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赫敏手中的時間轉換器無疑更容易下手,但卡里爾此前卻沒考慮過這一點。
也許是因爲赫敏在格蘭芬多也總是被大部分同學孤立,讓他覺得有些同病相憐;
也許是出於對維德的妒忌和不平,以及他一開始進入霍格沃茨的目標就是維德,之後即使改變了目的,也沒想要更換目標。
但此刻,他沒有更好的選擇,些微的同情和善意也顯得多餘起來。
當傲羅好笑地看着那些遭殃的學生時,卡里爾神色如常地打了個聲招呼:“赫敏,你今天沒去霍格莫德?”
“我本來想去的,但我還有兩本書沒有看完。”
頂着黑眼圈的赫敏沮喪地說,她好奇地看了看卡里爾旁邊那個高大的成年巫師,將疑惑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同學。
“我聽說你邀請維德去家裡做客,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出了點事。”卡里爾含糊地說,露出傷心痛苦的神色,低下頭道:“我……我要離開霍格沃茨了,現在得去宿舍收拾東西……”
他說得好像是自己選擇退學的一樣,傲羅看了這個年少的罪犯一眼,再看看對面那明顯是個好孩子的女生,善良地沒有揭穿他。
赫敏果然關心地問道:“怎麼回事?你遇到什麼困難了嗎?”
卡里爾搖搖頭,不肯多說,神態脆弱地懇求道:“能幫我一個忙嗎,赫敏?帕瓦蒂借了我一本書,應該是被她放在宿舍裡了,你能幫我找出來嗎?以後……我就沒有機會再回學校了。”
“當然可以,什麼書?”赫敏乾脆地說。她把書包甩到背後,用魔杖清理了衣服上的墨點,轉身隨着卡里爾一起朝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是一本跟時間旅行有關的書籍,叫《永恆的終結》,你看過嗎?”卡里爾隨口說了一本書。
“哦,當然,是阿西莫夫的作品,我七歲的時候就看完了。”赫敏說:“不過我沒看見帕瓦蒂有這本書呀?”
“也許是被她收起來了,你可能需要幫我找找……”
“沒問題。”
傲羅:“……”
不是要把父母留下的紀念品帶走嗎?紀念品會借給別人?
轉念一想,或許他只是想跟喜歡的女孩多相處一會兒……而且他只有這麼一次收拾行李的機會,想把自己的東西全部帶走,也不是不能理解。
傲羅閉上嘴巴,默默地跟在兩人後面。
到了格蘭芬多入口處,穿着粉紅色長裙的胖夫人問道:“口令?”
“獅吼。”赫敏說。
肖像畫打開了。
格蘭芬多休息室的入口是肖像畫後面的一個洞,並不是非常寬敞。卡里爾自然而然地後退了一步,讓赫敏先進去,然後自己也爬了進去。
留在最後的傲羅剛要鑽進去,肖像畫卻突然合上了。
“你不是格蘭芬多的學生。”胖夫人眯着眼睛,居高臨下地問:“你想進去幹什麼?”
“我是魔法部的傲羅,我負責看守剛纔那個小子……”傲羅說到一半,忽然意識到自己竟然在跟一幅畫解釋,無奈地拍拍額頭說:“口令是獅吼,對吧?請開門吧。”
“行吧,口令正確。”胖夫人悻悻的說。
她磨磨蹭蹭地打開肖像畫,傲羅急忙爬進去,休息室裡有幾個低年級的學生,他們慌忙從沙發上站起來,詫異地看着這個陌生的成年巫師。
傲羅第一眼沒看到卡里爾,心裡就咯噔一聲,覺得不妙。隨後,他看到坐着扶手椅、趴在桌子上彷彿睡着的棕發女孩,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
一分鐘前。
爬過門洞的卡里爾視線比赫敏低一些,他一眼就看到了赫敏隨手塞進口袋裡的魔杖。
霍格沃茨校袍的側面就像大部分巫師長袍一樣,有一個細長的口袋,能輕易把十幾英寸長的魔杖塞進去。
在學校讀書的學生們,也普遍沒有“魔杖需要保護”的概念。
卡里爾在組織培訓的時候,學了各種五花八門的技藝。此時他迅捷地一伸手,就在赫敏完全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偷走了她的魔杖。
赫敏還在往前面走:“我記得帕瓦蒂跟哈利交換過友人帳,我讓他幫你問問,看帕瓦蒂把那本書放哪兒去了……”
“抱歉,赫敏。”
後方,卡里爾用魔杖指着女孩的後背,輕聲說:“昏昏倒地!”
