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世的時候,偶爾在電視上看一些新聞或者法制節目,警察和劫持了人質的犯罪份子對峙,甚至是那種政府特種部隊跟某些有政治目的的恐怖份子對峙的時候,秦衛總是弄不明白雙方爲什麼要用掉那麼長的時間,動輒幾個小時、幾天,甚至還聽說有幾個月之久的。當然,這沒有算那個持續時間最久的“伊朗人質危機”:一羣伊斯蘭教學生佔領了德黑蘭的美國大使館,脅持52名使館人員長達444天。據說,2005年當選伊朗總統的內賈德曾被當年的美國大使館成員認出是脅持者之一,只是內賈德對此矢口否認。
但經過了真正的“人質”經歷之後,秦衛終於明白爲什麼要用這麼長時間了:
雙方誰也不相信誰。
……
儘管有他信誓旦旦的保證,南造雲子和熊野良平在開始的時候也認爲他所提供的理由應該可以保證一羣日本特務的生命安全,但出於對軍統、中統,以及蔣介石的不信任,兩人總是在最後時刻變得猶豫不定,生恐國民黨在他們投降之後下殺手。所以,幾經周折,兩人又提出了新的條件:可以先行釋放劉鬱,也就是那個在此次事件中已經幾乎完全成了路人甲的重慶市長的外甥,以示誠意。但秦衛不能放,不僅不能放,還要一直陪他們到最後,等到他們出了重慶之後再說。
戴笠和陳立夫自然不可能答應這樣的條件。秦衛的重要性兩人都已經很清楚,不說他們,就是蔣介石也近乎明明白白地暗示了:重慶市內,秦衛必須是活的;可能出重慶的秦衛,只能是死秦衛!
就這樣,雙方相持不下。一會兒我又提了新條件,一會兒你又想出了新方法,居然連續對峙了兩天多還沒有結果。
而這對秦衛來說卻還不算是最壞的事情。
因爲需要談判,院內院外的交流也算頻繁,所以秦衛能及時的知道外界的情況。甚到還能看到報紙……結果,也不知道是不是爲了給南造雲子和熊野良平製造壓力,在對峙了兩天後的傍晚,外面送進來一份《重慶日報》,報紙上有一排醒目的大標題:“日本女間諜橫行山城,軍統中統束手無策”。報道上介紹了南造雲子的一系列事蹟。甚至連其謀刺過蔣介石的舊事也不知道從哪兒翻了出來,更着重指出了前幾天中統在城內大肆開槍,就是爲了抓捕南造雲子。可惜,中統上下無能,不僅沒能抓到對方,反而損兵折將。死傷無數。現在,好不容易藉着駐軍的力量將南造雲子給圍到了某家旅店,卻因爲貪生怕死等諸多原因而畏縮不前,致使“日人猖狂”……報道在最後呼籲,要大家一起向政府請願,迫使中統和軍統採取果斷行動,攻入旅店。活捉南造雲子,再將其處死,爲在戰爭中死難的同胞報仇血恨,等等。
……
“王八蓋子的,這是想要老子的命啊。”
秦衛讀完報道之後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和蔣介石並不熟,可換位思考一下,不管是誰呆在老蔣的位子上,都不可能不顧老百姓的呼聲……當然,老蔣不顧老百姓死活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不管是他自己。還是他的手下,也都有過拿老百姓練槍的卑污劣跡。但如果報紙上都是這樣報道,老蔣保不準就真的顧不得許多了。那禿頭已經在日本人手裡喪權辱國很多次了,還被侵佔了大片大片的國土,現在居然又被一個日本女特務欺到了頭上……
“必須儘快達成跟戴笠等人的協議。否則,大家都是死路一條。”南造雲子輕輕敲着桌面,沉聲說道。她這兩天跟秦衛處得挺不錯,還願意讓秦衛摟摟抱抱的吃點兒小豆腐……可惜,每當她想再進一步,好探聽秦衛到底是什麼來路,手裡還有什麼底牌的時候,秦衛就主動地退卻,讓她一個人吊在半空難受不己。爲此,她還受到了熊野良平的冷言嘲諷,不過那個臭漢的心思她也瞧得一清二楚,不外乎吃不到葡萄心裡發酸罷了,她才懶得理會。
“你們怎麼能確定這份報紙就是真的?”熊野良平自然也在。兩天多來,面對裡三層外三層的包圍,他已經放棄了任何突圍而出的僥倖,只寄希望於能跟軍統和中統達成協議……可每次談判到最後,也往往是他突然改變了主意。因爲他很清楚,自己的地位不高不低,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會成爲被人拋棄的對像……保證院內所有日本特務的生命安全?這種屁話也就是外面那些小兵崽子纔會信。他一直認爲,就算最後達成協議,這個院子裡能活着走出去的,頂多也就是秦衛、劉鬱、南造雲子,還有他!所以,身爲排在最末一位的那個,他必須小心小心再小心,十成十地確定自身的安全之後纔可以放人。
