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桑鬱悶:“長官,您覺得我要是懂醫會看病,能憋屈在這裡受氣?”
他的眼角,不用說也知道會看向歐陽磊的方向。
歐陽磊內心崩潰,自己什麼時候敢欺負他了?這個面子功夫好的老闆比戲子還厲害。
他滿心同情蔡大偉,幸虧他是男人,要是女人,被霍桑賣了都不知道。
蔡大偉揮手:“去去去,你這叫受氣?你到醫院看看我受的氣,那才叫真受氣。”
霍桑嘆口氣:“長官,您有地位、有權力、有財產,受點氣換來自己的大好前程,也值了。像我這種混日子的人,受氣才冤枉。”
馮陽站在一邊,實在忍不住了。
他一把拽上歐陽磊,出了門。
歐陽磊鄙夷:“霍老闆以前也是這樣?”
馮陽裝作閱歷豐富:“他以前的樣子誰見過?咱們都是第一次在他手下幹。不過在外面混的人都不容易,你看咱們老闆,爲了生意真心不宜,我都同情他。只要他對咱們好,管他裝成什麼樣子呢,拉顧客的手段,誰都這樣,對不對?看破別說破就行了。”
歐陽磊同情:“是這個理。”
兩人外出之後,霍桑繼續發牢騷:“您看看,歐陽大夫仗着我的小店離不開他,什麼態度啊?這就是典型的店大欺客奴大欺主。”
蔡大偉哈哈了幾聲,拍拍霍桑的肩膀:“兄弟,別光生氣,要學會辦法氣人才對。”
“學會氣人?您說的什麼意思?怎麼學?”霍桑一頭霧水。
“沒什麼意思,好了,出來時間不短,該走了,過三天我再來啊,叫你們那個大夫別亂跑,坐在店裡規規矩矩等着我,聽見沒?”蔡大偉輕蔑的看了霍桑一眼。
土老帽,缺心眼。
“走了。”蔡大偉高人一等的走了。
門外,歐陽磊殷勤點頭、鞠躬送走蔡大偉,進了店。
馮陽不知去向。
“先生別生氣啊,我也是不得已,討生活的人,艱難。”霍桑無奈。
有了馮陽剛纔的話墊底,歐陽磊沒有深究。
自己也是處在夾縫之中討生活的人,什麼都能理解。
霍桑坐下,不知是對歐陽磊說還是自言自語:“我老家在上海,一二九時,家裡人都沒了,只剩我一個人,那段時間什麼苦都受了過,養成了見什麼人說什麼話的習慣,可悲吧?”
歐陽磊被老闆的一席話忽悠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得走過來,倒了一杯茶水遞給霍桑,衷心表態:“老闆,誰都難處,您放心,我知道該怎麼辦。”
霍桑沉重的點點頭,放下手裡的水,一言不發,心事重重的走出店門,再沒回來。
晚上,馮陽、李泉兩人趁着天黑來到霍桑住宅。
在一樓客廳,兩人分別彙報這幾天跟蹤蔡大偉的收穫。
李泉說:“我裝成病號在醫院守着,他前幾天在病房裡,除了查房大夫和他的手下,沒跟別人來往過。這兩天,只見過醫院一個女大夫跟他接觸過。”
“女的?誰?”霍桑追問。
李泉低頭,又擡頭,臉色曖、昧:“唐棠。”
唐棠和夜色的傳聞,特務處無人不知,只是沒有一人能說清楚兩人到底什麼關係,就連自稱對夜色知根知底的張旭初,同樣恍恍惚惚,說不明白。
霍桑擡腿踹了李泉一下:“嚴肅點。”
“是,嚴肅。”李泉挨的一腳不疼,他知道霍桑是在稍稍的警告他。
“你呢?”霍桑擡眼看馮陽。
馮陽從兜裡掏出一張紙,遞給霍桑。
那張紙上,寫着從幾點到幾點,蔡大偉去了什麼地方,和什麼人見面,幾點離開,一清二楚。
“不錯,到底是賬房先生。”霍桑嘉許一句。
他對手下,從不吝嗇,不管是錢財還是言語。
得人心得天下。
他要不了天下,養住一羣忠心耿耿的手下,凡事已經成功一半。
“謝謝老闆誇獎。”馮陽笑着點頭。
“你下一步查清跟蔡大偉見面人的身份和職業,每一個我都要。”霍桑交代。
“是。”兩人同時回答。
“你們回去吧,繼續給我盯着,不要露出馬腳。”霍桑交代之後,打發了兩個人。
院子頓時靜下來。
霍桑上了二樓,關了燈。
今晚是陰天,除了黑,什麼也沒有。
霍桑推開窗戶,探頭朝下看。
靠着牆根一片黑乎乎雜草,是個可以隱藏東西的好地方。
十米之外就是河,河水嘩啦啦的響。
靠着岸邊,幾條停泊的小船隨着水浪輕微搖擺。
他選中這個房子,很重要的一點是這條河,得天獨厚的優越條件。
關上窗戶,霍桑閉上眼。
下一步,該幹什麼了?
