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不愛她了。
可是,他對她依然有感情,也許這種感情已經不能稱之爲愛情。但,無論是哪一種情在維繫着他們之間的關係,都不該是像現在這般無情無義。
她不懂,一個蛇毒難道還能改變一個人的個性?
“希雅,你不累嗎?就算身體不累,心也不累嗎?你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做了那麼那麼多的事,這一次,你真的讓我刮目相看。”他嘆道,像是在勸着一個多年的老朋友,那種感覺,淡淡的,卻讓人倍感淒涼。
她別開臉,不願再正視他的目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當然不知道了,因爲,都不是你親自動的手,你本來就可以全部撇得一乾二淨。只是,你把事情都做到這個份上了,你覺得你還能瞞過我?”
是他的疏忽,纔會相信蘇戀所遭遇的連續波折是因爲她從小就倒黴,是他的大意,纔會以爲自己沒有信錯人,可是,當事實擺在面前,他除了震驚以外,更多的,卻是對慕希雅的心疼和不理解。
她那樣一個人,怎麼會走上這樣的路,真的是自己的行爲逼迫的?還是說,他所以爲的慕希雅的本質,遠不是自己以往所看到的那般善良和單純?
她的驕傲不容她低頭,所以,縱然已被他洞悉了一切,她卻依然高昂着美麗的頭昂,否認道:“我瞞着你什麼了?”
“20萬陪睡上位,楊妃的角色,白美嫦的馬,希雅,你到底還做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
每一件每一件,歷歷在目,他從來不知道蘇戀因他而遭了那麼多的罪,很心疼,可正因爲如此,反而越發堅定了他要她的心,如果,他一直堅定地守護在她身邊,這所有一切的風雨,或者便可以由自己來擋。
他不會再讓她受傷,也不允許她再因爲自己而流淚。
有如敲擊在慕希雅的心頭,他說的每一件事,都似一記悶錘重擊上她,她紅了眼,硬着脖子繼續否認事實:“這些事和我沒關係。”
已不想看她沒有底限的嘴臉,宋天銘冷眼看去,雙眸如冰,猶如冷刀一般狠狠剜入她的心:“有沒有你自己最清楚,你可以騙我,可是,你可以騙得過自己的良心麼?”
終於,慕希雅還是落淚了,可她依然挺直了脊樑,驕傲地昂着頭,彷彿她天生就該如此高傲。
回眸,看着他,迎視他凌厲的眸光,她一邊流淚一邊恨:“是你說要和我在一起的,是你說要永遠陪着我的,也是你說不會扔下我的。”
“是,我是說過,但在那之前我從來就不知道你是個爲了私人目的,可以狠下心去殺人的女人,希雅,直到現在,她都沒有想過要去告你,你不覺得慶幸麼?她對你這般大度,你難道還要一錯再錯?”
“我沒錯。”
她有什麼錯?她有什麼錯?
她的男人被別人搶了她還要坐視不理麼?
她在得了這麼重的病的時候,她的男人又跑去私會別的女人了,她能不管麼?
“你如果真的覺得你沒錯,你爲什麼在發抖,你在害怕什麼?”
“我沒有害怕,我只是生氣,氣你爲了她而不相信我。或者,我真的是有錯的,我錯就錯在六年前沒有眼睜睜看着她落海而死,還不顧一切地救她上來。我是自作孽不可活,而她,也會一輩子因爲她這種不道德的第三者行爲,而被良心譴責一輩子。”
慕希雅的情緒終於爆發了,她因怨恨而血紅的雙眼,在宋天銘的眼中也不再美麗依舊,他看着她的臉,萬般心痛道:“曾經,我那樣相信你,爲了你,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她的心,她爲此流了多少眼淚我已記不清,可是,你怎麼回報我的?這就是你給我的驚喜?希雅,你真的認爲這個世界上如果沒有了蘇戀,我的心就會回到你身邊嗎?”
他承認,在感情上面,他確實虧欠了慕希雅,但,在道義上,他也不覺得自己真的欠了她什麼。
愛情是自私的,也許他曾經走岔了路,可是,當他終於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爲什麼不可以去爭取?
