,禮敬有加,只怕便是對你起殺心了!

她自小便識得郗崇道,他從人背後動刀子的時候也是見過不少,到了今日這挨刀的人便輪到她方素素了!

更何況自家身邊之人已被他收買,便已表明他對自己起防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郗崇道此人心胸氣量十分狹窄,若是對什麼人起了疑心,便如如鯁在喉,必除之而後快!

這般想來,是時候應離開了!

只是自家走了手下那一干人怎麼辦?

是拉了她們另起爐竈還是投奔旁人?

方素素想起趙旭那一番延攬的話語,心中暗暗一跳,

魏王趙旭倒是個英雄人物,只是我帶着這一干女子去投奔他,也不知能不能收?

畢竟這一干子婦孺,能上馬打仗的只是少數,多數還是在大營之中只能做些打雜、燒火、煮飯、洗衣的活計。

這麼多婦孺之中寡婦帶着孩子的在多數,女人孩子於大軍便是累贅,魏王趙旭能收麼?

方素素坐在帳中也是不由的心中紛亂,此時此刻雖明知郗崇道不是明主,但要另投他人也是難之又難啊!

這般反覆思量了一夜,待到第二日大軍整裝便出發。

郗崇道帶着衆將與他們送行,宋屻波立在那處眼望方素素,方素素衝他微微點頭,宋屻波知她收了紙知,也得了自家點醒,當下便展顏衝她微微一笑。

方素素瞧在眼裡倒有些受寵若驚了。

宋先生這也是頭一回給了她一個好臉!

平日裡見面從來便是橫挑眉毛,豎挑眼的,也不知那處得罪了他!現下要走了才能得他一個笑臉,確是不易啊!

齊軍雖說派了五萬人馬,實則算上後勤雜役也有近十萬人,這廂拼了命,拉開腿兒的跑,到了禹州境也是十五日之後的事兒了!

那頭趙旭知劉戊能到了禹州,卻是哈哈一笑道,

“我這廂纔是大展拳腳之時了!”

當下吩咐手下衆將連連向齊軍挑釁,引得齊軍出兵來戰,這邊是三日小戰,五日大戰,在這處又打了近一個月,令得郗崇道損兵無數,卻是有些心生退意了!

這廂召來衆將商議,

“那魏軍厲害,我們如今是腹背受敵,不如轉回禹州攻打劉戊能?”

衆將也是被魏軍打得有些怕,在座諸人是個個帶傷,宋屻波卻是皺眉道,

“我們這廂撤兵,魏軍騎馬兇悍,若是尾隨追擊只怕我軍傷亡更甚!還有禹州那處鍾將軍與方將軍防禦有方,將劉戊能擋在禹州境外不得寸進,以在下以爲還是振作精神與魏軍死戰纔是!”

郗崇道卻是搖頭道,

“宋先生,那魏軍確實厲害,若是再這般打下去,我們這十幾萬人馬便全數要耗在這處了!”

宋屻波見衆人了無戰意,心知事不可爲,便閉口不提了,只聽郗崇道在那廂與衆將商議撤軍之事。

第二百九十二節 背後

議事完畢,宋屻波自那帳中出來,卻是暗暗搖頭,

“郗崇道此人順風則猖,逆勢便頹實不是能擔大事之人,左右素素那邊也是生了離心,我這廂也早做準備,想個法子去尋了她,離了亂世隱入山林之中,做一對神仙眷侶去!”

諸位不知這宋屻波,也是一個癡情的種子!

你當他爲何來投郗崇道,那也是多年前與方素素有一面之緣,卻是一見傾心,想進了心去,這廂聽說方素素在齊軍之中做了一個將軍,纔想個法子得了齊王的青眼,來到這軍中想着與心上人時時得見。

這是他二人舊事不在這本書中講。

宋屻波回到帳中暗暗策劃不提,卻說方素素這邊。

她與鍾韞帶了大軍到達禹州,那齊軍守軍是由郭賦鑫爲將,他在這處死守禹州大鎮四通鎮,與劉戊能正打得不可開交,這廂齊軍有援軍到,劉戊能也是老成持重見狀立時收兵回撤,再謀對策。

方素素與鍾韞趕到之後,立時擺開陣勢一面與劉戊能正面對戰,一面又由郭賦鑫帶着人仗着熟悉地勢迂迴於敵後,不斷騷擾挑釁,倒是令得劉戊能有些頭痛。

只是他也是久經沙場,心知這魏軍也在攻打滄州,初始守軍人少他還要攻一攻,這處來了援軍便不必硬攻,就緩下腳步瞧那趙旭如何動作,如今是郗崇道腹背受敵,又不是他劉戊能。

這廂若是能把握好戰機,尋那魏賊破敵之時,齊軍必定要亂,待到那時出兵,便一股作氣拿下整個禹州。

劉戊能這般盤算,便令手下兵士減緩了攻城,戰事便陷入了膠着之中,他們不動,那臨州朝廷卻有心急的皇帝,他剛坐上龍椅不久還想着憑這平叛一事,在朝中立威呢!

於是劉享便一日連發三道聖旨,都是催促劉戊能儘快出兵,速速拿下禹州。

聖命難違劉戊能無奈之下,只得不惜兵力強攻四通鎮,這四通鎮雖是繁華大鎮,只是那城牆也不如大城高大堅實,若真是不惜兵力倒也是能攻下來。

劉戊能被皇帝逼得不能按着佈置走,必須得在三日之內拿下四通,他無奈之下便對手下將領下了死令。

衆將得令便誓死攻城,這一場仗打的真是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那四通鎮城牆下頭是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劉戊能手下多是戍邊守疆的精兵強將,一個個悍不畏死,十分厲害!真要是拼起命來,齊軍將那吃奶的勁兒都使上了也是無濟於事,待打到最後方素素等人親自上了城牆,一個個只殺得是渾身浴血,滿目赤紅。

雙方廝殺了兩日一夜,劉戊能終是以慘重的代價將這四通鎮拿下,十萬兵馬只剩下三萬餘人,且多數都是他自邊疆帶回來的老兵,瞧着那血泊裡倒伏的一衆將士,劉戊能是老淚縱橫,

“老夫愧對衆將士啊!”

這一頭,方素素等人所率兵馬幾乎是全兵覆沒,便是那後勤婦孺也有提刀上陣,方素素手下四五萬人也是隻餘了一萬多。

這廂方素素等人領着手下將士慘敗而逃,幸喜那劉戊能已是無力追擊,才得以讓他們將這剩下的不到二萬人收攏到了一處,退到了禹州璧縣一帶。

這時驚魂放定纔來一一清點,點來點去任是方素素性子再堅強也不由仰天流淚,

“爲了上位者爭權奪利,便以命相搏,這般殺來殺去,你死我活最後卻落得屍骨無存,無地葬埋!這些婦孺何其無辜,何其悲哀!”

先頭本就有了去意,如今卻更是心灰意冷,瞧着手下一個個缺胳膊斷腿的婦孺,還有身邊茫然失措,驚慌無助的稚子,方素素去意愈堅。

這廂便一面照看傷員,撫慰病痛,一面在其中挑出忠心的下屬,暗暗挑動衆人心思,悄悄兒串聯,如今這殘兵之中只剩自家人多,她們又是一心跟隨自己只要登高一呼,一呼便有百應,自能將她們帶走。

一邊謀劃一邊自家又查看輿圖尋那臨時落腳之處。她這邊暗暗進行,倒是以爲做的神不知鬼不覺!

待在這璧縣落腳半月之後,這一日鍾韞卻是將方素素與郭賦鑫叫到了帳中。

如今局勢成了這般,鍾韞也是憂心,他爲主將自是要擔大責的,這廂便開口詢問道,

“如今這禹州是不能守了,不知兩位可有應對之策?”

說罷眼瞧着方素素,方素素閉口不言只看郭賦鑫,郭賦鑫道,

“現下我們手下無兵無將那裡能戰,便只能退回到滄州再做打算了!”

鍾韞瞧着方素素道,

“方將軍可有話說?”

方素素搖頭,

“爲今之計只有如此了!”

鍾韞卻搖頭道,

“不妥!不妥!我們如此慘敗而歸,手下兵士損失殆盡,到了齊王面前如何交待?”

方、郭兩人對視一眼,郭賦鑫卻是茫然道,

“不能交待也是要回去交待的,難道還能跑了麼?”

鍾韞冷笑一聲道,

“我倒是想交待,只怕方將軍倒真起了跑路的心思!”

方素素聞言臉色一變,瞧鍾韞神色心下便知事機敗露,她索性光棍兒道,

“鍾將軍說的正是,我這廂確是不想再回去了!兩位若是想回去請自便吧!”

鍾韞騰的站起身將那腰間的長刀抽了出來,

“方素素,你敢叛逃!便不怕齊王問你的罪麼?”

方素素冷然道,

“我手下多少人出來,多少人又能活着回去?我方素素自問對齊王已是仁至義盡,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你敢!”

鍾韞怒而揮刀向方素素砍來,方素素雙腿一縮,腳底踩在椅面之上,人便自那椅上跳起,躲了鍾韞一刀騰空翻身下了地,

“我不願與你動手,如今我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你打不過我,還是省些力氣吧!”

鍾韞怒道,

“打不過仍要打,若讓你就這般走脫了,我如何向齊王交待!”

說罷又一刀揮來,那郭賦鑫卻是被眼前一幕驚呆了,忙過去攔鍾韞道,

“鍾將軍有話好說!方將軍也是適逢慘敗一時有些心灰意冷罷了,我們再勸勸她便是!”

鍾韞怒而推開他,

“起開!這女人早就生了二心,那裡還肯忠心齊王,倒不如現下便將她殺了,也免得她日後投了別人成我齊軍大患!”

郭賦鑫被他推開蹬蹬蹬後退幾步又去勸方素素,

“方將軍!齊王對你不薄,不過時戰敗罷了,回去好生生向齊王請罪,他定能體諒我們盡了全力,不會責罰我們的!”

方素素也是一把推開他,搖頭道,

“郭將軍閃開,即是這事兒已敗露,我也與你們挑明瞭說吧!這齊軍我是不想呆了定是要走的!”

說罷抽了自家九環厚背刀便向鍾韞迎了上去,那郭賦鑫在後頭連連跺腳,

“本是共患難的袍澤,你們……你們何必自相殘殺!”

兩人卻是再不理他,兩把刀在半空之中已是噹噹噹碰出了火花。

幾十招下來,那鍾韞是殺的性起,這廂借了椅子跳將起來,身在半空之中一招力劈華山下來,倒是氣勢驚人,郭賦鑫見了忙上去擋在了方素素身前,

“鍾將軍,不能動手啊!”

“滾開!”

鍾韞在那半空之中收不住勢子,直直往郭賦鑫頭上砍來,方素素將狀自後頭一拉郭賦鑫背心衣衫,

“郭將軍閃開!”

將郭賦鑫拉到身後,手中大刀迎了上去,

“當……”

“噗……”

正在此時,方素素卻覺着後背一涼,卻有一把長劍自後背刺入,由胸口透出,方素素驚詫低頭,轉過臉來瞧向郭賦鑫猙獰的面容,

“方將軍,對不住了,我也是奉了齊王之命!”

“噗……”

這一邊,鍾韞也是一刀刺入了方素素胸口。

方素素立時被刺破心臟,口中涌血,雙眼圓瞪,鍾韞一抹臉上鮮血道,

“你也不要怪我們,要怪便怪你自家起了二心!”

方素素艱難搖頭慘笑道,

“郗崇道果然……果然最喜背後暗算……”

說罷卻是嘴角流血,生機盡斷……

方素素被他們一前一後兩刀斃命,因着前後着力卻是屍身不倒,兩人抽刀回撤,她才撲嗵一聲倒在了地上,手中大刀咣噹一聲落到了地上。

鍾韞瞧着她屍首問道,

“屍首怎生處置?挖個坑埋了麼?”

郭賦鑫搖頭道,

“將她裝入棺材之中運回大營,齊王在密信中言道,若是方素素不起二心便罷,若是起了二心,必立時誅殺,屍首運回大營之中,他要當衆鞭屍,以儆效尤!”

鍾韞點了點頭與郭賦鑫對視一眼,心中都不由微微發涼,

齊王此人睚眥必報,翻臉無情,便是忠心爲他做事之人,也暗暗有些不齒其人!

兩人立在那處,一時之間都不知這般做到底是對還是錯了!

方素素被鍾、郭兩人誅殺之事傳回了大營,郗崇道接信冷笑連連對手下衆將道,

“本王與方家有恩,對她方素素也不薄,她竟起了反叛之心,被郭鍾兩位將軍覺察,已是立時誅殺,我已命他們將方素素屍首運回,定要懸掛於轅門之上,鞭屍三日!我瞧那一個還敢腦後生反骨!”

說罷目光有意無意掃向那宋屻波,卻見他臉色雖是些蒼白,卻仍是神情自若,連連點頭,不由心暗道,

“宋屻波此人城府如此之深麼?還是他留有後手,方素素不過只是他手中一顆棋子而已?”

他心下警惕又加派了人手盯緊宋屻波,只是那宋屻波作息如常,神色平靜在外頭半點瞧不出有何不妥來!

第二百九十三節 探營

只是他雖加派了人手盯牢了那宋屻波,卻不知在第二日深夜人靜之時,卻有一道身影自那齊軍大營之中閃出,如鬼魅般消失在了荒原之上。

他那身法極是高明,足尖一點便如一道黑煙消失在了魏軍大營之中,便是那巡營的兵士偶有眼尖的瞄見一道黑影,再一細看又消失無蹤,都當是一時眼花不曾在意。

那黑影來到趙旭營帳三丈之外,隱身於陰影下靜靜佇立。

不過片刻,營帳之中趙旭哈哈一笑朗聲道,

“有貴客來訪趙旭竟是不知,有失遠迎!請進,請講!”

那黑影走至大帳前頭,在親衛又驚又懼的目光之中一撩簾子走進了大帳之中。

這廂趙旭正端坐在書案後頭翻看公文,見來人仔細上下打量笑道,

“能入我魏軍大營如入如人之境,兄臺好身手!”

那人搖頭道,

“這軍營之中身手強於我的不下五人,我若真是想做些什麼,只怕早有人出手了!”

趙旭笑了笑道,

“看兄臺這般模樣,應不是本來面目,不知可否以真容相示?”

那人搖頭道,

“在下宋屻波,非是不將真面目示與魏王,只是這副妝容描畫頗費時辰,我若是洗了,回去便有些麻煩了!”

趙旭聞言挑眉詫異道,

“原來竟是宋先生大駕,真是失敬失敬!”

說罷起身下來,衝宋屻波一擺手道,

“宋先生請坐!”

宋屻波坐到椅上,趙旭過去提了一壺茶過來笑道,

“這廂夜深人靜也來不及新沏茶水,還請宋先生將就喝一杯吧!”

取了茶杯來倒了茶水給宋屻波,宋屻波伸手端起,放到鼻端聞了聞點頭道,

“雖不是好茶,但也足見主人家誠意,以你我敵對之勢,這茶裡不放毒便已是熱誠待客了!”

趙旭哈哈大笑道,

“我趙某人殺人向來只喜明刀明槍,這類陰謀詭計趙某不屑爲之!”

宋屻波一笑,卻是因是裝扮的面目,笑起來有些呆板,只是眼神之中的瘋狂恨意卻是毫不掩飾,

“魏王不喜陰謀詭計,只是有人卻偏偏最愛背後傷人!”

趙旭沉呤半晌道,

“宋先生可是指方將軍之事?”

宋屻波低啞着聲音道,

“看來魏王早已早知曉了!魏王手下密探倒是有厲害!”

趙旭點頭坦然道,

“行軍打仗乃至治理地方,暗衛、密探總是要有的!”

宋屻波冷笑道,、

“可笑那郗崇道當初我便勸他暗中組建密探由我掌管,他卻因忌憚我勢大,奪他權位而搖頭不允!真是愚蠢之極!”

趙旭仔細瞧他,

“宋先生即知他非明主,爲何又要投在他麾下做事?”

宋屻波慘笑道,

“我到他麾下出謀劃策不過只爲了素素一人,若不是因素素重情重義,甘願爲他驅使,我又那會入他軍營,助他成勢?”

又頓了一頓一口將手中微冷的茶飲盡,

“我本想着素素即是投了他麾下,便助他成事,素素也好有個錦繡的前程,卻那知……”

趙旭沉聲道,

“卻那知他氣度狹小……竟令人背後插刀殺了方將軍!”

宋屻波臉上肌肉抽搐,牙關咬得咯咯作響,

“我錯了!我真是大錯特錯!我便應將郗崇道殺了,帶着素素遠離這處腥風血雨,那怕她恨我也決不讓她再入這沙場半步!”

趙旭嘆道,

“方將軍實在可惜!我也曾禮請她到我麾下,只是她一心念着報齊王大恩,不願背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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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宋屻波冷笑道,

“她也不是忠於郗崇道,只是她父親早年臨終有遺命,她念着父命不願違抗罷了!只是沒想到……沒想到……竟害了她的性命!”

說到最後卻已是聲音嘶啞,雙眼含淚。

趙旭瞧他這般模樣,心下暗歎這位宋先生只怕對方素素情根深種,心下對郗崇道已是恨到了極點!

當下問道,

“也不知宋先生今日登門所爲何事,可是與方將軍有關?早前她送我兒回營之時,趙某人曾言明,她對我趙家有大恩,若有吩咐定全力以赴,如今方將軍被郗崇道這般暗害,於公於私趙某人都要滅了郗崇道,宋先生此來只怕也是有此意的。”

宋屻波轉頭瞧他半晌,沉聲道,

“不錯!我今日來便是要與魏王聯手,明日郗崇道便要將素素屍首懸於轅門之上,鞭屍示衆,我雖是恨不得生啖郗賊血肉,但一刀殺了也太便宜他了!我要這齊軍上下統統兒替素素陪葬!還有那兩個動手殺素素的郭賦鑫、鍾韞,我定也不會輕易放過!”

趙旭聞言也是眉頭亂跳,拍案罵道,

“郗崇道狗賊太過狠毒,方將軍對他忠心一片,死後卻要落得如此下場!我趙某人定也不能讓他如願!這事兒便是宋先生不提,我也必要出手的!”

說罷朝裡頭瞧了瞧低聲道,

“明日我定會想法子搶回方將軍遺體妥善安葬,我兒豫哥,早前已是給方將軍磕了三個響頭拜了方將軍爲師,一日爲師終生爲父,方將軍無有後嗣,便讓我兒爲她摔盆打幡,哭墳祭祀盡人子之孝吧!”

宋屻波聞言卻是身軀一震,啞着聲音問道,

“你……你所言可是非虛?”

趙旭點頭道,

“方將軍前頭曾將家傳刀法傳於我兒,又叮囑他勤加練習,即有授業之恩,便是我兒之師!”

宋屻波聞言,面上雖是木訥呆板,胸口卻是不斷起伏,鼻翼不斷翕,兩行清淚自眼角緩緩流了下來,良久澀聲道,

“素素也算是不負她父親所託了!”

猛然起身向那屏風後頭走去,趙旭跟在他身後,瞧着他向那牀榻而去,那上頭豫哥兒與保官卻是正摟在一處睡得正好!