赫敏一聲不吭地倒地,又被卡里爾及時扶到旁邊的扶手椅上。他伸出手,從女孩脖子上摘下了那個覬覦已久的金色鏈子。
將時間轉換器套在自己脖子上的時候,卡里爾激動得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他看到閉合的門洞正在一點點敞開,立刻毫不猶豫地學着赫敏的樣子,轉動了那個金色的沙漏。
他旋轉了兩圈。
時光飛速倒轉,霎時間,卡里爾就回到了兩個小時以前。
這個時候,要去霍格莫德的學生全都已經離開了學校,低年級的學生還沒有起牀,休息裡空蕩蕩,沒有別人。
卡里爾毫不猶豫地順着樓梯快步走上去,鑽進男生宿舍,然後把哈利的櫃子和牀下面的箱子都翻了個遍。
他很快就拿到了自己需要的東西——隱形衣和火弩箭。
哈利的隱形衣,卡里爾從他們的冒險故事中聽過很多次了,真正披到身上以後才發現,這個東西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好用。
他的身影確實徹底從空氣中消失了,但他的聲音、他的氣味,卻沒有被屏蔽掉。
如果只有聲音卻不見人影,在城堡裡或許更容易讓某些存在懷疑。
比如鄧布利多……再比如家養小精靈。
卡里爾將隱形衣折了折塞進書包,又找了條舊牀單把火弩箭包起來,只是一把掃帚的話,就沒那麼顯眼了。
他提上東西從門洞鑽出去,一邊祈禱着千萬別被鄧布利多注意到,一邊沿着走廊大步快走。
忽然,他感覺背後一陣古怪的涼風,吹得人頭皮發麻。卡里爾渾身一個哆嗦,被嚇得跳了起來,不自覺地露出兩顆尖牙。
轉過身後,才發現原來是皮皮鬼在他脖子後面吹氣。這個愛做惡作劇的傢伙看到卡里爾的反應,頓時樂不可支,抱着肚子咯咯咯地笑起來。
劇烈的心跳稍稍平緩後,卡里爾想起之前的那一幕,微微眯起眼睛,問:“皮皮鬼,這樣簡單捉弄人你就滿足了嗎?”
皮皮鬼的笑容消失了,他看着卡里爾,不高興地問:“什麼意思?你想試試我更厲害的手段?”
“不,不是這樣。”卡里爾露出一個皮皮鬼同款的狡詐笑容,說:“我有一個大計劃,保證會把學校弄得雞飛狗跳,鄧布利多都要頭疼,你要不要參與?”
“哈哈,什麼惡作劇能整到鄧布利多?好啊好啊,我要參加!”皮皮鬼開心地說:“你有什麼計劃?”
卡里爾心臟砰砰跳着,他壓着聲音說:“說出來就不靈了,你只需要幫我一個小忙……兩個小時後,就在這個地方,幫我把麥格教授引開就行……”
皮皮鬼喜歡看到破壞和人們煩惱的模樣,不一會兒,他就帶着卡里爾託付的使命,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卡里爾望着這個古怪幽靈的背影,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時間輪轉的力量。
好像他此刻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促成兩小時後的現實。
如果他回到當初拜爾德上門欺騙自己父母的時候,或者回到一家人去機場的那個時間,試圖改變所有的悲劇……那會對未來產生多大的影響?
他真的能如同自己所渴望的那樣,讓父母都能平安地活下去嗎?
卡里爾死死地咬着嘴脣,直到口中嚐到一抹血腥味。他沒什麼意識地行走着,但雙腳依然自覺地把他帶到了目的地。
費爾奇剛從城堡外面回來,他巡邏了一圈,把幾對躲在隱蔽角落親熱的小情侶趕出來,又給了兩個學生打掃衛生的處分,這才心滿意足地準備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好好休息一下。
洛麗絲夫人豎着尾巴,趾高氣昂地跟在主人。她首先發現了等在門邊來回踱步的卡里爾,“喵嗚”叫了一聲,提醒費爾奇注意。
“卡里爾·約翰遜?”費爾奇眯着眼睛,不懷好意地看着他,問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他瞥了眼自己的房門,擔心這個格蘭芬多或者他的同夥跑進去搞破壞了。
“是這樣的,費爾奇先生。”卡里爾帶着焦急的神色,快步走過去說:“我剛剛看到幾個斯萊特林男生……他們……他們強行把一個低年級女孩帶進廁所裡去了……”
“什麼?”費爾奇震驚地瞪圓了眼睛,呼吸陡然急促,雙手握拳,憤怒地吼道:“那幾個小崽子是誰?他們在哪兒?”
“就克拉布、高爾、蒙太……還有弗林特那幾個……”卡里爾信口胡謅了幾個不受歡迎的學生名字,說:“就在地下教室那邊,靠近魔藥材料室……但我還聽他們說改成休息室更安全……”
費爾奇扔掉柺杖飛快地跑起來,氣沖沖地咕噥說:“多少年!多少年學校都沒有出過這麼惡劣的事件了!我一定要把這些小崽子吊起來狠狠地抽!把他們全都從學校開除!”
卡里爾忙追着他、提高聲音建議道:“費爾奇先生……費爾奇先生……你看是不是……先找斯內普教授報告一聲比較好……”
費爾奇腳步一頓,臉色微變,思考片刻後不情願地點點頭:“你說得對!”