一個人的愛情是暗戀,兩個人的愛情是熱戀,三個人的愛情就變成了苦戀,既然明知是苦,爲什麼要拖着三個人一起去苦?
縱然他這麼選擇會傷了慕希雅的心,可是,與其痛苦一輩子,倒不如像現在一般長痛不如短痛。
人生苦短,說不定哪天就一閉眼再也睜不開,既然還可以有選擇,他真的希望,自己還有機會能真正地放手愛一次。
“不要說了,我不想聽。”
“那你想聽什麼?聽聽你和蘭姐的那些手段我是怎麼知道的?還是聽聽我的決定,提前知道蘭姐的下場會如何?”宋天銘從不是個善良的人,既然別人對他不仁,也就不要怪他不義,他不能報復慕希雅,但對於杜蘭,他也絕不會放過。
“你,你要動蘭姐?”
“不可以嗎?還是,你不捨得我動她?”
她不可惜蘭姐,也不同情她那種人,只是,看到他眼底的絕然,她的心,也不由自主地微微打顫。
抖着脣,她用近乎鬼魅的聲音問道:“蘇戀,她在你心裡,真的就那麼重要?”
“是。”
終於,她笑了,笑得得意而嘲諷:“那你在他心裡呢?也同樣如此?”
“當然。”
他很篤定,她卻詭異一笑,說:“那就出去看看吧!”
“什麼意思?”
從她的眼神裡,他看到了太多不想看到的東西,絕望,狠毒,還有魚死網破的決心。
宋天銘突然也被震懾到了,爲了眼前這個女人的轉變,也爲了自己那突然狂跳不止的心。
她冷笑着睨向他的臉,用一種近乎於戲謔的口吻問道:“還走得動嗎?走不動我可以借個輪椅來推你,你既然這麼篤定,該不會不敢跟我去吧?”
“沒什麼是我不敢的。”
“那就去看看好了,看看你在她心裡,到底有多重要。”
說完這話,慕希雅又笑了,只是再重的粉底也掩蓋不去她臉上那種病態的蒼白。
她就像是爛了心的蘋果,外表依舊,內裡卻早已腐爛變質,再也不復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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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步走出醫院的大門,蘇戀直奔地下停車場,剛走到電梯口,她便遇到了正在到處找自己的莫菲菲:“唉呀!小戀你跑哪裡去了,手機也不帶,害得我到處找你。”
“對不起菲菲,我去,看他了。”
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蘇戀的臉當時便燒了起來,也不知道莫菲菲會怎麼看自己,可是,她不後悔。
似乎也是意料之中,莫菲菲只淡淡道:“宋天銘嗎?我聽說他醒了,已經轉到普通病房了是不是?”
沒什麼心情說這些,蘇戀只淡淡嗯了一聲算做應答。莫菲菲看她沒什麼情緒,以爲宋天銘的情況不太好,忙問道:“他,還好吧?意識還清醒不?”
“挺好的,看着好像和正常人沒差多少,就是還要吊幾天的水,說是要把餘毒清乾淨。”
見她臉色不對,莫菲菲又小心翼翼的問道:“你去的時候,沒遇上什麼人吧?”
“是葛四少讓我去的。”
“四少?那宋家那個老太婆……呃……我是說那個宋家姑奶奶你沒遇上吧?”
這幾天在醫院照顧蘇戀,遠遠地也看過幾次宋家姑奶奶,每見一次莫菲菲就怕一次,也不知道爲什麼,就覺得這老太太很厲害。
“都見了,包括慕希雅。”
一聽這話,莫菲菲更急了:“天啦!你腦子進水了?怎麼還見那個女人呢?你就不怕她又害你?”
“有人盯着,她害不了。”回以她安心一笑,蘇戀解釋着,只是沒有說明那個盯着的人是誰。
“誰盯啊?你該不會是指宋天銘吧?你決定跟他在一起了?”
“沒有。”
“那你……”
不怎麼耐煩地打斷她的話,蘇戀幾分疲憊道:“菲菲,這些事兒晚點我再跟你說吧,現在我得先下停車場,leo還在下面等着我呢。”
“你還說呢,你知道你讓人家等了多久?好了好了,你快下去吧,我馬上回去拿東西,一會兒下來跟你們匯合。”
搞不清楚狀況,莫菲菲還想上去拿行李,人還沒走幾步,便被蘇戀又死死拖了回來:“菲菲,東西先別拿。”
“爲什麼?”