需要好好想想。
三天後,蔡大偉第三次登門。
他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
安心藥方內,只有霍桑自己。
“歐陽大夫的水平果然高,霍老闆的眼光更好。”蔡大偉別有用心的說。
“哪裡哪裡,蔡長官謬讚了。”霍桑謙虛的回答。
“霍老闆有家麼?”蔡大偉打聽。
“以前有過,一二九又沒了,現在還是單身。”霍桑回答。
這句話,他在兩個場合說過。
第一次是租房子時,含糊的跟黃太太說過。第二次是清楚的告訴過歐陽磊。
蔡大偉是第三個清楚知道他身世的人。
“沒什麼,年紀輕輕的,什麼都會有,怎麼樣,我給你介紹一個,我們醫院的女醫生、女護士,多着呢,什麼條件?”蔡大偉後腦勺好了,興致也明顯提高。
霍桑崇拜的看向蔡大偉:“蔡長官,我喜歡您的生活方式,家有嬌妻愛子,承繼家業;外有美人相伴,燕侶鶯儔,男人這樣纔不枉活此一生,可惜啊。”
他的話斷了,只剩下唉聲嘆氣。
“可惜什麼?”蔡大偉眨着眼睛問。
“我一沒地位,二沒錢財,住的地方是租的,開店需要請人,這種生活我指着什麼左擁右抱,妻妾成羣呢?”霍桑羞愧難當。
在別的男人面前承認自己的失敗和無能,也需要勇氣,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蔡大偉從頭聽到尾,和他暗地裡派人打聽的情況一樣。
他陰險的看着霍桑。
這枚棋子正好是他目前急需的。
天時、地利,無一不符。
“霍老闆過於太小看自己,你要模樣有模樣,要本事有本事,無需太多擔憂,你缺少的只是機會。”蔡大偉安慰。
“是,蔡長官說得對。”霍桑緊握拳頭。
“我絕不甘心永居人下,不瞞蔡長官,只要有機會,我會不擇手段往上爬,一直爬到我爬不動爲止。”霍桑一臉猙獰。
他急切的在屋子內走,越走越激動,嗓門越來越洪亮:“家父生前給我講的最多的事就是胡雪源的故事,一個普通的商人能做到紅頂商人,官居二品,賞穿黃馬褂,辦私人錢莊,創立胡慶餘堂中藥店,成爲江南藥王,我就不信,以我的才能,我當不上洛邑藥王!”
“霍老闆雄心壯志,蔡某佩服。”蔡大偉抱拳,第一次衝着霍桑像模像樣的表示自己的敬意。
霍桑連忙還禮:“不敢,不敢,霍某空有滿腔抱負,根本沒有實現的可能,讓蔡長官見笑,失態了。”
蔡大偉擺手:“話不能這麼說,機會多得是,就看你能不能遇上,遇上了敢不敢幹。”
霍桑用力拍着心口:“蔡長官不瞭解霍某的個性,自古人爲財死鳥爲食亡,霍某以前默默無聞,謹小慎微,到現在一事無成,要家沒家,要業沒業,說出來丟人現眼。看開這一點,就明白一個道理了,要幹就往大里幹,拼出一條錦繡前程,光宗耀祖。”
蔡大偉鼓掌:“好,好氣魄。”
霍桑被他一誇,整個人飄飄然,情緒激昂。
他的表情,看在崔大偉眼裡,是一個好的徵兆。
蔡大偉擡腕看錶:“得,我還要開個會,先走了。有時間再來,我和霍老弟一見傾心,再見傾人,回頭聊啊。”
說到再見傾人的時候,他猥瑣的笑,似乎自己在勾欄之地見到拼了命也要喜歡的人似的。
油膩。
霍桑興奮,送到門外:“蔡長官好走。”,
蔡大偉人影走遠,霍桑揮手之後,隱身的馮陽出現。
馮陽報告:“這三天,蔡大偉派人打聽您,估計他要有所行動了。”
霍桑交代:“告訴李泉,你們照舊,都給我謹慎點,聽見沒。”
“是。”
霍桑回到店裡,趁着沒人,給王進一打了一個電話,簡單彙報了這周的基本情況,並把蔡大偉的反常舉動一一說給王進一聽。
“處座,下一步我該怎麼辦?”夜色一如往常,事事請示彙報。
王進一脫口而出:“全都聽他的,他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我估計他會先試探你一次,然後纔會幹大買賣。”
“卑職明白,不過,卑職還有一件事需要請示,如果和蔡大偉一起幹,肯定需要銀元買藥,您看這事?”
王進一立刻接話:“我讓馮陽來取,銀元的事情你不用擔心,好好盯着蔡大偉,爭取早點了結這件事,我好向上面報告。”
“是,卑職一定完成任務。”霍桑滿口應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