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史書記載,此飯桶年方十九,皓齒星眸,笑起來倆小眯眼,頗爲可愛,外表憨厚內心花花,告白時飆起淚來那叫一個真情流露,不少少不經事的女孩因此上當受騙。
由於外婆家和他家在一個院兒,所以每次去看外婆基本上就等於去找他玩。這小子相當粘人,想當年絕對是個我去撒個尿他沒料也要跟着去逛一圈抖幾下的主,毫不含糊。我上大學以後,離家遠了,來往的就比較少了,不過一有機會還是會混到一起,吃喝玩樂遛狗泡妞。
這裡我要解釋一下,爲什麼要叫人見人愛車見車載的表弟小超子爲飯桶,這是因爲……因爲他的確是個不折不扣的飯桶!
這集中體現在肉體和靈魂兩個方面。
小時候,還是他小時候,每次蹦蹦跳跳穿街越巷來我家,我媽都會望着這隻小胖子發愁。這一來他得住一陣兒才能走,這樣每頓飯都要多準備兩個人的量——太能吃了,又不能餓着他——這個月預算要緊一點了……我記得有一次他突然襲擊我家,由於沒準備,某三的飯只好全都給他吃了,可憐的某三隻能幹嚼花生米,結果小超子吃完了,舔了舔嘴邊的米粒,伸出兩根手指頭對我媽說,恩,姑,再吃兩雞蛋我就快飽了……
在小超子個頭迅速竄起來的同時——當然到現在爲止,還一直被我有驚無險的壓着——成績越來越差。這樣說也許不妥當,因爲一個從來沒好過的事物你怎麼能說它變壞了?你要明白,我說的只是這麼個趨勢……
各位老師礙於情面,不好直接留級,但怎麼教都不管用,啥也記不住,不知道分母是幹啥的,直接給無視算分子,在那個教師靠評估活的年代,拖整個班後腿可是嚴肅的政治事件啊!
打他訓他他不怕,先是神遊物外一臉茫然,回過神來就咧着嘴衝你笑,愣把一個年輕的代課老師給笑哭了,直接跑我媽辦公室告狀——後來的眼鏡妹和他比起來,算是小巫見大巫。小超子那過目即忘的本領曾經讓我印象深刻,二零零二年,那是一個夏天,我和超子在他家客廳玩的正高興,他把一個草帽兒扔了起來,草帽打到了房頂燈泡,旋轉的吊扇就砰地一聲把搖擺中的燈泡打碎了。這時候他老爸牛一樣的衝上來狠狠的揍了他屁股,然後我表弟就哇哇大哭着往外跑,我也嚇壞了,跟着他跑出來,他委屈的嗚嗚叫着媽媽在外面轉圈,可是媽媽不在家,這時候奇蹟的一幕在我眼前發生了:超子轉了個圈一拐彎瞅見了不放心跟了出來的我舅舅,也就是超爸爸,二話不說直接撲他爸懷裡抱住了,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爸……我媽……我媽打我!”