“你就別問了,先陪我下去吧!”
確實不怎麼甘心,可莫菲菲也看得出來蘇戀的不情願,知道再問下去也沒什麼結果,她也識相地閉上了嘴,只巴巴跟在蘇戀的身後,一起進了電梯。
到了停車場,蘇戀並沒費太多時間便找到了leo的保姆車,本該在車上午休的他,卻並未如往常一般在車上休息,只是買了杯咖啡,隨便找了個石桌坐着和玉姐拉家常。
蘇戀找過來的時候,玉姐和leo正聊着這部《隋唐明月》的上映日期,蘇戀零零碎碎聽了幾句,似乎是定在賀歲檔。
這麼好的日子,也只有像leo和馮導這樣有人氣的大牌纔可以辦得到,自己倒是處處跟着沾光,第一部戲就能有個好的開始。
玉姐到底是個人精般的人物,見蘇戀過來了,也不多說,只拉着莫菲菲便說要上廁所,莫菲菲不明所以,卻在玉姐的幾個眼色之下,也乖乖地點了點頭。
至此,石桌旁便只剩下還端着半杯咖啡在喝的leo,和躊躇不已的蘇戀。
“可以走了嗎?”
“leo,我今天可能先不出院了,所以……”
蘇戀的話沒有說完,leo卻已懂了她的意思,他笑了笑,只淡若秋風道:“知道他醒過來的時候,我就有不好的預感了,只是,我還在幻想着,或許,我是有機會的。
只是沒想到,我等了半天,你,還是選擇了宋天銘。”
“對不起!”她最近說的對不起真的很多,漸漸的,她已習慣了這三個字,總喜歡掛在嘴邊,總喜歡對所有人都說。
leo只是笑:“沒什麼對不起的,這種事,本就是你情我願,你也沒有逼我喜歡你,也沒有逼我等你對不對?”
“leo,你別這麼說,都是我不好。”
“其實是我不夠好,要不然,我明明比他先遇見你,卻到底還是輸給了他。”很失落,很遺憾,但更多的卻是自責,他怎麼就沒有早一點下手呢?
哪怕早個一年半年的,只要她還沒有重遇宋天銘,或者,她就是他的,只是現在,一切都晚了。
“我不會和他在一起的,只是,在他生病期間,我想留下來照顧他,直到他康復,直到他出院。”
不知道爲什麼要跟leo解釋這一切,或者,這些話她其實是說給自己聽的,一遍遍的強調,一遍遍的告誡,讓自己記得牢牢的,永遠也不敢忘。
“他都爲你這樣了?你還是不打算和他在一起?”
“或者,離開纔是更愛他的方式。”沒有人懂得蘇戀的悲哀,別人的愛是愛,她的愛就是分離,只有離開,纔是她最愛一個人的方式,還有什麼比這更悲慘?
“蘇戀,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她搖頭,苦澀而辛酸:“你不會懂的,你們都不懂,可是,我已經決定了,而且,不打算改變。”
“我能問爲什麼嗎?是那個老太太跟你講了什麼,你才這樣的?”他的直覺一直很準,這一次,他相信也不會錯。
依然搖頭,蘇戀無力道:“不是。”
“那是爲什麼?”
“因爲,我不想再連累他。有我在的地方,每個人都在跟着倒黴,菲菲也是,宋天銘也是,包括慕希雅其實也算是,我的黴場就是那麼強,能讓所以陪在我身邊的人倒黴。他還有那麼好的人生,我不能再害他。”
是了,她不能再害他,如果,她的離開能換得宋天銘一世的平安,那麼,這筆買賣很划算。
leo的眸中驀然閃現光彩,他認真地問:“真的決定了嗎?要離開他?”
咬牙,她強迫自己沉沉地點下了頭:“我不想煞到他。”
“那就來我懷裡吧!聽菲菲說,我是你的命中貴人是不是?你能煞到所有人,卻未必煞得到我,跟着我,或者纔是你轉運的最好法碼?”
