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張裴灃扔掉蘋果,他的注意力沒有放在夜色帶領的人是否是地下黨的身份。
“七八個,加上你的手下,只要佈置得當絕對就沒問題。如果你不想暴露身份,我帶着他們去。如果你不怕,咱們可以一塊去。”夜色坦然說出自己的想法。
兩個人都是絕頂聰明的人,有些事情點到爲止,無須贅述。
“準備吧,明晚六點三十西城門外十公里處,兩山夾一路,林木茂密,山道狹窄,是來洛邑的必經之道,我們在那裡埋伏,對方七點經過。”張裴灃一躍而起,從牀上跳到地面,麻利的換着衣服。
不熟悉他的人,看到的是他整天遊手好閒、無所事事,遊走花街柳巷的風流。
知根知底的人,能從他的一舉一動看出他的真實面目。
就像現在,張裴灃裸露的上身,肌肉結實,線條流暢,六塊肌分明,並且目光犀利,精神專注。
夜色目不轉睛看着他,未來,他要麼會是最佳的合作伙伴,要麼會是最強硬的對手。
“不用對我流口水,我知道自己不僅長得好看,還很能幹。”張裴灃的自戀讓人噁心。
“我的口水只對自己留。”夜色反脣相譏。
他搖頭譏笑的時候,看見桌子上多出一個喝水的杯子。
剛纔走廊裡遇見的那個面目清秀的人,是從這間屋子出去的?
夜色從張裴灃不漏聲色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問題。
“走了。”張裴灃收拾好,準備出門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酒店大門,馬上就被馬路對面的人流嚇到。
兩排紅衣紅褲、吹拉彈唱的隊伍後,不下百八十人的男女老少,擡着豬頭、牛頭、水果、點心等供奉用的祭品,浩浩蕩蕩向西而行。
路上,還有源源不斷隨時加入的人羣。
“發生什麼事了?”張裴灃叫住看熱鬧的門童詢問。
“西面程家衚衕裡的送子觀音廟,昨天一名還願的婦人在裡面剩下龍鳳胎,血染當場,轟動十里八鄉。今天一大早,整個洛邑城內不會生育的婦人連同家人全都趕往送子觀音廟許願。”
張裴灃衝着夜色一聳肩,從兜裡掏出一個銅板,賞給門童當小費。
門童鞠躬感謝,看着張張裴灃的背影同樣向西而行,好心在後面又喊了一嗓子:“先生,本來進送子觀音廟是免費的,今天凌晨,程家人連夜在宗祠開會,商定從現在起進去的人每人收受一個銅板,積攢起來作爲修繕款項,明年的此時此刻爲送子觀音重塑金身,再建廟宇。”
夜色拍着張裴灃的肩膀,無限佩服:“兄弟,你的手不該拿槍,該去掙錢。”
張裴灃斜眼瞥向夜色,古怪的問:“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拿槍了?又是哪隻眼睛沒看見我掙錢了?”
夜色楞了一下,立刻舉起雙手,虔誠檢討:“對不起,四少爺,我錯了。”
他錯在哪裡?愛哪裡就哪裡。
兩人走到第一個十字路口,張裴灃指着一邊:“你該往那邊走了,咱們明晚見。”
不等夜色回話,張裴灃擠入人流,筆直朝前,看他臉上的神色和行進的方向,真像去送子觀音廟似的。
而張裴灃手指的方向,是特務處。
再次回到這裡,夜色被幾個急於辦事的部下圍住。
“夜科長,看見沈處了麼?”林立國舉着手裡的一張單子原地打轉轉。
“我剛回來,沒看見,怎麼了?”夜色以爲在他出去的短暫時間內,又發生什麼大事了。
“沈處訓了半天人之後,又失蹤了。我這張單子他還沒簽字呢?”
夜色摟住林立國偷偷問:“你不是讓老常幫你籤麼?”
林立國立刻瞪起眼:“NND,你都看見了?你手下那個常善衡,難怪別人都管他叫常在河邊走就是不溼鞋,遇到上司發飆他就躲,老油條。他手裡的電報逼着張旭初送進去,還會管我死活!”