“……嘿嘿嘿嘿……哥,醒啦……”
沙發上的臥龍超本來指指點點,嘿嘿笑着電視節目內容,擡頭終於發現了回憶過去的我陰影般的存在,直接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有禮貌多了啊,我滿心歡喜的走兩步以爲他要迎過來,結果人家轉身直奔冰箱續了罐飲料,動作嫺熟大方,還抱怨上了:“豬哇你,睡一下午了……我這麼陪你玩在姑父那兒還算曠工咧……”
這傢伙拉開易拉罐,仰頭咕咚咕咚痛快的喝了一大口,竟然還打了個飽嗝:“……額……你得……賠我誤工錢……”
擦!我臉上生出黑線,二話沒說,撲上去按住一頓暴打,這小子皮糙肉厚比較耐揍。超子老早就輟學了,跟着我爸在石雕工廠當了學徒,具有飯桶氣質的好處就是平易近人,同輩感覺不到壓力就不會對你產生敵視,所以他嘻嘻哈哈的小日子混的還不錯。
一分鐘摸爬滾打的煙霧繚繞消散後,沙發上出現了兩位翹腿角度一致的兄弟,我們盯着大屏幕,高度默契的互相遞着吃喝,不時爆發出很三俗的笑聲,明朗夏日,舒適室內,冰涼啤酒,那畫面和諧極了。
按照昨晚的計劃,今天起牀後我應該先去某小說原創站忽悠下讀者,平息下久無更新引起的衆怒,可是現在這種情況……玩鬧之餘我看了下時間,一天又要過去了,人算不如天算,明天,明天再開始吧。
東扯西扯很自然就扯到女孩身上,超子灌口啤酒,靠着沙發紅光滿面,歪着頭問我大學裡女生好玩不,好看不。
我扯談的一笑,拍拍超子腦袋說:“好玩啊,就是指不定誰玩誰,好看不好看嘛……這個,腦殼多了,啥髮型都有……”
“嘖,亂了!”
不讀書了,超子這個年紀已經有給說媒的了,他爸媽看上了本地一家,背景不錯,家族也都在搞石雕產業,兩家有意撮合。可他不太樂意,自己偷偷和一個在市區西廂園蛋糕店打工的女孩談上了。沒工的時候就噴點摩絲,換身乾淨衣服,駕着自己的雅馬哈125沿着公路狂奔去那家店,偶爾會進去坐一坐,但更多的時候,只是隔着玻璃靠着摩托車,看那個女孩在裡面忙來忙去。
“咋樣?還行吧!”
超子大大咧咧的給我看那個女孩的照片,看得出其實小孩內心有點忐忑,難道這次動真格的了?我心裡好奇,接過他的國產高仿諾基亞N95——是一個對鏡頭害羞的微笑的中長髮女孩兒,白白瘦瘦,說不上多漂亮,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卻可以明亮到你心裡——恩,不愧是我撒尿都要一起的兄弟,連審美都這麼相似。
“不錯啊!美女一個,你小子賺到了,配你綽綽有餘!”我打趣道。
“嘿嘿,那是……那是……”
得到肯定,小超子一口氣鬆下來,蠻得意的灌了口啤酒,估計還沒下胃,卻苦起臉來:“就是我媽連帶她回家看看都不讓,還整天給我張羅着跟那一家兒的妞出去玩,煩死了!”
這個屬於婚姻大事,多少還包含着父母之命的成分,估計我一表兄弟,再親也沒什麼話語權。當下伸手碰了下啤酒罐,謹以此表示默默支持:“嘆什麼氣!男人點,最後別讓自個兒後悔就行!幹!”
“說地對,幹!”
年輕小夥情緒就是容易被挑撥,碰了一下,超子仰脖子就灌了下去,我只好也陪着幹,這半罐燦黃耀眼的透明液體猛然下肚,大腦給刺激的有點飄飄然了。耳邊伴着京劇唱腔,迴響起某三小酌時常唸叨的那幾句話:嘖,這啤酒嘛,爽口而柔和,伴有苦味,適量的苦味還能給飲者以淨口、開胃、生津、止渴等良好作用……好東西,四十年如一夢,盡在這一杯中啊……
對於我和小超子,那就是二十年如一夢,眨眼間我們就從咿呀孩童長大成人,直面生活,連小一點的他都到了談婚的地步——彼此有着新的煩惱,面臨新的路口,唯一不變的,應該就是那份一根冰棍輪流吃的兄弟情吧。
很盡興的又玩了一會兒,太陽西斜,小超子突然想起忘記八卦我的私生活了,開始不斷的追問。其實我可以毫無壓力的糊弄過去,但帶着一點炫耀的私心和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竟很爽快的從臥室裡翻出錢包來,把某妞給我的大頭貼曝光了。
第一張是妍兒的獨照,稍微有點高的小超子眯着眼睛看了一會兒,像高度花眼老中醫在看藥方,瞥了我一眼:“蒙誰啊你,這不是那個誰呀,演那個什麼郡主那個,前一陣我還在電視上見過!”