豫哥兒睡在外側,一張小臉紅撲撲的,濃密的睫毛隨呼吸輕輕顫動着,小模樣又嬌又乖,全然沒有白天翻江倒海的可惡樣兒。

宋屻波伸手撫摸豫哥兒柔軟的額發,低頭時卻有水滴落到了手背之上,半晌擡頭已是目光深寒,

“魏王,我們且到外頭議一議明日之事吧!”

……

待到第二日郗崇道升帳,鼓響過三聲,剛要說話卻聽外頭連聲鼓響,有小兵進來報道,

“齊王外頭魏軍又來叫陣!”

郗崇道皺眉,

“今日不應戰,將那免戰牌掛起!”

小兵應命去了,卻是沒有多久又苦着臉回來了,

“齊王,那……那免戰牌掛不上啊!”

郗崇道怒道,

“何爲掛不上?”

小兵應道,

“小的們一掛那免戰牌便有那利箭飛來,射向營門卻是不許我們掛免戰牌啊!”

郗崇道大怒正在說話,卻聽外頭喧譁起來,那一陣陣的叫罵聲響起,卻是污言穢語盡往郗崇道祖宗八代上招呼。

這廂輪着罵完又指着父母來罵,家門親戚也跟着遭了殃。

對面那姓胡的矮矬子最是可恨,那罵人的花樣兒是變着法子的來,一套套的不重樣兒,偏偏又聲大如牛,中氣十足,一口氣罵上半個時辰,舌頭都不帶打絆的!

那矮矬子現下又在外頭大罵,聽那聲兒間是越罵越近,郗崇道終是忍無可忍,這廂帶着衆將出了大帳往那營門而去。

出來見那矮矬子卻是帶了一隊步卒,將那盾牌高高堅起,爲他擋了飛箭,他便躲在那盾陣之後大聲咒罵。

那盾陣還緩緩向前移動,他身後不遠處卻是黑壓壓一片騎兵跟隨,一個個劍在手,弓上弦,看這陣勢便是不想打,也要被逼着打了!

郗崇道不由被氣得七竅生煙,心下暗罵,

這魏王趙旭真是個可惡!你要戰便戰,都不許人掛免戰牌子,歇一歇麼?

眼見得那隊步卒已是到了射程之內,裡頭叫罵聲還是不斷,後頭騎兵也是打馬壓上,再不派人出去擺開陣勢,就要被人壓在營門口打了。

那時便不叫對陣,叫襲營了!

無奈只能命兵士擂鼓,號角聲起,這廂親自帶了兵士打馬出營。

那廂胡有財聽他營裡鼓聲響,立時便領着步卒往回撤,躲到了騎兵後頭,郗崇道出來卻是對上了騎兵陣營。

戚承盛這時打馬上前來笑道,

“聽聞齊王在禹州兵敗,如今那禹州城都被劉戊能所佔,齊王這廂痛失地盤,可是太過傷心以至連這滄州也不要了?”

郗崇道被人戳在痛處,恨得牙癢癢怒道,

“要打便打,憑多廢話!”

說罷點了一員大將出來,指了名要鬥戚承盛,卻那知那戚承盛搖頭道,

“這樣兒打了這般久,也分不出勝負來,忒沒有意思了!以我看,不如我們全軍壓上,來一個一場定勝負如何?”

郗崇道聞言卻是嚇了一跳,現下他禹州初敗,這邊軍心渙散,若是真要全軍壓上,只怕甫一接觸便要被人打的潰散。

情急之下手中長戟一擺,

“我來與你戰!”

說罷竟親自上陣,戚承盛哈哈一笑道,

“齊王是怕了吧!即是怕了還不束手就擒!”

郗崇道罵道,

“放你孃的狗臭屁,爺爺會怕了你!”

“即是如此,便手底下見分曉!”

戚承盛迎了上去,後頭中軍鼓響趙旭也是帥旗前移,大軍壓上。

這般情形郗崇道便不好打馬後撤,無奈只得派了親信丁猛、甘平在後押陣,自家卻是帶了衆將衝了上去。

第二百九十四節 傷情

兩方人馬戰到了一處,魏軍之中一聲號響左右先鋒分做兩隊騎兵快速向那齊軍大營左右兩則包抄而去。

押陣的丁猛與甘平見狀,忙帶了手下人馬迎了上去,一時之間齊軍後防空虛。大營之中便有人趁亂接近方素素棺木之處,將那守衛殺死,棺木擡上了馬車。

魏軍前鋒已衝近了齊軍大營,丁猛與甘平武藝平平,那裡能擋得住烏兀與劉文、劉武兄弟,一個被一刀砍下馬,被亂蹄踩死。一個被左右夾擊當場斃命。

混亂之中齊軍營門卻是被人暗中打開,那拒馬槽也被人挪開,令得魏軍前鋒一路暢通無阻衝入了齊軍大營之中。

郗崇道與那戰團之中驚見自家大營被破,不知是裡應外合出了內賊,這廂見了當下便要帶人回援。

只是魏軍衆將早得了吩咐,其餘人等皆不在意,只是將那郗崇道纏着不放,郗崇道身在戰團之中脫身不得,只見得魏軍如潮水涌入營門之中,又驚又急手上不由亂了分寸,卻被戚承盛瞅準一個機會,一刀過來砍在左肋之上,頓時血如泉涌。

齊軍衆將見了忙上前來救,這廂拼死廝殺才殺出一條血路來,護着郗崇道往大營處回撤。

郗崇道強忍着傷勢號令衆手下將士,將那魏軍前鋒團團圍在了大營之中,郗崇道捂着傷口強提了一口氣,雙眼赤紅着大聲喝道,

“給我將他們統統困死在大營之中,一個也不能放跑了!”

這廂劉文、劉武並烏兀已是合兵一處,聞言只是哈哈大笑道,

“郗崇道你這齊軍大營,爺爺們是想來便來,想走便走,你這一幫子土雞瓦狗還想阻攔我等?”

說罷魏軍便彎弓搭箭,紛紛向那營帳射去,頓時滿天便有火星飛舞,他們那火箭射到營帳之上沾火便着,卻是早已有人在上頭潑了火油。

郗崇道等人眼睜睜瞧着不過幾息,自家大營便燒起了連片的火勢,頓時氣得他是肝膽俱裂,指着劉文三人手指頭髮抖,

“給我!給我殺了他們!”

劉文三人哈哈大笑,在那火光當卻是拱手道,

“齊王不用相送,我兄弟自去也!”

說罷帶着魏軍人馬向那營門外奔去,一面跑一面便有號角聲起,外頭魏軍聽了便殺過來接應。

此時齊軍早已是被弄得軍心大亂毫無鬥志,魏軍到近前不過是意思一下舉刀阻擋,卻是一觸便潰,眼睜睜瞧着魏軍在齊軍大營之中從容離去。

郗崇道手捂傷口,氣得是胸口憋悶,這廂一口血上來噴了出來,身子搖搖晃晃便要栽下馬來。

親衛見了忙上前扶住,將人扶下馬來,已是面如淡金,人事不知!

“快!尋宋先生來!”

衆人將郗崇道送回大帳之中,又商議着收殘局,救扶傷員,清點殘兵,這廂忙叫了宋屻波來。

宋屻波過來瞧了瞧傷勢道,

“我不擅外傷,不過齊王這卻是內外交困,心火攻心需雙管齊下才成!”

說罷提筆刷刷開方命人去熬藥,外傷則由王軍醫將衣裳剪開,一看傷口都嚇了一跳,這傷口又深又寬,自下肋到腰腹,將身子破開一個大口子,人動一動都要瞧見裡面東西了。

王軍醫也是被嚇到了連連搖頭,衆人忙問傷情,王軍醫道,

“這傷口倒不是難治,只是污血因先頭捂着的緣故,全數倒灌回了肚膛之中,需得全數排出,這倒還好,只是肚膛之中受了污濁,怕是外頭傷口癒合了,裡頭卻要糜爛的!”

現下這樣子也顧不得以後了,先把命保住再說!

王軍醫小心翼翼將郗崇道肚上傷口撐開,又讓人將他身子俯而向下,令得污血自然排出。

再取那竹管對嘴輕吸,抽出那腹膛之中積血,仔細察看之後纔算是完事。

宋屻波又開了幾劑藥,熬好給掰開郗崇道緊咬的牙關給他灌了下去,這才擡到牀榻之上平躺靜養。

許是郗崇道多年習武身體底子好,又或是兩位大夫醫術高明。

郗崇道昏迷了三日之後,終是醒了過來,肚子上的傷口雖沒有好轉,卻並無發熱、紅腫的際象,倒是件好事兒!

只是他清醒之後一問衆將,這一場仗齊軍卻是又死了兩萬來人,營帳輜重也是受損嚴重,而那放方素素棺木之處已是燒成了灰燼。此時他也無心去管了!

這一場仗打的郗崇道是全無鬥志了,便召了衆將來便要撤兵。

有人憂心道,

“齊王,我軍這一退卻是要退到何處?”

郗崇道想了想道,

“去……去禹州!”

滄州與禹州邊界多大山,隱入山區之中待重新振作之後,再圖後事!

衆將聽命倒是都點頭,只是有人擔心道,、

“齊王,你這傷勢卻是不能挪動啊!”

這般重的傷受不住路上顛簸,衆人將目光卻投向了宋屻波,宋屻波想了想面有難色,欲言又止,郗崇道忙問道,

“先生可是有法子?”

宋屻波道,

“倒是有一個法子,以金針刺**位,暫時壓住傷勢,只是之後怕是要受大罪的!”

郗崇道此時早已被魏軍嚇破了膽子,只怕再呆在這處要被趙旭全數殲滅,忙道,

“此許痛楚本王受得住,我們明日整兵便走!”

宋屻波想了想點頭道,

“齊王即是主意已定,自當遵命!”

當下果然取了金針當着衆將的面,用金針扎入身上穴位,又取那草藥搗成糊狀,用白布帶裹在傷口之上。

這一番動作下來,郗崇道只覺身上全無半點痛感,一切竟如平常一樣,自家翻身坐了起來,衝宋屻波翹大拇指道,

“先生真乃神醫!”

宋屻波搖頭嘆道,

“這法子不過緩一時之痛罷了,之後還要悉心調養纔是!”

郗崇道此時一心想逃,如今行動自如,那還管得以後,對宋屻波的話只當耳旁風罷了!

這齊軍也是被魏軍嚇破了膽子,卻是白日時緊鑼密鼓的收拾,到了天黑之時竟趁着半夜,以草裹馬蹄悄悄兒騎着溜了。

待到第二日得了信兒的魏軍過來破了營門一看,營地之中卻是扔下了一地的婦孺、稚兒和一應輜重雜物,男人們都是溜之大吉了!

趙旭打了馬入營瞧着一臉驚恐茫然的女子、孩童不由嘆了一口,下令道,

“將她們編入軍中,另闢一處安置她們!”

這般安排也算是了了方素素的擔憂。

那郗崇道沿路逃往何方,齊軍之中有人暗中通報路徑,趙旭自然也不是慌不忙,帶着大軍一路攻城掠地,將滄州各處城鎮一一收復。

再回到滄州城時重見自家老宅,裡頭僕從、下人們早就四散逃離,宅子裡一應傢俬佈置也早被洗劫一空。

趙旭過去瞧了一眼便覺心煩,索性將老宅棄之不用,在滄江旁另起了一座府邸,重建了趙府。

他又派人去四處尋找失散的宗親,流離的僕從,這些人聞聽得是趙旭回了滄州,大喜之下紛紛回來投奔,不過幾月光景便回來了大半。

趙旭一面安撫百姓,尋找宗親,一面卻派了人繼續追着郗崇道往那禹州大山而去,那頭劉戊能得知郗崇道兵敗之訊,立時發兵取了禹州城,只是他如今兵少將稀,便是佔了禹州城也是守不住的。

這廂忙寫了奏摺百八里加緊送往臨州,報與天子得知,求派兵增援。劉享見報也是大喜,只是他如今除了京師守軍和戍邊軍士,手下那裡還有多餘的兵士?

當下書就聖旨寫了徵兵令廣發各州,徵召民夫入伍。

只是他那聖旨如今只得臨、禹、衡州三處可行,禹州早就已是十室九空那來的壯丁?這樣一來衡州、臨州百姓便遭了殃。

但凡年滿十二週歲男丁都須入伍,也無論是否家中獨子,也不管有無功名,如今朝廷這般非常時期,一概統統兒強徵入伍。

因而京城之中都可見那衙役捕快闖入百姓家中,強拉男丁,用鐵鏈套上橫拽堅拉拖着便走。任是你哭喊咒罵也無濟於事,回頭一鞭子抽過來,打在臉上立時便綻開血花。

如此這般下來三州百姓都是怨聲載道,苦不堪言。

再說那郗崇道一路向東奔那禹州山區而去,他那傷勢初時還好,有宋屻波金針壓制倒還不覺疼痛,只是每日換藥之時還見鮮血滲出。

到了後來血倒不流了,卻是有黃水流淌再到後頭,便是黃綠膿液,他自家不覺得,卻是但凡挨近他之人都只覺一股撲鼻的惡臭傳來。

只是他因身上用着針,每日又喝着藥,除吃得少些,人見削瘦之外,精神倒是越發的亢奮,自家倒還暗喜身子強壯,這傷竟是日漸好了!

這一路終是逃到了禹州山區,尋了一處地方安頓了下來,此時郗崇道那傷卻已是連針藥也壓不住了。

這一日終是覺着不對勁兒,便尋了宋屻波與王軍醫過來,這廂平躺在大帳之中,宋屻波與王軍醫將他那傷口處白布取開,俱是臉色一變,郗崇道只覺那處隱隱有些疼癢只是仰面朝天看不到肚子,便問道,

“我這傷勢如何?”

宋屻波與王軍醫交換了一個眼色,王軍醫道,

“齊王,您這傷確是重了,我這廂要與您清洗創口,怕是會有些疼,不如熬兩劑藥吃下去,待您睡着了也方便我們醫治!”

郗崇道想了想點頭道,

“好!”

他那裡放心宋屻波,卻是點了郭賦鑫與鍾韞守在身邊盯着兩人,這廂喝了藥不多時便睡了過去。

第二百九十五節 療傷

王軍醫見他睡熟,卻是當着幾人的面把纏在上頭的白布揭開,把傷口露了出來,郭、鍾兩人饒是久經戰場,也是嚇的臉色煞白。

只見那郗崇道的傷口,原先還只是二指來寬,如今卻是有碗大一個洞的位置已是變了顏色,那傷口邊緣處肉眼見着全是爛肉,王軍醫用手一碰便往下掉。

這般碰了幾碰那傷口便大了幾分,透過偌大的洞口都能瞧見裡頭的腸子了,崦那腸子如今也有小半截變了顏色,王軍醫小心翼翼伸手進去,用指頭勾了那一截出來,平攤在手掌之上,用另一隻手輕輕一按那一截腸子便斷了開來。一股惡臭立時瀰漫整個營帳,

“嘔……嘔……”

郭、鍾兩人終是忍不住躲到外頭吐了起來,王軍醫也是面露菜色,唯有宋屻波一臉淡然,嘴角微微翹起,

“宋先生,你看這……”

這樣的病症就是一個死字,還有何醫治之法!

宋屻波卻是一臉鎮定道,

“無礙!我這處倒還有法子!”

王軍醫與那回來的郭鍾二人俱是又驚又喜,對宋屻波是驚爲天人,

“這樣的傷勢先生還有法子救治?”

宋屻波雙眼微閉道,

“我早年曾在一本古籍之中見到此類病症醫治之法,便這類腸穿肚爛之症,尋那一歲零三月山羊殺之取腸,制粗孔針,去潰爛腐肉,以羊腸縫之……”

頓了頓道,

“不過……瞧齊王這傷勢,這腸子是要少一截了!”

此時正是保命要緊,缺胳膊斷腿都不怕,那還怕少一截腸子啊!

“只是……”

宋屻波擡頭看向三人,

“只是我這法子傳自上古巫術,是自東南邊疆傳過來的,這法子一但施爲卻不能爲受者知,這還要請兩位將軍守口如瓶纔是!”

“這……”

郭賦鑫與鍾韞躊躇半晌,對視一眼又猶豫了良久,那鍾韞終是咬牙道,

“如今齊王傷勢已成這樣,宋先生便放手施爲吧!”

郭賦鑫也點頭道,

“我們二人定是不吐露半個字,只是先生施爲之時定要讓我們在場纔是!”

宋屻波點頭道,

“那是當然,這事兒也不是我一個人能做成的,還需幾位打下手才成!”

那王軍醫見三人都點了頭,他也是滿口答應。

四人商議好後便分頭行動,鍾韞與王軍醫便去尋合適的羊腸,宋屻波與郭賦鑫便在這處爲郗崇道清創。

郭賦鑫在那邊眼瞧着宋屻波用刀將那郗崇道肚子上的肉一點點颳去,那刮下來糜爛的腐肉裝了滿滿一盤子,散發的陣陣惡臭之味聞者立吐,郭賦鑫已是忍不住出去吐兩回了,自覺自家那苦膽汁都吐出來了。

卻只見宋屻波是面不改色心不跳,那拿刀的手也是穩準有力,心下不由暗暗讚一聲宋先生真乃神人也!

也不知齊王爲何如此忌憚宋先生,若是宋先生真有二心,這時只要放手不管,衆人也只有乾瞪眼兒的份兒,無人能怪責到他身上。

現下多虧有宋先生在此,才能用上古奇法救治齊王,這是我齊軍之福,齊王之福!齊王不應疑他啊!

這邊宋屻波將那創口清理乾淨,郗崇道那肚子上一塊皮肉已是全數消失,只留下海碗大小一個洞來,這下子倒是通透了,立在一旁不用探頭,那肚子裡頭的東西都能清清楚楚的瞧見了!

郗崇道此時因吃了藥是毫無知覺,若是見着了只怕是嚇也要嚇死了!

宋屻波仔細將那腐肉颳去,直到有鮮血滲出才住了手,這廂又取了一個玉瓶出來細細撒了藥粉在上頭,不多時竟止了血!

看的郭賦鑫是嘖嘖稱奇!

這般大的傷口若是沒有宋先生只怕人早就死透了,那像現下齊王還安安穩穩,呼吸綿長的睡着?

外頭鍾韞卻已是尋了合適的羊腸回來,用那盤子託着端到宋屻波面前,宋屻波便當着三人的面,取了那一截最細的穿在用火烤過的粗孔針上。

探手進去將那完好的兩截腸子接到了一處,這廂穿針走線連王軍醫也是連連稱讚,

“宋先生好巧的手!”

宋屻波淡淡道,

“按說應是王軍醫來做纔是,只是那上古的法子,中間有繁雜的細處,我若一邊口傳你一邊做,倒要耽誤時候,只得我自家上陣了!”

三人在一旁爲他端着燭火,眼睜睜瞧着他將齊王的腸子重又縫了起來。只是裡頭腸子縫好了,肚子上還有一個大洞呢!

宋屻波道,

“這般大的傷口已是無法自家長好……”

想了想問道,

“你們殺那羊可還在?”

“在呢!在呢!”

只顧着劃了肚子取羊腸,裡頭半點未動,連血也沒有放,扔到一邊只怕此時還留着半口氣兒呢!

宋屻波點頭道,

“將那羊提到帳中來!”