說到“你手下”三個字時,林立國狡詐的笑:“怎麼樣?你既然來了,就把這件事幫我辦了吧。”
夜色接過單子,正常釋放手續。
“大哥,你已經過期了。這速度,萬一遇見有關係的,有你罪受。”夜色甩着單子,搖頭。
“有個屁!這個人是以通共罪被抓進來的,能活着出去算他運氣,還敢找事?”林立國一臉不屑,神氣十足的。
“老哥,別怪我沒提醒你,有些人看着不怎麼樣,背後的靠山誰也不清楚,你想想看,能從咱們這裡無罪釋放的有幾個?小心駛得萬年船。”夜色有內容的眼神看向林立國。
這張單子上的人名叫陸家明,夜色儘管不認識,但在這裡已經關押好幾個月了,讓王進一沒有下定決心處決他的原因,恰好是因爲陸家明有個表叔。
他的表叔做生意,沒職沒權,說起來跟軍界毫無聯繫,但他的生意是海運,從國外偷運走私物品,比如化妝品、珠寶、菸酒、書畫、奢侈品等,是夫人們喜歡的東西。
夫人的枕邊風,威力巨大。
曲線救國,是陸家明得以保命的關鍵。
夜色恍惚聽說過,林立國卻一無所知。
“兄弟,你看書看的多,被歪門邪道糊弄了。什麼靠山、背景的,到了特務處統統都是屁!不信咱兄弟倆打賭,我賭這個人拿我沒辦法,這張條子我還就不簽了,什麼時候沈處有空了,沒脾氣了,我再找他。”
夜色舉起手掌,兩人擊掌爲證。
說話間,沈清風悄然出現,行色匆匆,目不斜視,從夜色和林立國中間穿越而過,走進自己辦公室。
“你說,沈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林立國看不明白。
“不知道。”夜色同樣糊塗。
不過,林立國已經大言不慚,夜色樂的從中和稀泥,他捅了一下林立國:“老兄,你說的,賭,咱們就看看會是什麼結果。”
他這幾句刺激的話,讓林立國興奮不已,當即撕了手裡的單子,塞進夜色口袋。
他下一句話還沒說出口,就被開門出來的沈清風打斷。
沈清風照樣穿過兩人中間,筆直朝前走,完全把兩人當成空氣。
即將下樓前,沈清風猛地朝着後面喊了一聲:“林立國。”
“到!”林立國習慣的擺出立正的姿勢。
“跟我走。”沈清風話出口、人已動,身影消失在樓梯間。
林立國沒時間繼續跟夜色繼續鬥嘴,跑步向前,追趕沈清風。
兩人下樓後,上了軍用吉普,駛出大院。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夜色沒再看見沈清風和林立國出現。
下午,夜色換好便衣,在城外等候宋凱。
宋凱聯絡游擊隊後,帶來了九名同志。
夜色在出發前,站在隊伍前面,一個個凝望自己的同志。
他第一次和游擊隊的同志們見面,這九名同志,平均年齡不過二十四五歲,還有一個是稚氣未脫的半大孩子,估計也就十五六歲。
夜色走到這個孩子身邊,摸着他的頭問:“打過仗麼?”
孩子驕傲的回答:“打過,我是老同志了。”
他的回答引來一片笑聲。
夜色挑起大拇指:“這位老同志,好樣的!”
他轉向隊伍,收回笑容,緩慢的說:“今晚的行動,請大家記住,我們出現在戰場上的身份不是游擊隊,而是特務,請大家牢記這一點,不能說漏了,知道麼?”
還是那個最小的孩子,成熟老練的問了一句:“我們今晚的行動是喬裝敵人,打擊敵人對麼?”
