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四合,北風呼嘯。凜冽的寒風帶着溼潤的氣息撲面而來,連枯黃的乾草都溼漉漉的。
心禪寺大殿卻乾燥無比。大殿正中,供奉着一尊三丈高的心禪佛銅像。銅像下,十二隻小銅爐一字排開,第四隻銅爐內,三柱香悠悠燃燒,煙氣繚繞。
銅像下,並排擺着三個**。兩邊兩個空空如也,正中央,心禪寺方丈苦若大師端坐其上。
苦若大師年逾三百,長髯銀白,臉膛紅潤,一身金黃僧衣簡單幹淨,毫無修飾。右手豎在胸前,嘴脣蠕動,左掌掛着一串念珠,修長的手指撥動間,深紫色念珠滴溜溜旋轉滑過,毫無滯澀。
幾天來,苦若大師就有些心神不寧,總感覺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一般。但細細想來卻毫無頭緒,只得命令全寺上下嚴加戒備,師弟苦明大師更被他派出巡視各方。只是苦禪大師帶着念塵、念心、念一三個傑出弟子走訪秦山派,探聽虛實。否則,把握會更大一些。
今日寅時初,一陣猛烈的心悸將他從夢中驚醒,再也無法入睡,索性起身步入正殿,在祖師的注視下卜定吉凶。而所用之物,便是他手中那串深紫色念珠。
深紫色念珠是開派祖師心禪佛飛昇前所留通靈之物,有十二顆珠粒,每顆代表一個時辰。配合佛家金剛經,便可預知吉凶,提前謀劃。幾千年來,憑藉那串念珠,心禪寺不知躲過多少劫難,傳延至今。
此時已經馬上要到卯時正中,佛珠也完成三百六十四個小週天的運行,只要再運行一個小週天,就功行圓滿,成就一個大周天,表示百年之內,心禪寺可以高枕無憂。
表面平靜無比,內心裡,苦若大師卻有些激動。想來是自己多慮了,因爲一次心神不寧,而勞動門下弟子晝夜巡視,罪過罪過!
思慮間,修長的手指繼續撥動,深紫色念珠滴溜溜轉過,一顆,兩顆,三顆。繞是苦若大師靜修三百年,也露出微微笑意。
只是,那絲笑容還未來得及擴散開來,就驟然凍結在臉上。手指撥動間,第四顆念珠只走了一半兒,就死死卡在食指上,紋絲不動。
苦若面色大變,以往之時,也有過類似情形,但也只是微微卡住,隨着手指用力,定然轉動過去。
而今日,那顆念珠如同生根一般,無論他如何用力,依舊死死卡着,沒有絲毫放鬆的意思。
“阿彌陀佛。”苦若大師長身而起,心下一片悽然,隨即揚聲道,“值守弟子,傳我命令,鳴鐘!”
“謹尊方丈法旨。”門外,值守弟子應了一聲,一串腳步聲迅速遠去,淹沒在煙霧迷濛的世界裡。
鳴鐘是心禪寺最高警戒標誌。祖師心禪佛規定,除非生死存亡之時,否則不得動用。鐘聲響起,所有聽聞之人都需放棄一切,立刻趕回主殿,共御強敵。這也意味着,寺院賴以生存的一切外部設施將全部放棄,包括轄地民衆。
幾千年來,也只使用過兩次。苦若大師也是不得已,本來卜定吉凶不可妄斷,只是此次情況太過詭異,加之先前心神不寧,不再猶豫當即命令。
舉步跨出殿外,苦若長嘆一聲擡起頭。
此刻北風已停,烏雲也凝固一般不再流動,濛濛細雨如銀針一般洋洋灑灑飄落,打溼整個世界,遠山近川,淹沒在迷濛煙雨中。
“弟子念圖見過方丈。”
主殿外,兩名值守弟子只剩一人。年輕的小和尚一身青衣,早被濛濛細雨打溼,卻依舊如標槍般筆直守在殿外。
“你辛苦了。”
苦若大師點了點頭,目光充斥着複雜難明的情緒。或許,一刻之後,這個年輕的生命之花,就將隕落。
蒼天啊,心禪寺一向秉承天道,何以如此懲罰?
當……當……當……
悠揚的鐘聲渾厚蒼涼,穿透重重煙雨,飄散開來,在天空下回蕩。
只片刻間,腳步聲響起,近處巡視守衛的弟子急速趕回,渾然不顧細雨如針,在殿前廣場站定。沒有絲毫聲息嘈雜,乾淨利落。遠處,更多的光芒不斷朝主殿飛來,凡是聽到鐘聲的弟子都立刻趕回,迅速聚攏。一道光芒更迅疾如風,超越其他人,徑直落到苦若大師面前。
“師兄,何事鳴鐘?”
光芒散開,一個同樣金色僧衣面貌白淨無須的老人走出來,正是三大神僧中的最後一人苦明大師。
苦若大師沒有回答,卻緩緩閉上眼仰頭向天,任細雨如針打在臉上,深深地吸了口氣。
“師兄,到底怎麼了?”
鳴鐘之事非同小可,心禪寺上下都清楚其中的含義,苦明大師更焦急無比,道。
深吸了口氣,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彷彿有莫大的危險正在來臨般。半晌,苦若大師才緩緩睜開眼睛,目光深邃無比:“苦明,記住,等下若有什麼事情發生,你不要管我,立刻遁走,上秦山,尋求庇護。”
“師兄,到底怎麼了?難道是連雲劍宗來人?”
