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悅和善的眼睛突然銳利的看向他, 就像是打盹的夜梟在夜幕中睜開了雙眼，審視着肖簡之。
肖簡之坦然的任其猜測。
齊悅收回目光，往後靠在了老闆椅背上, 道“你想說什麼？”
肖簡之一如既往冷淡如常, 他淡淡的看着齊悅防備的姿勢, 道“我沒想說什麼, 只是偶然知道了一件事情, 大概可以給院長提個醒，獲得一個可以在院辦說話的資格。”
齊悅道“那得看看有沒有分量了。”
肖簡之回去應嵐還沒回家，他在書房整理自己的學歷各種檔案, 順帶給應嵐發了消息讓他回來的時候順便在學校門口的文具便利店買兩個檔案袋，然後就坐在筆電前寫自己的書面論述材料。
這種事情肖簡之自然是熟門熟路的, 不多時便寫完了, 應嵐也開門回家, 收拾了自己的東西之後就敲了肖簡之書房的門，進來之後拿過來檔案袋, 他好奇道“肖醫生拿着個做什麼？”
肖簡之把整理好的東西塞進檔案袋裡，起身帶着他往外走道“粥應該好了，先吃飯。”
應嵐這孩子心小，肖簡之怕等會兒他再給吃不下去了。
吃完飯，收拾完, 肖簡之讓應嵐坐在自己角邊沙發上, 對他道“我目前是副高職稱, 今年可以進正高, 醫院安排我進正高, 說白了就是升官，但是需要去新疆支援半年。”
這話應嵐沒接觸過需要消化一下, 然後他才反應過來，道“要……要走嗎？”
肖簡之點了點頭“過兩天就走，去半年。”
應嵐沉默了下來，漸漸的就紅了眼睛，像是小兔子一樣。
肖簡之不知道爲什麼，若是放在平日裡，才半年的分離都不會讓他皺一下眉頭，當然，他也沒什麼人可以當做分離的對象，從來沒有一個人會掛念他去哪裡，去多久，如今，他卻彷彿能觸摸到面前這個孩子的憂傷一般，他心裡也是一緊，但他極會掩飾自己的情緒，他溫和的捏了捏應嵐的臉頰，逗他道“都說女人是水做的，你也是水做的嗎？瞧瞧，都要掉淚了，這麼大了。”
應嵐握住了肖簡之的手，低着頭不讓他看到自己的臉，極力的睜着眼怕眼淚真的掉下來，他覺得自己沒出息極了，壓抑着哽咽道“肖醫生……是……是因爲上次……我。”
肖簡之打斷他道“沒有，不要瞎想，這是晉職稱的正常流程，你不在也是這樣，只有半年，不到六個月。”
應嵐的淚終還是落了下來，落在肖簡之的手背上，晶瑩剔透，肖簡之拿了紙巾擡起他的頭給他擦淚，道“我不在，我也是相信你能照顧好你自己，注意身體不要着涼感冒，如果有事情，可以找安希和，生病了可以去我科室找我們組的人，我會在電話裡給你安排，但我希望，我不會聽到這樣的消息。”
他看着應嵐的淚因着自己的話落得更快，手臂僵硬，他覺他應該抱抱這個孩子，但他實在是不便再做出格的事情，他把紙巾塞進應嵐的手裡，便起身去壁櫥拿出了自己不怎麼用的大行李箱，他之前已經在電腦上查過了當地的溫度，便去收拾自己的行李。
肖簡之打開衣櫃，看着裡面的衣服，拿出一些，又挑挑揀揀，一般援疆都是去條件不太好的地方，他需要找出些百搭的耐穿的衣服。
驀然腰身被人環住，感受到了身後的溫熱，肖簡之身體一僵，拍了拍環着自己腰的手。
應嵐卻是不肯動，埋首在肖簡之的後背，含糊不清的說着直白又淳樸的話，道“肖醫生，我不想和你分開。”
肖簡之用力拿開他的手，轉過身，看着他，道“別成天想些有的沒的，我說過不會主動棄了你就是不會，你現在只需要做一件事情，就是照顧好自己，好好學習”。
應嵐眼睛蒙着水霧，滿目悲傷，道“我知道，可是我不想離開你，我能不能跟你去那裡。”
肖簡之沉默片刻，應嵐以爲他生氣了，又膽怯起來，但是那不想跟肖簡之分開的心給了他勇氣，他直直的望着肖簡之，還慢騰騰的挺起了自己不怎麼壯士的小胸膛來表達自己的決心。
肖簡之自然是注意到了他的動作，有些好笑，他道“好好讀你的書，你要真想去新疆唸書，我可以給你轉過去，別想回來了。”
果見應嵐苦了臉，肖簡之捏了捏他的臉頰，道“你喜歡我嗎？”
肖簡之嘴上說的風輕雲淡，卻是緊緊的盯着應嵐，應嵐一愣，面色便已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最後像是醉蝦一樣。