費爾奇很想親手抓住那些學生,但他也很清楚,首先他無法進入斯萊特林休息室,其次萬一學生們真的被惹毛了,不會魔法的他可打不過那些小毒蛇。
他掉轉了一下方向,朝着魔藥課教授的辦公室衝去。
卡里爾的腳步稍稍慢了下來,等拉開距離後,他停下來,躲在角落,看着費爾奇“砰砰砰”地砸開了斯內普教授的辦公室房門。
不一會兒,兩人就衝向卡里爾所說的廁所,魔藥教授的黑色巫師長袍展開,簡直像是一片死亡的陰雲。
卡里爾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心想這次就算他沒有被傲羅抓住,也沒辦法回學校讀書了。
心中細微的遺憾像塵埃一樣被隨手抹去,卡里爾飛快地衝進斯內普的辦公室,翻箱倒櫃地找起來。
非洲樹蛇皮、獨角獸尾毛、龍血、曼德拉草根、蛇怪鱗片、蛇怪毒牙、鳳凰羽毛……
斯內普的收藏裡有不少十分珍貴的魔藥材料,成品魔藥也有很多,卡里爾翻遍了架子,終於看到自己想找的東西。
一小瓶複方湯劑。
他抓起水晶瓶,拔腿衝出辦公室,腳步快得好像在跟誰競走。
幸運的是,斯內普和費爾奇大概信了他的鬼話,去搜查斯萊特林休息室了,並沒有折返回來找他。
走廊裡也沒什麼學生,卡里爾衝進附近的一個空教室,毫不停歇地扭轉了一圈沙漏。
時間又一次逆流了一個小時。
這個時候,費爾奇正在學校的大門那裡檢查要去霍格莫德村的學生,看有沒有人想要趁機溜出去。城堡外面的草地上,許多學生正結伴往外面走。
卡里爾站在窗口,甚至還遠遠看到了自己和維德的身影。
他沉默片刻,然後鑽進廚房附近的一條密道。
這個密道是他從韋斯萊雙胞胎兄弟那裡打聽到的,據說出入口費爾奇也知道,所以膽大如韋斯萊雙胞胎也不會使用。
這正是卡里爾想要的。
鑽進密道後,卡里爾才稍微鬆了口氣,他披上哈利的隱形衣、騎上掃帚,沿着狹窄的通道盡可能快地脫離學校範圍。鑽出通道後,發現出口在三把掃帚酒吧的後面。
他又一次把沙漏轉了兩圈。
迭加起來,逆轉的時間已經達到五個小時,這是時間轉換器安全使用的臨界值。
清晨的霍格莫德還籠罩在淡淡的薄霧中,到處都靜悄悄的,只有幾扇窗戶亮起昏黃的燈光。
卡里爾施了個方向咒,騎着掃帚,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把火弩箭的速度拉到了最高。
天空廣袤無垠,他想去的城市卻在兩個地方。
沒離開英國之前,他的家在布裡斯托爾。
離開英國後……父親不知所蹤,母親後來卻被送到卡萊爾的一家療養院。
以火弩箭的速度,最短兩小時,最長四個半小時,火弩箭能帶他到其中任意一個城市。
卡里爾一邊任由掃帚飛着——反正這兩個城市此刻對他來說都在差不多的方向,一邊在心裡掙扎着,知道自己必須要做出選擇。
是抓住那極其微渺的機會,救下父母兩人……還是選擇可能性更大的那個,至少讓母親活下來?
少年握着魔杖的手不住地顫抖着,眼神遊離不定,時而看向雲層,時而看向下方遙遠的地面,似乎想要尋找一個不存在的答案。
他的腦海中閃過書本中一行行冰冷的文字——
【時間轉換器不能用於改變已知的歷史,試圖改變歷史會導致不可預見的後果。】
【長時間的回溯會導致使用者橫死……甚至會讓時間線崩潰……五個小時是最長允許回溯的時間……】
當掃帚靠近卡萊爾的時候,速度漸漸慢下來,卡里爾就知道,直覺已經幫自己做出選擇。
他降下掃帚,停在那所療養院外面,直接走了進去。
有隱形衣在,療養院的工作人員和病人都沒有發現這個闖入者。卡里爾翻了翻病人和死亡名冊,看到某張照片中、那個憔悴又虛弱的女人時,眼淚嘩地落下來。
這的確是他的母親。
他深吸一口氣,魔杖點了點下時間轉換器,沙漏一圈一圈地旋轉起來,越來越快,漸漸快成了殘影。
周圍的一切變成了模糊而燦爛的條紋,卡里爾自己好像是其中唯一的真實。他閉上眼睛,沒有多看,直到沙漏的旋轉漸漸慢下來,聽到附近有人說話的聲音,他才睜開眼睛。
一名醫生翻着病歷,跟穿着白色制服的護士說着話,從卡里爾身旁走過。
少年穿過長長的走廊,隔着窗戶一個一個尋找着,終於看到了那個瘦削又憔悴的身影。
女人躺在病牀上,正在睡覺,雙眼緊閉,眼珠子仍然在不安地轉動,曾經飽滿圓潤的臉頰乾癟下來,手臂枯瘦得如同乾柴一樣,命運給予她的摧殘痕跡清晰可見。
卡里爾手扶着門框,嘴脣哆嗦着,喉頭哽咽,怎麼也無法喊出那一聲“媽媽”,眼淚無聲地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