“leo……”
她說不出話來,因爲想不到leo在這樣的時候,還會對她提要求,雖然,她知道他的好,可是,要在這樣的時候下這個艱難的決定,對她來說,還是太挑戰。
“我是認真的,所以,也請你給我一個認真的答案。”他看着她,直直的,彷彿要灼穿她的世界,她不敢直視,只能紅着臉別開頭,囁嚅道:“我,給不了你要的幸福。”
“你就是我的幸福。”
他的答案很乾脆,乾脆到令蘇戀無法拒絕,可是,就在她糾結的時刻,宋天銘的臉,又冷不丁地躍入她腦中,將她所有所有的決定,都統統打碎。
她嘆一口氣,只能又道:“我給不了你愛情。”
“愛情,只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他覺得,自己可以包容下她的一切,哪怕,他明知道在她的心裡裝的是別的人,可是,那有什麼關係呢?
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日久生情,他相信總有一天自己能感動她。
“我給不了你……”
她給不了的也許真的很多,但他卻沒有耐心再聽下去,打斷她,他意味深長道:“無論你給不了我什麼,我都接受,只是,既然不打算跟你最愛的人在一起,爲什麼不考慮一下最愛你的人?其實,嫁一個你愛的人未必有嫁一個愛你的人幸福,是不是?”
這個時候,某些理由真的很無力,可她還是說出了口:“我,不想害你。”
“你害不了我,我是你的貴人。”
突然發現,這個‘貴人’真的很給力,似乎,僅僅兩個字便能給蘇戀帶來力量,帶來信心。
“可我害怕,我………”
不等她說完,leo突然起身,迎着她面走來,而後,大手一伸輕輕地攬她入懷,溫柔道:“別說了,我都懂,都明白。”
靠在他溫暖的懷裡,蘇戀終於哭出了聲,哭得那樣傷心,哭得那樣絕望。
她忍了那麼久,不敢在宋天銘的面前表露真實的情感,害怕自己騙不過他,害怕自己被他看穿,可是,在leo的面前,她終於釋放了一切。
充其量,她也只不過是一個脆弱的女人,在愛情的面前,甚至是永遠的失敗者。
可是,親手放棄那樣難,她只是想好好哭一場,哭一場而已。
***
不遠處,草坪間,宋天銘陰鬱的眸底,柔情漸冷。
其實早已算到她是來見誰,沒阻止是對自己有信心,對蘇戀也有信心。只是,這樣的畫面,親眼所歷未免太殘忍,隔得太遠,他聽不到她們的對話,可蘇戀眼中的淚,他卻看得清清楚楚。她哭了,在照顧完自己後,靠在別的男人懷中傷心哭泣,是不甘心麼?還是不願意?
他,突然又開始不自信了。
蘇戀,留在我身邊,竟讓你那麼爲難麼?那麼我,是否還該留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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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戀回醫院的時候,眼睛都哭腫了,她跑進洗手間洗了一把臉,對着自己那雙桃子眼也無奈了。腫成這樣,想瞞是瞞不下去了,現在最需要的,只是一個決定,決定自己要不要坦白,決定自己要不要承認。
帶着赴死的決心,蘇戀折回宋天銘的病房,纔剛剛走到vip病房的迴廊外,同樣紅着眼的莫菲菲,卻已經在那裡等了她半天。
“你真的這樣決定了?”
似乎已料到莫菲菲會生氣,蘇戀的口氣很淡漠,但答案卻很堅定:“是。”
“別怪做姐妹的沒有提醒你,過了這個村,可就再沒這號店了,愛情不會一直在原地等待,你以爲你再一次從宋二少那裡受了傷後,leo還會一如即往地包容你?”
莫菲菲心情很不好,因爲蘇戀的反覆,因爲蘇戀的搖擺不定,也因爲蘇戀的不堅持,她都快要抓狂了,怎麼就是想不通呢?怎麼就是一根筋呢?宋天銘有什麼好?有什麼好?
“他會的。”
“你,你說什麼?”
“他答應我了,所以,他會的。”
這一點毋庸置疑,確實對leo不公平,確實對自己很殘忍,可是,既然已經決定了,就該好好去珍惜,哪怕,那個人根本不是自己的最愛,可是,那有什麼關係呢?
他愛她就好。