“報紙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們那天確實鬧得動靜不小,知道的人也肯定不少。而且現在汪精衛也已經跑了,說不定已經到達了目的地,隨時都有可能發表什麼通電向日本表示投降,到時候,老蔣肯定怒發衝……呃,不對,是火冒三丈,那樣一來,他肯定會找你們這羣導致汪精衛逃脫的罪魁禍首出氣,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跟軍統和中統的談判什麼的就都是屁話。大家只有抱在一起玩完。”秦衛嘆息道。
“他說的很有道理。”南造雲子看了一眼熊野良平,“熊野君,必須下定決心了。你再這麼疑神疑鬼下去,我們只會是死路一條。”
“哼,現在放下武器,你們當然是死不了,我可不一定。”熊野良平森然道。
“這兩天多,咱們該掰扯的也都掰扯清楚了,你不就是害怕我們到時候把你甩下嗎?”秦衛嘆了口氣,“可你想過沒有,如果賭這一把,你還有生的希望;如果不賭,你就是十死無生。要知道,就算沒有報紙、電臺在外面推波助瀾,老蔣的耐性也總有被咱們磨光的那一刻。那老傢伙可沒什麼好心眼兒,一發起火來,纔不管我到底是誰,對他有沒有用呢。”
“我不管,必須想出一個能夠完全保證我和我手下生命安全的妥善辦法,否則,我絕不會同意投降。”熊野良平叫道。
“熊野良平,你想讓我們大家一起死嗎?”南造雲子惱道。
“雲子小姐,我們認識不久,所以你還不知道,我這個人其實就是這樣。”熊野良平絲毫不在意她的態度,只是冷笑:“我最討厭這種其他人可以安全逃生,自己卻隨時都有可能喪命的情形。想要活下去,就想辦法。想不到辦法,大不了一起死,那樣至少公平!”
“你……”
“今天的報紙真精彩!這報道一出,我看戴笠、陳立夫他們還能不能像現在這麼淡定!”
就在秦衛等人爲越來越僵持的局面而感到心焦的時候,重慶某地,一棟豪華別墅內,一個二十多歲,臉色白皙的年青人卻指着《重慶日報》上的關南造雲子的報道大笑不己。
“是精彩。外面現在民議洶洶,如果再在背後推動一下,說不定明天就有人到街上游行示威了。”年青人對面,是個戴着眼鏡的中年人,也算是儀表堂堂,就是眼睛裡總是不自禁地露出一股擔憂,“不過這件事不能讓委員長知道,否則,委員長大怒之下,肯定要有人倒黴的,說不定還會死人呢。”
“哼,不過就是個外來戶,有什麼了不起的?還都拿着當寶了。”年青人冷哼一聲,把報紙扔到了面前的茶几上,“你放心,這事兒有我擔着。如果被人查到,你就說是我指使的。”
“大公子,這事兒可不小……”中年人道。
“大不了被罵上一頓,他還能把我怎麼樣?難不成殺了我?切!”年青人不屑地撇了撇嘴。
“別,您可千萬別這麼想。”中年人連忙阻止了年青人的想法:“這些事,能不強出頭還是不要強出頭。就算非要您出面幫忙,您就說是聽說了這件事之後太生氣,想逼着陳立夫、戴笠把南造雲子給抓起來才讓報紙報道的,千萬別說您知道這個秦……不,不對,上面知道您曉得這個秦衛,不能這麼說,您就說……對了,您不知道這個秦衛有那麼重要。反正您也是纔剛從香港回來沒多久,這個理由絕對過關。”
“我說老徐,至於這麼小心嗎?”年青人對中年人的小心謹慎顯得很不滿。
“不小心不行啊。我聽說,連夫人也親自去見過這個秦衛,此人來歷神秘,被南造雲子抓住之後,委員長也是下令不惜一切代價救人……來頭很大啊。”中年人臉上掛着一層苦色。他本不想招惹秦衛的,可偏偏眼前這個小老闆就看上了秦衛手上的東西。身爲狗腿子,他太明白這位小爺的爲人了,那是由不得半點兒忤逆,哪怕是明知道爲了他自己好也不行。所以,他只有幫忙籌劃,讓事情儘可能地不沾身。
“來頭很大?我倒要瞧瞧他的頭大,還是子彈頭更硬!敢擋我的財路,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