鍾韞忙去取了羊過來,宋屻波取了匕首來親自剝了羊皮,仔細選了肚子上最柔軟的一塊取下,還帶着絲絲熱氣的羊皮輕輕覆蓋在那傷口之上,那羊皮裡頭有一層薄薄的膜,放在肚子上立時便緊緊的貼在皮膚上頭,不見一絲縫隙。

另外幾個見了都是面露驚佩之色,完事後宋屻波瞧了瞧也很是滿意道,

“倒還算是不錯,接下來的齊王會有高熱、紅腫之症,這我卻是無能爲力,便只有瞧我們家齊王了!”

這廂又開了兩劑藥,給齊王灌了下去。

也不知是那郗崇道是真的底子極好,還是宋屻波醫術高明。

又或其實是郗崇道的報應到了,若是他這時死了倒還免得受後面的罪,只可惜他三日之後居然醒了過來。

這一睜眼便覺腹中疼痛難忍,剛想動作卻發覺渾身不能動彈,左右一看自家被人縛在牀榻之上,四肢上緊緊綁了粗麻繩。

“來人啊!來人啊!”

郗崇道放聲大叫,外頭有人進來卻是那鍾韞與郭賦鑫,兩人一見他醒了俱是十分的高興,見他掙扎忙過來按住他道,

“齊王,您可不能動啊!”

幸好宋先生先頭有了吩咐,他們便用繩子綁了齊王,若是這廂醒了亂動起來,牽動了傷口,便要功虧一簣了!

郗崇道痛得臉上冷汗直冒,怒而吼道。

“你們這是想做甚,真是疼煞我了!”

兩人忙好言勸他道,

“齊王,如今你那傷口已是清理乾淨,又重新上了藥,先頭喝的藥也過了效力,傷口是要疼的,且定要忍着啊!”

兩人過來按着郗崇道不令他身子動來動去,郗崇道疼得眼冒金星,頭上青筋暴跳,只覺肚子上有人用那大鋸,一點點在割肉一般,那疼覺真是令人生不如死,不由大喊到,

“疼煞我了!倒不如給我一刀來的痛快!”

兩人按着他都道,

“齊王不可啊!宋先生講了,待這陣子過去便成了!”

郗崇道怒道,

“宋屻波呢?宋屻波快來見我!”

外頭聽到叫聲大帳簾子一挑,那宋屻波從外頭進來,見了郗崇道這般模樣忙過來道,

“齊王,你創口甚大,疼痛自是難免還是忍一忍吧!”

郗崇道卻是忍不得了,忙求他道,

“宋先生,我知你醫術高超!還求你想法子讓我少些痛楚吧!”

宋屻波想了想卻是搖頭道,

“不成的!那金針刺穴的法子卻是不能多用,若是用多了人也要被刺成癱子的!”

郗崇道此時那顧得了這些,只是叫道,

“便是做個癱子也比疼死了強啊!”

“這……”

宋屻波猶豫起來,郭賦鑫見狀也求道,

“先生想個法子令齊王少些痛楚吧!”

鍾韞也道,

“這般痛下去,任是誰人也受不住啊!”

宋屻波搖頭嘆氣道,

“用那金針無疑飲鴆止渴!”

“此時也顧不得這麼多了,還請先生用針吧!”

宋屻波無奈點頭道,

“你們解了他手上的繩子,將他扶起來吧!”

說罷自家去準備金針了,這廂郗崇道被他們扶了起來,這才得低頭瞧見自家腹部那慘狀,不由驚恐大叫道,

“這……這是什麼東西?爲何……爲何我的肚子成了這個樣子?”

大耳黃羊的皮毛如今死死貼在身體上頭,黃乎乎一片還夾雜着黑毛,用力聞還有一股子羶味夾雜着惡臭之味傳來,你叫他如何不嚇到?

兩人忙道,

“齊王您的傷口因連日奔波,已是潰爛不少,宋先生無法只得將腐肉除去,因而傷口大了些便以羊皮覆之。無礙的,傷勢已被醫治,這三日並無惡化,痊癒也在際了!”

他們卻是不敢對郗崇道言他那肚子裡的腸子少一截。

郗崇道聽了兩人一席話,驚恐不安的情緒終是平復了一些,這時宋屻波已是將金針取了回來,又從後頭割開他衣裳露出脊背上的骨頭來。

郗崇道自家不覺,那郭、鍾二人也不察覺,郗崇道如今已是瘦得皮包骨頭,那背上的骨頭不用彎腰已是根根分明,個個見棱。

宋屻波在後頭見了,卻是面露微笑柔聲道,

“齊王放鬆!我這廂與你金針刺穴,待會兒便不疼了!”

郗崇道忍着痛苦哼哼着放鬆了背上肌肉,宋屻波笑着將那金針一一刺入了他背上脊骨之中,他這針卻是用的不同以往,竟是將針全根沒入,只餘了一個針頭與皮膚齊平。

第二百九十六節 發瘋

一十八根針全數刺入之後,郗崇道立時覺着身上疼感頓消,若不是肚子上那麼大的一個創口提醒着自家身負重傷,他都不覺與平常有何不同之處!

現下里便是立時提戟上馬與人大戰三百回合也毫無妨礙!

當下不由推了郭、鍾兩人,坐起身來讚道,

“宋先生真乃神醫也!”

宋屻波卻是擺手道,

“齊王且仔細些,還是躺下休息爲好,如今你這傷勢萬萬動不得啊!”

說罷扶郗崇道躺下,自家又提筆寫了藥方,命人去抓藥,

“如今齊王身子受損甚重,還是要固本培元纔是!”

外頭熬了藥郗崇道乖乖喝了,便按宋屻波吩咐躺下,那藥效起來便立時睡了過去,卻還鼾聲震天,睡得竟十分的香甜!

到了第二日起身,自家覺着除了那肚子上一塊皮礙眼,其餘俱是與常無異,只是他自家沒有尋那鏡子照一照,他雙頰深陷,眼珠凸出,那臉色青中帶灰,灰中帶黑,已是死氣沉沉。

旁人見了他倒是心下生疑,只是見他精神十分亢奮,聲如洪鐘,中氣十足的樣兒,只當他傷勢甚重,卻並未傷了根本,都壓下了心裡的疑惑。

這廂到了禹州山區將人馬安頓下來,清點人數只餘七八萬人,一應輜重俱都拋去,人馬吃喝便成了當務之急。

那鍾韞與郭賦鑫倒是忠心,每日裡四處奔走,到鄉野尋糧覓食,只是這禹州大山多石少土,草木不豐,本就不利耕種,山野人家都是零星幾處獵戶,那裡能尋到糧食。

齊軍幾萬的大軍不得不進到深山打獵,以獸肉充飢,只是這久吃肉食,不食蔬菜,雖有野果卻少之又少,許多人吃肉吃的雙眼漸紅,滿口腥臭,體內肝火旺盛。

但便是這般,這肉也快吃不上了,那些個鳥獸被這許多人嚇得往大山深處逃去,到了後來便是進山十里,也少見鳥獸蹤跡了!

如今這七八萬人連生存都有些困難了,日子一久便有人悄悄兒往外頭跑了,初時一兩個,後來便是三五成羣,再後來便幾十人、一百人的不見!

衆將見了心下暗驚,又礙着齊王病情將事兒都壓了下來,將那抓回來的逃兵在空場中綁在立柱之上,活生生餓死以懾衆人,只仍是止不住這逃兵的勢子。

眼看着事兒鬧得越發大了,衆將一商議便來尋郗崇道,這廂一撩那大帳的簾子,撲鼻的一股子惡臭便傳來,衆人紛紛捂了鼻子。

進去一看,卻見郗崇道坐在書案後頭,人是瘦得可怕,那臉上只剩一張皮貼在骨頭上面,與那骷髏沒有半點兒不同。

“齊王!”

衆人心驚都硬着頭皮行禮,郗崇道見衆人來哈哈一笑道,

“今兒卻是沒有召你們,倒來齊了!我這幾日睡得多了些,少顧軍務倒讓你們辛苦了!”

衆人忙稱,

“齊王客氣!此乃末將等份內之事,不敢言辛苦!”

郗崇道擡手讓衆人坐,衆將這廂都是不由自主尋了遠離他的位子,有那沒搶到位子的不得不坐到他下首,卻是微微的側過身,以避那讓人聞之慾吐的惡臭之味兒。

郗崇道還不自覺,便問起了軍務之事,衆將左一言右一語倒是對答如流,顯是用心去辦了的。

郗崇道笑着點頭道,

“衆位將軍確是忠心辦事,待到本王以後平定中原定將按功嘉獎諸位!”

這話說出來,有那腦子明白的卻是一皺眉頭,心中暗想,

如今這般情形,別說什麼平定中原了,這七八萬人能否保得住也未可知,齊王何時竟變得這般狂傲了?

郗崇道見自家這話說出來,衆將都一默心下便只覺一股怒火上升,喝道,

“怎麼?不過小小的一場失利罷了,你們便如此頹廢,不思進取!我這幾十萬大軍只要一出中原,怕得了誰來?”

衆將更是不說話了,下頭有人仔細瞧了瞧郗崇道臉色,瞧他是灰中泛黑,黑中又透着詭異的金色,不由心中暗暗害怕言道,

“齊王,現下入了這大山,衣食困難不得不入山採野菜充飢,卻因不識植種末將麾下不少兵士都因誤食毒草喪命,這廂又逃走了一些。昨日清點人數,卻是隻有不到六萬人了!”

“什麼!”

郗崇道驚詫莫名,只覺自家不過睡了幾日而已,怎得幾十萬大軍變做了六萬人?

他那裡知曉,他那藥裡是由宋屻波親手所制,裡面至昏至幻的藥劑便有好幾樣,他每日裡當喝水一般的灌,那裡還分得清今夕是何夕?

那腦子裡只記得自家最威風時,麾下幾十萬的大軍,隱約想着前不久打了一陣敗仗,不過退守一隅再圖後進罷了,怎得忽爾變做了這麼一個情形?

郗崇道聞言彭一聲,一掌拍在書案之上,那書案重重震了一下,他的手掌卻是半分不覺疼。

只有在他下首的宋屻波聽見那瘦如雞爪的手掌上,傳來咔嚓一聲,定是有一根手指頭骨裂了!

宋屻波微微一笑,

他那骨頭已是開始脆了!一不小心便會骨折的!

郗崇道怒道,

“你們都是吃乾飯的麼?爲何任如些多的兵士逃逸,怎不彈壓?”

下頭衆將都是面有苦色,

“逃上一兩個抓回來當衆處置倒還有些威懾作用,到了後頭逃得人多了,再這般做只怕嚇得那不逃的都要想法子逃了!”

郗崇道一拍書案,

“放屁!”

此時他只覺一股邪火自胸中生出,返身抽了長劍出來,跳到下頭罵道,

“我把你們這一幫子無用的東西!”

說着劍尖四下亂指,

“你!你!你……都是些無能之輩……廢物!”

說着挺劍就刺,衆人見狀嚇了一跳忙起身後退,只是這大帳中人多地窄,又事出突然,幾個將領躲閃不及便被郗崇道劃破了身上衣裳,流了血出來!

衆將驚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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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王爲何如此暴怒?”

郗崇道此時卻是半句人話也聽不進去了,那凸出的眼珠只瞧着有那一處動了便挺着劍向那邊刺去,衆人不敢還手只能躲閃,這大帳之中便亂了起來,有人叫道,

“快到外頭去!”

衆將這才如夢方醒一般,紛紛往那大帳門口涌去,這廂卻是將背後賣給了郗崇道,混亂之中只聽噗嗤一聲。

卻有人被他自後頭一劍刺入後背,

“啊!”

這一劍是正中背心,透到前胸立時便翻身倒地,捂着傷口抽搐起來,不過幾息便死了。

待到衆人逃出來時,已是被郗崇道連刺了三人,他又追着出來,宋屻波跟在身後喝道,

“快攔了他!齊王許是魔怔了!”

衆人一聽怪不得他會如此作爲,忙圍了過來,這廂自後頭一絆便將郗崇道絆倒在地,忙一擁而上將他壓在下頭,七手八腳抓了他四肢,將他擡了起來。

宋屻波道,

“快!將他送到大帳之中去!”

衆人又將他送回了大帳,按在牀榻上頭由宋屻波親自動手,用金針刺了他天靈穴、太陽穴。

在那處掙扎了良久,這才安靜了下來,半晌眼神回覆了清明,左右看看,

“我這是怎麼了?”

衆將都道,

“齊王你魔怔了!”

他這一時發瘋卻是可憐了三位將軍死於非命,有那與他們交好的不由暗暗嘆息,又想到這大軍已是這般情形,齊王居然又瘋魔了,這是大齊氣數已盡了麼?

不由的在心中暗生了退意,那上頭將領有了這般念頭,又隔了些時日便由一變成二,有二便有四,衆將之間互通心思,除卻那幾個實在頑固忠心的,其餘都動搖了!

而那郗崇道那日被衆將按住送回了大帳之後,清醒過來卻覺肚子上頭奇癢無比,低下頭只見那羊皮原本只是遮了碗大的傷口,也不知何時竟長到了胸口以下,不由駭得大叫起來,

“宋先生!宋先生!”

一邊叫一邊動手去扯那羊毛,卻是一扯便是一把,自上而下將那羊皮掀了下來,這下子可不得了了!

嘩啦啦……

肚子裡一堆兒東西便眼睜睜見它們流了出來,郗崇道眼見着自家腸子露在了外頭,已是嚇得魂飛魄散,

“宋先生!宋先生!來人啊!”

那宋屻波這才施施然進來,見些情形不由驚道,

“怎得會這樣?”

郗崇道駭的嗓子都變了,尖聲道,

“我也不知,我不過覺着肚上發癢便動手扯了一下!”

宋屻波忙過來扶他躺下道,

“定是剛剛兒他們動手時壓到了你的傷口!”

郗崇道又急又怒又駭又怕,

“如今可怎生是好?”

宋屻波小心扶了他的腸子放回了腹膛之中,搖頭嘆道,

“現下這般情形,我也不知應如何是好了!”

郗崇道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駭然道,

“宋先生您是神醫定是有法子!快救救我!救救我!”

宋屻波嘆道,

“我先頭用羊皮將你肚子封好,只待裡頭傷勢長好便可除去,如今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再用羊皮便不成了,用人皮倒是可行!”

“人皮!人皮好!用何人之皮,宋先生說一聲,我立時便讓人去取來!”

“這……”

宋屻波想了想道,

“需得身強力壯之人,年紀最好不要過三十五歲,更不能有傷有病才成!”

“這……這有何難!我軍中上下這許多人,定是能尋到的!”

宋屻波點頭道,

“即是如此,我先爲齊王想法子穩住傷勢,待到尋了合適的人皮便換上,只是切記不得超過三日,過了三日便是人皮也不頂事兒了!”

說罷讓郗崇道躺下,在他那肚子上也不知用了何種手法,竟又將羊皮再貼了回去,卻是嚴絲合縫沒有露出裡頭半點來。

第二百九十七節 疫病

你當那人皮只是取一塊人皮出來麼,是要尋那一塊肚上的連皮帶肉取下來,補上郗崇道那肚子上的虧空。

別看這幾萬的齊軍,說着人數頗多,只是這些時日受了不少磨磋,一個個面黃肌瘦,身上的膘早就不見了,那還有壯漢子?

更不用說那些本就身上帶傷、帶病的,更是瘦得皮包骨頭,人就剩一口氣在了,宋屻波打着給齊王選親衛的旗號,將這些人拉出來連着瞧了兩日,才皺着眉道留下了五個。

仔細把了脈剔除了兩個,還剩三個拉到大帳裡頭,當着郗崇道的面灌了藥下去,有兩個睡了過去,劃開肚子翻出來瞧了瞧,搖頭又擡了下去。

還有一個卻是耐那藥性,連喝了三碗都沒有睡過去,反倒一雙眼瞪得溜圓,瞧着自家兄弟被開膛破肚早就嚇得尿了褲子。

郗崇道見狀指着那剩一下個道,

“即是不受藥便就這麼動手吧!”

宋屻波無奈就這麼在那人的眼皮下頭,破了他的肚子,這一位眼睜睜看着自家肚子上砍開了一個口子,裡頭東西露了出來,卻是雙眼一翻,身子一僵,嚇死了過去!

宋屻波搖頭嘆道,

“取不得了,人一死便肉僵血凝,取下來也是死肉一塊,不成了!”

郗崇道在一旁看着,已是急如瘋魔,眼見着今兒晚上一過,三日期限便到了,屆時取了肉下來也是無用的!

這廂提了劍便要自家出去尋,也是該得,那鍾韞正一撩簾子進來,

“齊王!”

郗崇道被他撞個正着,卻是上下打量他,年輕力壯的小郎,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生得濃眉大眼,身子壯實,

這……不是現成的人選麼?

這廂轉回頭瞧向宋屻波,

“先生,這個能成否?”

宋屻波神色平靜,微笑點頭,郗崇道轉頭擡手一拍鍾韞,

“鍾將軍,對本王最是忠心耿耿,待本王得了天下,定會爲你加官進爵的!”

鍾韞諾諾聽着,卻只覺郗崇道眼神之中透着怪異那瘋魔的病症是更加重了!

只是心中又隱約覺着有些不妥,正要說話卻只覺胸口一痛,郗崇道那劍尖上挑已是刺入了他胸膛之中,頓時血如泉涌,鍾韞忙伸手捂了胸口,瞪大了眼,

“齊王……你……你……”

宋屻波皺眉在後頭道,

“不可殺他!”

郗崇道猙獰笑道,

“先生放心,我下手有分寸,不過入肉兩寸令得他心脈受損,一時半會是死不了的!”

說罷自家親自動手,將鍾韞拖到了裡頭,命親衛上來將他四肢綁好,鍾韞渾身是血如待宰羊羔躺在那處,

“齊王……齊王……你爲何如此對末將,末……末將對您一直是赤膽忠心啊!”

郗崇道此時那還顧得這些,只是衝他獰笑道,

“即是對本王忠心,便爲本王割肉治傷,你放心!你死後我定會好好照護你家中妻小的!”

鍾韞還待要再說話,卻被人塞了破布堵住了嘴,宋屻波道,

“還需熬藥令得他昏睡纔好動手!”

郗崇道不耐道,

“左右也是一個死字,就這般取了吧!先生快動手!本王這傷已是拖不得了!”

宋屻波點頭,

“即是如此,齊王不如到那邊躺好!”

說罷便衝一旁早已呆掉的王軍醫道,

“王軍醫且先將齊王傷口清洗乾淨,我這邊一將皮肉割下,立時便過來接上!”

王軍醫呆愣愣點了點頭,過去扶了郗崇道,卻是止不住的腿兒發顫,手發抖。

郗崇道過去躺下將那肚子露了出來。

王軍醫抖着手把那塊羊皮揭了下來,接着燈光一看,卻是嚇得連退兩步,

這……這……肚子那裡還是個人肚子?

裡頭各種臟器早就爛成了一鍋粥,若是遇上常人只怕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但爲何齊王……齊王,卻只是骨瘦如柴,精神卻如此亢奮?

這……這……這不是醫術!這是巫術!

王軍醫立在那處一個身子抖如篩糠,那郗崇道見了卻很是不屑道,

“王軍醫不過大一些的傷口罷了,枉你在陣前行醫多年,膽子竟這般小,實在窩囊!”

那邊宋屻波擡頭看了一眼,淡淡道,

“王軍醫!”