我的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靈魂深處一聲吶喊,哦耶,外面笑而不語,淡而不定,接着上倆人的親密合照。
超子看傻了眼,放下啤酒,一邊翻一邊拍大腿,哎呀,哎呀——跟範師傅一個調。
“好看不?”
“好看……哎呀……早知道咱也費費勁上大學算了……哎呀……”
“跟大學不大學沒關係行不行!”這句話的潛臺詞是,這隻跟你哥我無法抵擋的個人魅力有關係——不好直接說出口,太直白了範兒就沒了。
“真水靈啊……快把咱們的晴妹兒比下去了!”
那個很久不提的名字,我握着啤酒的手莫名的緊了一下,心頭突然劃過一道閃電。小超子注意到我有點失神,拿着小貓甜蜜微笑的照片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去!這兩年你都很少去那邊走動,不會連小晴是誰都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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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話!”
我急忙端出表哥的架勢壓他,虛張聲勢的反將一了軍:“哥雖然沒像你整天惦記着娶人家做老婆吧,畢竟是咱家妹妹,怎麼會忘啊,真是……”
“哎,幾歲的事兒了你還提!那不是小不懂事啊……”
超子有點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是酒勁還是害臊,臉有越來越紅的趨勢,搖着啤酒醞釀了半天,還是忍不住抱怨出來了:“有一事兒我還是死活想不通,這麼多哥,她咋就只認你一個,就只叫你呢?”
我擺擺手沒說話,又去冰箱拿了兩罐啤酒,遞給超子一個,自己坐沙發上打開狠狠灌了一大口,眼睛盯着電視看,卻全然不知在演什麼。眼前漸漸浮現出一個小女孩模糊的樣子來,是啊,真的很久沒見到她了——這事該從何說起呢?
晴,雨晴,我們的小表妹,五歲以前她姓樑,五歲那年媽媽帶着她改嫁到了我二舅家,這才改了姓。
二舅是個生意人,常年在上海和廣州之間跑來跑去,是外婆兒女中最富裕的一個,也是很難見到的一個,在外地安了家,逢年過節才帶着老婆孩子回來團聚一下。
當時我和超子幾個小朋友只知道我們多了一個特好看的妹妹,像大白兔奶糖一樣甜,穿的衣服也很洋氣,卻沒什麼機會在一起玩,基本上住幾天二舅他們就回外地的家了,能遇到多看幾眼就不錯了。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沒幾年二舅做生意賠了錢,臨散夥還被朋友擺了一道,外地的場子撐不下去了,只好收拾殘局回了老家。
那時候我已經跳級上初二了,個子瘋長,開始打籃球,小超子還在混六年級,小晴比超子還要小三歲,回來卻直接插班到了五年級。
假期大人們支起桌子打牌打麻將,外婆家那一羣小孩跑來跑去瘋玩的時候,這個小公主總是一個人靜靜呆着,誰也不理,眼睛偶爾會打量周圍的人,等發現誰想靠近她,波浪形小馬尾一甩,下巴一揚,高傲的轉頭看別處。
超子不知道怎麼聽說這個迷人的妹妹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就和我商量說感覺愛上她了,想讓她做老婆,咋整,我當時處於身高學位情商全面領先一大截的絕對領導地位,沒把這些小孩放在眼裡,就根據空想的戀愛經驗——也帶着點好奇的試探——說,你就這麼這麼地,沒問題,上吧。
小超子聽話,歡蹦亂跳的朝晴妹妹跑過去了,我們停止遊戲,在遠處觀望,兩個人拉扯了幾下,某兒童就哎呀一聲,呲着牙虎着臉淚奔了回來:“疼死我了……吭吭……她咬人!我跟她媽說去……”
“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