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舒興沖沖的找到老孃:“娘,是不是有我的信啊?”
老孃嗔她一眼:“你總算捨得過來了?”
雲舒不好意思道:“娘,你們這兒太熱鬧了,我擔心經常待這裡會掃了您和幾位姨姨的雅興嘛!娘,信在哪兒了?快給我,給我吧!”
看那着急那樣兒,老孃好笑的搖搖頭,從袖子裡掏出一封信遞過來,上面寫着‘雲舒親啓’,一看那龍飛鳳舞的字體就是小順子的。
雲舒喜滋滋的拿着就想拆,突然想起這裡人多,她舉起信封看了看,裡面就一張信紙,算了,等回自己屋裡慢慢看,於是將那信收進了袖子裡。
老孃道:“怎麼,急急火火的要了去,爲何不拆開看看?”
雲舒故作一副小女兒模樣:“哎呀,娘,人家不好意思嘛!娘,我餓了,咱們出去吧,別讓大家等久了!”
雲舒挽着老孃出去,今天天氣不錯,飯桌就擺在院子了,周圍掛滿了大紅燈籠,一看就喜氣。晚飯吃得很熱鬧,老孃和幾位姨姨依然你來我往的鬥嘴,老爹和姑爺們喝酒划拳,看他們一碗一碗的往肚子裡倒,今晚多半全都要醉得不省人事了。
雲舒跟春秀、黃四娘、馬喜娘和小妹幾人一桌兒,黃四孃的肚子已經七個月了,像個小鐵鍋扣在肚子上般,反正側面比正面寬很多就是了。正因爲肚子太多,四娘總有諸多不便,大家吃飯的時候一直都很照顧她。
雲舒看她夾菜困難,就讓柳煙兒站在她身邊幫她佈菜,也當是個柳煙兒個鍛鍊機會。可能是她上次受傷還沒恢復利索,或者因爲第一次有些緊張,才夾兩筷子,四娘一聲驚呼,大家齊刷刷的望過去。原來是煙兒不小心把湯灑在四娘肚子上了。
煙兒一邊給她擦拭一邊連連道歉,雲舒也頗爲抱歉,趕緊站起來要扶四娘去換衣服。四娘卻推辭了,不好意思道:“沒事兒,我衣服穿得厚,一點兒都沒燙着。”
二姨過來,問清狀況,指着煙兒就是一通大罵。煙兒自知犯了錯,趕緊跪到地上認錯,四娘求情道:“娘,不怪這丫頭,是我自己不小心碰着她胳膊才把湯打翻了,就小半碗兒。不燙的。”
二姨皺眉盯着她肚子瞧了會兒,不高興道:“你怎麼回事?知道自己是個大肚子,還這麼不小心,瞧瞧,湯都灑肚子上了,當心別燙着我孫子,還不快去換了!”
四娘低下頭,小聲應了句是,然後扶着椅背想站起來。做得太久的她腿上突然用力有些發麻,一個踉蹌差點兒摔了下去。
二姨和旁邊的馬喜娘趕緊扶住她,二姨訓斥道:“你小心點兒,哪有那麼嬌貴?才七個月就站不穩了,再過兩個月你豈不是要人擡着走?真是……”
看二姨又要開始嘮叨,雲舒趕緊站起來道:“二姨,我賠四娘去換衣服吧,您坐着吃飯就是。”
“不用不用,找個丫頭去就是。你自個兒做着吃。”
“沒事兒。二姨,您坐着吧。我陪嫂子去。”雲舒和喜娘挽着四娘慢慢走向院門口,走到幾步,雲舒回頭對還跪在地上的柳煙兒道:“煙兒,還愣着幹什麼?快快拿了燈籠在前帶路。”
柳煙兒趕緊爬起來,對二姨行個禮,然後拿了燈籠踩着小碎步走到前面,雁兒和蓉兒也拿了燈籠跟上去。二姨看着幾人出了院子,頗爲不高興的嘀咕:“這四娘真是的,吃個飯都能弄出這麼事兒來,……”
老孃道:“二姐,算了,只是個意外二姨,四娘換了衣服就好了,快來坐着吧!”
二姨又看了院門口一眼,回去坐到老孃那桌兒,小姨道:“我說二姐啊,我看四娘挺好的,事事都聽你的,從不跟你頂嘴,你就不能對人家好點兒?”
二姨放下筷子,不滿的瞪着小姨:“我哪裡對她不好了?家裡的好東西樣樣都留給她,我又沒打她罵她,年輕人有些事情做得不對本來就該說說,你不知道不要亂說。”
小姨扁扁嘴:“是是!你好得很,真好的話,人家那麼大個肚子,你好歹也該給人家安排個小丫頭吧?七個月以後肚子越來越沉,她一個人睡,萬一有個頭痛腦熱不舒服的或者想喝口水什麼的,連人都找不到一個……”
二姨似被踩了痛腳,剛剛拿起的筷子又是重重一放:“安排什麼丫頭?我當初生興兒、盛兒的時候不也是自己一個人?我們家比不得你和三妹家,沒那麼多閒錢去養個閒人,要是覺得苦啊,回孃家去啊,她孃家小丫鬟多的是。
哼,我說就是她孃家人把她慣壞了,哪個女人不生孩子?你看這鄉下的女人,哪個不是生孩子前一天還在地裡幹活兒?就她這裡不舒服那裡不舒服,哪有那麼精貴?”