夜色故作驚訝:“老同志,你很有經驗啊。”
“他呀,人小鬼大,我們都叫他小能豆。”隊伍中有人介紹。
夜色憐愛的摸着小能豆的臉,殘酷的戰爭讓本來應該讀書的孩子走上戰場,隨時面臨死亡的威脅。
這筆賬,一定要讓RB人償還。
“好了,出發吧。”夜色命令宋凱。
宋凱帶隊,也參加今晚的行動。
他跟在夜色後面,朝着目的地出發。
晚上六點三十分,夜色的人馬和張裴灃帶領的七人匯合後,分成兩部分,埋伏在路邊兩側山頭上,等着敵人進入埋伏圈,一網打盡。
前邊的人馬穿過馬路,準備攀爬對面小山。
走在最前面的人指着馬路中間驚呼:“四少,出事了。”
並行的張裴灃和夜色相互對視一下,跑步前進,走到隊伍最前頭。
馬路中間,場面驚慄、駭人。
前後不足二十米的路面上,橫七豎八躺着十一具屍體,屍體上的血液已經乾涸。在夏季高溫下,這些人死亡至少已經半天以上。
死屍上,落滿蒼蠅,看着令人噁心
“哪裡得到的消息?”夜色質問。
“重審藤本,看看他說謊沒?”張裴灃咬牙切齒。
兩個人的聲音同時發出,他們對事態的判斷如出一轍。
來晚了,被人趕在前面下手,他們要伏擊的人死光了。
接受張裴灃指令的人第一個離開現場。
其他人全都上了馬路,圍着十一具屍體查看。
蒼蠅嗡嗡的到處亂飛,手下人看的是熱鬧,夜色和張裴灃看的是門道。
“個子都不高。”夜色說。
“虎口處有繭子。”張裴灃說。
“右手食指勾起。”夜色說。
“板寸頭。”張裴灃說。
兩人對話前言不搭後語,各說各的,誰也不評論誰,誰也不制止誰,每看一具屍體,說出一個共同特徵。
看完最後一具屍體,兩人對視後,點頭。
死的人全是RB人,一共十一人。
“先撤吧。”夜色提議。
“好,分頭行動。”張裴灃同意。
兩人同時揮手,兩支隊伍迅速分開,各自朝着不同方向撤離。
夕陽西下,落日餘暉照耀大地,在地面形成最後一抹金燦燦的光暈。
夜色邁過最後一具屍體,準備走下馬路時,突然被屍體下面的一個亮點晃了一下眼睛。
他彎腰伸手,撿起那個亮點。
是一個耳環。
夜色蹲下,伸手挪動死屍的頭顱,查看兩個耳朵,沒有佩戴耳環的穿孔。
不是死屍自己佩戴的。
他沒時間考慮,果斷把耳環塞進口袋,跟上已經離開十幾米遠的張裴灃,一起走進樹林。
“發現什麼了?”張裴灃看見他往兜裡塞了一個東西。
“一個耳環。”夜色沒有撒謊,實話實說。
“路人掉的,還是兇手掉的?”張裴灃問。
“誰知道呢,只能等破案後才能弄明白。”夜色的回答既是大實話,也是沒用的廢話。
“這種事特務處會不會出面?”張裴灃希望有人能迅速破案,這個人,是特務處最好。
“這種事,誰發現的早誰會出面,或者害怕難以破案,沒有好處,誰都不出面。”夜色瞭解特務處、調查科、警察局的特點。
趕在宵禁之前,夜色和張裴灃進了城門。
“等我消息。”兩人分手前,夜色說。
特務處,靜悄悄的,整整一夜,沒有任何風吹草動,比平常的日子還要安靜。
第二天豔陽高照,氣溫奇高。
整整一天,所有人龜縮在辦公室內,聊天的聊天,打牌的打牌,吹牛的吹牛,風平浪靜,甚至連城外出現十一具屍體的任何閒話,也沒出現。
夜色這時反倒清醒了。
沈清風一定知道這件事,並且刻意隱瞞了這件事。
他猛然想起被沈清風叫走的林立國。
那個時間他倆出去幹什麼了?
夜色推開屁股下的椅子,去了二科辦公室。
“咦,夜大科長沒事了?”林立國一邊出牌一邊取笑夜色。
其他三人紛紛衝着夜色問好。 шшш ¤тTk án ¤C〇
夜色揮揮手,算是答覆大家了。
“我哪會有事,是來看看你有事沒?”夜色不懷好意。
“我?好好地,怎麼可能有事!”他摸起一張西風。
夜色按住他的肩膀:“林兄,你要小心了。”
“小心個屁,勞資我睡着了也能開心笑出聲。”林立國洋洋自得,說出的話裡似乎帶着什麼含義。
夜色眼角看了看周圍的三個人,都是特務處的人,那三個人安靜的樣子,看不出任何異常。
他準備繼續套話,沒等他的話出口,沈清風的勤務員衝進二科辦公室,急乎乎的衝着林立國喊:“林參謀,快點,沈處叫你。”
“什麼事?”林立國隨口問道。
“我只知道是一個姓陸的事,具體的不清楚。”勤務員把聽到的隻言片語全都告訴了林立國。
“姓陸的?”林立國還沒反應過來。
夜色掏出口袋裡林立國塞進去的碎紙片,提醒:“是不是這個?”
“NND,我把這件事真的給忘了,過去一天一夜了,我再寫一份單子,讓沈處簽字。”林立國推倒眼前的牌,走到自己辦公桌前,四處找紙。
“兄弟,你還記得咱們的那個賭麼?”夜色坐在林立國剛纔坐的地方,招呼另外三個人繼續玩牌。
“當然記得,怎麼了?”林立國大大咧咧,不以爲然。
關人放人的事,哪有匱式,只看他們的心情。
夜色擡頭看着三個牌搭子,挑眉擠眼:“老林,你輸了請我們四個喝酒,不醉不歸,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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