他聲音低沉悅耳,聽在王軍醫耳朵裡卻是天雷乍響一般,他一個激靈醒過神來,卻見宋屻波目光幽深的瞧着他!

王軍醫忙轉過身仔細察看傷口。

這頭宋屻波卻是衝着那魂不附體的鐘韞微微一笑,低下頭在他耳邊道,

“鍾將軍,你這般忠心齊王,爲他拋去性命也是甘願的,是麼?”

“唔……唔……唔……”

鍾韞瞪大了眼奮頭搖頭,

不……不……我不想死!

宋屻波笑着緩緩擡手,刀尖指向他肌肉賁起的腹部,

“晚了!從你殺了素素那一刻起,我便立誓要將讓你哀嚎而死!待會兒取了肉便擡你到山林之中,鍾將軍且放心,等下喝碗藥,定能清清醒醒的瞧着自家是怎麼被蚊蟲蟻蛇一點點吞吃的,運氣好遇上山中餓狼便會死的快些!”

鍾韞瞪大了眼,

“唔……唔……”

方素素!原來……原來宋先生與……與方素素……

此時他知曉也是晚了,宋屻波在鍾韞身上活取了腹上一塊肉,又撒了藥止血,果然灌了藥下去擡到了後頭山林之中,對衆將只是報鍾將軍得了齊王密令外出,衆人不得多問。

宋屻波將那一塊肉取過來,放入郗崇道早已糜爛的肚子上頭,擋住了傷口,王軍醫一邊冷汗打溼了衣衫,這廂再看宋先生卻是如同鬼魅一般可怕了!

宋屻波將郗崇道傷口用白布紮好,又喂他吃了藥,這廂才轉過身衝王軍醫笑道,

“王軍醫辛苦了!還是隨我到外頭歇息吧!”

王軍醫嚇得臉色慘白,身子發抖跟着他如行屍走肉一般來到外頭,待到了左右無人之處,卻是撲嗵一聲跪到了地上,

“宋先生!宋先生!求您饒我一命啊!小人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還等着我奉養呢!”

宋屻波微微一笑,雙眼卻是沉如深淵一般,

“王軍醫,何出此言?你爲何要我饒命?”

王軍醫嚇得不行,但他心裡很是清楚,這宋屻波擺明了便是在害郗崇道,他那傷口早已是不能救了,如今還在行走如常,言語自然,宋屻波定是用了什麼妖法,這廂被自己知曉了,那裡有不殺人滅口的?

你沒瞧那鍾韞已是被擡到了外頭等死了麼?

王軍醫忙以頭觸地,磕的砰砰作響,

“宋先生,宋先生!您憐在小人平日並無得罪您之處……”

忽而想起剛剛在大帳之中聽到的那一聲“素素”,不由福至心靈接着道,

“我……方將軍在世時,小人……小人與她也是交好的!還求宋先生饒我一命啊!”

他提到方素素,宋屻波的眼波一閃,瞧着他笑道,

“你倒是一個聰明的,知曉提素素的名字……”

想了想冷冷道,

“也罷,你即知曉了我的手腳,本是不能留你,即是你提了素素便瞧在她的面子,留你一條命吧!只是……切記嘴巴閉嚴實了!”

王軍醫嚇得磕頭如搗蒜,連連應允下來。

這廂他在宋屻波手下撿了一條小命,但其餘人等卻無有這般幸運,在這之後也不知是何緣由,齊軍之中卻是傳起了病來。

這些病者皆是肢節痛、頭目痛,伏熱內煩,咽喉幹,初時衆人都當是吃多了肉,到了後來開始死人才知竟是要過人的病症!

這廂將那死者埋的埋,燒的燒,卻無人去處置病者嘔吐、排泄之物,隔不了多久這病已是在軍中蔓延開來,這廂又是病倒是不少,其餘人等都是日日驚怖恐慌,生怕自家也成了那下一個被擡出去燒掉之人。

郗崇道整日裡躲在大帳之中養傷,又有那瘋魔的毛病在,衆將如今也不敢報他,只能自家商議着應對,卻是有人趁着亂向外頭跑了。

這般起了頭,便有人效防,不出十日人便跑了一大半,剩下小半是那病了不能動的,還有原本就帶着傷的。

待到那郭賦鑫一早起來自覺頭昏眼花,身上發熱時已是晚了,這廂忙來尋郗崇道,來到大帳一撩簾子,被裡面的味兒薰得連連後退,只得在外頭叫道,

“齊王!齊王!”

郗崇道在裡頭聽聞翻身起來,

“何事大聲喧譁?”

郭賦鑫在外頭道,

“軍中有疫,還請齊王速速想法子處置!”

他也不敢提逃兵已過半,只道疫情甚重!

郗崇道聞言去拿那放在案上的長劍,來到大帳門口一步邁出去,卻被那上頭耀眼的陽光照得一陣頭昏,聽得耳邊驚呼連連,卻是大帳外頭的兵士見了郗崇道發出來的。

郗崇道擡眼瞧他們一個個驚駭莫名的樣兒,很是奇怪喝道,

“爲何如此大驚小怪?喧譁噪雜?”

此時的他怎知曉,自家那裡還像個人?

郗崇道因養着傷,便沒有穿衣打着赤膊,袒露着上半身露出包着皮的骨頭架子,一身膚色灰中帶黑,前胸後背淤斑點點,這些人都是久經沙場之人,見多了這類斑點,那都是死去多時的人身上纔會有的。

第二百九十八節 林家

如今的齊王比起死人來還不如,一身的惡臭,狀如地獄惡鬼一般,雙眼凸出眼眶之外,脣皮卻收縮回去,露出上下兩排黃牙,血絲密佈的牙齦現了出來。

身上無肉唯肚子那一塊高高凸起,仔細看那膚色竟是與其他不同,好似生生貼了上去一塊般,偏那塊肉還長得好,隨着他說話動作,腹部一起一伏,令得瞧着更是人生恐懼!

郗崇道自家是半分不覺着的,提了劍衝衆人怒道,

“何事如此驚慌,疫病而已有何好懼怕的!”

說罷在那軍營之中四處走動,要去巡視麾下大軍!

只是他到一處便是驚呼一處,在那傷兵營中,有那腿腳還得動的見了他爬起來便跑,還有那不能動的眼睜睜的看他過來,嚇的縮成一團驚呼連連,郗崇道聽了心中厭煩,手中長劍噗嗤一聲刺了出去,

“憑地呱噪!”

將那傷兵殺死,又轉身向另一個躺着的過去,那一個不等他來,已是嚇得一口氣沒有提上來死了!

郗崇道這才發覺不對勁兒,幾步奔到營帳外頭,卻是瞧見了那放在旁邊蓄水用的大缸,湊過去一看立時見到水中倒映的一個惡鬼,當下嚇得是連連大吼倒退幾步,撲嗵坐到了地上,猛然翻身爬起來,怒吼道,

“我……我……爲何成這了副模樣?”

充血的眼珠四下搜尋宋屻波的身影,卻見他那負手立遠處,衝着他微微一笑,

“齊王尋我?”

郗崇道怒吼着衝了過去,伸手便要抓卻被宋屻波閃身躲開。還是不甘心又伸手去抓,卻連宋屻波衣角也不能抓到,

“你……你身手竟這般高?”

郗崇道像是頭一回認識宋屻波一般,上下打量他,宋屻卻是冷冷一笑,

“齊王爲何這般眼神兒瞧我?我似是從未說過不會武功!”

他一向以文弱之象示人,故這齊軍當中人人都當他不會武功,以致郗崇道雖是忌憚他謀略,卻是不懼他身手的!

郗崇道此時若是再不知自家中間蹊蹺便是傻了!

當下怒吼一聲道,

“宋屻波原來是你害我!”

宋屻波嘆氣笑道,

“齊王您如今才知麼?”

郗崇道低頭打量自家渾身上下,

“都是你害我變成這般人不人鬼不鬼!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樣!”

宋屻波哈哈一笑恨道,

“你本就是一個豬狗不如的畜生,心思歹毒的惡鬼!那有半分兒像人,如今這模樣纔是你本來的面目!”

郗崇道惡狠狠瞪他,提劍砍了過去,

“宋屻波你敢這般害我!”

宋屻波冷笑道,

“我害你又如何?若不是爲了素素,你當我會到你這處,爲你出謀劃策扶你坐上齊王的位子!若不是爲了素素你早幾年都已變成一堆白骨了,蠢貨!”

若不是因着素素我早下手殺了你,又……又怎會害得素素離我而去!我……我真是悔不當初,早早兒將你千刀萬剮,碎屍萬段,也……也不至令得素素……素素……

宋屻波雙眼恨意滔天,死死盯着郗崇道,

“方素素!”

郗崇道恍然,

“原來你早與那賤人有首尾!那賤人敢叛我而去,就該殺!”

宋屻波聞言瞳孔一縮,冷笑連連,

“齊王您怕是夢還沒有醒吧!”

說罷欺身向上,也不見他如何動作,郗崇道只覺肚子上頭一空,登時聽到衆人的驚呼聲,還有幾人看清之後,立時躲到一旁嘔吐了起來。

郗崇道那肚子被猛然被揭了蓋子,裡頭的東西頓時包不住了,這廂立時有東西噼裡啪啦往下掉,一堆堆兒爛肉落到了腳面上,他才低頭去看,原來自家那肚子除了個腹膛,裡面的東西早就爛透了!

“啊……”

郗崇道嚇得伸手去撈,卻只撈到一手的爛糜,放到眼前一瞧,腐臭爛肉捏在手裡滑膩黏稠,噁心至極!

“你……”

郗崇道擡手指着宋屻波,對方卻笑道,

“齊王,你早已是一具行屍走肉,還在這處耍什麼威風,你自家瞧瞧……”

說着伸手一指四周面露驚恐的兵士們,

“你自家瞧瞧,你如今這般樣兒比那惡鬼還可怕!你且去問問他們可還信你服你?可還願跟隨你麼?”

郗崇道聞言狀如瘋狗一般,嘴裡嚯嚯叫着衝着宋屻波衝去,

“我殺了你!”

宋屻波閃身躲開,瞧着他止不住勢子向前衝去,到得一個躲閃不及的小兵前頭,一把抓了他領子,那小兵嚇得衝一旁的人連聲慘叫,旁人俱被嚇得不敢去救,

“啊……啊……救命啊!救命啊!救救我!”

郗崇道雙手一擡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殺你了!”

雙手用力生生將那手兵士掐得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這廂轉頭卻見衆人都是目光警惕的睜着自家,那眼神猶如瞧着陰曹之中爬出的惡鬼,地府裡頭過來的凶煞一般。

“你……你們……”

宋屻波冷然衝衆人喝道,

“你們還在等什麼?齊王早已死了,這人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你們若是不出手殺他,還等着他一個個來殺了你們麼?”

衆人聞言左右看看,都瞧見對方眼中那滿滿的懼意,正在化成了沖天的殺氣,

宋先生說的是,

它不是齊王!這不過是附在齊王身上的一個惡鬼罷了!若是不出手殺了它,它定會將我們一一殺死的!

殺了它!殺了它!

衆人這廂紛紛尋了兵刃持在手中,一個個目露兇光向郗崇道圍了過來,

“殺殺殺!”

“殺了它!”

“殺……”

有人頭一個舉起了刀,後頭便有衆人跟上,只是郗崇道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之輩!

當下持劍與衆人對拼起來,一雙眼卻是死死盯着宋屻波,一心想殺出一條路來,過去將那姓宋的一劍刺死!

宋屻波負手立在那處微笑道,

“齊王!你一心權勢,妄圖天下,憑得便是手下一干將士不惜性命,如今被手下兵士亂刀砍死也算是一報還一報了!”

說罷立在那處眼見得郗崇道力歇不敵,被紅着眼的兵士們亂刀砍成了肉泥。

宋屻波兩頰抽動,牙關咬得咯咯作響,臉上露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之狀!

素素!我已替你報仇了!

閉眼忍了忍卻還是有眼淚滑了下來!

良久,宋屻波立在那處揚聲道,

“你們所受疫病皆是這惡鬼所帶來的,只需取這惡鬼身上的肉吃下去,不久之後病便痊癒了!”

說罷哈哈一笑雙眼環掃衆人,這才負手施施然離去。

衆人聽他言俱是一愣,又回頭看了看那一灘散發着惡臭的肉泥,良久之後那郭賦鑫卻是頭一個撲上去,抓了一把塞進了嘴裡!

王軍醫遠遠瞧着一衆人便如那惡狗搶屎一般,滿臉血污的撕咬扭打在了一處,窮兇極惡的樣兒與郗崇道也相差無已,不由身子一抖狠狠打了幾個寒顫。

這廂忙將背上的包裹緊了緊,急忙忙追着宋屻波的背影跑了下去,心中暗道,

我即刻回鄉,務農耕地,這一世再也不出來行醫了!

那一頭的魏軍早已知曉齊軍所在,這廂已是暗暗將他們圍在當中,但凡逃出來的沒有一個跑掉的,現下宋屻波出來便有大軍進去將裡頭齊軍一一砍殺,再用火焚屍以絕疫病後患。

這一頭趙旭得了消息卻是暗中唏噓!

郗崇道也算得一個梟雄,卻落到了如今這樣的下場!

趙旭一邊搖頭嘆息,一邊又將那家信寄出,卻是一封寫了給林玉潤,一封寫了給自家老子。如今他已是收復了滄州又要取那禹州,寫信給老子自然是問他,可要回到老家來。

寫給林玉潤卻是將林家一家老少平安之事報了給她知曉。

前頭打起仗來時,林老爺便是一個有遠見之人,早早兒便收拾了細軟,又盤了生意回到璧縣老家去了。

他這廂也怕自家回鄉太過打眼,便悄悄兒買了一處偏僻的小宅子,選了一個夜裡搬到裡頭,平日裡約束下人深居簡出,並不張揚。

而那郗崇道佔了滄州時,林老爺更是叮囑衆人小心謹慎,卻是將這陣子風頭避了過去。

待到趙旭佔了滄州,林老爺得了消息也是不敢造次,直到趙旭派了人來尋纔將消息傳了出去。

趙旭得了信兒親自過來查看,眼見家中衆人皆平安無事,幾位舅哥也是個個生龍活虎,老二林仲鉞見了趙旭更是歡喜無限。

當下纏着他定要隨他投軍去,趙旭有些猶豫,林老爺卻是拍掌叫好,拉着趙旭道,

“賢婿啊!早前你在那豫州起事時,我便想把家裡這幾個小子送去,只是世道亂路上不太平,我這幾個小子又是蠢笨的,怕是沒到地頭便叫人給宰了!現下好了,你將他們都領去,在你手底下好好磨磋一番,切不能因我的面子姑息他們,以他們的本事當個牽馬的小兵便是擡舉了!”

趙旭忙道,

“岳父,小婿如今帶兵打仗難免刀劍無眼,傷殘都是難免之事,舅哥跟着我倒怕不能護了周全,左右這滄州都已是在我庇護之下,幾位舅哥做起生意來也不怕旁人欺負,倒不如做老本行去!”

第二百九十九節 二爺

林老爺想了想道,

“罷!他們幾個不成器,我也不能讓他們拖累你,以你如今的權勢,以後林家的生意只怕多要你庇護,但我林家也不是指着一個女兒便吃一輩子的!你把老二帶去吧!任是做個雜役小兵都成,這世上也沒有半分力不出,就仗着姻親就坐享安逸的!”

林仲鉞在一旁聽了立時便樂得跳了起來,過來拉了趙旭就走,邊走邊道,

“妹夫,如今我爹已是發了話,你便帶着我走吧!”

這廂拉着趙旭出門上馬,那樣兒急急慌慌倒似後頭有鬼追着一般。

果然他跟着趙旭前腳出了門,後腳林夫人得了信便派人去追,卻被林老爺攔了下來,趕到後院去罵了林夫人一通道,

“我把你個頭髮長見識短的婦人!如今我那好女婿正是如日中天之時,現下將你兒子送去,便是做個小兵也比在家中混日子強,日後一人得道他跟着雞犬升天,封候拜相也不是不能的,你瞧着吧!有你的後福享,你這時攔他便是在害他!”

林夫人聽了哭道,

“他那是以命去拼前程,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可叫我怎麼活!”

林老爺聽了一拍桌子罵道,

“你懂個屁!他再怎麼說也是魏王的舅子,那處高手如雲,那麼多的精兵強將,那裡便這般容易送命?再說了大丈夫建功立業,自是要經一番拼殺的,那裡有呆在家裡錦衣玉食坐享其成的?似你這般將兒子養得如閨女一般,你索性找個人家把他嫁出去得了!”

林老爺這廂少有的夫綱大振,將林夫人罵了一頓,林夫人雖是哭鬧但人已經跟着走了,她也沒膽子把人給追回來,自家躲在屋裡哭了幾場,也只得收拾了心情,只每月等着二兒子的信兒傳來!

林仲鉞這廂離了林家卻如那魚入大海,鳥歸山林一般,跟着趙旭到了滄州城中,他也是個機靈人兒,到了這處卻是絕口不提妹夫二字,只畢恭畢敬叫着魏王,除卻趙旭幾個親信手下,也無人得知這位生得十分俊俏的小哥與魏王有何關係。

趙旭瞧着他倒是機靈能幹,頗有自家老岳父的風範,便想着編到親衛之中,日夜在跟前也好提點提點。

只是那林仲鉞聞言卻是大搖其頭道,

“積硅步才得至千里!魏王親衛乃是身手高強,精明能幹之人方能勝任,小子才久困家宅,如今才提出世一無才二無德,於這軍旅之事是半點不通,那裡能一上來就做這個……”

說罷想了想道,

“我雖有幾手拳腳卻也是花架子打着好看的,若是衝鋒陷陣只怕也是枉自送命的份兒,魏王不如將我派到那後頭做個司運中轉糧草的小兵吧!”

趙旭聽了卻有些猶豫,這位二舅哥倒是說的實話,只是自家將他安排做個小兵,以後見了夫人怕是不好交待!

林仲鉞似是瞧出了他的心思當下哈哈一笑道,

“魏王放心,我那妹子通情達理,性子溫柔,必不會因這點子小事與你起了罅隙!她若是尋你哭鬧,我自會與她分說的!”

趙旭聞言笑道,

“你那妹子若是尋我哭鬧倒還好了,我只是不忍她兩頭爲難罷了!”

林仲鉞聽了更是歡喜,當下笑道,

“我現也是瞧出來了,魏王待我那七妹妹果然是好!”

趙旭這人便是那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性子!

能因這孃家人的事兒這般爲夫人着想,由可見確是真心寵愛着自家妹子,林仲鉞瞧在眼裡心下也是高興的,這幾個妹子裡只有這個最小的妹子容貌出衆,只是她子太軟,嫁入趙家時林家上下都覺着她要被趙旭欺負,卻是沒想到她能在夫婿面前如此得臉,倒是令人放心不少!

想到這處,林仲鉞卻是心下暗暗警醒,自家妹子越是得臉,便越是不能給她丟了臉,若是弄出事兒來帶累了七妹妹,只怕回去要被自家給老子捶死的!