苦若大師如此說,苦明隱約間明白了什麼。第一時間想到幾日前三大神僧合議拒絕加入修真大聯盟之事。但同時,他們也委婉的拒絕了那日突兀出現的老人邀請他們加入秦山之事。
“是修真大聯盟。”
說話間,苦若大師的目光落在無盡遠處,隱約間,三道絕強氣息傳來,後面更有無數氣息紛亂複雜,洶涌而至。
苦明也在第一時間感受到紛亂的氣息,面色劇變,轉向苦若大師道:“不可,師兄,你乃一派棟樑,有你在,心禪寺就用不滅亡。今日,讓我來會回修真大聯盟的各路高手。”
“放肆。”苦若大師面色一沉,“我的話難道你不聽麼?快走,去秦山,向他們報信,快。”
“你們不用謙讓了,今日,誰也別想走脫。”
一個傲慢的聲音傳來,幾道絕強的氣息一馬當先,中央更崩裂出一道驚天劍氣直射苦若兩人。
“阿彌陀佛,葉盟主大家光臨,老衲有理了。”
危機關頭,苦若大師反而平靜下來,右手一翻朝天空劍氣印去,口中同時高喝:“衆弟子聽令,退入大殿。”
轟……
巨響爆裂,強橫的氣息在天空爆發開來,縱橫穿插。光芒中的葉凌天一聲長笑,飄然而落,任心禪寺弟子撤入兩旁大殿,微小看着對面的苦若苦明二人:“苦若大師好修爲,竟能擋住葉某六分功力,不錯。”
“阿彌陀佛,老衲殘軀老邁,葉盟主盛氣凌人,甘拜下風。”苦若大師不動聲色反戈一擊。
說話間,又有數十道光芒緊跟而至,落到葉凌天身後。苦若大師放眼看去,柳星寒、莫劍南、莫劍北、古清風、李戰魂、古靈兒、宋別離、司徒天河、秋離歌、雪籬藩、雪千山、沐流沙、黃非、狂刀、葉瀟、葉笑、燕向北、燕劍鋒、燕劍雨、柳玉環……在場之人,除了一方大佬,就是後起之秀,黑壓壓站成一片。四周,更有無數道光芒落下,將心禪寺圍個結結實實,滴水不漏。
“苦若禿驢,還不快束手就擒,難道要本副座動手麼?”莫劍南站在葉凌天右側身後,跨前一步怒喝道。
“阿彌陀佛,莫施主好大的架子,老衲並心禪寺不屬於修真大聯盟,你副盟主的名頭自然也管不到老衲,只是老衲不知,諸位今日興師動衆,圍住我心禪寺意欲何爲?”苦若大師冷笑一聲道。
“你……”
葉凌天一擺手,制止剛要說話的莫劍南笑道:“大師也是聰明人,家祖葉墨玉和秦觀前輩幾次通令,敦促心禪寺加入修真大聯盟,效忠仙帝大人。奈何大師不從,家祖震怒,我也沒有辦法啊。”
“心禪寺不從就要如此麼?你修真大聯盟未免也太仗勢欺人了。”苦明大師滿面怒色。
看情形,修真大聯盟怕是傾巢出動,今日定要在心禪寺身上要一個結果。即便現在改口,也難以倖免。更何況,先前師兄派苦禪師兄並念塵三人上秦山,已經有意加入秦山派,依照他對苦若大師的瞭解,想要改口更是萬難。既然如此,苦明大師也不顧得罪衆人,開口道。
“不錯,我們就仗勢欺人了?苦明禿驢,本座一直聽聞你佛法高深,待會兒可不要逃跑啊?”莫劍南哈哈大笑,張狂無比。
自從他帶領古劍院加入修真大聯盟,坐上副盟主之位後,就目中無人,甚至連古清風和李戰魂都不放在眼裡。對其他人更是頤和氣指,傲慢無比。
莫劍南身後,古清風和李戰魂對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憤怒,但卻都強忍下來,繼續沉默。
“莫施主太高看小僧了,小僧根在心禪寺,何處逃跑?不若莫施主,或許有一天秦山大軍壓境時,希望莫施主動作快點,不要被圍住。”苦明大師微微一笑道。
“你……”
“莫副座。”葉凌天面色一沉。莫劍南幾次搶他風頭,心中微微不悅。
本來他也看不起莫劍南,尤其是他坐上副盟主之位吼,更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若不是葉墨玉曾經說過,安定莫劍南,可留住古清風和李戰魂兩個天蒼大陸頂尖高手,副盟主的位置豈能輪到他?
“哼……”饒是莫劍南張狂無比,也不敢忤逆修真皇族家主葉凌天之命,更何況,葉凌天身後,還有來自仙界的葉墨玉支持。只得冷哼一聲悻悻作罷。
“這麼說,苦若大師是不從了?”葉凌天目光微微一寒道。
“葉盟主何必明知故問。”苦若大師神色淡然,波瀾不驚。
“好,大師不愧得道高僧,葉某佩服。”葉凌天眉毛一揚,傲氣縱橫,隨即輕吐出一個字,“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