肖簡之卻是低頭湊近他，帶着些蠱惑，道“想讓我喜歡你嗎？”
應嵐的臉像是番茄一般，紅的都能冒氣，鮮紅欲滴。
肖簡之看着他，受到蠱惑一般伸出手在他臉上一戳，燙。
應嵐眨着星星眼，像一隻眼神溼漉漉的小狗，期待的看着他的主人。
肖簡之接着道“可我憑什麼喜歡你？你學習不好的話。”
應嵐的臉終於停下了紅的程度，逐漸的在消退。
肖簡之道“如果你持續學習好的話，我可以考慮考慮。”
應嵐覺得自己的心臟就要蹦出去一般，他又看了看肖簡之。
肖簡之接着道“說不定能一直在一起。”
應嵐終於受不住捂着耳朵跑了出去。
肖簡之看着他的身影，心道，出息。
肖簡之要去援疆，科室裡衆說紛紜，有人認爲援疆就像是鍍金一樣，畢竟都是爲了升職做準備，但也有人認爲援疆就是被逐出了權利中心，回來可能都不在急診科了。
大丫鬟孫林是肖簡之的第一個研究生，他畢業之後留在了醫院急診科，還是跟着肖簡之工作，他倒沒覺得有什麼，倒是主治周闖心裡有自己的小九九，要說最捨不得肖簡之的，當屬二丫鬟金巖，他上了研二，還有一年畢業，肖簡之可不能放下他不管啊。
按照院長的指示提了下面一個本本分分的主治剛評上教授當上副高的人來暫時接替肖簡之的位置，肖簡之自然是把自己的組託管給他，肖簡之走之前和他們一起吃了個飯，佈置好接下來的工作，讓金巖安心，繼續他自己的臨牀研究，有什麼問題可以郵件或者微信電話聯繫，給他們吃下定心丸。
應嵐這幾天倒是比較正常，只是情緒不高，大約是分別在即，他倒是很乖巧的給肖簡之收拾行李，回來的時候還特別貼心的買了常用的藥裝好。
肖簡之覺得喀什葉縣就算是再窮也不能缺了這些基本的藥，畢竟他去了也是在縣醫院工作，但是一則應嵐好心，不想讓他失望，二則有備無患，肖簡之誇獎了他，應嵐這纔有些高興。
應嵐確實無時無刻不再緊張，他經常偷偷的偷看掛曆哪怕只剩下三天這樣一個掰着手指頭都能數過來的日子。
他常常看着電視就扭頭問坐在沙發上看自己書的肖簡之，道“那是不是一個阿凡提的世界？好多小毛驢。”
肖簡之倒是去過，也不能說好多小毛驢，但他點了點頭。
有時候應嵐跟肖簡之搭話話裡話外都是新疆，應嵐看電視都換了口味，開始看經濟致富，因爲這兩天放的正是新疆，他常常問肖簡之，那裡是不是到處都是哈密瓜，都是葡萄架，人人都載歌善舞。
是不是真的有人吹着笛子就能把蛇吹起來，肖簡之好笑道，沒見過。
應嵐會問，那裡有魔毯嗎？會飛的那種，肖簡之最後終於明白過來應嵐這樣碎碎念是在緊張他的離開，他想要和自己同步，若是放在被人身上，肖簡之早就厭煩了，但是對着應嵐，他卻是愈加的心軟，只是給他說着新疆的景色，還把之前去旅遊的照片給找了出來，答應他等他放假接他過去玩兒。
寧語被通知說宗主任讓他去一趟辦公室，他自認爲沒有什麼事情需要宗檐親自下達的，不明所以的開了門進去，宗檐擡眸看着他，道“援疆我也給你報了名？”
寧語一愣，差點沒反應過來，他詫異的看着宗檐，對於宗檐不說一字便擅自安排他的事情，他氣憤異常，道“什麼時候這種事情開始強制？”
宗檐面色無波，道“今年，我已經提交了申請表。”
寧語被噎了一下，他審視宗檐，心道宗檐莫不是又在擺他一道？他直白道“我不去又能怎麼樣？我還沒有到申請正高的時候，你讓我去新疆，又有什麼陰謀？”
宗檐看了他一眼，便移開了眼。
寧語緊緊的盯着他，自然是注意到了，但那眼神的含義很多，好似深情又剋制，他心裡一悸，卻又告誡自己，那都是錯覺，他寧可信這世界上有鬼，都不能信宗檐這個人。
想到此，他便沒有再繼續交談下去的慾望，轉身要走。
宗檐卻是在他身後道“你去攢些資歷，早去晚去都得去一回，我知道我是你的眼中刺，回來主任的位置給你。”
聽着宗檐像是交代後事的話語，寧語詫異的回頭，不確定道“我做主任，你去做什麼？”
宗檐一笑，道“打麻將啊。”
【晉江，樹上有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