趙旭見林仲鉞確是真心想做那小兵,便不再勉強他,便叫人把那賴玔叫了來,自上回收夷人時賴玔立功之後,便在趙旭面前得了臉,這廂升了個將軍,大軍之中糧草輜重一應事務便由他總理。

賴玔此人腦子靈活又甚會做人,在軍中已是混得頗有些聲望,與那在地方的潘湘兩人扣起手來加上一個鄭霖,倒是讓趙旭後顧無憂。

賴玔得信便過來見趙旭,進來拿眼一掃這書房之內除了趙旭還坐了一個人,年紀輕輕,滿臉的英氣,卻是生得與夫人有幾分掛像。

賴玔是個什麼人?

老江湖了!

他那眼珠子一轉便隱約知曉是怎麼回事了!

這廂過來衝趙旭拱手行禮道,

“魏王,喚我可是有吩咐?”

趙旭衝他點頭又將手一擺指着林仲鉞道,

“這是夫人孃家二哥!”

“這是我麾下糧草押運賴玔,賴珅珣將軍!”

賴玔先過來見禮道,

“原來是林家二爺當面,失禮!失禮!”

林仲鉞忙起身回禮道,

“賴將軍有禮,這處沒有什麼林家二爺,只有一個聽命跑腿的小兵卒子罷了!”

賴玔心下了然,卻不能將自家那聰明勁兒在這處現出來,臉上現出訝色,望向趙旭道,

“魏王,這……”

趙旭點頭道,

“我這二哥便編入你那處,聽你調遣吧!”

賴玔躊躇道,

“以林二爺的本事,到了末將那處豈不是屈才了麼?”

林仲鉞哈哈一笑道,

“賴將軍不用客氣,林某人那裡有什麼本事,這廂還要跟着您做個小兵卒子跑上兩年腿兒學本事呢!”

趙旭笑着衝賴玔道,

“你也不必有甚顧慮,即是到了你手下便是當做平常小兵一般使喚便是!”

林仲鉞也笑道,

“魏王說的正是!我便是一個姓林的小兵,賴將軍只管使喚便是!”

賴玔見兩人將話說到這份上,當然只得笑着將人收下。趙旭留他們說了幾句話,便讓林仲鉞跟着賴玔走了。

他這廂又坐到了書案後頭卻是提筆給林玉潤寫信,將她那二哥的事兒細細道來,一來講明原委,二來嘛自是存了向自家夫人邀功之意。

林玉潤接了他這信瞧在眼裡,卻是暗笑在心頭,這廂離別又是近一年時光,眼瞧着蜀哥兒和定哥兒已是能扶着手四處走動了。

這男人已是五個孩子的爹了,卻是在自家面前越發似個孩子一般。

這信四五頁卻是一頁寫了林家二爺的事兒,其餘幾頁卻是向她抱怨這軍中生活,又苦又悶,吃不好睡不好,偶然想起自家送他那荷包翻出來時,那裡頭的髮絲已是有些萎黃,放到鼻端一聞那香氣也被自家的汗臭味薰沒了……等等,這般無聊小事!

林玉潤看了卻是暗暗好笑,這男人通篇兒就沒有一個想字,卻字字句句都透着思念,前頭那邊一安定便寫了信來讓她過去,這一回只怕是在催了!

林玉潤倒是想趕快動身,只是林老爺那邊因着也要回滄州老家,她這是也是要等着他們一同上路的,一大家子人上路那裡能快的起來。

這一頭那禹州劉戊能寫了奏摺向臨州京城求兵,皇帝劉享四處徵發民夫充五萬大軍,已是由臨州發往禹州。

趙旭得知叫了各將議事,衆人都道應趁朝廷援軍未到,劉戊能立足未穩之時,發兵取了禹州。

趙旭也覺這是好時機,前有戚承盛已是追着郗崇道去了禹州,如今齊軍已滅便可乘勢揮軍直撲禹州城。

當下他便發了軍報去與戚承盛,命他帶五萬兵馬做那先鋒直撲禹州城與大軍匯合。

趙旭這廂也是點了十萬兵馬,將滄州城交與了劉文、劉武兄弟,帶着衆將領着大軍向禹州城而去。

而這頭趙家老少也是收拾妥當,這一回林玉潤身邊的丫頭、婆子都帶了過去,戚二妹、艾葉、硃砂一衆小丫頭還有那溫馨姑娘,前頭本預備着她與趙喜的婚事卻是因着戰事又往後推,眼看着兩人的年紀一天天大了,這一回是定要將婚事辦了。

趙家諸人都隨着趙老爺回了滄州,唯有六妹妹趙妙香還留在豫州與自家夫君在一處。她與潘湘成親近兩年卻是一直未育,潘湘那頭倒是半個字沒有說,林府裡卻有些風聲傳了出來。

爲此趙夫人還專程尋那趙老爺道,

“你瞧瞧!若是潘湘娶了老九,這時只怕大胖的小子已是抱在懷裡了!”

林玉潤心中也有些擔心,私下裡問過趙妙香,趙妙香卻是粉面含羞道,

“是!是潘郎,他言說近幾年事兒繁忙,又想着夫妻兩……兩人清靜些,便要推遲幾年再……”

林玉潤聽了點頭,心中暗笑看來這潘湘確是真心喜歡趙妙香,連那兒子都不願夾到兩人中間來!

這小兩口兒蜜裡調油,自是不願分開,趙妙香便留在了豫州。

趙家這廂卻是拉了長長的一條車隊,往那滄州緩緩而來,一路之上都由黑衣黑甲的魏軍護衛。

在這路上行了十幾日,林玉潤每日坐在馬車之中哄着蜀哥兒和定哥兒,很是羨慕的瞧着外頭騎馬的湘哥兒,坐在憋悶的馬車之中,搖搖晃晃也不知何時能到滄州。

只是如今趙家二老都在,卻是不能到外頭騎馬了!

第三百節 圍城

正想着前頭馬車停了下來,石英過來稟道,

“夫人,前頭馬車停下休憩,夫人可要下車來走一走?”

林玉潤瞧着兩個不安分的小兒子點了點頭,

“休憩一下也好,再不下車這兩個小子怕是要忍不住鬧起來了!”

下了馬車,由兩個奶孃彎腰牽着兩個小哥兒在地上行走,遠處湘哥兒卻是打着馬,得得得跑過來問道,

“娘!娘!你累麼?”

林玉潤笑着仰頭瞧他,湘哥兒這一年也長高了不少,原本有些圓滾滾的小身子,已是開始抽條兒了,這眉眼長開了倒是越發好看了。

自家生得這幾個孩子,論起相貌來只豫哥兒除了那眼兒稍比他爹大些以外,其餘與趙旭皆是一模一樣。

湘哥兒小時也像趙旭,只是到了這五六歲上,卻是能瞧出他這容貌取了父母相貌之長,面容有趙旭的剛毅硬朗,又有林玉潤的大眼高鼻,紅脣白膚。

現下雖只得五六歲的樣兒,卻已瞧得出是一個相貌俊朗的小郎,日後也不知要迷倒多少閨秀少女。

而現下還在學走路的雙胞兒,那臉兒都似極了林玉潤,精巧美豔雖是好看,林玉潤卻覺着若是女孩兒倒還罷了,若是男孩未免太過陰柔,倒不如他們三哥陽剛爽朗。

瞧着湘哥兒,林玉潤不由又掛心起保官與豫哥兒來,這兩個孩子雖是時有寫信回來,趙旭信上也有報平安,只是做孃的若是不親眼瞧着孩子們好生生的眼前,那裡便能放下心的?

想到這處不由更是想快馬加鞭,一騎絕塵趕到滄州去,只是那裡這一家大小卻是不能扔下的,

林玉潤在外頭走了幾步,活動了腿腳便帶了丫頭往前頭去,過來趙老夫人這邊行禮道,

“母親,這一路顛簸可還受得住?”

趙夫人笑着搖頭道,

“還能撐得住!”

她原就一心想回滄州,如今能回去自是十分高興,見了林玉潤也能給好臉。

又如今趙旭不比從前,瞧那樣兒趙庭日後還在要他哥哥手下討生活,趙夫人對林玉潤卻是比從前和善了不少。

見林玉潤過來便讓人取了墊子放到一旁大石上,

“你也坐一會兒吧!”

林玉潤笑着謝過,過來坐下笑道,

“母親,我聽侍衛們講這處已是滄州地界只是離滄州城還十分遙遠,只怕還要有些時日才能到!”

趙夫人聽了點頭道,

“這我也知曉,說起來我未出閣時還曾來過這裡!”

“哦,母親在閨閣時還曾到過這般遠的地界麼,倒是比媳婦強多了,媳婦在閨閣至多在滄州城外遊玩過。”

趙夫人也是久坐憋悶想尋人說話,說起了舊事也是一臉笑意,

“我那時還小,是跟着父兄出來行商來過這處!”

說着指着那一處寫着威縣界的石碑道,

“那時我還小什麼也不記得,也曾到這處歇過腳,那塊碑石我卻是記得的!”

趙夫人這廂與林玉潤回憶少時,卻是難得的和顏悅色,林玉潤在旁湊趣兒說上兩句,引得趙夫人時不時笑一笑,婆媳兩人倒是少見的和睦。

趙老爺遠遠立在那處,瞧見了卻是搖頭嘆道,

“早些年,她能這般對老大媳婦,我又何至會讓雍善分出去!”

這一路行行走走,竟是用了兩月光景。

那頭趙旭帶着十五萬人馬攻打禹州,那劉戊能也是個識時務的主兒,他如今不過三四萬兵力,守偌大一個禹州城都顯吃力,便何況整個禹州境,聞得趙旭大軍前來,心下便萌生了退意,當下召了衆將來商議,

“如今魏賊勢大,帶十五萬兵來攻禹州,我軍早前與齊軍作戰已是損失慘重,又有朝廷援軍遲遲不至,此時若是不退只怕被魏賊一圍,那是想逃也逃不走了!”

劉戊能手下一干子將領都是跟着他自邊疆一路拼殺出來的,一個個精兵悍將非是京城駐軍那幫子老爺兵可比,任死了哪一個在劉戊能心裡都要顫三顫的,如今還剩下這三四萬人,他是再不願他們白白的送死了!

下頭諸將也知他心思,有人在下頭應道,

“將軍所言極是,便是那朝廷的兵馬到來,依末將看也無濟於事,將軍還是寫摺子早早撤兵保全實力爲好!”

那幫子新徵的兵士,從無一日操練,也無半個人上過戰場,有那剛扔了鋤頭的憨頭憨腦的農夫,有那才脫了儒衫,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

他們被人一路趕着到了禹州,能囫圇個兒到了地頭都是萬幸,你讓他們上沙場打仗,不過只有送死的份,有那送死的膽子都還是好的,只怕到時那號角一吹,戰鼓一擂便哭爹叫娘往後跑。

若真是這樣只怕連老兵也要被他們帶累着失了士氣,還打什麼仗啊!

劉戊能嘆了一口心道,

上頭寶座上那一位也不瞧瞧如今局勢,九州已失五州,禹州如今也是魏賊囊中之物,收了禹州,瑜州便不在話下,這九州已有大半改姓趙了。

這般危急的情形之下,劉享卻是還當自家是天皇貴胄,一呼百應,又膽小懦弱生怕京師守兵一去,他便少了依仗,將那些平日裡養尊處優,配盔帶槍的守軍不用,卻強徵了百姓入伍,又不配發軍械,盔甲也不齊全。

這樣的軍隊那裡是打仗的,分明是來給魏賊送菜的!

京師那幫子驕橫無能的守軍不拉到前線來歷練,好好兒打磨一番,待到趙旭真有一日攻入了京城,你還只指着他們能一舉平叛,保住你劉家江山嗎?

劉戊能一面暗中搖頭,一面將那奏摺寫好命人送往京城,只是他心中也知曉,這道奏摺一上,一多半兒劉享是不會準的!

果然十日之後,趙旭大軍已近禹州百里,劉戊能收到劉享批覆,這廂是狠狠罵了劉戊能一通,命他死守城池,援軍即日便到,不可貪生怕死,臨陣脫逃云云……

劉戊能看了卻是悲憤莫名,眼望臨州方向心中恨道,

“微臣自十五歲從軍,隨朝廷大軍征戰域外,守衛邊疆,無一戰不身先士卒,無一仗不奮勇殺敵,到如今已是四十餘載,現下他不過是隻想爲了大周王朝保最後一絲精武之氣,留最後一幫可用之人,到了陛下口中竟成了貪生怕死,臨陣脫逃!”

每思及此劉戊能在大帳之中不由仰天長嘆,

爲君者不知兵,國之禍也!

只是再是長嘆嗟呀又如何?聖旨已下,誓死也要守了禹州城!

無奈之下只得將衆將招到大帳之中把那聖旨宣讀,卻是讀的自家眼角含淚,衆將面露悲憤,言罷劉戊能將那腰中長劍一抽喝道,

“衆將士,聖旨已下,我等必要誓死守住禹州城,若是……若是力戰不敵,便……便當是我等爲國捐軀死爾後矣!”

衆將咬牙含淚齊聲應道,

“謹遵將軍令!誓死守衛禹州城!”

不過三日魏軍果然到來,中軍大帳在那離城五十里處安營紮寨,左右前鋒卻是包抄禹州城,將這座城池團團圍了起來。

劉戊能在禹州城中備好滾木擂石,這廂嚴陣以待,趙旭那頭卻是連着三日按兵不動,兩軍將士都有些納悶,也不知魏軍要耍什麼伎倆?

下頭有那胡有財按捺不住性子進來行禮道,

“魏王,禹州城中不過三四萬人,末將請命願做先鋒將攻下此城!”

趙旭聞言搖頭道,

“老九兄弟不知,那劉戊能所帶之兵全數是他自那邊域帶回,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兵,他們常年守護大周疆域可算得勞苦功高,如今守在這禹州城中做那困獸猶鬥,一來要經一番慘烈搏殺,二來我這廂真是有些不忍殺他們!”

胡有財卻是不明白趙旭那惜英雄重英雄的心思,當下只能摳了摳頭皮問道,

“魏王即有這心思,那這禹州城難道不打了?”

趙旭笑道,

“打卻是要打的,只是城歸我,人也要歸我!”

胡有財不明所以,滿腹疑惑的出了大帳,裡頭趙旭卻在問保官與豫哥兒,

“你們來說說這一仗應如何打?”

保官想了想道,

“爹爹,可是想勸降劉戊能?”

趙旭聞言欣慰點頭,

“保官如今也是有長進了!”

誇得保官紅了臉,又瞧一旁的豫哥兒,豫哥兒想了想道,

“光用嘴可不頂用,得一頓打再給塊糖才成!”

他這幾日跟着馬房裡的馬伕們混得溜熟,對付那要伸嘴咬他的馬兒便是如此,馬伕在一旁呵斥棍打,再由豫哥兒親手送上麥芽糖,不過幾日這馬房裡的馬兒便隨他騎乘了!

趙旭聽了只是笑又問,

“那若是吃了糖卻不服管教呢?”

“再打一頓再給糖!”

“若是還不服呢?”

豫哥兒翻了翻白眼兒,

“爹!你怎得這般的囉嗦,吃了小爺那許多糖還要尥蹶子,自然是宰了吃肉的!”

趙旭止不住的笑,心中暗道,

這小子他孃的真是老子的種兒!跟老子這暴脾氣是一個模樣!

這廂瞧着豫哥兒很是欣慰,心下卻止不住的遺憾,

你小子這命卻是比老子差了一些,你老子我雖是庶出卻是長子,你小子雖是嫡出卻是次子!

若是你是嫡長子,老子我二話不說現下就立了你!

唉!這廂瞧着保官也是好孩子,瞧着豫哥兒更是覺怎麼看怎麼像自己!

無論那一個他都捨不得誤了前程,只是這位子只有一個,後頭還有幾個小的呢,若是個個都似豫哥兒這般出衆,老子豈不是要將頭皮摳破了!

想到這處趙旭不由長嘆一口氣,

難啊!

可憐他不過才而立之年,便要這般爲兒子的前程暗暗憂心!

不由咬牙恨道,

故而老子就說了,這些個小兔崽子全都是來討債的!

第三百零一節 俘虜

趙旭打定了主意要勸降那劉戊能,這廂便親手寫了信派人綁了箭上射進了禹州城中,那劉戊能接信卻是看也不看便撕了。

趙旭也是不死心,又連着寫了四封信,那信中言辭肯切,聲情並茂勸降那劉戊能,劉戊能俱都是看也不看全數撕毀。

他沒看,但趙旭那五封勸降信卻是悄悄在朝廷軍隊之中流傳開來,劉戊能雖能撕了趙旭的信卻是止不住這軍中私下議論,

有人在講,

“那魏王趙旭說了,戍邊衛國死在邊疆乃是將士宿命,只是卻不忍我們被那劉享小兒害死在禹州城,因而駐兵不攻!”

有人應道,

“這魏軍十五萬人,我軍不過三四萬,卻是糧草短缺,朝廷大軍遲遲不到,只讓我們死守禹州城,這不是送死麼!”

有人又道,

“朝廷大軍到了也無濟於事,全是些沒上過場的新兵,只怕見了血連那刀都握不住,送來憑白拖累爺爺們!”

有人左右瞧瞧悄聲道,

“依我看,老將軍還不如降了魏軍,那姓劉的小子昏庸無能,又好色如命,說是後宮裡頭的美人兒都快容不下了,如今正在擴修宮殿,又尋不到人來做,便讓京師駐軍去做那泥瓦匠的活計!爺爺們拼死拼活在這處打仗,便是打勝了又如何?回去給他做龍牀麼?”

這話倒是沒有冤枉劉享,他確是在修宮殿,又因那民夫早就被強拉入伍,一時倒真尋不到人手,卻是突發奇想,左右駐軍閒着也是閒着,不如到皇城中來添磚加瓦倒也是一個事兒做。

只是這消息如今能傳到禹州前線,自然是有心人的手筆了!

這廂趙旭按兵不動,那朝廷軍隊卻已是軍心浮動,劉戊能也是經年的老將,心知這般下去不用打便已是敗,當下卻是命人向城外以箭傳書,約了趙旭明日對戰。

軍中都是血性漢子,若要凝聚軍心,便將人拉出去打一仗激起了兇性,自是沒人議論魏軍如何,皇帝如何了!

只是他要打趙旭卻不打了,這廂還將他那戰書在陣前和自家那回信在陣前宣讀,其意便是劉老將軍一心求戰,魏王憐惜衆兵士不願多增殺戮,如今邊疆不穩,要留待衆將士有用之軀共御外敵云云。

兩軍聽罷都言魏王趙旭果然是條真漢子!倒將那劉戊能氣得不成!在那帳中罵趙旭,

“趙旭小兒,果然狡猾!”

如今這禹州城被趙旭圍得水泄不通,劉戊能卻不知趙旭那頭派了戚承盛繞了禹州城,已是直奔臨州邊境而去,那處朝廷援軍日夜兼程已是到了禹州界內。

那戚承盛帶了五萬兵馬卻是沒有半分猶豫,便直奔朝廷援軍而去,待到黑衣黑甲的魏軍出現在那朝廷援軍眼前時,立時便起了一通騷亂。

這廂騎兵衝鋒不過幾個來回,朝廷大軍一窩蜂的撒開了腿兒往後頭跑去,戚承盛下令全軍追擊,四條腿兒攆着這兩條腿兒的在平原之上一氣兒狂奔。

魏軍在那後瞧見跑得慢的,還要抽空兒給一鞭子,趕得那些人哭爹叫娘,拼了命的往前跑。

這那裡是打仗,分明是在替朝廷練兵!