小姨更是不屑:“你就嘴硬吧,當初你生錢興錢盛的時候,你家老婆子欺負你,你不是現在都記恨她嗎?你要再這樣下去,當心以後你孫子照樣記恨你……”
二姨一下子跳起來:“什麼我孫子記恨我,小妹,你存心不跟我好過是不是?”
眼看這二人馬上就要吵起來,老孃趕緊站起來勸,好不容易把二人摁到椅子上,老孃道:“二姐、小妹,你們都少說兩句。二姐,四娘從小生在富貴之家,家裡心疼得緊,沒讓她吃多少苦,她那身子本來就弱,懷着孩子不容易,是該安排個丫頭照顧。”
二姨皺眉道:“三妹,你怎麼也……”
“二姐,你先聽我說完。你看我們家雲舒馬上就要出嫁了,看着四娘那麼辛苦,我就想啊,要是以後我們雲舒也那麼辛苦的話,我的心一定痛得不行,讓我做什麼都願意。”
二姨一愣,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小姨道:“就是,二姐,你是沒有女兒,所以不知道心疼媳婦。人家媳婦也是有爹孃的,你對四娘怎樣、四娘對你怎樣,我們都看得清楚,人家四娘不管在誰面前從不說你半句不是,還樣樣瞞着孃家人,什麼東西都往你家搬,你看看大姐那媳婦,你就知足吧!”
被點到名的大姨臉色極爲尷尬,她乾咳兩聲:“其實……吳萍現在改了好多了,最近都沒怎麼往孃家搬東西了!”
老孃道:“小妹,別扯遠了!二姐,這樣吧,反正現在我們家不算很忙,去年年底雲舒買了一批官奴回來,裡面有幾個小丫頭挺不錯的,要不你讓四娘挑一兩個去做貼身丫鬟吧?”
二姨立刻否決道:“那怎麼行?我們家可沒那麼多錢養閒人,實在要用人的話……我讓四娘給她孃家寫信,讓她孃家送兩個丫鬟過來就是。”
小姨驚訝的看着她:“二姐,我記得四娘娘家送了幾次丫鬟過來都是被你攆回去的吧?你現在好意思跟人家要?”
“這個……又不是我要,是四娘要!”二姨說是這麼說,臉色還是有些發紅。
老孃道:“二姐,還是別麻煩了,老是跟人家孃家要也不好,還是用我的丫鬟的,咱們自家姐妹,沒那麼多說法兒,小丫鬟的月例吃穿用度都由我出,讓她一直伺候到四娘生了孩子做完月子,到時候你再把人還給我就是,你看如何?”
二姨本想拒絕,小姨和大姨都說這樣也好,就當是爲了她自個兒的孫子,面子不值什麼。
這邊,雲舒和馬喜娘扶着黃四娘回了客院,又幫着她換了套衣服,然後坐着屋中休息。雲舒道:“四娘,你當真沒事麼?要不要找大夫來看看?”
四娘靠在椅背上,頗爲疲勞的樣子,她搖搖頭:“不用,雲舒、喜娘,多謝你們了!”
喜娘道:“嗨,謝什麼謝?咱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不過四娘啊,你這身子守得住不?這才七個月了,後面兩個月最是辛苦了!”
四娘抿嘴笑笑:“沒什麼,挺一挺就過去了,相公和娘都說我太精貴,我也覺得以前日子過得太平順了,興許老天爺是想磨練磨練我吧,只要孩子好,我怎樣都沒關係。”
四娘嘴角微微翹起,一臉溫柔的撫摸着自己肚子。看她這樣子,雲舒想起前幾天也是這麼一臉慈愛柔和笑容的堂姐雲秋,難道孩子真有那麼大魔力?能讓女人爲之受苦受累心甘情願付出一切?不知以後自己有了孩子會怎樣?她不禁低頭去看自己肚子。
這邊喜娘道:“唉,四娘,就你脾氣好,二姑對你那樣也就罷了,可錢興也是那麼個死樣子,真搞不懂他腦袋裡都在想些什麼?”
四娘頓了頓,臉上有些難過,不過她依然努力扯扯嘴角,“相公挺好的,他只是……一心念書,有時……忽略了我們也情有可原,相信等孩子出來,他一定會很開心的!”
喜娘不置可否的嘀咕:“得了吧!一心念書?我看是一心巴結權貴,想升官發財娶美嬌娘纔是真,到時候真讓他成了,未必能記你半分情!”
喜娘只是嘀咕抱怨,沒留意到四孃的表情,雲舒回過神來,忽見低垂腦袋的四娘手上似乎有什麼閃亮的東西?仔細看,那不是眼淚是什麼?瞧那低落的淚水幾乎要連成線兒了,雲舒趕緊掏出手帕給她擦拭:“四娘,別哭,有心事就說出來,別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