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繩索從蔣小魚的身體脫落,他一下子沒了安全保障,只剩下手緊緊抓住岩石縫隙,驚恐地叫起來。

兩個老兵看到這一幕也慌了,但蔣小魚在半空中,下面的人束手無策,只能叫他往上爬,千萬別看腳下。

蔣小魚腿都軟了,哪還能往上爬呢?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身體不停地發抖。

“蔣小魚,我告訴你,現在沒人救得了你了。要是往下看,摔下來就是一張餡餅;要是往上爬,你就還是大活人一個。自己選擇吧!”柳小山吼了一嗓子。

蔣小魚抹抹眼淚,又看看崖壁,牙一咬,開始手腳並用往上爬。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一股勁兒,蔣小魚不但爬得很穩,而且速度越來越快,不知不覺超越了烏雲和魯炎。到最後,連張衝也被落在他身後。

蔣小魚第一個登上懸崖,他難以置信地看看自己剛纔爬上來的線路,腿一軟倒在了地上了。

“蔫兒人出豹子啊,流動紅旗又是我們的嘍!”柳小山得意地笑起來。

鄧久光一時還沒從震驚中反應過來:難道這小子是屬壁虎的?剛纔咋爬那麼快呢?

旗開得勝的蔣小魚終於撈到了揚眉吐氣的機會,他在飯桌上興奮地講述自己在懸崖的歷險,眉飛色舞。

“老天爺在關鍵的時候,託着我屁股往上擡,他不想讓我死,還留着我幹大事呢。不然就說咱這南斗六星罩着,就是非凡之命!”蔣小魚吹噓着,又脫鞋讓大家看自己腳板上的幾顆痣。

張衝一把把他的腿撂了下去,正吃飯呢,這小子的腳都趕上鹹魚了。

這廂蔣小魚還不做罷,由今天的勝利又展望到了未來,自己將來要當上中將什麼的,哥兒幾個誰都忘不了。尤其是師傅,他還要把偵察大賽冠軍獎盃捧回來給師傅呢……

“今兒有颱風,訓練場上隊旗你收了沒?”柳小山打斷他的憧憬。

哎呀,想不到這茬兒給忘了,蔣小魚一拍腦門,飛速朝訓練場跑去。

已經晚了,旗杆上光禿禿的,旗子不知去向,只有狂風夾雜着雨點在天空肆虐。

一幫人剛纔的興奮一掃而光,因爲這隊旗只有一面,明天早上新上任的陳政委要來海訓場視察,現做都來不及。

唯一的辦法,就是冒雨出去尋找被風颳走的隊旗。

張衝負責在山林裡搜索,但他的心思根本不在找旗子上。一隻不知從哪裡竄出來的野兔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循着野兔的行蹤,用木刺和繩索做了一個簡易的捕獸器。

不一會兒,躲在暗處的張衝便聽到了獵物掙扎的聲音,走出來一看,被捕獸器傷到的卻是烏雲。

“海訓場怎麼會有這種東西?”烏雲捧着疼痛的腿,怒容滿面。

“我做的。”張衝甕聲甕氣的回答,他嫌海訓場的伙食清湯寡水,想改善一下。

烏雲氣得扭頭就走,張衝忙跟在一瘸一拐的烏雲後面。

烏雲越走覺得腿越重,扭頭看張衝還是默默地跟在後面,沒好氣地問:“你跟着我幹嗎?”

“等着擡你。”

“你……”要不是腿上無力,烏雲恨不得立刻上前把此人撂倒在地。

“敞亮告你啊,那木刺上,餵了點兒自制的麻藥,拿野荔枝做的,一會兒你腿就動不了了。”張衝在後面又扔出一句。

烏雲又氣又急,往四下看看無人,招手讓張衝過來。張衝不知所以,磨磨蹭蹭走近,烏雲一拳打在張衝的身上。捱了一拳的張衝趕忙躲到了一邊。

又走了幾步,烏雲的腿徹底擡不起來了,她再度招手,張衝不敢上前了。

看這個平日豹子一樣剛猛的男人此時躲躲閃閃的樣子,烏雲笑了。“過來,我不打你了。”

待張衝捱過來身子,烏雲一把摟住了他的脖子站了起來。

“走吧。”

張衝顫巍巍地扶着烏雲往前走,受寵若驚之餘,心花怒放。

蔣小魚和魯炎在沙灘上尋找。魯炎對於不能訓練卻必須滿地找這面破旗子一肚子火,看到蔣小魚,就把火撒在了他身上。

“蔣小魚你說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從獸營到海訓場,到哪兒都是一堆垃圾!”魯炎譏諷地說。

蔣小魚反脣相譏:“我說魯炎,你不帶兩根刺兒就不會說話是怎麼的?你好,你是冠軍,你威風!可你現在呢?不是整天也窩在這個鬼地方。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枕頭底下那本日記本里貼滿了從小拿冠軍上報紙的各種剪報,每天不看上一遍就跟少吃一頓飯一樣!我再是垃圾也比你天天枕着這個破玩意做夢強,起碼我每天三個飽兩個倒活得踏踏實實,不用靠回憶活着!”

積壓在蔣小魚心中很久的怒火與委屈也爆發了,他索性說了個痛快,魯炎被戳到了痛處,眼睛一紅,向蔣小魚撲過來,兩個人滾倒在泥水之中。

正在海防堤上找旗子的柳小山和鄧久光遠遠看到蔣小魚和魯炎扭打在一起,還以爲兩人在訓練格鬥,越看越不對勁兒,跑過來將兩個人拉開。柳小山朝蔣小魚罵道:“一到訓練你就跑,一打架闖禍就少不了你!”

蔣小魚把嘴角的血一抹,回擊道:“訓練訓練,整天就他媽會訓練!你知道你們整天訓練是爲了什麼嗎?告訴你們,你們訓練不過是爲了掩飾心裡的恐懼!你們不敢承認現實,所以你們不敢讓自己停下來!醒醒吧!你們以爲你們還真的能回到大部隊嗎?魯炎你以爲這個地方能把你送回到奧運會嗎?別做夢了!這裡是他媽的鳥不拉屎的海訓場,不是獸營!也不是國際偵察兵大賽的比武場!”

魯炎上前又要揍他,被柳小山攔住:“他說的沒錯,我們的確都在做夢,做一個過去未完成的夢。”

說完,兩個老兵默然轉頭走了,就在那一瞬間,他們的魂魄彷彿離了身體,步履顯得那麼滄桑與無助。

晚上,筋疲力盡的幾個人集中在宿舍裡,互相對望着。旗子看來是找不回來了,不是被海風撕碎,就是被浪花帶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倉庫裡剩下的那些過期油漆還有嗎?”蔣小魚忽然問。

鄧久光點點頭,蔣小魚轉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