這一通追便將朝廷五萬大軍給衝散了,待到後頭這一幫子人實在跑不動了,便被在後頭優哉遊哉的魏軍,過來收了降兵。

戚承盛到了後來一點數卻是抓了三萬多降兵,將人全數押在平原之上,打馬在跪地的降兵之中來回查看,卻尋不到那領頭的將領,當下衝衆人喝道,

“你們當中那一個是左維忠?”

衆降兵伏跪於地無人說話,戚承盛想了想喝道,

“若是誰人能指認出左維忠,本將軍饒他不死,放他回鄉再賞金百兩!”

說罷命人將那黃金用托盤託着,放到前頭空地之上,那一羣降兵見了都是暗暗騷動起來,有那膽子大的擡頭問戚承盛,

“將軍所言可是當真?”

戚承盛傲然道,

“你當爺爺是那朝廷的官兒麼?說話當放屁一般?爺爺說話自然是一個唾沫一個坑,有一句算一句的!”

降兵們頓時大着膽子左右看看,你望我眼,我望你眼,突然有一人直起了身子,指着旁邊不遠一個胖子叫道,

“將軍,他是左維忠!”

那被指認的胖子惡狠狠瞪着舉報之人,那樣兒恨不能上去咬上兩口才解恨,戚承盛聞言打馬過來,看了看那一身胖肉的胖子問道,

“你可是瞧清楚了!”

那人道,

“小的瞧得真真兒的,小的是這軍中的伙伕,專司官兒們的飲食,這人便是左維忠,每日裡要食一斗飯的!”

“哦!”

戚承盛挑眉去看那左維忠,果然生的肥頭大耳,腦滿腸肥的樣兒,他換了衣裳藏在衆人之中,又有左右親衛有意遮擋,先前倒是瞧見過,也只當這人特別胖罷了,卻不想竟是這一位,不由朗聲笑道,

“左維忠,左將軍?戚某這廂有禮了!”

那左維忠一身的肥肉都在抖着,一半兒是嚇的,一半兒卻是氣的,猶自惡狠狠瞪着那伙伕,回過身來卻是衝着戚承盛色厲內荏道,

“本將軍便……便是左維忠!魏賊……你……你待怎樣?”

說着話腿上卻是在抖,戚承盛笑了道,

“即是左將軍當面,自是不能與旁人相同,來人啦!”

立時有人過來,一左一右將那左維忠架起,無奈他身子沉重又腿腳發軟,只得由兩人拖着往那囚車中去了。

這般樣兒卻是累得那兩個拖人的小兵夠嗆,好不易將那左維忠推上了囚車鎖好,轉回來甩着手衝戚承盛道,

“將軍,這拉車的馬只怕要加一匹才成啊!”

戚承盛笑道,

“不必,他那一身的膘能耐上數日餓,這幾日便只給一碗水,半個饅頭,待押到了禹州城見魏王時應是已瘦下來了!”

魏軍五萬大軍押着那三萬降兵向禹州城趕,因人多腳慢回程便有些拖延。

戚承盛也不心急,只一路趕着人慢慢悠悠行走,到了天黑時便吩咐衆軍安營,埋鍋造飯,倒也不虧待降兵,魏軍吃的什麼便給他們吃什麼。

這廂倒比朝廷對他們還好些,於是不出五日便有降兵自發幫着魏軍生火做飯,那揭發的了左維忠的伙伕也在其中,戚承盛見了問他道,

“即是許你回鄉,又有了黃金,爲何還在這處?”

那伙伕搖頭道,

“將軍不知,我原本在家鄉便是做這一行的,被強拉了入伍,那皇帝正在修宮造房,我回去還不是照樣要被捉了去,還不如在這軍中有的吃,有的穿,待到以後天下平定再背了黃金回去,那日子才能好過!”

戚承盛笑着點頭道,

“你倒是個通透之人,即是如此,你便好好兒做伙伕吧!”

只是那左維忠在囚車之中卻沒有這般好的事兒,說是隻給一碗水和半個饅頭,便當真只給這些,每日他那囚車旁便有降兵們來來往往,只把他餓的抓心撓肝,又見天兒瞧着衆人吃喝。

這份兒罪便受大了,這廂又驚又嚇又餓,不過幾日的光景人便眼見着消瘦了下去。

到了這一晚他實在餓得受不住了,左右看看衆人已是進入營帳之中休息。只剩那那囚車兩旁的守兵,便哀求道,

“大爺!這位大爺求您給小的一口吃的吧!”

先時那兩人還不離他,實在挨不過他苦苦哀求,那年輕的便心軟了。

“你且等着吧!”

到後頭去給他端了一個碗過來,裡頭清湯寡水飄了幾片爛菜葉在上頭,倒還有些點子油腥,瞧着應是那廚餘洗鍋的水。

“吃吧!”

左維忠此時那還顧得挑剔,忙從柵欄縫隙中伸出手來,千恩萬謝接了,伸長了脖子把嘴湊到外頭喝湯。

那年老的見即是已喝了湯,便從懷裡掏了一個拳頭大的饅頭塞給了他道,

“唉!吃罷!左右吃一頓少一頓,也活不了幾日了!”

那左維忠接過一邊伸脖子瞪眼將饅頭哽了下去,一邊卻是眼圈兒一紅哭了起來,

“我……我……怎麼這般倒黴啊!”

他原只是豫州駐軍一員小校,卻是靠着家中殷實買通了上官,進了京師駐軍之中,這廂又走了福明的路子,做了個將軍。

這一回聞聽要帶五萬援軍解劉戊能之危,那上官兒們個個都想法子推脫,怪只怪自家是個沒眼力的,一心想着揮個軍功再進一步,左右還有五萬大軍呢,打不過跑總是能成的!

便走了福明的路子,在皇帝面前露了臉,被欽點爲平叛大將軍,令了五萬大軍到禹州,卻是沒想到與魏軍甫一照面,連手都沒來得及動一動,那腿兒倒先開動了!

這下子軍功沒有揮到卻連命也要搭進去,想到這處不由悲從中心,放心痛哭起來,

“可憐我家裡那幾房如花似玉的小妾啊!”

那老兵聽了卻是嗤笑道,

“這也是你自家作死,爲了升官發財現下連命也要沒了,你若是小兵倒還好,我們兄弟擔了干係放你逃走倒也無妨,只是你身爲主將是定要被押到禹州城當衆斬首的!”

那左維忠聽了更是哭的厲害了!

“我……我……還不想死啊!”

第三百零二節 離間

他這廂一邊吃一邊哭一邊還在打嗝,那眼淚鼻涕並口水,糊滿了一張臉,那樣兒實在太難看了!

兩個守兵見他可憐,年輕的搖頭嘆氣道,

“你也是倒黴!我們家魏王是個仁厚之人,輕易也不殺俘的,只是遇上劉戊能降了我家魏王,他言道朝廷敗壞,軍心早失,因而似你這等庸才方能位列軍中,若是收到魏軍當中只能做了禍害,于軍心無益,倒不如殺個乾淨還能威懾衆人,以儆效尤!”

那左維忠聽了一愣,問道,

“你說什麼?劉戊能降了魏軍?”

旁邊年長的見說漏了嘴,忙一巴掌向那年輕的拍去,罵道,

“就你嘴快!”

說着變了臉衝左維忠喝道,

“有的吃便吃,憑地廢話多,小心不等到了禹州,爺爺立時便宰了你!”

說罷將那年輕的拉走了。

那左維忠將這事兒聽在了耳裡,記進了心裡。

跟着魏軍日日趕路眼看着離禹州越來越近,心中又急又焦坐在那囚車之中只想着如何能逃出去,這樣子他那身上的肥肉是見天的掉斤兩,越發的瘦了!

這番磨磋下來,左維忠如今這樣兒只怕比原先少了一半有多,整個人都削瘦到沒了人形!

這一晚,左維忠趁着守軍不備,卻是自家從那囚車之中,硬生生擠了出來,那囚車縫寬,初時他只得臉能出來,身子卻卡在裡頭。

現下瘦了整個人都出來了,那魏軍也沒有給他上腳銬手鍊,這麼一出來摸一摸身上擦出來的血口子,也顧不得痛了,撒開腿兒便往那平原之上跑去。

這廂跑出去沒有多遠,便聽得那邊人聲喧譁,自然是發覺走失了左維忠,

“快!快給我追!”

“我瞧着有一道人影去那面兒,快追!”

左維忠聽的後頭人聲,嚇得魂飛魂散,這廂悶着頭兩條腿兒撒開了來跑,竟是被他僥倖逃脫了!

逃到那鄉野之中又被他遇上了一戶人家,還養了一頭驢,他這廂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悄悄兒拉出驢子,來到官道上翻身上去,便往臨州方向跑。

他卻不知在那身後戚承盛派出的追兵,在官道上住了馬,眼見着他身影消失在了盡頭,這才吆喝一聲道,

“走!回去報與將軍,事兒辦成了!”

那頭左維忠騎了驢子一路跑回臨州,卻是渴了喝路邊的溪水,餓了便摸進農戶家中偷吃食,待回到臨州城時人已是瘦得皮包骨頭全變了樣兒,回到駐軍大營時若不是遇上相熟的同僚,連轅門也進不了!

“我要面見聖上!有緊急軍務上報!”

左維忠這廂叫着要進宮面聖。

皇城裡頭劉享也是接了密報,打開來裡頭是一封信,上頭字跡蒼勁有力,鐵筆銀鉤,看落款兒卻是一封劉戊能寫給趙旭的密信。

這密信之中滿紙俱是大罵劉享無能昏庸,好色無道,驕奢淫逸,不知兵情害得軍中將士無辜送命,實不配爲君,劉戊能這廂願投效魏王趙旭共圖大業,奪劉家江山等大逆不道之言。

劉享看了氣的雙手發抖,面紅目赤,

“砰!”

一掌拍在龍案之上,罵道,

“劉戊能,老匹夫!安敢如此欺我,朕定要將你碎屍萬段!”

他在那御書房之中正氣得不成,外頭有小太監報左維忠求見,言道有軍情大事稟報,劉享皺眉想了想,

“讓他進來!”

左維忠這廂一進來,把劉享卻是嚇了一跳,

“左將軍爲何竟成了這般模樣?”

那左維忠立時跪在當地嚎啕大哭,

“陛下,臣……臣差一點兒便再不能見天顏了……”

這廂將自家所受遭遇一講,又講那劉戊能反叛之事,將自家一動一刀一劍便失幾萬大軍的鍋全扔給了劉戊能背上。

劉享聽罷心中原有那一點兒顧慮立是拋到九宵雲外,這廂也不派人覈查,更不尋那兵部尚書前來問詢。

當下怒而拍案道,

“劉戊能!朕要滅你滿門!”

當下提筆便寫下聖旨將那劉戊能一家老小年十五者男子拉菜市口斬首,女子年十五者卻是充教坊司爲官女支,永不得開赦!

聖旨一下便有那五城兵馬司前去拿人,那劉戊能生有四子,全數效力邊軍之中,這廂兒媳、孫子都在邊塞,唯有劉戊能老妻與兩個小女兒在京城府第之中。

這下又下了明旨派人去邊塞抓人,劉戊能那老妻卻是一個剛烈的,聽了聖旨倒是神色平靜,取了頭上金釵對前來押解的差役道,

“差官!差官,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聖上即是有旨劉家罪在不赦,自當受此刑罰,只是還請差官通融,且讓我們母女整了衣衫便隨諸位離開!”

那差官收了她明晃晃的金釵,點頭道,

“即是如此,便給你們一柱香的時間!”

那劉夫人點頭,這廂幾步進去內宅之中,來到夫妻兩人房中將牆上寶劍取下,到得兩位小姐繡樓之上。

兩位小姐早已得知聖旨內容,正對坐而泣,見母親提了劍進來都是一驚,那大些的見母親面容冷厲,目含堅毅,心下頓時明白了,當下起身盈盈下跪,磕了三個響頭道,

“女兒叩謝母親養育之恩,如今家逢大難,聖上下旨女子充教坊司爲奴爲女妓,女兒知母親決不忍我姐妹受辱,且不用母親動手!女兒願自刎以保清白!”

說罷過來拿了劉夫人手中寶劍,反手割在咽喉要害之處,立時血涌如泉,當場斃命!

那小的女兒見了過來抱着姐姐的屍體哭道,

“母親,女兒不如姐姐心志堅定,自家下不了手,還求母親成全!”

劉夫人咬牙點頭,卻是自後頭噗嗤一聲,寶劍刺入小女兒後背由前頭穿出,刺穿心竅而死。

劉夫人死意已決,出手卻是又快又準,狠絕果斷。

眼見得兩個女兒已是相擁死去,她轉身過來將那桌上油燈打碎,潑灑燈油在房間各處,點燃了女兒閨房,自家便立在火中也橫劍自刎而死。

劉夫人這一番作爲自始至終卻是半滴眼淚也不曾流過,只可惜了一位剛烈的女子,可憐了兩個妙齡的女兒!

待到那劉府後院火光沖天,前院中人才發覺不對,再來時大火已是熊熊燃燒,劉夫人與兩個女兒屍身盡付灰燼,卻是半點也沒有留下給他們!

劉府一事傳出卻是朝野震動,遠在邊塞的劉家四子得訊,卻是兄弟幾人悲憤交加,又蒙那軍中同僚周旋將他他放離邊軍,四人帶着妻兒遠遁不知所蹤。

那劉戊能在禹州不知消息,趙旭這廂卻是特地命人將消息傳入禹州城中,劉戊能聞之大驚,即刻便要派人出城打探,趙旭也不爲難,令大軍讓開一條道路,放那探信之人出城。

劉戊能那親信日夜兼程打探到了消息民,回來報與劉戊能,劉戊能又驚又怒又痛又恨,

驚的是聖上因何便認定他劉戊能投魏?

怒的是爲何不經查實便下了明旨滅我滿門?

痛的是我那結髮的老妻,因我牽連而無辜受害,可憐我那兩個小女兒,如今年不過十三四,生得如花似玉,便這般葬送了性命!

恨的是我劉氏一門,數十載在邊塞殺敵戍邊,爲國爲民出生入死,到如今卻要落得如此下場?

老妻何辜?女兒何辜?還有那剛出世的小孫孫又何其無辜,現下也不知我們兒孫流落何處!

劉戊能心中痛極,這廂獨坐大帳之中不由的老淚縱橫,痛哭不已!

下頭衆將聞訊卻也是又驚又怒,劉老將軍遭此不幸,他們跟隨劉老將軍多年,他亦是如此,我等又是何下場!

想到家中妻兒老小,無一人不心驚,那一個不懼怕?

這廂便紛紛闖入大帳之中,

“撲嗵……撲嗵……”

卻是跪了一地,

“老將軍,我們反了吧!”

“將軍,那劉享小兒即是下了殺手,將軍還有何猶豫,不如反了吧!”

“是啊!將軍,左右他已認定你投了魏軍,索性便率軍投了去吧!”

“將軍!”

“將軍……”

劉戊能閉目沉思良久,緩緩擡頭咬牙抽劍,一劍砍在書案之上,大喝道,

“我劉戊能自即日起與大周王朝,劉享小兒誓不兩立!”

如此這般趙旭使計,劉享中計逼的劉戊能反了大周朝廷,這廂便大開禹州城門,自家卸了盔甲、兵刃,只着一身布衣領衆將排列城門之前,迎魏王大軍入城。

趙旭得報卻是輕衣便裝親自打馬,後頭只帶了兩個兒子到了城門之前,劉戊能見了趙旭問道,

“魏王竟敢獨自入城,便不怕老夫使計詐降麼?”

趙旭哈哈一笑道,

“劉老將軍,千金一諾趙某信你不是出爾反而之人!”

趙旭心中那裡有不明白的,如今劉戊能已是沒有退路,他若是不降魏難道還能等到劉享派兵來救他不成?投了他趙旭還能搏個前程,以後兒孫也有出頭之日,若是還跟着劉享只怕便是死也還要留一個罵名!

劉戊能將趙旭迎入禹州城中,自此魏王趙旭便將這大週六州之地收入囊中,一統中原便是曙光在望。

一時之間魏軍上下士氣大振,衆將暗喜。

趙旭這廂卻是心思沉靜,腦子清醒。

如今他擁兵已過四十萬之數,雖看着勢大,但軍中良萎不齊,可用精兵卻依然是他起家時的老人。

這廂照舊是要依循前路,穩固地盤,精練強兵,徐徐圖之。

第三百零三節 角門

他將那六七萬朝廷兵馬收編入魏軍當中,又拜了劉戊能爲大將,在魏軍大帳之中位列一席,手下領五萬人馬,卻是仍將劉戊能帶來的一干邊軍歸入他麾下。

劉戊能很是驚詫,

“魏王,信我?”

自來降將不領降兵,怕的便是有一便有二,打起仗來又生二心,再降敵方以至生出反覆。

“魏王難道便不怕我又領兵歸了大周麼?”

趙旭哈哈笑道,、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老將軍德高望衆,經驗豐富,我還望着老將軍再練一支精兵,待日後本王平定中原,老將軍便重回邊疆,爲我平定西域,開疆擴土!”

劉戊能聞言卻是身子一震,拱手問道,

“魏王……魏王所言可是非虛?”

、他駐守邊塞多年,日思夜想便是有朝一日能馬踏西域蕩平諸國,也讓那些年年到我邊境燒殺搶掠的蠻族嘗一嘗毀家失地之痛。

只可惜大周王朝,自劉家太祖始便只偏安一隅,對外族多重防守從未主動出擊過。因而這邊境之上卻是越防越亂,越守越戰。

那寶座上的皇帝來來去去多少位,卻不知對付那些蠻夷外族,唯有將他們打怕了,打殘了,才能老老實實不敢來犯!

若是……若是魏王趙旭真是那胸懷天下,雄才大略的明主!我劉戊能便是戰死外域,馬革裹屍也是死得其所,定能含笑九泉!

那頭雖是取了禹州,但諸事未平,趙旭一時半會兒抽身不得,因而趙家一家老少回到滄州時,趙旭並不在城中。

因着老宅並未修復,一家老少便去了滄州邊上新宅居住,趙旭於這衣食住行上頭從來不曾虧待自家,這新宅子修的是氣派宏偉,富麗堂皇。

這宅子分前後院,後院又分左右園,左園爲主,右園爲輔,林玉將那左園讓給了趙家二老,自家帶着幾個孩子搬到了右園之中。

因着宅子靠着滄江,左園靠着水邊引了滄江水入園,修了水道、魚池、假山、瀑布,右園卻是以林木、花草爲主,中間有滄江水自左園流到右園,做成蜿蜒曲折的清澈小溪滋潤樹木,這時節便鬱鬱蔥蔥,繁花似錦的時候。

只是可惜這大好的景色,添了兩個混世的魔王,這一院子裡的花花草草便遭了殃。

蜀哥兒與定哥兒,這廂正一人揪了一把花兒,蹬蹬蹬跑過來叫道,

“娘!娘!”

林玉潤正在石桌上頭瞧着湘哥兒寫字,低頭一瞧,兩個小子將滿手的殘破花瓣往林玉潤裙上一扔,“娘!花!”

林玉潤瞧着搖頭嘆氣,一人戳了一手指頭道,

“你們可真是會辣手摧花!”

好好的摘花也成啊!這樣胡亂一薅,抓了一手卻沒有一朵是整的!

可惜了好好的花兒!

取了帕子給兩個小子擦手,兩個小子笑嘻嘻又來拉湘哥兒石桌上的宣紙,林玉潤忙拉了他們的手,

“別在這處擾了哥哥,我們到別處玩兒去!”

說罷牽着兩個小的出了亭子便往外頭去。

這後院裡一半水一半林,因着兩個小的太過頑皮,林玉潤也不敢帶他們近水,便往那林子裡去,進去沒多遠兩個小子便歪歪斜斜跑得沒影兒了。

林玉潤卻是不急,這林子外頭丫頭婆子都守着,瞧見他們出來必是會跟上去的,這廂一面笑一邊尋那草叢找,

“你們躲好了麼?娘來了!”

蜀哥兒藏在那草叢之中捂着嘴兒笑,定哥兒悄沒聲兒的,四肢着地悉悉索索向深處爬。

林玉潤過來見到了一個月白色的衣角笑道,

“蜀哥兒便是你了!”

說罷伸手一抓再一拉,卻是拉之不動,

“咦!”

“嫂……嫂……”

林玉潤探頭一看卻是抓錯了人,那穿月白色的衣裳可不是自家四兒子,竟是趙妙芝!

“五妹妹!原來是你!”

這趙妙芝怎得到這處來了,她縮在那草叢之中只露了一個衣角出來,害得林玉潤還當是蜀哥兒。

趙妙芝此時也是滿臉通紅,自家從草叢中爬了出來,

“嫂……嫂……”

她有些口吃,與人交談時還未說話臉便先紅了,林玉潤知她膽小不好問她爲何在這此,只是笑着拿眼兒四下打量道,

“你可是瞧見了蜀哥兒和定哥兒,我們在捉貓兒呢!”

趙妙芝見林玉潤並不追着她爲何在這處,不由暗地裡鬆了一口氣,忙道,

“我……我……瞧……瞧見他……他們去……去那處了!”

“哦!是麼?”

林玉潤笑着看了看她道,

“五妹妹若是喜歡這邊院子便儘管過來玩!若是渴了餓了便吩咐丫頭給你送來便是,不用太過拘束!”

林玉潤一早兒便瞧見趙妙芝身邊一個丫頭都沒有,這廂“丫頭”兩字咬得重些,趙妙芝立時便明白了,當下紅着臉低頭道,

“嫂……嫂……我……我……就……就是……閒……閒……閒了四處走……走!”

她越是急說話越是口吃,林玉潤也不好逼她,只是笑道,

“無礙,這院子你喜歡幾時來都成,只是我現下要去尋那兩個小魔王,便不陪你了!”

再不走,趙妙芝怕是更不安了!

當下衝她點頭笑笑便去追自家兩個兒子了,兩個小傢伙已是溜到了林子深處,藏在那厚厚的草叢之中,林玉潤過去卻是抓着了一隻還在往裡縮的小腳兒,

“啊!”

裡頭叫了一聲,林玉潤一聽便道,

“定哥兒!娘抓住你了!”

定哥兒在裡面叫道,

“娘,你認錯了,我是蜀哥兒!”

林玉潤眼珠子一轉笑道,

“哦!你是蜀哥兒麼,娘不信!蜀哥兒可是不怕人摳腳底板的!待我來試試!”

說罷作勢要脫蜀哥兒的鞋襪,定哥兒嚇得忙叫,

“娘,我是定哥兒!我是定哥兒!”

這廂自家認輸從裡頭爬了出來,緊接着蜀哥兒也從裡頭跟着出來了,衝定哥兒道,

“你真笨,娘要摳你腳底板兒,你忍住便好了,幹嘛要認輸!”

定哥兒嘟嘴道,

“我忍不住!”

說起來這一對雙胞生得一模一樣,這家裡除了林玉潤便是奶孃也時有抱錯。

他們生得樣樣皆同,便只有一處不同,蜀哥兒不怕人撓腳底板兒,定哥兒都是怕極了!

這兩個小子,蜀哥兒卻是隨了林玉潤,定哥兒則是隨了趙旭,那塊癢癢肉便在腳底下,若不是親近之人那裡能知虹管個,這雙胞兒的小秘密除了林玉潤,這家中便是湘哥兒也是不知曉的。

林玉潤尋到了兩個兒子,將他們帶到了林子小溪邊,兩寸高的溪水裡放了各色漂亮的石子,這廂指了讓兩個小子去玩,再擡手招了個小丫頭過來,

“去瞧瞧五小姐有何吩咐,若是渴了便上壺茶……再拿些零嘴兒!”

“是!”

林玉潤陪兩個兒子玩了一會兒,那小丫頭卻回來了,

“夫人,五小姐已經走了。”

“走了?”

小丫頭回道,

“奴婢尋了一圈兒也沒有瞧見五小姐,去問守門的婆子,婆子說五小姐早前從門上回了左園!”

林玉潤聞言點了點頭,

“去吩咐門上的婆子,以後五小姐過來都不要阻攔!”

又叫了艾葉過來問道,

“往日裡可是見到五小姐往這院子裡來?”

艾葉想了想道,

“這……奴婢倒是不曾見着,不過左院靠着江,右院靠着街,說不定五小姐是想打這院子裡去街上的!”

林玉潤想了想倒也是,這宅子便是想去外頭街上,左園的人便要從前院走,右園這處卻是有一道小門直通外頭大街,想來趙妙芝是想走這道門兒出去?

想到這處林玉潤卻是皺起了眉頭,

這大家的小姐那有不帶丫頭四處亂跑的,且她因着口吃平時也少有與人打交道,現下怎得便要出門了?

林玉潤心裡疑惑,不過只當她是一時性起也沒有往深處想,只是吩咐艾葉,

“若是五小姐來了院子便叫丫頭們仔細伺候着!”

“是!”

隔了幾日,林玉潤便得了暗衛送的軍報,趙旭已是領着大軍到了滄州城外百里處。

當下便起身吩咐丫頭們預備起來,依趙旭那性子,只怕早甩了大軍往家趕了。

這時節說不得人已到府門口了,她這處正吩咐着丫頭婆子們張羅起來。

果然這人是禁不得唸叨!

這廂不過半個時辰,就聽得外頭一陣喧譁,林玉潤心有所感立在堂前放眼去看時,卻見趙旭打外頭提了袍子,腳不沾地的進來,見了林玉潤卻是朗然一笑,高聲叫道,

“圓姐兒!圓姐兒!”

也不待林玉潤好好兒打量他,便過來動手摟抱,林玉潤紅了臉左右看看,忙牽了他的手往後頭去。

夫妻二人到了後頭院子,急匆匆進了屋連那房門也沒關便摟到了一處,趙旭一手抱着她,一手掐了她尖細的下巴,這廂如惡狼撲食一般,狠狠在臉上、脣上親了好幾口,

“圓姐兒!心肝,可是想死我了!”

林玉潤也是緊緊抱了他雄壯的腰身,埋進他滿是泥腥汗臭的胸膛裡,想着丈夫自然還想着兒子呢!

“雍善!保官和豫哥兒呢?”

趙旭很是委屈道,

“我這廂急匆匆趕回來,圓姐兒竟只想你兒子麼!”

林玉潤忙笑道親了親他道,

“我也很是想你呢!”

兩夫妻成親多年,卻是聚少離多,每一回相聚都比那新婚還親熱,這廂摟在一起倒如連在了一處般,半點兒也不想分開!

趙旭這廂乾脆伸手到她腋下,託了整個人起來,令得她雙腿環在了腰上,進到裡頭軟榻上頭壓上去便是一通熱吻纏綿。

第三百零四節 要宅

林玉潤在下頭柔順的任他予取予求,正是情熱之時,卻聽得耳旁悉索聲,有小聲的耳語傳來。

“娘在作什麼?”

“不知道啊!”

林玉潤一聽那還不知怎麼回事兒!當下泄了氣,推了趙旭的頭道,

“雍善!快住手!”

趙旭此時正是意亂情迷,百般不情願的擡起頭來,卻瞧見一旁兩張一模一樣的小臉兒,正被兩雙小手託着,歪着腦袋瞧着他們。

趙旭嚇了一跳,

“喝!”

這也是他與妻子久別重逢少了警醒,要不然這兩個小子進了屋子,他那裡能不知曉的!

兩個小兔崽子,可是嚇到你老子我了!

有心想發脾氣,只是對上兩張與林玉潤一模一樣的臉兒那還能豎得起眉毛來?

這廂忙尷尬起身,林玉潤衝雙胞兒子笑道,

“蜀哥兒、定哥兒,這是你們爹爹!”、

兩個小子瞪着兩雙與林玉潤一般無二的眼睛瞧着趙旭,很是好奇這滿臉鬍子,一身風塵的老頭子怎會是自家爹爹?

趙旭見了他們哈哈笑道,

“蜀哥兒、定哥兒,是爹回來了!”

兩個小子直愣愣瞧了趙旭半晌,蜀哥兒側過臉悄聲衝定哥兒耳語道,

“他真是我們爹麼?”

定哥兒搖了搖頭,

“我也不曉得!娘說他是,那便是了!”

這廂小哥倆兒商量了半天,才扭扭捏捏叫了一聲爹!

趙旭聽了歡喜無限抱着兩個小子,一人親了一口才放下來,湘哥兒便衝了進來,

“爹!”

這廂過來抱了趙旭大腿,趙旭低頭比劃回頭衝林玉潤道,

“這小子卻是長高不了少!”

林玉潤笑道,

“湘哥兒,在家裡陪着我,書卻是讀的不錯!”

湘哥兒朝外頭張望,

“爹,大哥和二哥呢?”

趙旭回道,

“我將他們扔在大軍裡頭,還有兩三日纔到滄州!”

林玉潤見了他回來,這心也算是放下一半了,當下便催着他去洗漱,趙旭深恨幾個小子攪局,扭捏着不去只拿眼瞄着林玉潤。

林玉潤只得將兒子們帶到外頭等着,進來陪着他到淨房寬衣解帶,又賠了好幾個香吻纔算是脫了身。

這廂衣衫凌亂的出來,對上三個小子懵懂的眼神,不由紅了臉,清了清嗓子衝三個兒子笑道,

“爹爹還要洗漱,我們到外面等他吧!”

三個兒子跟着她到了外頭,不多時趙旭神清氣爽的出來,林玉潤忙安排下頭人擺了飯,趙旭這廂一通風捲殘雲,吃罷飯喝過茶才起身帶了妻子兒子去左園請安。

在路上卻是皺了眉頭問林玉潤,

“我原想着爹應是要回趙家老宅的,那頭你可安排了人收拾?”

林玉潤聞言卻是苦笑,

“前頭兩天爹倒是叫人去收拾了,後頭卻是沒動靜了,我也不知他是什麼章程!”

因怕趙老爺多心,她也不好明着問只能等着趙旭回來再議了!

趙旭聞言皺眉點頭,

“這事兒你不用管,我心下有數了!”

趙老爺那廂早就得了信兒正等得心焦,見一家子過來立時喜上眉梢,忙迎了他們到大堂說話,幾位小姐也過來與哥哥見禮。

趙庭這廂也出來見了趙旭,

“大哥!”

趙旭衝他點頭笑道,

“二弟這身子瞧着倒是越發好了!”

趙庭個子也是長得瘦高,論高矮與趙旭也相差彷彿,只是他那身子比趙旭單薄得多,臉色又太過白皙,倒似那病弱的美人兒一般,似一陣風都能吹倒。

趙旭見他長了個子,他見了趙旭心下卻有些不同了。

如今的魏王趙旭自不能同以前那滄州城中的紈絝相比,年已近而立的他,權勢越重,威嚴愈重,坐在那處雖是言笑晏晏,不過一言一行總與人以無形的威勢,卻不知不覺間讓人心中發緊。

現如今除了嫂嫂在大哥面前仍是談笑自如一如從前,便是自家爹爹見了大哥也不能似從前一般,隨意呼喝想打便打,想罵便罵了!

這便是權勢麼?

趙庭生在趙家,家中雖富不貴,卻也見過那又富又貴的人家。

然趙旭那身自沙場之中帶來的煞氣,與那居高位日久所生的逼人威勢卻不是尋常富貴人家的王孫公子能有的!

瞧着自家大哥如今這番模樣,趙庭心中若說不後悔便是假的!

若是自家能隨着哥哥南征北戰,此時是不是也與哥哥一般是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了?

若是那在豫州一役時便挺身而出,此時只怕也能在軍中得一個小校做了,也比在這家中整日無所事事強上百倍!

這廂看了趙夫人一眼,卻是頭一回有些怨恨母親了,

爲何要阻我跟着哥哥,母親便只是想將我養在深宅大院之中,做她乖乖聽話的好兒子麼?

他那心思深滿在心,無人得知。

衆人久別一番闊契,廳堂之上也是笑語不斷,十分熱鬧。

林玉潤坐在趙旭身旁卻是拿眼兒瞧着五小姐,見她眼神遊離,卻是有些神思不屬,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頭趙旭側過臉來拍了拍她的手道,

“你帶着孩子們先回去,我與爹爹說會子話!”

林玉潤點頭領着孩子們施禮退下。

趙旭與趙庭分了趙老夫人與幾位姐妹,便跟着趙老爺子進了書房當中。

父子三人坐下,小廝上了茶,趙老爺子喝了一口茶卻是有些躊躇,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兒,

趙旭看他那模樣便開口道,

“爹,您老人家可是有話說?”

趙老爺子嘆了一口氣道,

“我這處事兒也多,只是想你如今日理萬機,也不能拿家中的瑣事煩你,一時也不知如何開口!”

趙旭笑道,

“爹,您如今倒真是老了!早幾年那裡有這般顧慮,對着兒子有什麼不好說的,如今庭哥兒也大了,您管不了事兒,我若是事兒忙,不是還有庭哥兒麼?”

趙庭在一旁也是忙接話道,

“爹爹,您有什麼話要吩咐兒子的便直說就是!”

趙老爺子聞言卻是衝他一瞪眼道,

“你還說,這頭一樁便是因着你的事兒!”

趙庭茫然道,

“兒……兒子有何事?”

趙老爺子哼道,

“你如今也是虛歲十五了,也是該娶媳婦的人了,早前因着戰事連連也是耽誤了你,如今你哥哥若能騰出手來,也要管管你的婚事了!”

趙旭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道,

“這事兒確是應放在心上!只是家裡還有三位妹妹沒出嫁,這事兒只怕還是要一併着手纔是!”

趙老爺子嘆了一口氣道,

“你在外頭打仗也不是容易,這家裡的事兒按說不應你操心,只是我如今久不在外,也不知時局如何,你如今這情形我也不敢輕易爲你惹禍,倒是顧慮不少!”

趙旭聞言哈哈一笑道,

“爹,你這話怎得越說越沒有志氣了!你兒子我出生入死爲的什麼?不就是爲了讓這一家子人能有朝一日,在這天下都橫着走麼!若是越居高位越是要束手束腳,那兒子倒不如早早兒回家裡來做個富家翁,也免得在外頭與人拼死拼活,費那手腳!”

這話說的豪氣,趙老爺子聽了心裡與有榮焉,趙庭也是聽得兩眼放光,趙老爺子清了清嗓子矜持道,

“你這話便只在這家裡,我們自家人說說,外頭可不許這般狂傲!”

趙旭哈哈一笑道,

“爹,您老人家怕就是等着我這句話呢!爹您且放心,家裡弟妹們的婚事,你也不用顧忌,有那瞧得上眼的人家,也不拘門第,只要他們能真心對咱家的弟弟妹妹好,我便是親自去說親也是使得的!”

趙旭這話一說,趙老爺子的心立時重重放了下來,

他就怕大兒子如今在外頭做了魏王,又分了家若是甩手不管他也不好多說,如今有他一句話弟弟、妹妹也要跟着沾光不少的。

說了這事兒,又接着提起另一個事兒,

“這新宅子寬敞,老宅子屋少,又處在城中不好擴建,我這意思卻是想讓你弟弟在這新宅之中迎新媳,你可願意?”

趙旭聞言卻是沉吟起來,

倒不是他捨不得宅子,只是修的時候原來就是打算着讓圓姐兒帶着孩子們住的,宅子裡一應樣式、佈置都是照着圓姐兒的喜好來的。

如今自家老子那意思只怕是瞧上了這新宅子,那圓姐兒母子便要搬到老宅去住了,趙旭想起來心下便有些不舒坦了!

趙庭在一旁見趙旭一皺眉頭,心知大哥定是不悅了,當下忙道,

“爹爹,那老宅子我瞧着卻是便利,兒子喜歡那處,不如便回老宅子成親吧!”

趙老爺子聽了卻是瞪了他一眼,心中暗道,

你小子知道個屁!

趙旭聞言卻是一擺手道,

“不必,左右我年年征戰,在家中的時日不多,二弟你替我在父母面前盡孝,這宅子自然還是要住得舒服爲好!以後接了弟妹進門,也要添丁進口的,宅子大些自然方便不少!”

說罷點了點頭道,

“即是如此,我便派人將老宅子收拾出來,待隔些日子便搬到老宅子去!”

趙老爺子聞言點頭,臉上卻不見喜色。

你當他是真要這新宅子麼?

他這是後悔將大兒子分了家,想讓他回這家中來卻是開不了口,便想出這麼一個法子來試探大兒子,若是大兒子不言道分出去住,便是默認了一家子住在一處,這分了家不是便如沒有分家一樣麼?

只是沒想到雍善卻瞧出了他的意思,兩句話便定了要搬出去,倒讓他不好反悔,這廂成了自家貪着大兒子的新宅子,逼着他們一家搬出一般!

想到這處,他心裡也是暗歎,

瞧雍善這樣兒,只怕是再不能回這個家了!

第三百零五節 趙五

趙老爺子又瞧了瞧懵懂不知的二兒子,心中暗道,

庭哥兒,老子我也算是爲你盡力了!

老子在時你與你哥哥還算是一家,待到老子百年之後,只怕你兄弟兩人便要各奔前程了!

如今你哥哥前程倒是一片光明,你卻是不知前路如何?

我本打算着他若是還在家裡便能幫襯一把,不說別的,便是這來來往往的人物當中總也有一兩個能指點你明路的。

唉!只可惜雍善並無此意啊!

想到這處心下又暗暗有些怨大兒子,

便是你母親早年不待見你,庭哥兒總是你的親兄弟,怎得便不願提攜他一二呢?

趙旭這廂那裡不明白他老子的心思,卻是端坐在那處微笑不語,父子三人在那書房之中說了好一會子話,直到鼓打三更,趙旭這纔出來往那右園去了。

回到房中見滿室清輝,絕美的佳人靜坐燈下,素手執卷,卻是擡手輕掩朱脣,打了一個嬌俏的的呵欠,見他回來忙放了書迎上去,

“雍善,你回來了!”

趙旭過去伏身抱了她,橫抱起來進去放到牀上道,

“這般晚便不用等我了,早些睡纔是!”

林玉潤伸手摟了他脖子輕聲道,

“你不回來,我怎睡得着呢!”

趙旭笑着親了她一口,將她腳上繡鞋去了,自家到淨房洗了一把臉出來,脫了衣裳上牀,卻見自家小妻子一眨不眨盯着他身上瞧。

不由挺了胸膛道,

“怎得這許久不見,可是瞧你家夫君雄健如昔?”

林玉潤細白的手指順着上頭傷痕輕輕劃過,含着淚道,

“怎得又多了傷?”

趙旭握了她手放到嘴邊吻道,

“不過些許小傷,早已不痛不癢了!你現下再來哭一遍,是想讓我再心疼一次麼?”

林玉潤把臉兒貼了上去,輕輕親那傷口,拉他手捂在自家胸口處,

“我現下這裡便疼着呢!”

趙旭嘆了一口氣讓她躺下,這廂伏身上去親吻道,

“我傷口疼你親我那傷口,如今你這處疼便讓爲夫好好親親你這處吧!”

那吻初時還滿心疼惜輕憐蜜愛,只是到了後頭吻着吻着便開始變味了。

如今的圓姐兒已是如那鮮嫩多汁的蜜桃兒一般,汁水四溢,香甜可口,趙旭這廂素了近一年,那裡有不餓虎撲食的理兒。

林玉潤現下也不似以前那般羞怯柔弱,成熟了幾分便多了幾分嫵媚和熱情,這廂隨着自家夫君心意,扭腰擺臀部,夫妻兩人可算得是水乳交融,心意相通。

她要怎樣便嬌滴滴的喚一聲,他那如何便輕撫着嬌軀擺弄,只是分離的日子久了有些不知輕重。

輕了不解饞,重了那小嬌兒便直叫喚,可真是累得趙旭滿頭大汗。

這一番纏綿竟是到了東邊天光,兩人才渾身汗溼相擁在一處,她還跨坐在身上,伏在雄壯的胸口處,粗糙的大手劃過嬌嫩的背部,又向下揉捏,引得她輕輕的顫動,趙旭悶哼一聲動了動腰,

“心肝兒,你且容我緩緩,待一會兒再來!”

林玉潤溼發貼緊粉腮,勉強擡頭橫了他一眼,

“你那手別亂摸呀!”

明明是這壞人又起了心思,倒又來怪我!

趙旭側頭親了親她的鬢角,

“我輕些摸……你也輕些……呀!”

林玉潤慵懶擡頭吻到他剛毅的下巴上,哼了一哼卻是一口咬到了他的胸口上。

她現下也就牙口還有些力氣了!

“噝……”

趙旭倒吸一口氣,扶了她的腰重重按了下去……

夫妻兩小別勝新婚正是難捨難分,這廂卻是到了日上三竿纔起來,林玉潤忍了腰上痠痛,扶着趙旭的手到堂上坐下,卻對上三個兒子懵懂茫然的大眼睛,

“娘!肚子餓!”

蜀哥兒抱着肚子叫,定哥兒也癟了嘴道,

“娘,餓!”

湘哥兒有些似懂非懂的瞧了瞧爹孃,嘟着嘴衝趙旭抱怨道,

“爹一回來,娘就起不來了!”

這廳上衆人神色怪異,林玉潤紅着臉狠狠瞪了趙旭一眼,趙旭那臉皮卻是比城牆還厚,他這會兒正是酒足飯飽之時,探手一拍湘哥兒額頭道,

“臭小子,這是老子媳婦,自然應是陪老子的,要人陪自家尋媳婦去!”

湘哥兒有些懵懵懂懂,想了想問,

“尋媳婦做什麼?”

趙旭嘿嘿一笑道,

“自然是想做什麼便做什麼!”

又在那處說混話了!

林玉潤氣的一巴掌打在他肩頭上,

“別教壞了孩子!”

這廂忙吩咐在一旁偷笑的丫頭們將那遲來的午飯擺上了桌子。

一家子坐到桌前吃飯,兩個小的已是會用勺了,只卻是玩的時候多吃得時候少,兩個奶孃在一旁仔細伺候着。

林玉潤吃了飯又問起保官與豫哥兒,

“何時才能回城?屆時我帶着湘哥兒幾個,去接哥哥們!”

趙旭算了算道,

“若是行的快明日便到,我打發人去探一探回來報給你!”

林玉潤點頭夾了一筷子菜給他,趙旭這時纔想起昨晚的事兒來,把丫頭婆子們趕到了廳外,卻是同林玉潤談起了家裡的事,

“弟妹們眼看着年紀大了,我歷來事忙,這婚嫁之事怕是要你來操心了!”

林玉潤想了想道,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們雖是做哥嫂但也不能越過父母去,這事兒怕是還要聽爹孃的!”

趙旭點頭道,

“自然是他們二老做主,只是二老如今年紀大了,遇事難免不周全,你在一旁瞧着點醒一二,也免得若是弟妹婚事上有了紕漏,日後悔之不及!”

說到這處趙旭神色有些黯然,顯是想到了趙妙華,林玉潤拉了拉他的手點頭應下,雖是分了家,但弟妹婚嫁也是當兄嫂的份內之事,自然是要過問的。

言罷趙旭又躊躇道,

“還有一樁事兒……”

林玉潤見他面有難色,當下笑道,

“雍善可是有爲難之事了?怎得還不好出口麼?”

趙旭道,

“倒是有一樁……便是這宅子的事兒,爹說二弟眼看着要成親,這新宅子地兒大,想讓他在這邊娶媳婦,我便應了將新宅子給二弟,我們回那老宅住去!”

林玉潤微微皺眉,卻是暗暗有些不悅,前頭趙老爺沒有張羅着回老宅,她便隱隱有些知道了,只是這宅子雍善費了心思是爲她預備,這廂三言兩語便讓出去了。

心裡實在有些捨不得,面上不由現了出來,趙旭見她皺眉忙道,

“我想着,左右我們以後也是要出去的,這宅子不住也是空着,便送與二弟吧!舊宅子雖小些,但地處城中鬧市進出方便,你與孩子們上街閒逛也不過一擡腿兒的事!”

林玉潤心下雖不悅卻不忍趙旭爲難,更有他說的也對,日後趙旭若是進了京,滄州趙家只怕便是趙庭了,這宅子空着也是可惜,給他便給他吧!

當下壓下心思點了點頭道,

“雍善即是已答應了爹爹便照你的意思辦便是!”

趙旭見她終是有些不爽,忙好言哄她,只是將這事兒暗暗記在了心,日後到了臨州卻是建了一座大院子,裡頭一草一木皆是他親自設計佈置,倒算是了了一樁心事。

即是要搬到舊宅子,裡頭便要派人收拾,趙旭也是不願委屈了林玉潤母子,索性又叫人翻新了蓋瓦,粉刷牆柱,佈置傢俬,不過這些手腳都要費時日的,因而他們還要在右院之中住上一月左右。

到了第二日硃砂卻來報了林玉潤,

“夫人,五小姐果然是從我們這院子角門出去了!”

林玉潤皺眉,

“可是帶着丫頭?”

“帶了身邊叫莬香的小丫頭。”

林玉潤搖頭,

“這五妹妹怎得這般膽大,一個小丫頭遇上事兒能頂什麼用?”

當下卻是叫硃砂拿了自家令牌,喚了兩名暗衛出來,

“悄悄兒跟在五小姐身後護她周全……”

想了想又道,

“且瞧她做些什麼事,會了什麼人,回來報與我知曉!”

“是!”

兩名暗衛出去了。到了天黑來見林玉潤,恰巧趙旭也在,見了暗衛玩笑道,

“趙武手下這幫子人身手越發好了,夫人這是有什麼殺人越貨的勾當要動用他們?”

林玉潤也順着他笑道,

“我這廂倒沒有什麼殺人越貨的勾當,是我怕我們家五小姐有甚差遣,才命他們跟上去的!”

兩名暗衛當下拱手道,

“夫人,屬下等跟着五小姐去了布店、針線坊、胭脂鋪子,到了飯點兒五小姐便在留仙居里用了飯……”

趙旭聞言笑道,

“我這五妹妹倒是長進了,學會花銀子了!”

兩名暗衛欲言又止,林玉潤瞧那神色怕是有些不妥忙問道,

“後來可還有事兒?”

“五小姐在茶樓之中……卻是約了一名男子用飯,那……那男舉止有些輕浮,兩人也甚是親密!”

林玉潤詫異望向趙旭,

趙妙芝幾時這般大膽了?

趙旭聽了沉下臉,

“那男子是什麼人?做何營生?”

“那男子護送五小姐到了角門處才離去,屬下跟過去查探,這男子姓許是滄州本地人,家中似是開着鋪子!”

趙旭皺眉,

“去將那男子打探清楚,姓甚名誰,年紀幾何,家中做何營生,他又是以何爲生……統統兒打探好了再來報我!”

“是!”

兩人去後,趙旭卻是眉頭緊鎖,

“那是個什麼男人?這老五這般與人當街相約也不怕壞了閨譽!”

林玉潤勸道,

“這事兒一時還不明白,待暗衛回來報過再做打算吧!”

第三百零六 污言

待到第二日,卻是魏軍大軍進城,林玉潤一心想着兩個大兒子,天未亮便將趙旭推醒。

趙旭睜了眼,隔着屏風見自家媳婦那曼妙的身影,在室內來來去去,使喚着丫頭換衣裳梳頭髮倒是比見他還要慎重些。

心下不由吃起味兒,躺在牀上便不肯起來,林玉潤摧了幾回只聽人在牀上哼哼卻就是不起身,眼珠子一轉便明白了,不由心裡又好氣又好笑,過來哄他道,

“雍善,這番正是領着大軍入城受百姓賀頌之時,我在那品翠樓早已下了位子,這廂還要瞧着夫君英姿颯爽打樓下路過,我連那荷包都已繡好了,你不去我扔給誰去?”

趙旭聽了這才轉惱爲喜,忙喜滋滋起了牀由林玉潤親手服侍穿戴整齊,又幾口吃了早飯,才笑呵呵出了門。

林玉潤這廂收拾妥當,纔過去將自家三個兒子帶上馬車出了門。

到了品翠樓已是天色大亮,迎大軍入城的百姓早已絡繹不斷奔赴了城門,品翠樓在城門不遠,大軍入城便能瞧見,林玉潤叫了這處最出名的十八鮮,哄着三個孩子邊吃邊玩邊等着。

待近了巳時才見那城門處傳來一陣騷動,

“來了!來了!”

湘哥兒帶了兩個小的趴在窗口上看,奶孃忙隨在一旁護着,怕一個不慎翻到外頭去。

林玉潤立在那處,遠遠見得黑衣黑甲的親衛開道,衆衛士簇擁之中,身材猶爲高大的不是趙旭又是誰人?

後頭兩個小些的人兒,也是一身勁將背後帶弓,手中持槍,不是她的保官與豫哥兒麼!

林玉潤瞧着他們好好兒坐在馬背上頭,一顆心頓時全放進了肚子裡,立時喜上心頭在窗前衝他們揮着手,

“保官!豫哥兒!”

只是現下他們那裡聽的見,那下頭翹首以盼的百姓,早已是人挨人人擠人,那是城門口是針插不進,水潑不通,下頭人聲鼎沸,喧譁震天。

這廂只見得那一列列黑甲將士入城,一個個甲上猶帶寒光,劍尖還有血痕,身上還帶着百戰而還的血腥之氣,這一支虎狼之師押着垂頭喪氣的降兵俘虜自城門外經過。

這廂城門口處立時爆發出陣陣歡呼之聲道,

“魏軍必勝!魏軍必勝!”

那聲音響徹雲霄,振得地面都要抖三抖,現如今大周朝廷早已失了民心,滄州百姓只認得魏軍,這廂與那遠近的親戚談起魏王趙旭來,一個個都是眉飛色舞,

“趙家大爺,早些年在滄州,我可是真眼見了……”

到是半點兒不提趙旭如何紈絝,少時怎生頑劣了!

林玉潤在上頭眼瞧着趙旭領着兒子打馬過來,忙依到窗前眼瞧着趙旭坐在馬上,向這邊張望。

他這廂卻是正瞧見林玉潤笑顏如花,趙旭只覺身子一麻,人竟是有些癡了!

回想起那頭一回見時便是這般,那日他在下頭瞧上了那麼一眼,便跟被雷劈了一般身子一麻,那窗邊的人兒都落進了他裡心,化成了他的心肝兒,是再也拔不出來了!

也不知是前世拜了多少神佛纔有這玄女仙姑下凡來渡他!

這廂傻笑着衝她揮手,旁邊風聲忙一伸手,卻是一個荷所接在了手裡。

有些愕然擡頭,

“沒見圓姐兒扔啊!她幾時手這般快了!”

卻見自家媳婦手裡那荷包還在呢,正木愣愣瞧着他手裡,趙旭回過神兒來,眼神左右一掃,那一面卻有窗戶大開着也是一個俏麗的姑娘探出頭來,紅着臉兒嬌聲叫道,

“魏王!奴家心悅你!”

趙旭嚇得一抖手啪一聲將那荷包又扔了回去,可憐那姑娘被扔回來的荷包砸個正着,當下變了臉,捂着額頭小嘴兒一癟已是哇一聲哭出來了。

趙旭那顧得上她,這廂一頭的冷汗衝着自家媳婦直招手,

“剛剛是沒瞧清!沒瞧清!媳婦兒快扔啊!”

林玉潤忍不住捂了嘴笑,一面笑一面將那荷包扔了下去,趙旭手一招握在掌心,放到鼻尖一聞,卻是熟悉的髮香忙揣進了懷裡。

後頭豫哥兒與保官也是見到了林玉潤,當下大聲叫了起來,

“娘!娘!娘!”

林玉潤瞧了他們自是歡喜無限又扔了兩個荷包下去,兩個小子接了,再擡頭時卻見上面嘩啦啦如下雨一般,上頭倒了他們一頭一臉的花生瓜子兒。

那窗戶上趴着兩張一模一樣的小臉正在笑着招手呢!

“哥哥!”

卻是雙胞兒見孃親扔了荷包下去,自家手中空空如也,這可如何是好?

自然是什麼趁手扔什麼,將那花生、瓜子兒連着核桃一盤盤的倒了下去!

這廂見兩個哥哥捂着腦袋看他們,立時歡喜的拍手大叫,

“哥哥!哥哥!”

保官和豫哥兒又惱又恨又是無可奈何,見雙胞竟轉身將那裝包子的屜籠端了過來,嚇得忙打馬去追自家老子,

這東西下來還不扔得人一臉的油光,小爺這廂剛從沙場下來,這英明神武的氣概豈能被幾個小籠包子毀了!

趙旭回來瞧了卻是哈哈大笑!

見他們父子從樓下過去,林玉潤忙帶着孩子們下了樓,上馬車往家趕。

只是因路上人多擁擠卻是走到了父子三人後頭,待到他們回府裡,保官同豫哥兒早已洗漱一番從府裡迎了出來,

“娘!母親!”

林玉潤下車還立足未穩便被兩個小子撲上來抱住,林玉潤抱着他們眼圈一紅,險些掉下淚來,

兒行千里母擔憂!

豫哥兒自不必說了,便是保官雖不是親生,也是她一手帶大的,那裡有不掛唸的,如今兩人回來她這做母親的自然是心裡最歡喜的!

一旁的兩個雙胞兒卻是瞪着眼好奇打量着兩個哥哥,他們走時雙胞還在襁褓,如今都已是能跑能跳了,對兩個哥哥自然是陌生好奇了。

這一回纔算是一家團聚了!

到了飯點兒,這家子大大小小坐到桌前,如今已是有七口人了。

這廂團團坐着全是小子,吃起飯來爲了幾塊肉,便一言不合動起手來,保官與豫哥兒在軍中呆久了,也是學了軍中糙漢子的習性,吃飯都是用搶的。

還有湘哥兒在家中除卻讀書也是日夜苦練,在那處暗暗較勁兒生怕被兩個哥哥比了下去,這廂在飯桌上自然也是不甘示弱的。

還有兩個小的,見哥哥們搶的熱鬧,自家也揮舞着小勺加入了戰團。

那三個大的還有些譜兒,動手是有板有眼,一招一式,你來我往是打得虎虎生風,卻是比試武藝居多。這兩個小的便純粹是在搗亂,將那飯粒、菜葉甩得到處都是,丫頭、婆子們立在一旁也跟着遭了殃。

趙旭卻是一臉淡定將林玉潤喜歡吃的兩樣端到一旁,拉了目瞪口呆的林玉潤坐下,一面吃一面道,

“夫人放心!他們在軍中便這樣,動一動也好多吃些!”

林玉潤瞪他,

我好好的兒子被你帶到軍中學了這些回來,連一貫文雅的湘哥兒也被帶壞了!

趙旭心虛笑道,

“軍中的糙漢子多,吃飯便如豬搶食一般,他們便跟着成了這樣!是這兩個小子不學好,夫人可不能怪我!”

林玉潤氣得不成,過去一人一巴掌,叉腰道,

“給我好好兒吃飯!誰再生事,今兒家法伺候!”

幾個小子終是老實了,待丫頭婆子上來收拾,又重上了一桌,一家子纔算是安安生生吃了一頓飯!

只是待到第二日,林玉潤自雙胞嘴裡聽到,

“直娘賊……”

“X你姥姥……”

這些個字眼兒,先是一愣繼而便回過味兒來,這廂不由的柳眉倒豎,杏眼圓睜。

這也是嫁給趙旭這般久了,頭一回當着滿院的丫頭婆子們大發雌威,抄起了藤條便追着保官與豫哥兒跑,

“娘!不關我事!不是我教弟弟們的!”

保官抱着頭一面跑一面叫,豫哥兒卻是跑得更快,躲在那柱子後頭道,

“娘!也不關我事兒!是我同哥哥說話,弟弟們在一旁偷學的!”

林玉潤更是氣得夠嗆,上去左一下右一下,一人給了幾下,

“統統兒都給我到院子當中跪着去!”

這廂保官、豫哥兒、蜀哥兒、定哥兒只漏了一個在旁偷笑的湘哥兒,都跪在院子當中的青石板上頭。

那外頭趙旭回來在院門兒前瞧着了探頭偷笑的三兒子,忙提了領子過來問道,

“你娘因何大發脾氣!”

這般樣兒的圓姐兒,他也是頭一回見,立在那臺階上頭,正氣得兩頰暈紅,秋波含煞,小蠻腰兒一掐,貝齒輕咬紅脣,那胸脯子起起伏伏煞是好看!勾得趙旭心裡癢得不行!

心中暗叫乖乖!

我這心肝都是五個兒子的娘了,怎得還這般勾人?現下便是我連那死在她身上的心都有!

湘哥兒可不知他老子綺念,這廂幸禍樂災指着他老子道,

“爹你慘了!”

將那雙胞口吐污言的事兒一說,趙旭一聽心中暗叫不好,立時一縮脖子將三兒子放下,豎了一根指頭道,

“噓!可別同你娘說我回來過!”

湘哥兒卻是雙手抱胸,鼻子裡一哼,

“誰讓你只帶大哥、二哥去,若是我去定不會蠢到在家裡講那些污言穢語!”

趙旭忙哄他道,

“下回再出戰便帶你!”

湘哥兒眼睛一亮,得寸進尺道,

“只帶我,可不許帶大哥、二哥!”

“好好好!只帶湘哥兒,旁人都不帶!”

趙旭這廂指天發誓哄着三兒子,好不易才從後院脫身出來,又怕夫人餘怒未消牽連到他身上,只得藉着公務繁忙忍疼在外頭住了幾日,待風頭過去纔敢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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